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属与皮肉相撞的脆响里,裹着周世泽冷若冰霜的声线:"孟晚,这记家法,罚你偷梁换柱冒充孟家血脉。"
"啪!"
锐响划破寂静,戒尺破空抽在掌心的瞬间,钻心剧痛让我呼吸凝滞。
金属与皮肉相撞的脆响里,裹着周世泽冷若冰霜的声线:"孟晚,这记家法,罚你偷梁换柱冒充孟家血脉。"
"啪!"
"这记,罚你心生妄念,觊觎自家小叔,罔顾纲常伦理!"
"啪!"
"这记,罚你妒火焚心,机关算尽终自焚!"
他每句判词都像淬毒的冰棱,将我钉在耻辱柱上凌迟。剧痛如潮水漫过四肢百骸,我本能地蜷缩手指,却忘了这具躯体早已被医疗管线钉死在病床上。
哦,对了。
此刻的我不过是具会呼吸的尸体,靠着心电监护仪的机械嗡鸣维持最后体面。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生疼,而比这更锥心刺骨的,是周世泽握着戒尺一下下抽打在掌心的残暴。
第十记家法落下时,他终于施舍般停手。檀香混着佛珠碰撞的脆响逼近床畔,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我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颌骨。
"孟晚,你还要演到几时?"
熟悉的质问如刀锋剜心,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演?我多想此刻真能咽下最后一口气,也好过躺在这里当具活标本。
三个月前那场车祸的金属撞击声仿佛还在耳畔轰鸣。生死刹那,我本能扑向驾驶座用血肉之躯裹住周世泽——这个被我藏在心底十年的男人,我的小叔,孟家佛堂里供着的那尊冷玉菩萨。
再睁眼时,世界只剩消毒水味道和此起彼伏的仪器警报。而比成为植物人更荒谬的,是所有人都认定我在装病。
他们说我是觊觎孟家富贵,说我想用救命之恩绑架周世泽娶我。可没人看见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绝望,也没人在意我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指缝溜走的崩溃。
"咔嚓"
病房门被推开时带起阵穿堂风,孟阮绵踩着细高跟袅袅走来。她瞥了眼心电监护仪,红唇勾起讥诮:"小叔,刹车片检测报告出来了,果然是人为破坏。"
"不过嘛……"她故意拖长音调,"保不齐又是姐姐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您忘啦?她从前连跳河跳楼都敢,给您茶水里下药这种腌臜事……"
"够了。"周世泽捻动佛珠的指尖发白,沉香气息在密闭空间里愈发浓烈,"她欠的债,我会亲自讨回来。"
喉头泛起血腥气,我多想撕开孟阮绵的伪善面具。当年分明是她将我推下护城河,转头却哭诉我因爱生恨寻死觅活;后来她攀着天台栏杆要跳楼,我拼着脱臼才把人拽回来,反而被诬陷成推人下楼的凶手。
至于下药……那晚孟阮绵端着两杯红酒,自己跌进周世泽怀里时,红酒渍在她白色礼服上洇开妖冶的花。
"小叔,我疼……"孟阮绵突然握住我插着留置针的手,修剪精致的指甲狠狠掐进皮肉。剧痛让我灵魂都在战栗,可周世泽只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孟晚但凡有你半分纯良……"他抚过佛珠的手骤然收紧,檀木珠子崩裂四散,在瓷砖地上弹跳出刺耳声响。
我怔怔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荒谬——这串他从不离身的佛珠,终究没保住我们岌岌可危的亲情。
"周总。"家庭医生擦着冷汗闯入,镜片后是藏不住的惊慌,"孟晚小姐的各项指标……可能撑不过这个星期了。"
佛珠断裂的脆响惊得我浑身一颤。
一周。
原来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从前怕死怕得要命,如今真要面对死亡,反而平静得可怕。
周世泽应该会开心吧?他盼了这么久,终于要摆脱我这个纠缠他十年的累赘。
可当我望向他的侧脸,却撞进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男人喉结滚动,刚要开口,病房突然炸开孟阮绵的惊呼:"医生!姐姐手指动了!她要醒了是不是!"
