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拆迁分了两套房子，却带着婆婆住进咱家，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吗？＂老伴气呼呼地把碗往桌上一放，筷子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房子与亲情

＂她拆迁分了两套房子，却带着婆婆住进咱家，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吗？＂老伴气呼呼地把碗往桌上一放，筷子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我心里也堵得慌，却说不出话来。

电视里正播着春晚重播，欢声笑语与我家的阴云密布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2008年的春天，北方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姑姐领着她那七十多岁的婆婆，拎着两个破旧的行李袋站在我家门口。

她的眼角有了皱纹，比上次见面又消瘦了许多，目光中透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大志，姑姐能在你这借住些日子吗？城里拆迁，一时没地方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乞求什么。

我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毕竟姑姐对我有恩，这点地方算什么。

可后来听街坊邻居说她分了两套房，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分了两套房还来咱家蹭吃蹭住。＂老伴打开了话匣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望向窗外那棵老槐树。

二十多年前，那树还没这么高，那时的日子虽苦，却简单得多。

＂你又犯老毛病了，有啥话憋在心里，倒是说出来啊。＂老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嘟囔着。

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在她的世界里，黑白分明，没有模糊地带。

＂行了，姑姐待不了多久。＂我打发式地回应。

屋里挤了两个人，生活难免不便。

姑姐婆婆腿脚不利索，上厕所慢腾腾的，卫生间常常被占着；厨房里多了两个人的饭量，我家本就不大的储物柜塞得满满当当。

老伴常在我耳边嘀咕：＂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人家明明有房子，偏要来咱这占地方。＂

邻居王大娘也时不时来我家串门，话里话外都是打听的意思：＂听说你姑姐家拆迁了？俺听城里人说，现在拆迁可都是大手笔，动辄就是几十万呢！＂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拉回到过去，就像一部放映机，时不时就倒带重播。

1992年，我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全家人喜笑颜開，可父亲一算学费，整张脸立刻沉了下来。

＂这孩子可咋上大学啊，学费加生活费，少说也得一千多啊。＂父亲抽着旱烟，满脸愁容。

那年月，一千多可不是小数目，我家大半年的收入都不到这个数。

是姑姐从她攒了多年的嫁妆钱里，抽出三百元给我交了第一学期的学费。

＂大志，你好好念书，姑姐就指望你出息了。＂她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着光。

那时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暖，如同北方初春的阳光，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姑姐家也不富裕，她嫁的那个村比我们还穷，她婆婆又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姑姐，这钱我一定会还的。＂我红着眼眶保证。

＂傻孩子，咱家人谁跟谁啊，有出息了就是好。＂姑姐摸着我的头，笑得爽朗。

那三百块钱，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它让我踏入了大学的校门，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

客厅里，婆婆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喝着水，生怕打扰到谁。

夜里我起来喝水，经过厨房时，发现姑姐坐在黑暗中抹眼泪。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像一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树。

＂姑姐，这么晚了，咋还不睡？＂我轻声问。

她慌忙擦干眼泪，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想家了。＂

她脸上的疲惫藏不住，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更加明显。

＂姑姐，听说你家拆迁分了两套房？＂我试探着问，嗓子发紧。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是分了两套，一套租出去了，租金全用来给婆婆治病。＂

＂婆婆病得不轻？＂我皱眉问道。

＂她得了糖尿病，并发症多，每月光药费就得七八百。＂姑姐叹了口气，＂这病是个无底洞啊。＂

我有些尴尬，但仍不解：＂那另一套呢？你们为啥不住？＂

姑姐的眼圈红了，她低下头，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那套房子...我抵押了，还在还债。＂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债啊，这么大？＂我不解地问。

＂十六年前借高利贷救婆婆的命，一直没还清。＂她声音颤抖，手紧紧攥着衣角，＂那时候婆婆突发脑溢血，家里没钱，我就借了高利贷。＂

我心里一震：＂十六年前？那不是...＂

＂对，就是你上大二那年。＂姑姐抬头看我，眼里闪着泪光，＂你得过阑尾炎，手术费是我垫的。我没告诉你，那钱是我借来的。＂

我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人在我头上重重敲了一棒。

那年我突发阑尾炎，手术费八百多元。

家里刚交完学费，囊中羞涩，是姑姐不知从哪变出了钱，及时送我入了院。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的积蓄，或者是找亲戚借的。

