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弱冠遭逢世乱,虽蓬转星奔,而贞志愈劲,砥节如崧。处葭墙荜牖,挹泉为墨,砥石作素,昧旦研习,夜分不辍。尝自谓:“心如止水,笔似游龙。水滴石穿,终见真章。”其坚毅若此,乡人皆叹服。
雷珍民,号雷工,秦地合阳人也。丙戌岁(1946)诞,乙巳年(2025)卒,春秋八十。
世居河渭之阴,周诗故壤,髫龀嬉游于河渚,总角濡染乎弦诵。四岁执管,承祖庭训,习欧柳赵之体,效钟张羲献之法。暑汗透纸,寒呵融冰,遂书艺之基遂立。
弱冠遭逢世乱,虽蓬转星奔,而贞志愈劲,砥节如崧。处葭墙荜牖,挹泉为墨,砥石作素,昧旦研习,夜分不辍。尝自谓:“心如止水,笔似游龙。水滴石穿,终见真章。”其坚毅若此,乡人皆叹服。
初,司职西京迎宾馆,掌丹青事。时新构厅堂,命署“凤凰厅”匾。公振笔立就,字若端士,顾盼如君子,观者惊为宿儒手泽。
壬戌岁(1982),赵朴初奉敕伴日莲宗入长安。朴初者,释门尊宿,墨苑耆英也。宴间论长安文脉,喟然叹曰:“故都题榜当存古意,惜今所见多失神髓。”及宿东楼,骤睹“凤凰厅”三字,拊掌惊曰:“此法度森严而筋力内蕴,非卅载老笔不能为!”侍者对曰:“书者方弱冠。”朴初愕然,遽召之。时珍民白衣执帚,逡巡入谒。朴老抚其背曰:“楷法乃书道根基,能制心一处,廿载后必震书坛。”遂挥毫题赠“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以勉之。自是执弟子礼,艺业日进。遍师钟王,融通颜柳,终成“劲健飘逸、平和简静”之风。
朴初凡遇名刹题榜、丰碑镌石,多委珍民。至若草堂寺汉俳、灵山集题跋,皆虔心誊藏。尝夤夜献貂裘御寒,朴初解绛绒围巾相赠,师徒之契,闻者动容。公恪守“水滴石穿”之训,梓行书集亦以此为名。霍松林序赞云:“志笃一途、功积卅载、澹泊自守,此墨池三昧也。”
丙戌岁(2006),主陕西书协。时关陇艺道颓靡,公奋袂振颓:肇“临池鉴古”之展,率使赴德、法、荷、比诸邦,以翰墨为桥,播华夏文明。尤重斯文薪火,焚膏继晷,恭以蝇头楷法录《道德经》《诗经集传》《文心雕龙》等凡数百万言,辑成《小楷书古文经典》十八卷,世誉“今文衡山”。
其书熔魏骨唐法,兼摄时风。楷若端人正士,肃立朝堂;行如清贵名流,顾盼生辉。起落合仪度,方圆契刚柔,凛凛正气间蕴冲和之韵。所镌《重修豫园记》《再建楼观台碑》等丰碣凡数十,屹乎嵩华江海;署签《中国古代戏曲名著鉴赏辞》等典籍三十余种,流布书林。更献椽笔于人民大会堂、中国国家博物馆、毛主席纪念堂,并藏台北故宫、韩国书艺社,声驰海内。
公故里合阳,实净宗十三祖印光大师桑梓。大师法雨滂沱,朴初居士亦尝亲沐其德风。公沐此慈云,遂以翰墨为佛事:为兴教寺、楼观台诸古刹题碑碣凡六十通,长安巨刹,多有其手泽。戊子岁(2008年),发愿恭录《印光法师嘉言录》二十万言,朱墨灿然,成十卷宝帙。
公性谦和,乐善好施。商南茶集,遇鬻卵童叟,衣衫褴褛,公以百金易一卵,悄然遁去,童叟追拜,笑扶曰:偶误耳!”