周世泽周身气息骤然冷凝,医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周总,植物人苏醒案例虽少但确实存在,或许……或许家属多陪伴说说话,能刺激患者大脑皮层……"
"说说话?"周世泽突然嗤笑出声,指节划过我苍白到透明的眼睑,"孟晚,你倒是继续装啊。花了多少钱收买医生?嗯?"
我望着他眼底的讥诮,突然觉得可笑。一个被孟家扫地出门的假千金,哪来的能耐收买周家私立医院的主任医师?
医生抹着汗再三保证:"周总,孟晚小姐的脑干损伤绝非作伪,这三个月来……"
"够了。"周世泽突然打断,他俯身时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孟晚,你最好永远别醒。否则……"
后半句话消散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里,而我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暴雨夜。
那天我高烧四十度,跪在佛堂外求他别送走我。雷鸣电闪中,他握着佛珠的手稳如磐石,声线比雨水更冷:"孟家养你十年,不是让你生出非分之想的。"
如今想来,那夜雨水的凉,竟不及他眼底寒意半分。
孟阮绵惊呼出声,眼眶泛红:"医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让姐姐早点苏醒吗?"
"就算她曾经那样伤害我,可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我阖上眼帘,不愿再看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周世泽常年寒冰般的眸子此刻却泛起涟漪,满眼疼惜地将人揽进怀里:"傻丫头,她不配你落泪。"
柔声安抚在转向我时瞬间结霜,语调陡然降至冰点:"有本事就躺够一辈子,省得出来祸害人!"
他携着新欢扬长而去,徒留我在原地如坠冰窟。
曾几何时,我膝盖蹭破点油皮都能让他急红眼眶。胃穿孔手术昏迷那日,他更是彻夜守在ICU外,虔诚得像个信徒般祈求满天神佛。
如今却巴不得我永远沉睡在黑暗里。
喉间泛起腥甜,我木然盯着两人相携的背影,直到那股诡异的拉扯力拽着我飘进电梯,被迫观赏他如何对孟阮绵极尽温柔。
"别哭。"我机械地重复着,却挡不住眼底蒸腾的水雾。
这个残酷的认知比刀割更痛——从此再无人会为我的眼泪心颤。
次日清晨,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尚未散尽。
两道佝偻身影从晨雾中钻出,局促地搓着衣角:"周、周总,孟太太让我们来接小晚回家……"
看着眼前这对满身风霜的农人,我本能地后退半步。
在乡下的三年光阴里,但凡我干活稍慢,等待我的便是饿肚罚跪。此刻他们鞋底还粘着田埂上的湿泥,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周世泽眸底闪过厌恶,冷笑划破空气:"正愁找不到苦主。"
VIP病房里,我妈盯着心电监护仪直皱眉:"都要死不活了还占着病房,多晦气!"
"周总,我们庄户人家哪有钱交住院费。"我爸搓着手陪笑,"要我说这病都是惯的,扔柴房饿两顿准好。"
周世泽竟真将他们的话奉为圭臬,次日我便被扔进周家别庄的杂物间。
除了维持生命的仪器,这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分明是要我自生自灭。
灵魂在虚空飘荡的第三日,窒息感如影随形。
当孟邢宇踹开房门时,我正被胸闷折磨得眼前发黑。他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我手腕,将我整个人从床上拖拽而下。
"装什么死!说,是不是你偷换了绵绵的标书?"
后背撞上冰冷地砖的刹那,氧气面罩应声脱落。我听见灵魂在嘶吼,可那具躯体却如同破布娃娃般毫无反应。
"公司上下都向着你,现在连躺尸都不安分!"孟邢宇将我拎起来抵在墙上,额角青筋暴起。
想当年我进公司从实习生做起,连标书室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而孟阮绵空降管理层,搞砸上亿项目都有人兜底。
"松手。"周世泽的声音像把淬毒的刀,孟邢宇立刻噤若寒蝉。
他慢条斯理地替我戴好面罩,可那双捻着佛珠的手却青筋凸起:"绵绵因为这事自责得茶饭不思,你倒睡得安稳?"
保镖突然扯掉我的氧气管,窒息感瞬间吞没所有感官。在我憋得脸色发紫时,他们又慢悠悠将管子插回。
如此反复,像在玩弄垂死老鼠的猫。
直到心电仪发出刺耳鸣叫,周世泽才施舍般唤来家庭医生。
"植物人?"孟邢宇瞪大眼睛,"小叔,她不会真成活死人了吧?"
