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不上来他是什么神色,但总之有一丝不愉,霍北萧眉头皱着,正要说话,季冉冉却突兀地打断了:“晚言姐,你也来看婚纱吗?”
说不上来他是什么神色,但总之有一丝不愉,霍北萧眉头皱着,正要说话,季冉冉却突兀地打断了:“晚言姐,你也来看婚纱吗?”
池晚言笑着点点头。
霍北萧脸色便有些难看,他嗤笑一声:“一个人?看来你未来丈夫对你一般啊。”
那四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连季冉冉都感到了阴阳怪气的意味,她的视线滴溜溜在二人间打转,又对池晚言说:“是不是我们妨碍你啦?其实我们快看完了,晚言姐你去试试吧。”
池晚言心想这样得有多尴尬,便笑着摇头道:“本来就是我迟到了,你们先看吧,冉冉,你挑到了合适的吗?”
季冉冉有些尴尬,又有些羞赧道:“晚言姐,你误会啦,我只是和北……霍总来做市场调研的。”
但她那绯红的脸蛋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霍北萧却不见欣喜之意,心烦道:“让你去试你就去,难不成怕我把你吃了?”
他说不上来心中这股焦灼难安的感觉是什么,只是想到池晚言要结婚了,便一阵火气上涌。
这话说得便有些冲,池晚言听着也有些火气,直接站起了身找来店员去挑礼服了。
她选的款式大多数都十分素洁淡雅,美则美矣,却精致贵气有余而华丽不足,店员打量了池晚言几眼,忍不住道:“池小姐,您长得这么漂亮,其实什么类型都可以驾驭的,要不要试试这款?”
池晚言循着她的手指看向人台身上的那件,被重重叠叠的裙摆和重工精致的拖尾吓了一跳:“这个走起来不会很沉吗?”
店员抿着嘴笑:“新娘子大多先考虑美观啦,池小姐您真的很可爱。”
不知什么时候霍北萧也跟了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婚纱一会儿,对池晚言道:“你很适合这个。”
“是啊晚言姐,”季冉冉猛点头,“你就试试吧,肯定很美。”
第二十章
池晚言简直无法理解霍北萧在发什么疯,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挑婚纱,硬邦邦地回答道:“不喜欢这个,不考虑了。”
霍北萧看出她的抗拒,面上带了几分阴郁,季冉冉还在把池晚言夸得像仙女下凡一样,又巴巴地劝着她试一试,店员也在催促,两相夹击下,池晚言还是妥协了。
所以别人说可以,他霍北萧说不行。
明明最终还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霍北萧还是觉得一阵不爽。
池晚言进去试婚纱了,店员也跟了进去,裙摆后面是长长的丝带,需要束缚上背部的开口,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件事,于是外面就只剩下季冉冉和霍北萧两个人。
“你和晚言姐,从前是不是一对?”
原来女孩也没有那么笨,并非看不懂这空气中涌动的别样氛围,只是自己骗自己。她的声音有些抖,但还是问了出来。
霍北萧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
季冉冉哭了。
她刚毕业没有多久,年纪轻阅历少,本以为自己觅得如意郎君,即将拥有着和童话故事情节一样甜蜜的爱情,却陡然发现原来不是每个王子都会守身如玉等待自己的公主出现。
她不同往日那般娇滴滴地哭泣,是真正很伤心的样子,眼泪大颗大颗顺着饱满光滑的脸蛋流下去,偶尔有一两声薄薄的抽泣。
“我现在和她已经断了。”霍北萧说这话时,心里有些难言的沉闷,像钝刀子割开手掌上泛红的新肉,“你别哭了,等会池晚言会问。”
是的,池晚言就是这么矛盾的人,她现实在看清霍北萧爱不了自己后果断抽身离开,寻找到了更好的出路,却又善良在会对从前的情敌关怀备至。
这才是真正让季冉冉感到难过的地方。
“晚言姐帮了我那么多,你让我怎么面对她。”
比自己小十岁的人都懂的道理,霍北萧却姗姗来迟地才明白。
池晚言爱了自己这么多年,他转头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霍北萧又哪来的脸面对她?
他苦笑一声,不再回话。
店里的三两员工都围在试衣间前,等待即将成为新娘的池晚言出场,有幸进去为她整理婚纱的女孩推开了门,还特意打开了门前的射灯,她慢慢地走出来。
宽大的拖尾上缀着星星点点流光一般的钻石,下裙外层的蕾丝纱边逶迤在地,上身龙骨束腰将她本就纤瘦的腰身勾勒的不盈一握。
美得霍北萧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池晚言微微蹙着眉,身后跟了两个替她牵起厚重裙摆的店员,她却还是感觉这身太过于累赘。
身旁的季冉冉却已经擦干眼泪,惊艳地感叹出声:“晚言姐,你也太美了!”
池晚言抿着唇,视线和紧紧凝视着自己的霍北萧撞在半空,她只顿了顿,又毫不留情地挪开了眼,权当他不存在的模样。
那一瞬间霍北萧竟然有些嫉妒季冉冉,因为如果是他夸赞对方漂亮,池晚言一定会立刻想要换掉这身衣服。
她向来是这么果断的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
店门口传来风铃叮当的声音,池晚言的目光落在弓着腰喘息的人身上,愣了一愣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她笑得丝毫不作伪,颊边浅浅的一个梨涡露出来,甜蜜得惊人,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她注视的人是她的爱人。
霍北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怎么累成这样,”池晚言笑着说,“你的车呢?”
顾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顿时和傻了一般,半晌没能说出话,直到店员牵着她的婚纱走到他面前,才喃喃道:“晚言,你好美啊。”
池晚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边的店员也都捂着嘴笑了。
“路口堵车,我等不及跑过来的,”顾临握住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穿这身真的太漂亮了,像我小时候就会梦到的新娘那样,好美。”
“知道啦,”池晚言脸被他夸得有些发烫,笑盈盈地说,“那就这身吗?”
“不不,”顾临摇头,他伸手接过店员手上的裙摆,掂了掂道,“这个拖尾实在太大了,到时候婚礼你会很累的,而且不安全,我们再看看好吗?还是你喜欢这个?”