＂我怎么能让你因为学费耽误了学业？＂姑姐轻声说，眼中含着泪，＂那时婆婆刚出院，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我只能借高利贷。＂

＂这些年，利滚利，还不完啊。＂她苦笑一声，＂当初借了一千二，这些年断断续续还了有七八千了，可还欠着三千多呢。＂

厨房里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原来我的大学生涯，我的工作，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姑姐这十六年的负重前行之上。

＂姑姐，你咋不早说啊。＂我哽咽着问。

＂说啥呀，你有出息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姑姐拍拍我的肩，＂这事别告诉别人，尤其别让你老伴知道，我不想让人看笑话。＂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卧室，老伴已经睡熟了，我却辗转反侧，一宿没合眼。

我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姑姐当年塞给我那三百块钱时的场景，以及她借高利贷为我垫付手术费的事实。

那个在我记忆中一直乐观坚强的姑姐，原来背后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

第二天清晨，我格外早起，主动帮婆婆倒了杯热水，又给她取了药。

老伴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问号。

＂咋了这是，大清早的献殷勤？＂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她们什么时候走啊？＂老伴在厨房低声问我，＂咱家这么小，实在住不开。＂

＂再等等吧，他们肯定也不想多打扰咱们。＂我搪塞道。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这人今天怪怪的。＂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切菜。

菜板上，黄瓜在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我心中那道坚冰破裂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我偷偷打听了姑姐欠债的事情。

原来那个放高利贷的是村里一个外号叫＂铁公鸡＂的人，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借他钱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我暗自决定要帮姑姐还清这笔债务。

＂别人家拆迁分了两套房，你姑姐咋还这么落魄？＂周末，老王来家串门，打开话匣子就是这一句。

老伴刚要接茬，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人家的事，咱少操心。＂我淡淡地说。

老王讪讪地笑了笑，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

送走老王后，老伴不满地嘟囔：＂你这人，平时挺护着理的，咋今儿替你姑姐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咱也不知道人家的难处，别瞎猜测。＂

老伴撇撇嘴，不再说话。

晚饭后，我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银行，从自己的积蓄里取出五千块钱。

这是我和老伴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钱，原本打算明年给儿子付首付的。

可如今，我觉得还姑姐的情，比什么都重要。

回家的路上，天空繁星点点，月亮像一枚温柔的银币挂在天际。

我突然想起姑姐年轻时送我的那个布钱包，上面绣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

那个钱包我用了整整四年大学，直到它磨得破烂不堪才换了新的。

可我却从来没想过，那个钱包里装的第一笔钱，给姑姐带来了多少年的负担。

晚上，我主动找姑姐聊天。

＂姑姐，我打算帮你把债还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她愣住了，随即摇头：＂不行，那是我的事。＂

＂姑姐，你当年帮我，现在该我帮你了。＂我坚持道。

＂那不一样，我是长辈，帮你是应该的。＂姑姐固执地说。

我苦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倔。＂

＂咱们王家人，都是这个脾气。＂姑姐也笑了。

＂婆婆的病，我认识个老中医，明天我带她去看看。＂我换了个话题。

姑姐愣住了，眼里泛起泪光：＂大志，你...你真的长大了。＂

＂都四十多的人了，再不长大就真说不过去了。＂我笑着说。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候的趣事，到各自的艰难岁月。

姑姐告诉我，她这些年一直在为婆婆的病奔波，为了还债省吃俭用。

＂有时候真想一了百了，可是一想到婆婆没人照顾，我又不忍心。＂姑姐轻声说，眼中满是疲惫。

＂以后有我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坚定地说。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假，带着姑姐和婆婆去看了老中医。

那是我大学同学的父亲，医术很好，看诊也不贵。

＂老人家这病不算太重，主要是调理得当。＂老中医捋着胡子说，＂我给开些药，按时吃，再配合针灸，慢慢就好了。＂

姑姐听了，如释重负，连连道谢。

出诊所时，姑姐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大志，谢谢你。＂

我笑着说：＂姑姐，咱们之间，不说谢。＂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家饭店，我二话不说拉着他们进去。