"不可能。"周世泽捻佛珠的速度快了三倍,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给她加量刺激,必须醒过来给绵绵赔罪。"
接下来两日,周世泽破天荒驻守公司,亲自为孟阮绵收拾烂摊子。那些曾属于我的偏爱,如今正加倍流向那个女人。
这大概就是报应——得到过又失去的痛,远比从未拥有更蚀骨。
夜色如墨,周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斑驳光影。周世泽刚结束跨国视频会议,西装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小叔,我在顶楼杂物间……有件关于姐姐的事,你必须立刻过来。"孟阮绵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听筒,背景里隐约传来物品倾倒的杂乱声响。
男人颀长的身影穿过空荡的办公区,皮质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陡然急促。推开生锈的杂物间铁门时,正对上孟阮绵泛红的眼眶,她今夜穿了件米色针织裙,柔弱得像株风雨中的菟丝花。
"绵绵,这么晚……"周世泽眉宇间的寒霜在触及少女泪光的刹那融化成水,却被对方急促的打断凝固在空气中。
孟阮绵攥着B超单的手指节发白,纸张边缘被泪水洇出深色痕迹:"今天陪姐姐产检,医生……医生说她腹中胎儿已经三个月了!"她突然抓住男人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昂贵的定制面料,"我托人查过就诊记录,孩子是她在乡下支教时……和野男人苟且怀上的!"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游荡,我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喉间泛起血腥气。孟阮绵却犹嫌不够,捏着嗓子继续编造:"怕东窗事发就自导自演车祸?她怎么狠得下心拿你的命冒险!"
周世泽的视线如淬毒的冰棱刺来,将我钉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这个向来矜贵自持的男人暴怒得像头被触逆鳞的雄狮,领带在剧烈喘息中歪斜:"孟晚,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转身就爬其他男人的床?你就这么下贱?"
我张口欲辩,却发现声带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是啊,三年来他何曾信过只言片语?消毒柜的冷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孟阮绵适时插话,柔弱中带着试探:"那这个孩子……"
"野种当然要打掉。"周世泽吐出的每个字都裹着冰碴,手术刀般精准刺入我心口。我望着天花板惨白的节能灯,突然觉得这具躯体轻得离谱。
当冰冷的器械探入下体时,我听见孟阮绵在手术室外压低嗓音:"把子宫摘干净点,我要她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麻醉剂注入静脉的瞬间,我竟分不清是药物更冷,还是她眼底的恶意更寒。
再睁眼已是深夜,小腹的剧痛如潮水般漫上来。孟阮绵正俯身按着我刚缝合的刀口,指甲深深掐进纱布:"惊喜吗?你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忽然凑近我耳畔,温热的呼吸裹着毒液,"周世泽现在对我言听计从,知道为什么吗?"
病号服袖口被她猛地撸起,露出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个疯女人掏出银针,边扎边笑:"每次他抛下亿万合约来陪我,我就在他衬衫领口留个唇印。你说他要是看见这些针眼,会相信是医疗事故吗?"