公之襟抱,岂囿笔墨丹青哉?素秉仁者之心,假书画为舟楫,弘济苍生。丁亥岁(2007)肇创书画善会,十有八载,率八百艺林俊彦,高擎“善”字旌旄,行“丹青载道,翰墨寓慈”之弘轨。捐缣楮数千幅,鬻金二千一百万,六百八十万赈汶川之厄;更筑慈安桥百六十有二,飞跨秦巴幽壑;兴庠序、施药石,泽被兆庶。每值国殇,必见公踪:汶川劫后,泼墨筹赈;疫疠横流,挥毫禳福;脱贫攻坚,倾囊纾困。复率诸子行脚乡闾,岁暮书春近百场;肇办童蒙赛书,溉桃李于蹊下,慈蕊遍绽三秦。其所掌春联义赠,屡膺中书协“万姓沐春”之嘉誉。今善会已成慈航劲旅,书画善举蔚为世范。
甲辰(2024)冬,于中国美术馆设“书之岁华”展。观者多以“震撼”言之。此震撼者,非独馆舍厚遇,亦在会间诸贤之盛赞。其展分“汲古为新”“砚田艺境”“逸笔尚雅”三章,诚岁月沉淀之美,艺术生命之辉也。百许佳作,粲然盈目,各逞其姿。有抄录经典者,若承古贤之遗泽,笔端古韵悠悠;有自创诗篇者,似吐心中之块垒,纸上才情漫漫。文房之实再现,如入昔贤之幽斋,墨香仿若盈袖;碑刻之景模拟,似见往代之镌刻,厚重感于目间。凡此诸作,皆见公学养之厚、匠心之独。
知者云:公每冬避寒琼崖,春归必携新作盈箧。弟子惊曰:“今展之作,泰半初现。”南北往还间,足见求道之笃。
嗟乎!公之艺也,德辉墨彩交映。观者赏其艺,亦仰其德焉。
赵朴老评曰:秦中翰墨故地,当以法度为先。然余观时风,重古者鲜矣!珍民,根基殊胜,当秉烛守正,笃行楷道。
刘自椟尝言:公之书,薪传有序,朴老首肯,笔底真功可见。
霍松林论其学书要诀云:一曰矢志不渝,二曰锲而不辍,三曰澄怀味象。穷岁滴沥之功,恰似水穿磐石,足为后学法式。
赵季平溯其家学:珍民世沐儒风,经史沃心。师法晋唐而能出新,著作盈箧,终成书林鸿儒、谦谦君子。余与珍民共事廿载,见其恤工悯农,挥毫惠残,德艺双馨,海内共钦。
贾平凹叹其风骨:秦中书苑,尊称曰公者,唯雷公耳。性若幽兰,量同江海。艺格超然,诚前辈之圭臬;儒风粹然,实君子之仪型。深研六书,穷究点画之妙;精临碑版,尽得金石之魂。故翰墨自生清格,卓然成家。
郑欣淼释其尊号:雷公书名冠关中,众咸尊曰“雷公”。非独钦其艺,亦以人如其字也。
肖云儒悼:惊闻雷公鹤驾,摧心悲恸!四十年挚友良朋,文章金石皆通契。举国仰大书家、大儒贤、大乡绅!愿清霄引鹤,瑶池生辉。
陈彦曰:余离长安倏忽七八载,每追忆故旧,未尝忘书家雷公。先生年长于余,众惯称“雷公”,余独呼“雷师”。此非徒示敬,盖因余亦好翰墨,屡蒙赐教故耳。其事有三尤铭肺腑:一曰耽嗜秦声。昔余供职梨园,每缘演剧得谒先生。凡排新戏,必延名流观场。秦中才俊虽夥,或强颜而至,未几托疾而遁;独先生每召必赴,曲终乃去,更品评音律戏文,兼涉书道。久乃察知,先生与诸伶交厚,彼重其痴戏,先生亦深爱其艺。虽尺素千金,遇梨园则慨然相贻。先生尤嗜净色喉音,尝谓:“秦人若无铜锤肝胆,安成器宇?”其谦冲之表,实蕴裂帛之悟。所期秦腔如长枪大戟,似密林走马,尤贵声遏行云——斯皆与书道通焉。
王勇超曰:楷书独悟珍奇,关中领袖君无愧;京国同当民代,会上笑谈吾有朋。
马河声挽:珍重书事事无巨细雷家楷;民尚文艺艺有大道秦地风。
苗阜泣:墨渖犹温惊鹤驭,兰亭永夜暗星芒。空悬椽笔追云影,泪洒缣缃祭烛光。
评曰:观雷公生平,布衣而履君子道,柔毫尽化仁者心。上承耕读遗风,下开艺苑新章。其楷若泰岳峙立,其行似流云舒卷,皆本至诚。昔张旭观剑悟笔,公则以翰墨作佛事;子瞻挥毫写江山,公乃秉烛照苍生。筑桥渡厄,鬻书赈灾,墨痕尽化慈雨。
赵朴老识公于白衣,此伯乐之遇;印光法雨润桑梓,实精神冥契。所谓“字如其人”,察其端楷清行,岂非仁心之迹耶?柳公权云“心正则笔正”,公以浩然注毫端,以济世酬故土,足证“德成而上,艺成而下”之真谛。昔者太史公赞伯夷“积仁洁行”,今雷公翰墨流芳,德艺双馨,岂非千秋书道之范乎?
来源:秦岭频道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