他的目光简直写着恋恋不舍,可还是在替池晚言着想,一时间她心软得要化了,只好说:“如果你很喜欢,重点也没关系,我是你的新娘啊。”
这氛围实在是太过于浓情蜜意,连店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夸赞道:“二位感情真好。”
顾临正打算再去看看别的款式,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看到霍北萧。
他的笑容从脸上淡了下来,从前关系不错的兄弟已然有了针锋相对的模样。
“恭喜,”霍北萧的声音很冷淡,“不知道顾少爷还有得一手挖墙脚的好功夫啊。”
这甚至说不上冷嘲热讽,更像是明晃晃的挑衅,顾临笑了笑:“还得谢谢霍总割爱。”
轻飘飘一句话,气得霍北萧攥紧了手上的报表,他的面容阴鸷:“看来还是顾氏的日子过得有够清闲的。”
顾临就知道自家公司是霍北萧搞的鬼,冷笑一声不再答话,陪着池晚言选起了婚纱。
他早就做好被霍北萧报复的准备,如果出这么点事就害怕的话,也没必要去和池晚言在一起。
池晚言还是有些担心。
“真的没关系吗?”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霍北萧……”
他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只是池晚言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九年时间霍北萧都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却主动来接近甚至表现出一副势必要争夺她的样子。
占有欲作祟?还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
但无论如何,池晚言都觉得自己没有搭理他的必要了。
九年前的池晚言怀揣着满腔爱意站在霍北萧身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垂怜,可是这么长的时光只像是一把割肉的钝刀子,将她的心意一点点剜了个干净。
不像爱,像被嫌弃的腐肉,不被需要的一切存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顾临握住了她的手,才把她从那窒息感中救了出来,她亦紧紧回握,对视时看见彼此眼中温柔的安慰。
“不要担心,”顾临认真地说,“有我在。”
她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怎么能不爱上顾临呢,池晚言不知道,他就像冬日悬在头顶的正午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
第二十二章
霍北萧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在这里待下去,池晚言要结婚了,但是新郎不会是他,他只是一个被宴请的宾客。
那些对顾临抛出的威胁的话语,就像刺猬在走投无路时竖起的尖刺,哪怕成功把顾家掰倒了又如何?企业还能成立千千万万个,可池晚言……
这世上只有一个那么好的池晚言了。
身旁的季冉冉也在沉默着,车厢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她看着远处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有些出神地喃喃道:“霍北萧,池晚言爱了你九年。”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霍北萧没有说话,透过内视镜看她的脸,年轻的,柔软的,饱满的胶原蛋白让她看上去还像一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当年的池晚言也是如此。
但她聪明,勇敢,果断,直到见到笨手笨脚的季冉冉,霍北萧才知道,原来那样的坚韧和执着不是常态,更多人应该像季冉冉这样。
“九年后,我会变成这样吗?我也会像她一样被你当做没用的东西扔掉吗?”
“不,或许我还没办法呆这么久。”
她自言自语着,声音渐渐小了,车厢内又重归于寂静。
池晚言最后订了一套鱼尾的婚纱,将身材勾勒得极为高挑优雅,她本就长得极美,和季冉冉的年轻稚嫩不同,时间终究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显知性温柔。
顾临久久看着自己的新娘,眼眶竟然泛红了。
“哭什么。”池晚言哭笑不得的摸了摸他的眼眶,对方高大的身体把她揽进怀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谢谢上头赐给我一个晚言,”顾临嘟囔道,“我要找机会去还愿。”
池晚言一怔,但顾临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她便没有追问更多。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向对方诉说自己的秘密,没必要急于一时。
在拟定宾客的时候,池晚言却没有能够宴请的人,这让她恍惚了很久。这么多年的时间,她就像一颗只会围绕着霍北萧旋转的卫星,甚至腾不出时间去交朋友。
顾临看出了她的失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低声哄道:“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晚言,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幸福。”
池晚言仰起脸冲他笑,很柔软。
她早些年执意从家里出来,和父母早就断了联系,为了能够在霍北萧身边立住脚跟,池晚言一咬牙,连家乡都弃之不顾。
重男轻女的爸妈根本不会担心这个女儿是死是活,池晚言也没有请他们的意思。
但很快,她接到一个电话。
“晚言姐,”电话那头的女孩笑声爽朗天真,“我辞职啦!”
池晚言一怔。
“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一顿饭?”
池晚言对季冉冉并不排斥,她的工作能力的确弱了些,但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没有兴趣和前任的现任纠缠,但她能听出来季冉冉语气中暗含的不对劲。
还是去一趟吧,她叹了口气,和顾临说了这事,对方摆摆手:“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吃饭的地方约在一家价格平易近人的馆子,池晚言没想到她会看见这样一个季冉冉。
她平日都会认真打理好的头发有些乱,眼眶红红肿肿的,见到她时却仍然扬起一个笑。
“冉冉,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季冉冉崩溃大哭起来。
第二十三章
那天在婚纱店碰见池晚言没多久,季冉冉就去同事间认真了解了这位已经离职的前辈的故事。
她知道池晚言爱霍北萧爱了九年,这个单薄的数字却体现不出其中的深情,只有在同事添油加醋的补充下,季冉冉才知道自己竟然算得上是一个插足的后来者。
她哭得委屈,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依旧坚持要跟池晚言道歉,后者无奈地叹息一声,给她擦擦眼泪,又笑了起来。
“还好是在包间,”池晚言道,“不然别人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她态度依旧温柔,让季冉冉觉得自己被宽恕了,哽咽着抽泣了几声,慢慢地缓了下来。
池晚言若有所思:“所以你离职是因为这个吗?你觉得对不起我?”
“是、却也不只是,”季冉冉红着眼睛像一只兔子,“我……我其实很喜欢霍总。”
离开公司后她的称呼反而生疏起来,拘谨地捏着手中的杯子:“晚言姐,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了。可是知道了你的事之后,我没办法确定霍北萧最后会不会像和你分手一样抛下我。”
池晚言失笑道:“你都在别人那儿打听到这么多消息了,难道还没打听到霍北萧对你最特殊吗?他对我可没有这么好。”
“可是……”季冉冉垂下头,“可是我替你难过,晚言姐,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难怪霍北萧会喜欢她,池晚言感慨着,这么单纯善良的傻女孩,谁会忍心对她苛责太多呢?
她在顾临的宠爱下愈发明白,霍北萧给她的根本就不是爱,所以格外心平气静下来。
“冉冉,你忘记了吗?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季冉冉吃了一惊:“是上次那个人吗?”
