摘要:"杨大姐,咱们四个凑在一块儿抱团养老,多热闹啊!"王芳眼睛发亮地说,"你看现在的老年人,一个人多孤单。"
红墙下的抱团
"杨大姐,咱们四个凑在一块儿抱团养老,多热闹啊!"王芳眼睛发亮地说,"你看现在的老年人,一个人多孤单。"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彼时的我刚办完退休手续,心里还有些失落。
六十岁的年纪,突然间没了工作,好像人生失去了方向。
我在轻纺厂干了三十八年,从一线女工到车间主任,如今一纸退休证,就算是交代了大半辈子的光阴。
王芳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激起了我心中平静湖面的涟漪。
我和王芳、老李、小赵是从八十年代初就认识的老姐妹。
那时候我们都在北京第二轻纺厂,住在厂里的筒子楼,一个大院里的姑娘,从二十出头一起走到现在。
四十年过去,我们从青春靓丽的姑娘变成了鬓角泛白的老太太。
记得八十年代初,我们四个穿着自己做的喇叭裤,梳着蓬松的卷发,骑着二八大杠,一起去看露天电影《小花》,那会儿多风光啊。
如今子女们各自成家,老伴也都不在了,偌大的房子住着,反而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每当夜深人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像是缺了一块拼图,怎么也填不上。
我们常说:"年轻时挤在一起嫌挤,老了分开了又嫌寂寞。"
就这样,我们四个老太太凑到一起,商量着抱团养老的事。
小赵家住在什刹海边上的四合院,是她爷爷留下来的老宅子,红墙灰瓦,五间正房带厢房,院子里还有棵老槐树。
家大业大的,一个人住着实在是空荡荡的,连回音都能听见。
她大手一挥:"都来我这儿住吧,反正地方大,咱们四个老姐们儿热热闹闹的,也不枉这么多年的交情。"
王芳立刻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反正我那个小两居室也没啥留恋的,儿子一家在深圳安了家,我一个人在北京,也是瞎折腾。"
老李迟疑了一下:"我怕给你们添麻烦,我这腿脚不太利索..."
我拍拍老李的肩膀:"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四个人凑一块,互相有个照应,多好啊!"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比我们当年分配工作还痛快。
搬家那天,北京城下了场小雨。
雨丝细细密密地挂在四合院的灰瓦上,像是给老北京镀了层银。
我和王芳、老李拖着大包小包,走进了这座见证了无数岁月的四合院。
院子里的老槐树已经有些秃了,但仍然固执地挂着几片黄叶,不肯认输。
小赵早早地就把四间房收拾出来,还特意买了新的褥子和枕头。
她笑着说:"咱们四个老姐儿,终于又住到一起了,跟当年筒子楼似的。"
王芳提着保温杯,在院子里转悠:"这地方好啊,早晚还能出去遛弯儿,就是得收拾收拾,有点乱。"
老李坐在门槛上,眼睛湿润:"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这样,真好。"
我帮着大家整理东西,心里暖烘烘的,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日子。
最初的日子宛如蜜糖,甜得让人忘记了时间。
清晨,我们在院子里跟着小广播练太极;老槐树下支一张小桌子,四个人围坐着吃早点,有时是豆浆油条,有时是小米粥。
午后,大家围坐在炕上聊家常,说说子女的事,聊聊以前厂里的旧事;王芳念叨着她在深圳的孙子,眼里全是骄傲。
晚上,一起看电视,笑声不断;有时候放个老电影,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当年。
我心想:这日子,跟小说里写的一样美。
那段日子里,我们还添置了一只小花猫,是从胡同口捡来的,又瘦又小,四个老太太轮流喂它,没几天就胖了一圈。
王芳给它取名叫"团团",说是咱们抱团养老的吉祥物。
然而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起了波澜。
"杨大姐,你能不能把鞋子摆整齐点?每次都乱七八糟的。"王芳皱着眉头说。
她有洁癖,每天都要把屋子擦得一尘不染,而我习惯随性,物件放哪儿都行,只要能找到就成。
"还有啊,你煮的菜太咸了,我有高血压,大夫说了少吃盐..."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只是笑笑:"行,我下次注意。"
小矛盾如春雨般悄然而至,一开始还不显眼,慢慢地就多了起来。
王芳喜欢五点起床听京剧,《贵妃醉酒》的高亢唱腔常常吵醒了爱睡懒觉的小赵。
老李节约惯了,总是到处关灯,我因为眼神不好常常在黑暗中磕磕绊绊。
小赵爱热闹,隔三差五请胡同里的牌友来打麻将,王芳则嫌吵,说打牌伤身体又伤钱包。
这些小摩擦慢慢积累,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在我们之间一点点砌高。
"团团"也成了我们争执的焦点,王芳不让它上炕,说不卫生;小赵却偷偷喂它上炕睡觉;老李怕猫毛过敏,不让它进她的房间;而我则觉得猫咪要自由,不该管那么多。
一只小猫,四种态度,仿佛成了我们各自性格的写照。
那日,老李上厕所时不慎摔倒了。
厕所在院子的西北角,老式的那种,地上有些湿滑。
听到声音,我们三个冲过去,看见老李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直哆嗦。
"快叫救护車!"王芳大喊。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轻微骨裂,需要静养至少两个月。
回到院子里,矛盾爆发了。
"都怪你没把地拖干!"王芳指着我说,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明明拖过了,是小赵放的暖水瓶漏水了!"我辩解道,心里也憋着一团火。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小赵红了眼圈,"我早上倒水时确实没注意。"
"这么大岁数了,做事还这么马虎!"王芳的嗓门越来越高。
我气不过:"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谁还没个马虎的时候?"