第99针落下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孟阮绵却变魔术似的拎出铁笼,灰毛老鼠"吱吱"乱窜的声响让我瞬间绷紧神经——在皖南破庙被鼠群围攻的噩梦,此刻正撕咬着我的神经。
"张嘴啊姐姐。"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掐住我下颌,老鼠的胡须已触到唇边。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的刹那,病房门被重重推开。
"绵绵!"周世泽大步流星将少女护在身后,大掌握住她手腕反复查看,"有没有被咬到?这畜生脏得很。"他甚至没分半个眼神给床上抽搐的我,揽着孟阮绵径直走向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作响,我盯着天花板发呆。方才孟阮绵转身时那个胜利者的微笑,比老鼠的尖牙更让我遍体生寒。原来当救世主坠落神坛,连蝼蚁都敢上来啃噬血肉。
次日黄昏,周世泽带着律师团闯进病房。他整理着袖扣的模样像在签署商业合同,而不是宣判亲人的死刑:"孟家董事会决议,即日起将你逐出族谱。绵绵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见不得任何与你有关的东西。"
我望着窗外霓虹初上的城市,突然轻笑出声。曾以为他是照进深渊的光,如今才懂,有些人的出现,本就是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孟家认回真千金那日,我就成了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豪门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他们对外宣称要与我彻底划清界限,却用"冒名顶替者"这种暧昧说辞,将我钉在道德审判架上示众。
唯有周世泽在董事会上摔了茶盏。
"事发时小晚才六岁稚龄,你们要她背负偷天换日的罪名?"青瓷碎片在波斯地毯上迸溅,他捻着佛珠的指尖泛白,"孟家若执意如此,我周氏的股份明天就能全部撤出。"
我蜷缩在会议室隔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直到温热的血迹染红袖口,才听见他推门而入的脚步声。檀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佛堂特有的沉静:"别怕,小叔在。"
那串紫檀佛珠贴上我手腕时,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可十年后的今天,他连我病号服下凸起的脊椎骨都视而不见。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横冲直撞,我数着点滴瓶里的气泡上升。隔壁床的豪门贵妇正享受着私人影院般的VIP待遇,而我连止痛泵都被护士以"孟小姐需要保持清醒"为由撤走了。
"周先生,孟小姐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
"换进口靶向药。"周世泽的佛珠在指间缓缓转动,金丝楠木撞出清越声响。他甚至没睁眼,仿佛在听无关紧要的财报分析。
病房门被撞开的瞬间,我下意识攥紧被角。孟软绵踩着八厘米细高跟闯进来,香奈儿山茶花在胸前颤动,怀里那只博美犬突然发出呜咽。
"小叔!可可吞了我的钻石发卡!"她眼尾泛红,精心描画的眼线晕出氤氲水雾。那只狗的名字像根刺,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可可,晚晚,多精妙的替换。
周世泽终于掀开眼帘,金丝镜框折射着冷光。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佛珠磕在床头柜上发出脆响:"让开。"
我像破布娃娃般被拽下床,后脑勺重重磕在氧气瓶上。剧痛中看见孟软绵把狗放在我的病床上,雪白床单瞬间沾满褐色毛发。
"小叔,这是姐姐的床……"她咬着唇假意推辞,睫毛膏晕染的泪痕恰到好处。
"她躺了三个月都没死,占着也是浪费。"周世泽抚摸着狗耳朵,声音比冬日檐角的冰凌还冷。我望着天花板裂开的纹路,突然想起乡下老宅霉变的墙纸。
那只畜生最终还是死了,在吞下第三根铂金发卡后。孟软绵哭得梨花带雨,周世泽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和当年在祠堂护住我的身影渐渐重叠。
"我要海湾墓园328号。"她抽噎着说出地址时,我正盯着心电图的波纹发呆。那块我三年前就付过定金的墓地,此刻躺在周世泽的加密邮件里,像块待宰的肥肉。
"那块地风水不好。"周世泽皱眉,佛珠转得快了些。
"可那是可可最后待过的地方……"孟软绵的珍珠项链晃着冷光,她知道怎么精准刺中男人的软肋。果然,周世泽当即拨通助理电话:"一千万,现在就要合同。"
我听见自己枯槁的胸腔里发出闷笑。三百万能买断我十年青春,一千万却只配给条狗当坟墓。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护士冲进来时,孟软绵正把狗链套在周世泽手腕上。
"周总,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医生举着文件的手在发抖。
孟夫人涂着丹蔻的指甲戳在告知书上:"继续治啊,她不是最爱演苦情戏?"孟邢宇嗤笑着点燃雪茄:"装死都装到火葬场了,直接拔管吧。"
我躺在手术台上,听见周世泽的皮鞋声渐行渐远。他接电话时喉结滚动的声音,和孟软绵撒娇的尾音交织成网。焚化炉的轰鸣声中,我忽然想起他教我写的第一个毛笔字——"家"。
滚烫的泪滑过耳际时,灵魂却猛地坠回躯壳。我蜷缩在停尸间的铁床上,听见工作人员抱怨:"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活人都能送错地方。"
窗外暮色四合,我摸出枕头下的抗癌药。药片在掌心簌簌发抖,像极了那年孟家老宅着火时,我攥着周世泽衣角的手。
目睹遗体异动,焚化间的操作员惊得瞳孔骤缩,面庞褪去血色!