“那还能有谁,”池晚言被她逗笑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一定要邀请我啊,”季冉冉认真地说,“你要是缺伴娘的话,我也可以来。”
池晚言笑着说好。
这趟也不算白来,她的请帖总算能发出去一份。
季冉冉其实还想问她,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可是看着捧着一小束鲜花站在车边等待池晚言的那个男人,又闭上了嘴。
她还是很迷茫,但至少池晚言如今生活的比从前好,知道这点,心中那强烈的负罪感便消失了不少。
兜兜转转公司之前有联系的同事都知道池晚言要结婚了,一时间竟有不少人主动说要来当池晚言的伴娘团,她知道这是季冉冉的功劳,心情都轻松愉悦起来。
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
霍北萧是最后一个知道,池晚言的婚期的人。
第二十四章
他还是路过茶水间时听见下属嘀嘀咕咕,才顺耳听见的,手机上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已沉寂了一两个月,距离池晚言离开他也已经一两个月了。
就像是盲人失去了拐棍,失聪者丢失了助听器,在这种时候霍北萧每每想起那个站在自己身前替他挡酒的高挑优雅的身影,心中都能感受到沉闷迟来的钝痛。
他怎么能天真的以为,离开后生活不好的人是池晚言。
疲于应对股东们施加的压力,霍北萧不得不撤除针对顾家的项目计划,硬碰硬一头血不是他的风格,但如果条件允许,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顾临不顾兄弟情谊从他身边抢走了池晚言,他为什么不能报复回去?
可是池晚言真的曾经属于过自己么。
天气转凉,婚礼的事宜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或许是操心太多,顾母竟然病倒了。
池晚言不是很会做饭,但因为霍北萧常年胃病,食疗炖汤倒是很有一手,她翻出厨房常年不用的砂锅,又在冰箱中找到合适的食材,结结实实炖了一大锅汤
顾临下班没多久,闻到厨房的香味,便跟了过来,寸步不离地黏在池晚言身后,他个子高体格壮,难免不会挡路,总是东踩一脚西绊一下。
池晚言哭笑不得:“出去啦,碍手碍脚的。”
“还没结婚就嫌弃我,”顾临蹭蹭她的鼻尖,偷香一口,“给我妈炖的?”
“嗯,有你的份。”
他便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乐颠颠拿来专属碗筷等待池晚言的投喂,对方有条不紊地装好送给顾母的份量,再将剩余的舀出来放凉。
池晚言娴熟地做完这些事,却又被顾临一把抱住了,他将脸埋进池晚言的颈窝,小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
池晚言刚要回答厉害不好吗?却又听见顾临说:“这样我好心疼。”
头一次有人在看见自己展示出来的能力后感到心疼,从前池晚言只会被要求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费劲全身力气奔跑、奔跑,一刻都没有停息的机会。
直到一头撞进了温暖的像世界上最柔软的云朵堆积的怀抱里。
她被顾临接了个正着。
手边的汤从滚烫转为温热,她被轻轻地捧在手心里亲了很久,直到顾临不满地直起身。
“好想快点结婚啊!”
这次池晚言听懂了,她抿着嘴露出一点羞赧的笑,好像回到了年少时的初恋。
第二十五章
顾临是真的很忙,幸好顾母也只是普通的身体不舒服,池晚言拎着汤到医院时,她正精神奕奕指挥着护士扎针。
“别怕嘛!小姑娘!歪了就歪了,我年纪大找不到血管很正常!再来一次!”
实习护士含着泪感激地看她一眼,总算在她温柔而絮叨的鼓励下扎进了血管,顿时松了口气,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池晚言站在门外,看得心口暖暖热热的。
“阿姨,我来啦,”她等小护士出门后才进,坐在床边,握着顾母有些冰冷的手臂,“您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多大点事呀,”顾母笑眯眯地掀开汤碗,果然被惊艳了一下,“哎呀,晚言,你汤炖得这么好?阿姨都馋了。”
顾家人个个都喜形于色,也从不吝啬夸赞,池晚言被她夸得头晕,心中疑惑自己难道真是什么大厨?
陪着顾母喝完汤后,池晚言准备去拿护士说的报告单,她刚走几步,就撞见了那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霍北萧。
短短半个月不见,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眉间紧紧皱着,一张俊秀的脸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冷淡。
池晚言想避开他,但走廊就这么窄,低下头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去。
不出意料地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晚言,”霍北萧的声音很哑,“好久不见。”
池晚言不想跟他说这句话,爱人可以说,朋友可以说,同事也可以说,唯独霍北萧,他没资格,也没必要,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她打交道。
这让池晚言感到有些反胃。
但霍北萧还在讲,他的目光落在了报告单上,没能看清上面的字,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怀孕了?”
池晚言在顾家养了一阵,无论是气色还是身体都好了很多,霍北萧这样误以为也无可厚非,她干脆承认下来,点点头。
实际上她现在和顾临最亲密的接触只不过是碰碰嘴唇。
但如果这样能打消霍北萧那些无谓的纠缠,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和顾临迟早会成为夫妻,如果喜欢的话也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做完这番心里建设后,池晚言说起谎话来更坦然了。
“四周了,”她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单,“来做个孕检。”
霍北萧眼中清晰得闪过一丝痛色,他半晌才开口,声音更是哑得不像样子:“你真的很爱他。”
那九年里,池晚言和他当然上过床,每一次事后她都会吃药,就像从来不期待他们的孩子出生。
池晚言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心中升起一丝余苦。
第二十六章
真可笑,为什么她会让一个不带着任何爱的孩子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更何况那些日子她喝酒、熬夜,把自己的身体摧残的千疮百孔。
霍北萧的眼神沉寂下来,淡淡地说:“祝你幸福。”
“谢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走,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又令她止住了步伐。
霍北萧说:“你真的爱过我吗?”
“真的,”她声音很轻,像天空的流云,“霍北萧,我敢承认,你呢?”
