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白天锁着房门不让进，我们在客厅经常听到他屋子里发出奇怪的声响，还老找我们要钱，一拿就是好几万元。问他要钱具体做什么，他也不吭声。”何女士还发现，原本退休后一直有些抑郁的父亲，如今就像打了强心剂一样，每日喜笑颜开，甚至有时候亢奋得让人害怕。

史小纪

2021年4月的一天，一名姓何的女士神色匆匆走进江苏昆山市公安局，她称自己来自河北，此次是专门过来报警求助的。

“警察同志，你们得帮帮我。”几个月前，何女士发现父亲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神秘秘起来。

“大白天锁着房门不让进，我们在客厅经常听到他屋子里发出奇怪的声响，还老找我们要钱，一拿就是好几万元。问他要钱具体做什么，他也不吭声。”何女士还发现，原本退休后一直有些抑郁的父亲，如今就像打了强心剂一样，每日喜笑颜开，甚至有时候亢奋得让人害怕。

担心父亲的何女士，趁着某一天父亲洗澡之际，偷偷拿起了他的手机，打开相册一看，里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视频，她随便点开一个刚看了两分钟，立马惊得脸色大变。

何女士的父亲退休四年，一年前被女儿从老家接了过来一起居住。老人在孙子的指导下学会用电脑上网和使用智能手机，平日里就靠电子设备打发时间。

刚开始，何女士还觉得挺欣慰，她和丈夫工作都很忙，儿子住校也不怎么回来，白天家里就只有老父亲一人，他也不怎么出门，难免会感觉孤寂。父亲学会上网，以此打发退休后的漫长时光，总的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可日子长了，何女士笑不出来了。她发现从来不锁门的父亲大白天总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有几次她敲门进去送水果，看到父亲盯着电脑的脸表情特别不自然，两人说不上几句话，父亲就忙不迭地喊她出去。

再后来，家里有了更奇怪的事情。放暑假在家的儿子告诉她，外公房里经常会传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时候听上去像是在不停跺脚，有时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儿子凑近一听，居然听到里面有女人讲话的声音。

何女士有些不信，特地在周末的时候开始留心父亲的一举一动，果然如儿子所说，老人吃中午饭时一直心不在焉，刚吃没两口就忙着回屋，锁上门后不久里面便传出儿子所说的怪响。

她左思右想老觉得不对劲，于是敲开父亲的房门，打算找他谈一谈。谁知刚说没两句，父亲就跳开了话题，还提出让何女士给他转账一万元。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在何女士印象里，父亲一直过得很节俭，尤其是退休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开销。再说，父亲刚来这里生活时，身上还有不少积蓄，怎么现在却张口找她要钱？

父亲见何女士一脸狐疑，立马生了气：“我把你养那么大，找你要点钱你还问东问西。你不愿意给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何女士一听，赶忙掏出手机给他转了账，生怕父亲气出个好歹，也没再敢提其他事。

谁曾想，父亲的行为越来越古怪，房间里怪响不断，何女士敲门询问被劈头盖脸训一顿暂且不说，老人家要的钱也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不在家的时候还提出不准进他房间的无理要求。

何女士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某天晚上父亲洗澡的间隙，偷偷拿到他的手机，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她打开相册，看到里面存了不少小视频，点开其中一个看了几分钟，她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警察同志，我根据父亲手机里的小视频上网查了下，发现这地方原来是在你们这里。”何女士脸上写满了着急：“现在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昆山市公安局听完也觉得很奇怪。他们决定跟随何女士一起回家，看看老人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一家正规公司

昆山警方到达何女士家后，刚说明来意，就被老人轰了出去，他态度强硬，拒绝回答民警提出的任何问题，不准民警查看他的电脑和手机，还一个劲儿责怪女儿多管闲事。民警见状，也不好继续开展工作，决定打道回府。

几人正准备离开，接到了何女士儿子的电话，他告诉民警，有一次外公电脑出了问题，是他帮忙处理的。他从桌面某个网页上，看到一行叫做圣德天下学院的字样。“我估摸着，外公大概是在上课吧。可他那些行为，又不像是在学习。”

挂断电话，民警很快根据老人小孙子的提示对圣德天下学院进行查询。从公开的微信公众号上得知，这是一家传播中国文化的公司，已经运营了三年多时间。

昆山市公安局的民警对这家公司很陌生，印象中，他们没有接过一起关于这家公司的报案。而且从公开信息来看，这家机构只是在传播一些关于国学、中国传统文化、佛教道教内容，看上去合法合规，没有违法嫌疑。