我亦未曾料想,自己竟能重见天日。
颤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纹路,又狠狠拧向大腿肌肉。
痛感如电流般窜遍全身时,眼眶瞬间氤氲起水雾。
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消散,隔墙传来的对话声便如冰锥刺入耳膜。
"周总,这招会不会太狠?万一孟小姐真病入膏肓……"助理声线发颤。
"无妨。"
周世泽语调清冷,仿佛掌控全局的棋手:"她惯用装病伎俩博取关注,这次亦不例外。"
"我倒要瞧瞧,这场戏她预备唱到几时。"
皮鞋敲击地面的节奏未曾错乱半拍。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往昔画面如潮水倒灌。
他说的没错,孩提时代的我确实惯用装病套路。
他诵经时,我捂着肚子撒娇要放纸鸢;他禅坐时,我烧得满脸通红央求城西手工雪糕。
那些拙劣把戏他向来洞若观火,却始终甘之如饴。
若早知今日会沦落至此,我宁可从未招惹过他,从未放任自己沉溺于他的温柔,从未不管不顾地交付真心……
心口猝然抽痛,我慌忙掐断回忆,向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借来手机。
"哪位?老娘正忙着呢!"听筒里炸开林雪标志性的暴躁声线。
熟悉的声音让喉头哽住:"林雪,是我……"
静默持续了三秒,随即爆发出穿云裂石的尖叫:"孟晚!你醒了!这些天你知道我……"
"先听我说。"我打断她的咆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当年接生护士找到了,她说……我是孟家亲生女儿。"
"鉴定报告在我手里,假千金这出戏,该落幕了。"
晴天霹雳炸得我外焦里嫩。
若从未被调包,若我本就是孟家骨血,这些年受的屈辱折磨,又算什么?
命运开的荒诞玩笑?
我蜷缩在墙角,任泪水冲刷着脸颊,直到林雪温柔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
"别回那个狼窝,周世泽和孟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她难得正经,"你要走,我砸锅卖铁都送你走。"
隔着电磁波,我仍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将手机交还工作人员时,我顺手抓了把炉灰装进廉价骨灰盒。
这个金蝉脱壳的计划,堪称完美。
拍卖会SVIP包厢。
孟阮绵紧贴着周世泽,指尖在他唐装盘扣上画圈:"小叔,听说今晚有国宝级拍品~"
"要嘛要嘛,买给人家好不好?"
周世泽把玩着翡翠佛珠,目光锁定拍卖台。
那幅齐白石绝笔,孟晚曾说若能得见真迹,死而无憾。
若他将其赠予孟阮绵,她定会沉不住气现身。
"三千万。"他刚要举牌,助理电话突兀响起。
"周总,有份急件需要您亲启。"
周世泽剑眉紧蹙:"说。"
"三份文件:孟晚小姐的亲子鉴定,证实她确为孟家血脉;医院诊断书,显示她从未怀孕且子宫遭摘除;还有……火葬场送来的骨灰盒。"
"哐当!"
手机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孟阮绵的惊呼被隔绝在真空罩里。
周世泽夺门而出时,拍卖槌正要落下。
会场外,助理捧着三份文件,手抖得像筛糠。
"假的。"周世泽从齿缝挤出两字,指尖却不受控地翻开鉴定书。
鲜红公章刺得他瞳孔骤缩。
"周总!医院来电!"助理举着震动的手机如举烫手山芋。
"火葬场方才更正,孟小姐是短暂苏醒后又陷入昏迷,现已转送中心医院……"
后半截话被疾风扯碎,黑色迈巴赫如离弦之箭冲破夜色。
他不知的是,此刻病房里的躯壳,早已灵魂出窍。
真正的孟晚,在系统助力下遁入平行时空。
那个世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偏执狂魔,只有纯粹的爱意将她包裹。
医院。
周世泽盯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紧绷的脊背忽然松懈。
"查!我要知道这些文件是何方神圣伪造!"
助理领命而去,一小时后带回惊雷——所有文件均出自官方机构。
孟母看着亲子鉴定,妆容精致的面庞寸寸皲裂:"双胞胎?抱错了?"