池晚言问出了问题,却不像是想要得到答案,她走得很快,一转眼霍北萧就被她抛在了身后。
就像霍北萧毫不犹豫地抛下她。
“爱,”霍北萧看了看自己的体检报告,喃喃道,“现在也爱。”
但是池晚言已经不想听了。
这周末是个很好的日子,顾临反复找人确认后,决定就选择这天去领证。
池晚言倒是没那么迷信,她认为只要是好天气,哪天都很好。
领证的路上两人遇见了好几辆婚车,顾临更加确认了这天是好日子,一路上笑得嘴没有合拢过。
刚认识的时候,池晚言还以为他是一个成熟的青年才俊,但相处这么久,她早就看出对方那衣冠楚楚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年轻的心。
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大男孩。
一路上都顺利得不可思议,池晚言看着那个红色的本子半天也回不过神,顾临顿时垮下脸,牵着她的手担忧地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池晚言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别瞎想。”
只是三十年了,弯弯绕绕中,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回去的路上顾临简直是哼着歌的,他时不时便用充满眷恋的目光看着池晚言,笑着说:“等我回去之后,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啊,”池晚言笑得眉眼弯弯的,“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告诉你,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今天送来的这起车祸太惨了……车主和副驾是新婚夫妻,刚去领完证回来的路上呢,迎面开来一辆逆行的货车。”
“真是疯了,谁知道那么巧?刚好是载着钢筋的,货车司机还急刹了,被戳个对穿,没能救活……小车车主好像还在抢救?”
“嗯,副驾问题不大,也算得上幸运了。”
霍北萧的手都在发抖,他心脏怦怦狂跳,额角一阵阵渗出冷汗,直到听到这句话,那眩晕感才强行压了下去,连忙问道:“我是、我是他们的家属……”
第二十七章
“哎哟,快来吧,在这边。”
池晚言有没有事?顾临有没有事?她还怀着孩子,现在肯定……不、不行,镇定下来。
霍北萧在回家路上听到这起电台播报后,立刻搜索了视频,确认出意外的就是池晚言他们,一路飞驰到了医院。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急救室门口,却见到了一个异常镇定的池晚言,她的手上紧紧攥着两本结婚证,脸色煞白,眸光却很亮。
“我来了,”这时候霍北萧根本就没有办法想太多,伸手握住了池晚言的手掌,触到满手的黏腻,“你还好吗?”
池晚言点点头,却不说话。
她的嗓子发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要一开口就忍不住颤抖。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钢筋穿过货车司机的车窗,再穿过他们的,以一种无力挽回的势头,扎进了顾临的心口。
现在她不能倒下,所以她站的笔直,手上的两本结婚证红艳艳的,是她和顾临的血。
她甚至哭不出来。
手术室的灯亮了,医生走出来大声问道:“有没有人是b型血?!有没有人是b型血?病人大出血急需输血!O型也可以!血库那边去调了,但是可能会来不及!”
霍北萧猛地站起来:“我是,医生!”
池晚言眼睛一亮,她磕磕绊绊地说:“我是、我是O型,可以抽我们俩的。”
现在再说什么感谢的话都太仓促,池晚言深深地看了霍北萧一眼,可对方脸上却出现了为难的神色。
那张体检报告单在他眼前来回晃悠,霍北萧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走前两步低声和医生说了什么,得到了对方严肃的否定答案。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医生连连摇头,“等血库,这位病人家属,你跟我来。”
转眼间希望便消失了,池晚言强撑起来的坚强再也绷不住,她狠狠地扇了霍北萧一巴掌。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来?”她眼眶发红,哽咽着说,“你来耍我是不是?你、你等着他死,是不是!”
霍北萧被这一耳光扇得偏过头去,他无从解释,徒劳地张了张嘴。
池晚言要跟着医生去输血,他把池晚言拦住了,低声道:“你怀孕了,是不是也不能……”
“我没有怀孕。”池晚言看了他一眼,一双眸子被泪水洗得清亮,“我只是想让你快点死心,霍北萧,不要纠缠我了。”
第二十八章
在顾家的这段时间池晚言将身体调养得很好,但医生将抽血的针头从她的手臂上抽出来时,她还是没能坐稳,身形晃了晃。
霍北萧及时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池晚言恢复清醒后,立刻站直了。
“这里用不上你,”她的嘴唇和脸颊毫无血色,白得透明,“你走吧。”
霍北萧喉头哽了哽,池晚言对他的排斥显而易见,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时候离开。
顾临的爸妈也很快赶了过来,他们还算得上冷静,看见池晚言手臂上贴着的医用棉花和胶带已经因为主人的疏忽渗出了血迹,顺着胳膊肘流到手腕,她本人却浑然不觉。
顾母伸手帮她按住,心疼地说:“好孩子,吓坏了吧。”
先前还能强撑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此时此刻池晚言那根紧绷的神经却因为她温暖的手指一松,她倒在顾母的怀中揪着她的衣服下摆大哭起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找到阿临要跟他结婚……”
顾父也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眉眼沉沉的,却没有一句责怪:“傻姑娘,怎么能算你的错。”
霍北萧像个局外人般站在原地,脚下就好像生了根,他也想安慰池晚言,想让她放下心防倚靠在自己怀里,可是他配吗?