“不对啊。既然是上网课，怎么还不让家人知道呢？”民警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上网课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家公司传播的内容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老人还得背着家人偷偷学习呢？还有，报案人提到的屋里怪响，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疑问，昆山警方决定对这家公司进行调查，同时他们安排了一个女民警，以学员的身份与公司客服取得联系。

没过多久，民警就发现公司三位负责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按理说，宣传中国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公司负责人应该是博古通今的高学历人士，可这家公司的几位老板，不仅来自农村，而且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更重要的是，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

其中一名负责人，名叫程实（化名），之前在广东的饭店和KTV打工，另外一名乔山（化名），以前是个厨师。还有一名姓李的，他之前曾干过保洁和后勤工作。

最让民警感觉匪夷所思的是，这三人竟然还负责给学员授课，然而他们并没有获得任何培训资质。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民警随后发现，这家公司每个月固定在几天时间内会有上百万资金入账，然后迅速流入三人账户，出账记录却少得可怜。“看来，这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啊。”调查组组长指着公司流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了，小张，你这边有什么收获？”

小张，是他们派出去卧底调查的女民警，她联系上客服后，表示对其中的课程很感兴趣，并在客服人员的引荐下，进入一个微信群。

“我才进这个群没几天，里面人数还不少。”小张打开微信群聊天记录说道：“每天都有人在里面转发心灵鸡汤和国学内容，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组长略微思索一番，笑着看向小张：“看来鱼不上钩，你得加把劲。”

现在，警方还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证明何家老人的反常举动与这家公司有关，但这家公司疑点颇多，似乎又与老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师，我最近被确诊了不治之症，心情实在难过。”潜伏几天没有发生任何不妥的小张，在与客服人员聊天中，无意流露出因为身体不好对生活失去信心的绝望想法。

果不其然，客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后，开始向小张推荐带有治愈心灵功能的高阶课程。只不过，想要听课就得出学费，价格从1999元到19999元不等。

小张付了款，很快被拉入另外一个微信群。里面的导师，也是公司负责人的程实，集中对所有学生进行为期四天的课程指导。

第一天，程实讲了一些中国古代经典书籍里的内容，就连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张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曾经混迹底层的人口头表达能力实在太好，一整天下来，他立马在学员心中塑造了一个文化导师的崇高形象，不少人对他崇拜不已。

到了第二天，程实讲述了他童年各种不幸遭遇，父母生病相继离世，工作上遭遇连番打击，他曾经一度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多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说到动情处，他甚至控制不住痛哭起来，但很快，他话锋一转讲到了要孝顺父母，还提到如何经营夫妻关系和子女的教育问题，众多学员表示感同身受，纷纷为导师点赞。

“遇到这些不幸遭遇，我的想法是什么呢？”程实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是把自己的全部财产献出来，甚至做好了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小张坐在电脑前，听他说完这句话，立马感觉很不对劲。

果然，另外一个导师乔山在此刻及时出现，分享了他的重生之路。他告诉正在听课的学员，当初走投无路之际，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师，听了几节课觉得受益匪浅，当得知恩师准备招收弟子时，他立马把身上仅有的三十万元全部拿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拿钱出来，因为我想让老师看到我的真心，他才会帮助我渡过难关。人与人之间，最重要和可贵的，就是信任！”令小张感到忧虑的是，乔山这一番“慷慨陈词”，引得大家在互动区疯狂鼓掌，似乎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察觉到不妥。

到了后面两天，这些所谓的导师所讲课程越发极端，讲完例子后，就顺势推出指导书籍，还在微信里贴出付款二维码。看到有些人热情不高，程实立马说道：“你们不要以为这个钱只是买几本书，知道吗？最后我们会把所有的钱捐给国家，国家造出的每一艘航母，盖的每一个养老院和学校，都和出钱的学员有莫大关系！”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立马打消了学员最后一丝疑虑，小张为了深入调查也不得不扫码付款，可当她收到所谓的指导书籍时，才发现这些书都是程实几人从别处摘抄而来拼凑起来的非法出版物。

小张私底下和不少学员进行了沟通，大致估摸后得出结论，之前他们调查公司流水得到的上百万进账，极有可能就是程实等人四天高阶课程和售卖图书的非法收入。

调查进行到这里，昆山市公安局已经基本确定这家公司涉嫌诈骗。然而，令他们感到头疼的是，很多学员并不觉得自己受到欺骗，反而认为程实等人的存在，给他们晦暗的人生指引了方向。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配合调查，导致警方取证过程进展极度不顺利。