"所以小晚……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话音未落,警报声撕裂空气。
"滴——"
心电图拉出刺眼直线。
"小晚!"孟邢宇撞翻输液架。
"医生!快救我女儿!"孟母攥着床单嘶吼,鬓发凌乱。
周世泽攥着佛珠的手青筋暴起:"用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我要她活!"
周世泽抓住医生的衣领,充血的眼睛透露出他失控的情绪,“别让我说第二遍。”
医生无措又慌张,一把被周世泽摔到了孟晚床边。
周世泽觉得等待结果的三分钟好漫长。
漫长到在他脑海里,和孟晚二十多年来的种种已经全部过了一遍。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孟晚时她好奇又怯生生地叫他小叔,想起读书时孟晚拿着简单的习题询问他赖走了他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想起那些她偷偷躲在某个角落画他的时刻。
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应该、不能够。
可他无法想象如果孟晚真的死去,自己会怎样。
因为哪怕出现一点点如此的念头,他的心都像被撕裂般疼痛。
“孟小姐已经没有了主动求生的意识。”
“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的脑子都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小晚,你别离开妈妈好吗,妈妈知道错了。”孟母甩开被孟邢宇搀扶着的手,扑到孟晚的床边哭喊着。
“小晚你不是那么倔吗!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就连平时对孟晚总是横眉冷对的孟邢宇都红了眼眶。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世泽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
但紧握佛珠颤抖着的手却暴露出他此刻隐忍的情绪。
“除非孟小姐自己想活,或许……家属们可以多跟她说说话。”
“但最多也只有五分钟最佳时间了。”
听到医生的话,孟母拉起孟晚的手说得更多了。
说小时候的孟晚如何可爱,说学生时期的孟晚如何优秀,说到后来,孟母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妈妈,你看啊,就连你自己也知道,没有后来了。
“小晚,小晚,活下来好吗,活下来,爸爸什么都满足你。”
这个在别人面前从来抬着头的孟父,在孟晚面前佝偻着腰,话语中的祈求令人动容。
“活下来小晚,只要你活下来,你想要什么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就算小叔,求你。”
周世泽死死盯着病床上的面孔,似乎期盼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病房里的声音像是随着风穿过长廊进入了梦境中的我的耳中。
梦境中的周世泽感觉到手里一紧。
“小晚?怎么哭了?”
周世泽一边拉着我朝楼梯下走去,一边俯身在我耳边询问。
“没事小叔,就是……太高兴了。”
我对着周世泽扯出一丝笑容,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梦境里的周世泽,真的如我想象的一样爱我。
可为什么……我依然还会感到难过?
就在我以为我迈出的楼梯第一步会就此踩空,梦境消失时。
我感受到有人拉住了我、在拯救我。
下一秒,我脚底传来了地毯柔软的触感,感受到了身边周世泽的体温,还有窗口吹来的风。
我听见了所有的声音,一步一句,每一句话,她都在心底回应着。
现实里的话像是一颗又一颗酸葡萄,吃进嘴里酸涩不堪,但又因为片刻的回甘,难以割舍。
周世泽……他居然,说求她。
我感受到了头顶的触感,梦境里的周世泽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乖乖,以后还有更好的。”
「以后」,多美好生动的词语,让人充满了期盼。
我还有以后吗?
“滴——滴——”
心电图传来了微弱又间隔漫长的回声。
“有希望,快!”
医生们清走围在病床边的孟家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抢救。
不出片刻,医生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孟小姐救回来了,还有希望。”
孟母紧绷的弦似乎在顷刻间便断了,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妈!”
“竹君!”