如果池晚言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那归根结底,作孽的人是他霍北萧。
所以才会得到那样的报应吧。他苦笑,转身离开了。
万幸的是很快医生就告知血库的血到了,B型不是特别稀缺的存在,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坐在手术室门口继续等待着。
他们直到这时才发现池晚言手掌心和胳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她已经忘记是在哪儿受伤的了,更不愿意现在去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手术时间非常漫长,根据池晚言模糊的记忆,那根钢筋应该是贯穿了顾临肺部的位置,极容易产生大出血,她紧紧地握着顾母的手,对方也同样回握,给彼此一些支撑的力气。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绿灯亮起。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面容却不见轻松,医生严肃地说:“病人还需要度过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但目前生命体征很稳定。”
池晚言看着躺在雪白床单上双眼紧闭的顾临,泪如雨下。
第二十九章
她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顾临,脸色很白,额发散乱,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小了些,更显脆弱。
顾家夫妻还显得更加镇定,池晚言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跟上了护士。
他们看着顾临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便只能止步于此了,护士安抚道:“病人年纪这么轻,只要挺过了手术就不会有问题的,家属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池晚言连连点头。
隔着玻璃看见插了呼吸机的顾临,她的手还有些发抖,顾母显然也憔悴得多,安慰道:“阿临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倒是晚言,现在去处理一下伤吧,不要化脓了。”
池晚言无法用语言描述这二十四小时的煎熬,她换完药后便枯坐在医院,顾父顾母毕竟年纪大了,只好先行回去休息。
直到护士把人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了,池晚言才猛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
“转普通病房,”护士笑着跟她说,“现在等他醒就好啦,你是不是没怎么吃东西?这脸白的。”
她往池晚言手心塞了一粒糖,池晚言感激地笑了笑,跟着护士往普通病房走。
先把这个好消息发给了顾父顾母,她猜测二老现在应该在家补觉,便没有电话通知。
做完一切事情后,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店饥饿,就像护士说的,池晚言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打算随便点份外卖时,有人已经将餐食送上了门。
“池小姐,您请用,都是清淡对身体好的事物,”这人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将餐盒中的菜式都摆出来,又推着车离开了,“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池晚言也没太多力气去猜这顿饭到底是谁安排的,先简单用了点餐填饱肚子。
自从知道了他不会有大碍后,那根绷成一根线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她闭上眼趴在床边,握着顾临的手睡着了。
病房里一时间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霍北萧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确定了池晚言已经睡着才敢进去。
应该是真的很累了,她睡得很沉,只是显然梦境也没有那么愉快,眉头微微皱着,很不顺心的模样。
霍北萧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这张本来应该早就看腻了的脸,可他就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伸出手轻轻撩开了她额前的发丝,手指点上那点褶皱抚平。
“我以为你不会来。”顾临的声音有些哑,但勉强还是可以讲话。
第三十章
霍北萧拿了一杯水递给他,笑了笑:“命真大。”
“是啊,”顾临也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熟睡的池晚言身上,很温柔,“刚娶的媳妇儿怎么能现在就去死,我太亏了吧。”
两人从前也是关系不错的好友,如今落到这个局面,却没人觉得后悔。霍北萧干脆坐下来,动作有些急,似乎压迫到了哪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痛哼。
顾临抬起眸看他:“你怎么了?”
“肝癌前期,”霍北萧摇摇头,笑容有些无奈,“还有得治,不要做那副样子啊——你命这么大,我没准也命大呢。”
“你还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
“谁知道呢,”他神色淡淡的,“或许是报应吧。”
连上天也看不过他对池晚言的狠,所以给了他一个锥心刺骨的惩罚。
顾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沉默半晌,道:“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说吧。”
他不是那种习惯记仇的性子,霍北萧正是清楚这一点,心底那卑劣的痛楚便更加明晰了。
这或许也是池晚言迅速爱上顾临的原因,他很能理解,却觉得那无处倾诉的苦涩从胃一直反流到食管,让他格外想吐。
“不要告诉池晚言,”霍北萧静静地,声音也很轻,“祝你们新婚快乐。”
“活着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顾临便回答他这样的话。
霍北萧轻轻合上了病房的门,而池晚言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在寻找顾临,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顾临显然已经清醒了,倚靠在枕头上看着她,低声道:“辛苦我的晚言了。”
泪意一瞬间涌进眼底,池晚言强忍着哭泣,大声说:“你吓死我啦!”
可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顾临的手不肯放开。
“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池晚言狐疑地看着他,“而且你怎么醒了不叫护士,要给你打针换药的。”
“刚醒,没人来。”顾临其实说不得太多话,肺部还是闷闷的疼痛着,“晚言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他们又给父母发了短信通知,说现在已经醒了,状态还不粗,护士检查过后交代了些注意事项,顾临在这过程中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知道她吓坏了。
两个人便这样腻歪着吃了点东西。
下午顾临体力不支,睡前还强撑着问池晚言他们的结婚证去哪里了。
当时情况太过于混乱,一时间池晚言都想不起那结婚证放哪儿了,她只得说是顾母带回了家,哄着顾临睡着后才回复顾母的消息。
第三十一章
“阿姨,您看见我们的结婚证了吗?”
“没呢,当时你攥那么紧,我们都没敢拿走。”
顾母说晚上来跟池晚言交班,池晚言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只得先照顾顾临,他现在离不得人,何况结婚证就算真的丢了,去补办一份就是。
而且那个本子上全都是他俩的血。
明明看好了日子出门却遇上这样的事情,池晚言苦笑一声,不仅婚期要推迟,还有很多已经写好了日期的请帖也要重来。
这段时间顾临养伤刚好没什么事,正好让他打发打发时间。
日子过得很慢,货车司机那边的赔偿都是顾母在谈,其实对于顾家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司机本人又已经去世了,谈来谈去都只是一场空。
只是可怜顾临每天倚在病床上无聊得想哭。
顾母命令他没好全不能出院,他便亲着池晚言的手可怜巴巴地说:“又没有什么事情要你现在就去做,你多陪陪我。”
池晚言笑着说:“还记不记得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我在给你准备礼物。”
这话一出,顾临便期待得眼睛都亮了,他不再抱怨池晚言成天在外跑,每天都攥着手数日子。
生日那天也是出院那天,门外的叶子也已经由青转黄,夏天过去了。
顾临身体已经恢复得不能更好了,他看着院门口捧着一大束鲜花对他笑着的池晚言,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快步跑过去。
把人和鲜花一起抱了个满怀。
他最爱的女人就在花中冲他微笑,顾临已经无谓自己的礼物是什么。
这就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顾家父母早为二人做好了接风洗尘的准备,池晚言也拿出了自己为顾临准备的生日礼物,她自己觉得很俗气,因而有些不好意思,颊边浮起红晕,看上去有一种很可口的生动的美。
顾临看到这幅光景,那还能管那礼物是什么金子银子也不珍贵了,便要凑过去亲吻她。池晚言轻轻把人推开,亮出手上的玉牌,眯起眼睛笑。
“这是我在大师那里求来保平安的,从今以后,阿临肯定事事顺遂。”
他知道这个玉牌,是隔壁市的一个传说非常灵验的寺庙才能求到的,一般都是长辈求给家中身体不好的小孩带,顾临有种被当做孩子的羞赧,又觉得池晚言真的是对他很好。
这东西有多难拿到简直不用多说。
第三十二章
顾家父母也惊讶于她的虔心,笑得合不拢嘴,命令顾临快点带上,所以在他二十八岁这年,顾临还在带小孩子的佛牌。
晚上宾客都散了,顾临把池晚言搂到腿上坐着,咬她嘴唇,凶凶地说:“你不会把我当孩子看待吧?”