2021年4月7日，调查组决定让小张继续卧底下去，争取打入公司内部，成为客服人员继续收集证据。就在此时，圣德天下学院的公众号突然更新了一篇文章，民警看到后立马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亲传弟子的殊荣

4月底的一天，在昆山市某家酒店中，民警化装成前来听课的普通群众，终于见到了程实等涉嫌诈骗成员，还有那些对导师深信不疑的学员们。

整个大厅窗门紧闭，就连一个服务员都见不到。民警从酒店负责人口中得知，当初程实在预订大厅时，就强调他们开会途中不需要酒店人员进行服务。

民警此次化装侦查，源于不久前圣德天下学院在公众号上发布的文章，上面写道将会在近期举办一场线下课程，并且导师还会在现场推出重磅消息。

“好家伙，这么多人。”两名侦查员看到大厅里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看着导师登台授课，听到激动处有些人连手掌都拍红了。

所谓的线下课程，其实内容与线上差不多。等授课结束，程实站在台上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安静，在今天这个难得的聚会中，我们打算招收一批弟子，进行闭关授课。”

程实的话引得下面议论纷纷，听到原价50万的拜师费只需要5万元时，现场不少人争先恐后报了名。

小张也在现场，经过短暂聊天，她与另外一名女学员互相加了微信，得知那名女学员抢到亲传弟子名额时，她向对方打听了授课内容。

据说，这是导师专门前往各大名山拜访名师，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功法。女学员讲得天花乱坠，可在小张看来，无非就是把胳膊伸直了开始环绕打转，然后双脚用力分别往地上跺，还有些练法是对着镜子哈哈大笑，按照程实几人的讲法，这是可医百病的跺脚功。

“当真这么神？”有些还在犹豫的学员打听到跺脚功的疗效后在群中发出质疑。几分钟后，一名学员站出来现身说法。

据他所说，自己的左耳失聪几十年了，自从拜师学了跺脚功后，他发现左耳居然能听到声响了。“我这个还不算什么，我知道一个学员，得了艾滋病本来都快不行了，练了一年多后身体恢复了健康。”

这个学员的话，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最后一丝怀疑彻底消失了，他们纷纷向客服表示，希望能够尽快举办一场线下课程，他们也要拜师成为亲传弟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个团伙涉嫌诈骗的证据。他们决定，在程实等人准备第二次线下活动前夕，实施抓捕行动。

2021年7月，程实等三名负责人及其他涉案人员，一共54人被警方抓获，民警现场查获非法书籍200余本，上百部手机和几十部POS机。

随后，他们在公司后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数据，被骗群众大概有三千余人，涉案金额高达5000万元，除了澳门外，其余省份均有受害人。

三个负责人被捕后，一直强调自己没有犯罪。反而是另外几个嫌疑人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招了个干干净净。

据交代，他们在程实等人授意下，专门寻找一些身患疾病、精神空虚、或者是存在家庭矛盾的人下手。公司的业务员刚开始不推销课程，采取嘘寒问暖和关心鼓励的方式，让受害者袒露心扉，再寻找恰当时机，把他们拉入推销课程的微信群中。

“几位导师打着宣传正能量和爱国情怀的旗号，不断给学员们灌输思想，等他们慢慢产生心理依赖后，再开始推荐课程进行收费。”听到这里，民警提出了疑问：“为什么很多学员都是闭门学习，是你们硬性要求的吗？”嫌疑人表示，为了不让受害者家属发现，程实他们对学习环境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每次上课必须锁门，美其名曰是为了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你们这家公司成立三年了，骗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吗？”面对警方的不解，嫌疑人坦白，每次遇到有学员申请退费，他们都是第一时间全额退款给人家，就是担心闹出事情，引来民警关注。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受害者，哪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碍于面子也不愿意对外说。

2021年12月，江苏省昆山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诈骗罪，对程实等人提起公诉，因为案情重大，牵涉人员甚广，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试想一下，倘若不是何女士心细如发，恐怕还将有更多受害者出现，现如今，越来越多的老人因为得不到家人关心成为了违法犯罪团伙的首选目标，与社会脱节太久，信息不对称等原因让他们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养老血汗钱落入了不法分子的腰包，国家对此出台了严厉的打击措施，可归根结底，这些老人需要的还是家人的关心关爱。如果子女们能够有更多精力关注家中老人的情绪变化，经常与他们谈心，也许，不法分子将很难有可乘之机。

参考资料：

环球网：失聪多年竟能听见了？上神秘导师课被诈骗，涉案金额5000多万

聚焦昆山：54人当场被抓！刚刚，昆山捣毁一诈骗组织窝点

来源：时尚书上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