孟父和孟邢宇的声音同时响起,让梦境中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亲疏血缘,她仍是我的母亲。
“没事,情绪激动导致的短暂昏迷,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辛苦了。”
周世泽跟着医生处理后续的事情,留下了孟家人陪在孟晚身边。
一直缩在门口的孟阮绵在周世泽转身的瞬间跑走了。
周世泽在出病房时向楼道的拐角处看了一眼,熟悉的裙角划过。
他回过头,跟上了医生的脚步。
楼道里,孟阮绵靠着墙身体发抖,她害怕孟晚真的醒来,害怕自己做的一切被戳穿。
她怕自己像那时候的孟晚一样,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爱。
孟阮绵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手紧握成拳。
“我们的建议还是可以采取那项新技术试试,或者直接送往国外治疗。”
医生和周世泽面对面坐着,拿着孟晚的病历本说,“孟小姐醒来的概率其实还是有的。”
周世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周世泽都要试一试。
他绝不会让孟晚死去。
梦境中我的全部意识都回到了梦中。
此时大厅的灯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主持人正在向大家述说我的简历,介绍着我的画。
我想留住这个梦,更希望这个梦永远存在。
我甚至自私地想要以此方法,获得现实里家人的愧疚。
但想到此,我却更加难过。
什么时候,我心中竟也生出了这些。
“孟晚,你的天赋真不错。”
我看着面前走来的人愣神。
是林墨,我最喜欢的画家。
“林老师。”周世泽推着我的后背走上前,似讨教经验的学生,“有天赋的学生碰上有天赋且善于教学的老师,是不是……”
周世泽的话没有说完,但意图明显。
我紧张的等待着,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林墨几乎不教学生。
曾经在现实里,周世泽带着孟阮绵去拜访他,林墨都将他们连人带物一起丢了出来。
就算是周世泽,林墨也不会给任何面子。
如今这个怪脾气的人站在我的面前,虽然夸奖了我,但成为林墨的学生,我也是不敢想的。
我用手扯了扯周世泽的衣袖,本想示意他别说了。
可周世泽却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好像在说:没事,有我。
“可以啊,我正好缺一个学生。”林墨爽朗的笑着,“况且还是这么有天赋的苗子。”
我觉得自己像中了彩票般不敢置信。
为什么这个梦境里的一切都能那么的如我所愿。
甚至比现实里的曾经还要好上千万倍。
好到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为了留下这些,我能心甘情愿的在现实里沉睡着。
“林老师可要好好教导我们小晚。”
周世泽突然话锋变成了尖锐的提醒,我感到紧张。
“当然。”
气氛在两个人的对视里变得奇怪,果然下一秒,周世泽松开我,上前和林墨抱了一下。
“好久不见!”
两人同时开口笑道。
我这才知道,周世泽和林墨是儿时好友。
他们有如此的联系,可为什么在现实里,他不愿意接受孟阮绵当自己的学生呢。
我想不通,但也不影响我此刻的快乐。
“我们送小晚去国外治疗。”周世泽回到病房时,语气不容置疑,“费用我来承担。”
“小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邢宇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周世泽说话,“小晚治疗的钱我们孟家不是给不起!”
“那你们为什么要放弃对她的治疗?”周世泽语气平淡,似是没有被孟邢宇影响半分。
“为什么?小叔你不是也清楚吗?你也这样做了不是吗?”
听到孟邢宇的话,周世泽的表情有了些变化,语气颤抖:“所以我来弥补。”
“好了阿宇。别这样跟你小叔说话。”
坐在病房的孟父像是在几个小时里老了十几岁一般疲惫。
“小晚的治疗问题我们共同承担,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弥补。”
孟父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永远慈爱的、会把孟晚高高举过头顶的父亲。
病房门被打开,孟阮绵出现在了门口。
孟阮绵带着哭腔低头走到了孟父面前:“爸爸。”
孟父帮孟阮绵擦去了眼泪,柔声说道:“绵绵来了,小晚是你的亲姐姐,你们是双胞胎。”
“真的吗?那真的是太好了!姐姐醒来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孟阮绵似是喜极而泣,佯装担忧,“可姐姐会不会……还是那么讨厌我。”
“之前的一些误会,你不打算向我坦白吗?”
周世泽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孟阮绵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孟阮绵身体一愣。
难道是周世泽查到了什么?可所有有关栽赃的监控不是已经被她找人删掉了吗?
“小叔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孟阮绵眼中含泪地看向周世泽,“小叔难道不相信我吗?”