池晚言只笑着不说话,避开他磋磨人的牙齿和嘴唇,顾临就亲她的耳畔、脸颊,亲得她面容绯红,眼眸带水,边笑边躲。
“阿临,阿临,”池晚言捧住他的脸,恳求他不要闹了,便认真地讲,“我爱你。”
“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这确实是池晚言第一次剖白,效果也很惊人,顾临立刻停下了动作,被定住了似的,半天不见说话,池晚言便摸着他的脸,又说了一遍。
“我也爱你。”良久,顾临才把头埋进她颈窝,湿湿热热的眼泪落下来,“一直一直爱你。”
婚礼再次提上日程,住院那段时间顾临写了很多请帖,总算派上了用场,池晚言检查宾客名单时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她哑然:“要请霍北萧?”
本以为顾临会闹脾气不愿意他来,没成想他倒是一副很乐意的模样。
“嗯,让他见证一下,你彻底选择我了。”
好吧,池晚言难得孩子气地撇了撇嘴,自从医院那一巴掌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霍北萧了,之前一直怀疑对方拿走了那沾了血的结婚证,现在倒是根本无从问起。
不如就等结婚那天问问。
电视上的新闻偶尔还会播报当天那起交通事故,池晚言每每看到都会心神不宁,她最近要求顾临都坐地铁去上班,对方甚至也会同意她这个要求。
堂堂顾氏总裁,每天都跟打工人一起挤地铁,这画面也相当有意思。
池晚言打电话给季冉冉,他们之前的婚期定在几乎两个月前了,现在再去邀请她做伴娘不知道会不会迟,但季冉冉毫不介意。
“晚言姐,我现在入职新的工作啦,我在花店扎花!!这份工作我超级喜欢的,店长也不会嫌弃我笨手笨脚。”
这份工作确实很适合季冉冉,连池晚言也这么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女孩,或许花店这种不会太多复杂的经营模式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那到时候我们婚礼的花可以由你们花店负责啊,”池晚言笑了起来,“你留一个店长的号码给我吧。”
“诶!真的吗,谈成这么大一笔生意我肯定有很多提成!谢谢晚言姐。”
第三十三章
池晚言还记得在那天开向民政局的路上,顾临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你怎么还记得啊,”他无奈地笑着,胸前的玉牌被阳光照耀着,发出粼粼的光,“看来晚言是个很容易记仇的人,我要注意不能惹到你——”
池晚言嫌他说话不正经,轻轻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男人立刻做出夸张的疼痛表情,手捂着胸口:“很痛!”
她吓了一跳,立刻凑过去担心地将手覆盖上顾临的胸口揉了揉,生怕自己打得人旧伤复发,可顾临表情依旧是笑嘻嘻的,池晚言知道自己被耍了,无奈地说:“讲不讲,幼稚鬼,不讲我就走了。”
“讲、讲。”顾临连忙求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池晚言圈在自己怀里,此时又要这么做,“但是你不能生气,也不能离开我。”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暗恋故事。
拥有再强大的记忆能力,池晚言也没办法记得五六年前曾经偶遇的男人,当时的顾临只有二十四岁,刚从大学出来不久就被他亲爹放养。
这对于顾家来说算不得吃苦,但确实也是一段很艰难的历练,他没办法立刻学会酒桌上的规矩和话术,递到嘴边的每一口白酒都喝得干干净净,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在一声声“小顾总”的称呼中,顾临一头扎进了洗手台,把今晚吃下去的所有饭菜都吐了个干净。
那或许是他最狼狈的一面,胃酸在食管和喉咙中反复灼烧,吐完了食物后,连鼻腔都涌出混沌不堪的酒液,顾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哪怕是自己也不会去搀扶自己。
但池晚言做到了。
她当天大概是和霍北萧谈生意,在路过洗手台是看见了这个十足狼狈的年轻人,或许是想起了家中的弟妹,又或许是想起了更年轻一点的自己,她伸出了援手。
只是一片湿纸巾一杯热水,就足以让当时被群狼环伺的顾临感激不尽,他在朦胧晃动的视野里看见了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女人神色淡淡的,动作却很温柔,身上被沾了脏污也只是皱了皱眉。
顾临觉得很抱歉,颠三倒四地说对不起,对方只是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休息。
“我会、我会陪你钱,”他大着舌头含糊地说,“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没事的。”迟疑片刻,池晚言还是说,“备点解酒药,不用喝太快,愣头青才会让杯子空着,这不是等别人给你灌酒吗?”
第三十四章
顾临其实不是很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捕捉到了“愣头青”这个关键词,他想起那甩手把公司交给他管的父亲,眼圈红了。
“我也才二十四,干嘛要我管这个……我不想喝了……”
他呜呜咽咽地哭着,却把池晚言逗笑了。
“真的不想喝了的话就不要喝了,就像你说的,你还年轻呢,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候的池晚言不知道自己安慰的是将来年轻有为的总裁,也不知道她这句话让顾临记了多久,从这之后他做事情不再畏缩,不想喝的酒也不会再喝。
他蜕变得迅速,成为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商场精英,可他却没有找到任何池晚言留下的号码。
这一等就是一年。
再次见到池晚言是在霍北萧的宴会上,顾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很久的女人。
他当时喝得太醉,就这样错过了,记忆中只剩下一张美丽的、温柔的眼睛,和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顾临看着面前觥筹交错的酒席,心中焦灼难耐,他想立刻上前去问池晚言,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我么?可是宴会一结束,她就扶着霍北萧走了。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楼下满堂宾客,霍北萧醉意浓郁,在楼梯口亲吻了池晚言。
顾临不知道除了爱而不得之外还有什么能描述自己的心情,他酸胀得眼眶都红了,只得窘迫地离开,对此忿忿不平。
“为什么霍北萧都不跟我们说他搞对象了?”他气冲冲地说,“偷摸得脱单也太混求了!”
朋友好笑得看着他:“霍少爷哪儿搞对象了?”
“他那个助理不是吗?”
