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真爱”老公秘书发孕照挑衅,我反手发公司群:替你讨名分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6-19 19:07 3

摘要:和周远燊相爱十二年,同居十二年,他却迟迟不肯求婚。这天,我在收拾书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对制作精美的戒指。“他终于要向我求婚了!”我佯装不知,满心欢喜等着周远燊给我的惊喜。然而,第二天,这枚戒指却出现在他女秘书手上。

和周远燊相爱十二年,同居十二年,他却迟迟不肯求婚。

这天,我在收拾书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对制作精美的戒指。

“他终于要向我求婚了!”

我佯装不知,满心欢喜等着周远燊给我的惊喜。

然而,第二天,这枚戒指却出现在他女秘书手上。

1

简易蜷在沙发里捂着胃部辗转反侧,白日里向男友周远燊絮叨的抱怨仍在耳畔回响。当那束标着"弗洛伊德"标签的空运玫瑰撞进眼帘时,她胃部的绞痛突然窜到心口——这种被丝绒质感包裹的奢侈品种,单支价格就能抵得上普通花店整束的标价。

"周总,咱们不玩虚的,下次直接打钱成不成?"电话接通瞬间,她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

"成。"干脆利落的答复后,手机震动提示音接踵而至。看着微信转账界面跳出的数字,简易反而被气得肝火直往上蹿:"说说吧,今晚又预备熬到几更天?别拿应酬当幌子,你现在是不到鸡鸣不归巢的节奏啊。"

"领导明鉴,这不是给咱挣结婚基金么。"听筒里传来带着醉意的嬉笑,"谁不想早点回家搂着香喷喷的媳妇儿,可没银子拿什么娶你过门?"

这话像根刺扎进简易心窝,她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喝死你算了!"

"放心宝贝,就算喝到阎王殿,我也只认你这朵解语花。"油腔滑调的回应混着酒气传来,气得简易差点摔了手机。

临下班前五分钟,行政助理白小杨捏着烫金请柬在办公室门口徘徊。这个刚满22岁的小姑娘满脸绯红,眼睛亮得能掐出水:"简总监,我和男朋友要结婚啦,您和周总务必赏光!"

"结婚?"简易盯着请柬上交缠的龙凤图案,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现在00后都这么赶时间?"

"他怕我跑了呀!"小姑娘晃着婚戒笑得甜蜜,"说要快马加鞭把我娶回家,省得夜长梦多。"

指腹摩挲着丝绒封面的凹凸纹路,简易突然想起《甄嬛传》里华妃那句经典台词。此刻她满脑子循环播放着魔音穿脑的质问:人家00后都能修成正果,咱们这十二年的爱情长跑怎么还在马拉松?

2

待到暮色四合,她拉开办公桌抽屉准备收好请柬,却被眼前景象钉在原地——七八张不同款式的大红帖子静静躺着,像在嘲笑她蹉跎的年华。恶心感混着焦灼从胃部直冲喉头,她抓起手机就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周远燊,我最后通牒——元旦假期结束,要么民政局见,要么江湖不见。"

"嫂子,周总在更衣室……"接电话的是新来的行政助理孙怡璇。这姑娘白天在公司忙前忙后,晚上总跟着周远燊出入酒局。简易见过她几次,生得清纯可人,酒桌上谈笑自若的模样,倒比自己更像正牌女友。

"开会换什么衣服?"简易听见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突然被噎得说不出话。直到周远燊含糊地夸了句"裙子漂亮",她才猛地挂断电话,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这段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桥段,只有柴米油盐的磋磨。十七岁在4S店擦车时遇见周远燊,两个为生存挣扎的灵魂在异乡互相取暖。她从端茶递水的实习生,一步步拼到营销总监的位置,个中辛酸只有自己清楚。周远燊或许知道些皮毛,可创业维艰的他,哪有闲心体察女友职场厮杀的艰辛?

二十九岁的生日蜡烛即将燃尽,三十三岁的周远燊却还在婚姻殿堂外徘徊。他们明明比谁都早拿到爱的号码牌,十二年过去,身边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却始终在婚姻登记处门外打转。当年那句"买了房就结婚"的承诺,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为了凑首付,她把自己飞成航司黑卡客户,在酒局间连轴转了三个年,出差应酬连轴转,终于跟周远燊一起攒够了首付。

签署购房合同那日,周远燊未与简易商议便独断专行,产权人栏只填了她一人姓名。这套双方共同出资购置的居所,竟意外沦为简易独享的婚前资产。鲜红封皮的房产证上寻不见周远燊半点痕迹,更遑论那纸婚书。这般慷慨的馈赠反倒让简易如鲠在喉,再不敢提及婚期。