“随口一问。”
周世泽收回撇向孟阮绵的目光,语气淡淡。
助理去查时得知监控已经被人删除销毁了。
如果孟阮绵没有问题,监控怎么会被莫名其妙的删除。
周世泽感觉到孟阮绵因为他的话松了口气,心中疑惑更甚。
他一定要查清这件事。
“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小晚这边我会安排人来照顾。”
留下这些话,周世泽就走出了病房。
梦境中,画展的仪式基本上已经全部走完。
周世泽知道我不喜欢应对那些过于商业的事情,带着我走到花园。
这是他专门挑选的地方,就是为了能有一方安静的小天地给我待着。
“小叔,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跟林老师认识。”
我踩着周世泽的影子问,之前听人说:只要踩着别人的影子,这个人就不会离开你。
走在前面的周世泽忽然停住,我狠狠撞上了周世泽的后背。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世泽转身拿出自己的手帕,替我擦着眼泪。
“还不是小叔你突然停下。”
我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撒娇。
等我反应过来看向周世泽时,只看到了周世泽有些无奈的笑。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小晚。”
周世泽将手帕递给了我,又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身向前走去。
我愣在原地。
是啊,哪怕我暗恋了周世泽那么多年,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因为我不敢。
“那你会告诉我吗小叔?”
我此刻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这是梦境给我的勇气。
“或许吧。”
周世泽没有回头。
孟晚被紧急送往德国顶尖的医疗中心。
周世泽亲自陪同,佛珠在指尖无声转动,仿佛在祈求神佛的一丝垂怜。
治疗室里,医生们讨论着新型脑补激活技术的风险。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一旦失败,孟小姐将永远醒不过来了。”
“做。”
周世泽的声音冷硬如铁,眼底却泛红。
他会一直陪着孟晚,直到她醒来,任何有几率的方法他都会去尝试。
与此同时,助理传来了消息。
赶赴家宴当天的监控数据曾被人远程覆盖,但技术团队从云端备份中恢复了一段模糊的片段——
画面中,孟阮绵带着人在周世泽的车前停下,似乎在指使他们动些手脚。
“周总,这是原始录像。”
助理低声汇报。
周世泽的瞳孔骤然紧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佛珠。
他想起孟晚昏迷前手臂上的掐痕,想起林雪声嘶力竭的控诉,想起自己一次次用“绵绵不会”堵住所有质疑的借口。
佛珠“啪”地一声断裂,散落一地。
居然是真的,他口口声声说没有问题的人。
却是孟晚躺在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周世泽放下手机前,将监控证据转发给了孟父和孟邢宇。
“小晚,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周世泽的手抚摸着病床上孟晚的脸。
孟家,孟父颤抖着看完录像,巴掌向上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绵绵,我们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
他看着跪在地上妆容有些凌乱的孟阮绵,“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你姐姐啊。”
“我只是太害怕了。”
孟阮绵僵住,掩面痛哭,“你们当时不知道姐姐是亲生的却依旧喜欢她,害怕你们是不是在某天就不要我了!”
孟阮绵的哭声也砸在了孟家人的心里。
孟母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孟阮绵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去禁闭室待几天吧绵绵。”
孟父闭眼吩咐道,他也不想,“你小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孟阮绵被人带进了禁闭室。
她歇斯底里的砸着房间里的东西。
“凭什么?孟晚你凭什么?”
“凭什么被抱走的不是你,而是我!”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连周世泽都护着你。”
孟阮绵似是想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我喜欢周世泽。”
孟阮绵低喃,而后大笑,“姐姐,我送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梦境里。
我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充实了。
每天跟着林墨画画写生,有时候周世泽会来看我,孟邢宇会带着孟阮绵来找我玩。
我甚至觉得梦境里的周世泽也变得不那么高冷难以靠近了。
就像现在,我站在稻田里画画,周世泽在一边的树下静坐。
“小叔,水稻什么时节种呀?”
“早稻三月底,晚稻七月初。”
“小叔,你看那边有一只蜻蜓。”
“看见了。”
“小叔,我们一会去溯溪吧,那边有条很清澈的小河。”
“好。”
此刻的周世泽对我的耐心似乎怎么也用不完,句句有回应。
周世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突然话这么多,但他也不觉得厌烦。
周世泽看向我侧脸的眼神温柔又包容。
我撇了一眼,差一点就陷进去了。
可我立马就收回了目光。
“就贪恋这一点点吧。”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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