“助理?”朋友嘿嘿笑着,“小少爷,你可太天真了,跟助理睡一睡就算搞对象啊?听没听过一句话,有事助理干,没事干——”
顾临看着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愤怒,他想起饭桌上优雅温柔的女人,一拳砸上了朋友的脸。
后来他爸亲自去人家家里登门道歉,他却再也没有和那个朋友有过来往。
但在这之后的很多年,顾临也没等到霍北萧说出池晚言是他女朋友这件事。
第三十五章
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却不愿意看我一眼呢,顾临心想,我会用我全部的爱来爱你。
但他又怎么能看不出池晚言是真的爱霍北萧。
顾临在隔壁寺那个听说很灵验的寺庙求了很长时间,每年的第一天他都会去抢头香,默默向神佛传递自己的心愿,他就这么等啊等,总算有一天——
池晚言走向他,说要把余生都交给他。
顾临默默地想,一定要记得去还愿。
五年时间在他口中不过寥寥数言,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怀中人的脸,池晚言抿着唇,沉默不语。
顾临心中一慌,池晚言却在此时抬起头来,严肃地说:“一定要记得去还愿。”
真的很灵验!
他忍俊不禁,点了点头。
池晚言何尝不知道暗恋的苦痛,她一厢情愿地爱了霍北萧那么多年,正如顾临爱了自己这么多年一样辛苦。
幸好如今都得偿所愿。
池晚言忍不住问他:“如果我一直在霍北萧身边呢?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呢?”
横在腰上的手紧了紧,顾临却说:“如果你幸福,我就幸福。”
爱是尽力而为又时常觉得亏欠,在这段相处的时光里,顾临也会偶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很显然霍北萧还是爱着池晚言的。
可池晚言这样温暖的怀抱,他不愿再失去了。
池晚言噗嗤一笑,转过身伸手捂着顾临的脸,认真地说:“待在你身边就最幸福。”
能听到这句话就已经无憾了,顾临想。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池晚言之前试纱的门店也如约将婚纱送来了顾家,很快就到了婚礼前两天。
妆师和伴娘都睡下了,别墅里空寂寂的,顾临去了另一套房子暂住。
不知怎么的,池晚言总是有些心慌。
她端着水杯走出房门,看着外面乌云笼罩下的月光,手机突兀地响起了铃声,是一个陌生号码。
池晚言心头一跳,下意识拒接,片刻后陌生号码又打了过来。
她只好接听,对面长久地沉默着,只能听见电流音沙沙作响,就好似福至心灵,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头是谁,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试探。
“霍北萧?”
男人嗯了一声,很低沉:“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了。”
池晚言确实还记恨着那时顾临危急时刻,他不愿输血的事情,但这么些天她也想开了,无奈地说:“当初是我不对,不该打你。”
第三十六章
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更何况多让霍北萧做一件事,就多欠他一份人情。
现在顾临平平安安的,已经足够了。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池晚言听见霍北萧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一声轻一声重,听得她有些发慌。
“霍北萧……”
“晚言。”
他们的声音撞在一起,池晚言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便闭上嘴等他讲话,半晌,她听见霍北萧很轻地说:“你恨我吗?”
池晚言一怔。
她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恨不恨霍北萧,归根结底,浪费自己时间的人只是自己而已,霍北萧从来没给过她什么承诺,是她一厢情愿,想要捂热这块寒冷的冰。
她没成功,她离开了。
所以她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复,就好像怕打扰什么似的:“不恨,但是也不爱你了。”
“霍北萧,我不信这九年时间你都没感觉到我那么爱你,你现在来告诉我你爱我,真的太迟太迟了。”
“顾临他很好。”
化疗和病灶处带来的痛感远不如现在,时光真是最无情的东西,霍北萧闭上眼,却又有些庆幸。
他二十六岁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怯生生却努力让自己脱颖而出的女孩,二十七岁的时候让池晚言成为了自己的人,又在三十三岁这年抛弃了她,
转向对她人殷勤,九年时间朝夕相处后,他们即将变成一对陌生人。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无论是爱或痛,池晚言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还想参与到她的生命里。
只要想到她的未来再也不会有他的参与,霍北萧就感到一阵由衷的遗憾。
可是他的病情恶化的那么快,癌细胞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飞速蔓延在他的身体中,要将他吞噬殆尽。
霍北萧只觉得现在还能参加池晚言的婚礼已是一场幸事,所以他笑了笑,尽力掩盖那要咳嗽的冲动。
“好,我知道了,祝你们新婚愉快,我会来的。”
池晚言也笑了起来,冰释前嫌很难,但至少以后碰面可以点点头问个好。
“一定要来。”
挂断电话后池晚言才发现,霍北萧打来的号码和第一个未接来电不同,她没太在意,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
第三十七章
但第二天起床这个号码依旧锲而不舍地打来了。
“这谁啊,”季冉冉提前一天住了进来,她算是池晚言这边的人,所以和她住在一栋别墅里,“晚言姐,你有电话哦。”
妆师正在给池晚言做护理,方便明天结婚前的化妆过程,池晚言只得仰着头任由她给自己涂抹面膜,实在是不方便。
那电话催得急,她只好说:“冉冉,替我接一下。”
“好嘞晚言姐,”就像被委以重任,季冉冉严肃地接听电话,“喂,请问哪位?”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半天为难地放下手:“晚言姐,我听不懂,那人讲话又凶又快,不是本地人口音!”
池晚言心中突突地猛跳起来,季冉冉走过来开了外放。
“是不是池晚言?”那头用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叫池晚言接电话!!”
没人能看见池晚言瞬间煞白的脸色,她强作镇定,拿过手机冷静地说:“你打错了,不要再打过来了——”
“晚言!我听出来了是你,晚言,我是爸爸呀,你怎么能不接爸爸电话?”
妆师和季冉冉面面相觑,池晚言迅速挂断了电话,她的手微微发抖,深吸一口气,对妆师说:“继续吧。”
妆师只好怯怯地点了点头。
这通电话彻底搅乱了池晚言的好心情,她知道,都已经到了查到电话这一步,她爸肯定也了解了她其他信息。
近乎十年不见,一出面就是在她的婚礼前夕,除了要来捣乱,池晚言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可是——
那玉牌和顾临兴奋的眼神还依旧在脑海里清晰可见,池晚言无法说服自己在这时候像顾临说出那些事情。一定会扫兴的吧,他那么期待婚礼。
只能寄希望于晚两天再来,让她腾出时间处理。
十几年前池晚言以优异的成绩从高中毕业,考上了全国都数一数二有名的大学,可她爸爸却说:“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拿着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离开了家门,大学四年没有和家里要过一分钱,更是在这些年里没有回去过一次。
现在她爸出现,肯定不是为了祝福池晚言,无非就是敲诈那一笔彩礼钱。
第三十八章
池晚言不想让他得逞。
季冉冉看着她愁容满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得为她做点什么。
草坪上的婚礼布置美轮美奂,而季冉冉的花店送来的鲜花尽职尽责地撑起了这宏大的场面,顾家父母对她夸赞不已。
今天的池晚言打扮得很美,她穿着那身和顾临一起选好的婚纱,被妆师用最好的手艺画上了精致的妆容。
“昨晚没睡好吗?”