＂今天我请客，必须得吃顿好的。＂我笑着说。

姑姐婆婆难得露出笑容：＂大志真是个好孩子。＂

饭桌上，我们难得地放松，畅聊家常，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晚上回到家，老伴见我们有说有笑，脸色不太好看。

等姑姐他们休息后，她忍不住问我：＂你今天这是咋了？还专门请假带他们看病？＂

我沉默片刻，决定告诉她真相。

当我把姑姐当年如何借高利贷帮我的事告诉她时，老伴的眼睛湿润了。

＂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这么对待恩人。＂她自责地说。

＂你不知道也正常，姑姐从来不提这事。＂我安慰她。

＂明天我必须向她道歉。＂老伴坚决地说。

＂别，姑姐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你就装作不知道，对她好点就行。＂我嘱咐道。

老伴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愧疚和敬佩。

第二天一早，老伴就变了个人似的，主动帮婆婆梳头，给姑姐准备早饭。

姑姐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弟妹，你这是...＂

＂我这人就是嘴碎，心眼不坏，你别见怪。＂老伴笑着说，眼睛却有些发红。

姑姐似乎猜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周末，我约了那个＂铁公鸡＂，打算把姑姐的债务一次性了结。

＂利滚利，这么多年了，还欠我三千八。＂他冷冷地说，眼睛里全是铜臭味。

我二话不说，掏出五千块钱：＂多的算是酬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王老师果然爽快。＂

回家路上，我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夜里，我悄悄告诉姑姐债已还清，她先是惊讶，继而泣不成声。

＂大志，姑姐没白疼你。＂她哽咽着说。

我笑着摇头：＂姑姐，这点钱算什么，你当年若不是借高利贷帮我，哪有我今天。＂

那晚，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院子。

我和姑姐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聊着这些年的酸甜苦辣。

＂你大学毕业那年，我去看你，看到你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上领证书，我心里那个美啊。＂姑姐笑着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我还纳闷呢，你咋突然出现在我毕业典礼上。＂我好奇地问。

＂傻孩子，我早就在暗地里关注你了。＂姑姐拍拍我的肩，＂你每次寄回来的成绩单，我都收着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里面全是我当年寄回家的成绩单和获奖证书的复印件。

我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这些年，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出息了，心里就踏实。＂姑姐轻声说，＂再苦再难，也值得。＂

我无言以对，只感觉心头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有些恩情，不是用房子能衡量的；有些亲情，不是计较得失能理解的。

在这纷繁世事中，我们互相扶持，才是亲人的真谛。

日子一天天过去，姑姐婆婆的病情渐渐好转，脸色红润了许多。

我和老伴商量后，决定让姑姐他们在我家住下去，直到她的房子腾出来。

＂房子住着宽敞点，婆婆的病也好照料。＂老伴主动提议，我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个月后，姑姐接到消息，说她租出去的那套房子的租户要提前退租。

＂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姑姐对我说，眼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

我点点头：＂等你安顿好了，我和你嫂子去看你。＂

临行前一晚，姑姐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点心意，给你添置家具用吧。＂她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钱，足有上万元。

＂姑姐，这...＂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别推辞，就当是我还你的钱。＂姑姐坚持道。

我摇摇头，把钱推了回去：＂姑姐，你的钱还是留着给婆婆治病吧，我不缺这个。＂

姑姐眼中含泪，紧紧握住我的手：＂大志，姑姐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伴送姑姐和婆婆去车站。

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们站在候车室，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大志，有空来城里看姑姐。＂姑姐最后说，眼中满是不舍。

我点点头：＂一定。＂

看着姑姐搀扶着婆婆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回家的路上，老伴突然说：＂要不咱找个周末，去你姑姐家看看？顺便带些东西去。＂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人家帮了咱这么大的忙，咱总得表示表示。＂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窗外，春天的风轻轻拂过，吹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槐树的花开始绽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如同亲情的芬芳，悄然而永恒。

有些情义，只需要用心感受；有些温暖，足以照亮漫长的人生。

在这个看似复杂的世界里，简单的真心和互助的力量，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