"就是啊,王芳,你别太过分了。"小赵也帮腔。
王芳气得转身就走:"我真是瞎了眼,跟你们住在一起!"
我们像是一团乱麻,谁也解不开。
那天晚上,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团团"都不敢出声。
我们各自回到房间,隔着薄薄的墙壁,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叹息。
那段时间,我主动担起照顾老李的责任。
每天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帮她按摩腿部,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王芳虽然嘴上不说,但常常做些可口的饭菜送到老李房间;小赵则把自己心爱的收音机借给老李听。
表面上,我们还是有些生疏,但心里的那份情谊,却在这场意外中慢慢复苏。
看着老李苍白的脸,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年轻时,在厂里加班到深夜,互相搀扶着回宿舍;老李生孩子那年,我们三个轮流去照顾她;王芳丈夫去世,我们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四十年的光阴啊,怎么能因为几句口角就抹杀?
记得有一次,老李拉着我的手说:"杨大姐,其实咱们四个,谁也离不开谁,又谁也受不了谁,跟那老北京的胡同一样,弯弯曲曲的,走不直,却也回不了头。"
她的话点醒了我。
老李住院期间,我和小赵、王芳的关系也开始缓和。
有一天,我们仨一起去医院看老李,路过一家老字号糕点店,王芳突然停下脚步:"老李最爱吃这儿的豌豆黄,咱们给她带点儿吧。"
我看着王芳,突然觉得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柔软。
买完豌豆黄,小赵拉着我和王芳的手:"咱们四个老姐们儿,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王芳低着头:"我这人就是急脾气,说话不过脑子,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笑了:"谁不是呢,咱们都老了,脾气反倒像孩子似的。"
那天,我们在医院里说说笑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老李出院那天,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四合院的屋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晶莹的雪花,"团团"在雪地里好奇地打滚。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炕上,屋里生着煤球炉,暖烘烘的。
初秋的一天,我叫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咱们一辈子的交情,别因为鸡毛蒜皮的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我说,"但咱们也得承认,抱团养老不是一家人,得有规矩。"
老李点点头:"确实,住在一起容易磕磕绊绊,但分开了又孤单。"
小赵思索片刻:"要不,咱们把院子分一分?前院后院,各住两个,这样既有自己的空间,又能互相照应。"
王芳也同意了:"好主意,我和小赵性子合得来,住后院;杨大姐和老李住前院,咱们还是一起吃饭,有事互相帮衬。"
我们商定了新规则:四合院分成两进,我和老李住前院,王芳和小赵住后院。
各自有独立空间,但每天还是一起吃饭,有难处互相帮衬。
这个安排看似简单,却解决了我们的大部分矛盾。
王芳可以早起听京剧,不会打扰到我和老李;我的鞋子可以随意放置,不会触犯王芳的整洁标准;小赵可以约牌友来打麻将,不影响老李休息;老李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关灯。
"团团"倒是成了自由使者,四个房间自由进出,谁都不拦它。
日子慢慢恢复了平静,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们学会了在友情中保持距离。
每周三,我们还参加社区的老年合唱团,唱起《夕阳红》时,四个老太太的声音格外和谐。
有一次排練,合唱团的年轻指导笑着说:"你们四个阿姨唱得太默契了,像是一家人似的。"
王芳得意地说:"我们是老交情了,比一家人还亲呢!"