妆师温柔地用眼霜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紫,池晚言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婚礼的快乐中,可依旧忧心于那通电话。
只是一切都照常进行着。
宾客几乎都来齐了,在顾临泛着红的含笑的目光中,池晚言牵起裙摆,一步步朝他走去。
伴随着婚礼进行曲和满座高朋的喝彩,他们穿过白纱、穿过鲜花,穿过满是铃铛和亲友祝福语的槲寄生下,走向牧师。
池晚言的目光不安地在人群中逡巡,身边的顾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低声道:“我好幸福。”
幸福得像一场幻象。
池晚言低声应他 :“我也是。”
毋庸置疑她爱着顾临,可她却注意到了婚礼上似乎缺席了一个人。
霍北萧说了他会来。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
牧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他慈悲而温柔地说:“顾临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顾临坚定不移的声音将她的思维拉回这里,面前是她最爱的人,以后她会和他建立一个家庭。
牧师对池晚言问出了同样的话,池晚言坚定地说:“我愿意。”
他们交换戒指,幸福地拥吻在一起。
婚礼进行到一般,池晚言还在敬酒,哪怕已经离开职场半年,她还是毫不逊色,尤其是在这么快乐的日子里。
季冉冉看得目瞪口呆,担心地问:“晚言姐,少喝点啦……”
顾临笑道:“是啊,晚上还要和我洞房花烛,不许喝醉了,晚言。”
第三十九章
池晚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冉冉还在这。”
季冉冉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管家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了池晚言一眼后,低声对顾临说了什么,顾临脸色一变。
他握住池晚言的手,低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你……”
池晚言皱起眉,但他的脸色实在太差了,现在宾客基本上都落座开始用餐,新郎暂时离开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便对他点了点头。
季冉冉瞳孔颤了颤,连忙笑着说:“晚言姐,我陪你去敬酒!”
顾临步伐飞快,管家一路小跑跟在他身边,低声而急促地说:“现在霍总已经送去医院了,那个自称夫人父亲的人,被我们扭送去了警察局。”
“等会我会交代那边的朋友,能判多重判多重,先不管那个,开车去医院,快!”
霍北萧当然来了池晚言的婚礼。
他这段时间瘦了太多,连自己曾经贴身定做的西装都空荡荡的,很难掩盖那憔悴的病体,霍北萧只好连夜定制,总算在婚礼前赶制成功了。
他没有被邀请成为什么特邀嘉宾,所以只是在胸前的口袋里放了一朵小花,有很淡很淡的馨香,像是池晚言发丝的香气。
霍北萧接到了季冉冉的电话。
“霍总,我不知道能跟谁说这件事,晚言姐似乎不想告诉别人……她父亲好像来找她了。”
在公司听了那么多池晚言的故事,季冉冉也知道了她那悲哀的家庭背景,越想越不对劲。
她又没有能力阻止,只好求助于霍北萧。
霍北萧是整场婚礼中来得最早的,他就像沉默的雕塑般,站在离顾家别墅不远的位置,有些恍神。
池晚言就要结婚了,能和她相伴一生的只会是顾临,而不是他自己。
他看着鲜花被扬上天空,烟火直冲云霄,婚礼进行曲在城堡一般的别墅内响起,可他只能做一个忠诚的护卫。
“晚言会在宾客中找我吗?”
“她会愿意接受我的祝福吗?”
霍北萧这样想着,所以在看见带着水果刀鬼鬼祟祟冲进顾家的人时,迅速地冲了上去。
“这才几点,霍总,我们这些酒没喝完呢?”
可他忘记他的身体早已不如病前那般强健,锋锐的刀柄没入身体,疼痛感蔓延了上来,保安一拥而上,抓住了那个男人。
他面容扭曲,大骂道:“哪来的狗东西!我进去教训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
霍北萧几乎想哈哈大笑,他感到生命顺着腹部淌出来的血液飞快流逝着,而城堡内响起了牧师的询问。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
他看着湛湛晴空,悠悠白云,喃喃道。
“我愿意。”
医生紧皱着眉头,看向喘着粗气的顾临,摇了摇头。
“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碍,送来的及时,血液止住了。只是……病人的癌细胞扩散得太快,哪怕救下来了,可能也最多也只剩半年时间。”
顾临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前几个月还跟我说只是早期啊?”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早期?早期也得切肝才能好,他一直保守治疗,没有用的。”
不愿意做切肝手术的原因,只会是想要参加婚礼。
可他最后也没参加上。
顾临闭了闭眼,拳头狠狠砸在了医院的瓷砖墙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病人醒了,”护士急匆匆地走出来,“家属可以进去跟他说说话,他……求生意识很弱。”
顾临有些手脚发软,他消过毒后走进病房内,看着面容憔悴的霍北萧。
“我叫晚言来。”他的声音干涩,“你再等等吧,不是说好看我们婚礼的吗?”
“……不要。”霍北萧低咳了一声,“不要叫她来,不要让她看到。”
池晚言心里只需要记住一个意气风发的霍北萧,一个冷酷强大的霍北萧,而不是缠绵病榻的病鬼。
“快回去吧,婚礼不能没有新郎。”
“她很聪明,她会起疑的。”
池晚言看着顾临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怒气冲冲地说:“怎么愁眉苦脸的,娶到了不喜欢了。”
顾临紧紧地抱住她。
“我爱你。”
“不要转移话题。”
“我特别特别爱你。”
池晚言叹一口气,回抱他,动作很温柔:“……我也是。”
同年,池晚言怀孕,霍北萧去世。
死前,霍北萧只有一句遗言。
“愿上天保佑,我的晚言,此生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来源:乐观的百香果w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