小赵的儿子从上海回来看她,看到我们的生活安排,很是惊讶:"妈,你们这抱团养老挺成功啊,我还担心你们会闹矛盾呢。"
小赵笑了笑:"哪能不闹矛盾,但闹完了还是一家人。"
老李的女儿也经常来看她,有时带着小外孙,给我们的院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小外孙特别喜欢"团团",常常追着猫满院子跑,我们四个老太太就坐在槐树下看着,脸上都是笑容。
慢慢地,我们的四合院成了胡同里的一道风景。
邻居们常说:"瞧那四个老太太,日子过得多有滋味。"
有时候,附近的老人也来串门,问问我们抱团养老的经验。
王芳总是骄傲地说:"关键是既要抱团,又要保持距離。"
这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但都赞同地点头。
冬去春来,老槐树又发了新芽,"团团"也从瘦小的流浪猫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花猫。
我们的生活逐渐形成了新的节奏:早上各自安排,中午一起吃饭聊天,下午有时一起去什刹海边散步,晚上各自看电视或读书。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们会一起坐公交車去潘家园淘些旧物件,王芳喜欢老唱片,小赵收集旧明信片,老李爱看老连环画,我则对老式搪瓷杯情有独钟。
这些小物件,仿佛是我们年轻时光的证明,每一件都承载着特殊的记忆。
我们也有争吵的时候,但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有一次,王芳和小赵因为家务分工起了争执,但很快就和好如初;老李偶尔会抱怨我做饭太咸,我也学着调整口味。
我们学会了在友谊中保持包容,这是年轻时不曾有的智慧。
去年冬天,老李的病情突然加重,医生说是老毛病复发,需要长期卧床休养。
我们三个轮流照顾她,王芳负责熬药,小赵负责洗衣服,我则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我们心里却有种奇妙的充实感。
老李常常含着泪说:"要不是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芳拍拍她的手:"说啥呢,咱们四个抱团,就是为了这时候。"
小赵也笑着说:"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说了,谁还没个病灾的。"
看着她们,我突然明白了抱团养老的真正意义。
它不仅仅是解决晚年孤独的问题,更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给予彼此温暖和支持。
老李的身体慢慢好转,春天来临时,她已经能扶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动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老槐树上的嫩芽冒出来,"团团"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
我们四个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话题从子女的近况到社区的新变化,再到年轻时的回忆。
王芳突然感叹:"想不到啊,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能这么踏实地过日子。"
小赵笑了:"那是,比一个人住强多了。"
老李点点头:"我常想,要是当初没跟你们一起住,现在可怎么办呢?"
我看着她们,心里暖暖的:"可不是嘛,一个人的日子,想想就害怕。"
如今,我常坐在四合院的石凳上,看着胡同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我们这些年的变化。
人老了,像是回到了孩童时代,既渴望依赖,又固执己见。
邻居家的老刘常笑话我们:"你们四个老太太,比连续剧还好看,吵吵闹闹的,倒也热闹。"
我也笑:"那是,我们这叫'老友记',北京版的。"
前几天,小区里新搬来一位独居老人,七十多岁,子女都在国外。
他听说我们的抱团养老,特意来家里参观,眼神里满是羡慕。
"你们真好啊,有伴儿,我一个人怪寂寞的。"老人说。
王芳热情地招呼他:"有空常来坐坐,大家都是老邻居。"
老人离开后,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有些感慨。
"咱们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老李说,"现在的年轻人哪有咱们这么铁的交情啊。"
小赵叹气:"是啊,咱们那会儿苦,但人心近啊。"
王芳沉思片刻:"其实抱团养老也不容易,没有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還真折腾不到一块儿去。"
我点点头:"关键是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今年春节,我们四个人的子女凑巧都回不来,我们便一起包饺子,贴春联,其乐融融。
除夕夜,我们一起守岁,看春晚,院子里放了几串小鞭炮,"团团"吓得躲在炕下不敢出来。
王芳的儿子从深圳打来视频电话,看到我们四个老太太挤在一起向他拜年,笑得合不拢嘴:"妈,你们那儿比我们这儿还热闹!"
小赵的儿子也打来电话,说明年一定回来看望我们这"四位老頑童"。
真正的抱团,不是绑在一起生活,而是学会在适当的距离里,互相温暖,又保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就像这北京的胡同,弯弯曲曲,彼此交错,却始终有一条路,通向自己的家。
有时候我想,人生最后的日子,能有几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陪伴,大概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晚霞虽短暂,却因为彼此的陪伴而格外绚烂。
人老了,步子慢了,眼神花了,但心里的那份温暖,却愈发清晰。
那天,我和老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王芳和小赵在槐树下下象棋。
"团团"懒洋洋地蜷在我膝盖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大姐,"老李轻声说,"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是种福气?"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心里明白,这就是我想要的晚年生活。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