数载春秋流转,周远燊再度攥着简易的手掌赌咒立誓。他声称待此番项目中标斩获千万进账,定当即刻迎娶佳人。单纯的姑娘又一次交付了信任,业余时光皆耗在觥筹交错的应酬场与天南地北的差旅中。中标喜讯传来那日,她几乎喜极而泣,以为苦守的承诺终要兑现。

千万资金迅速落袋,周远燊果真备下厚礼——八百万置换新居,二百万豪装焕新,账面余钱顷刻归零,一切又需从头打拼。这次他扬言要搏取过亿身家,绘声绘色描绘着别墅养老的蓝图:他主内操持家务相妻教子,她主外驰骋职场追逐理想。

而立之年的钟摆已然逼近,简易对着梳妆镜凝视眼尾细纹。三十岁未婚未育的躯体,各项生理指标逐年下滑,她不禁掂量自己在瞬息万变的营销江湖是否仍保有核心竞争力?职场上零零后新人如春笋般涌现,他们年轻聪慧朝气蓬勃,更可怕的是毫无牵绊,随时能以全新姿态重启人生。

可简易早没了重头再来的孤勇。十二载光阴荏苒,往昔历历在目,前路却似雾里看花。她常在夜深时自问:此刻驻足的,究竟是征程终点还是全新起点?

暮色初临时分,周远燊的讯息弹出屏幕:"宝贝江湖救急!我这儿实在脱不开身,劳烦你代为探望母亲可好?"末尾缀着三个双手合十的祈愿表情,似觉诚意不足,又追加两枚烈焰红唇的动态图。

"那是你母亲。"简易指尖悬在发送键上。

"我不得为你的香奈儿和我的宝马继续拼搏?"对话框弹进张凌乱的会议长桌照片。

"迪奥包我有,奥迪车你开。"

"这不过是种比喻……"

"既然该有的都有了,何时兑现婚约?"

对方突然陷入沉默,甲方呼唤声穿透听筒,周远燊匆忙摁下语音键:"老婆,我真的爱你,天地可鉴。"

"爱我,何时结婚?"

未及等来回音,晚七时的超市灯光已亮如白昼。收银台前导购员正推销复合维生素,称其特别适合中老年群体与体弱女性。简易望着货架上蓝黄双色药罐,想着或许该与未来婆婆分食,便随手将两盒掷入购物篮。

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挪至家门口,她对着玄关镜调整出完美弧度的微笑,指纹解锁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3

“周妈妈。”

客厅里周婶正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听见玄关响动便趿拉着拖鞋晃出来。

“远燊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犯不着开火折腾,随便划拉两口剩菜对付对付得了。”

周婶下巴朝灶台方向扬了扬,简易顺势望去,不锈钢盆里堆着团黑黢黢的残羹,依稀能辨出是昨夜的豆角烀排骨。

“我不饿。”

“现在装矜持,半夜又该支使远燊给你买宵夜。”

“今儿用不着他跑腿,我自己备了口粮。”

简易素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些年没少受周婶的冷言冷语。她体谅单身母亲拉扯孩子的不易,可也架不住日日受闲气,心情郁卒时总要顶几句嘴。今日倒问心无愧,左右是周远燊先惹她不痛快,方才特意给周婶捎了瓶复合维生素,权当两相抵消。

回屋抱着手机刷购物软件,正看得入神,房门突然被重重推开。老旧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简易惊得从床上弹起来。

“这瓶瓶罐罐的是啥玩意儿?”

周婶攥着个塑料袋劈头盖脸砸过来,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睨着人,活像审讯犯人的包租婆。

“复合维生素,提亮肤色的,咱们娘俩各一瓶。”

“怎么着?吃两天好的就琢磨着改嫁了?”

“周婶您这话新鲜,我啥时候成您家童养媳了?”

这话虽是实情,却像火星子溅进油锅,登时又把周婶的火气点着了。

简易窝了一整天火,实在没精力哄人开心。她惯常迁就旁人,可谁又曾体恤过她半分?周远燊整日在外头觥筹交错,这阵子更是变本加厉,几乎夜夜泡在酒局里。常是后半夜才带着满身酒气摸回家,待她晨起上班时,这厮才裹着宿醉的酒气滚去补觉,夫妻俩活成两班倒的室友。

她懒得追问行踪,横竖问也是白问。外头霓虹闪烁的销金窟,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早把他们的婚姻腌入味了。日复一日的等待磋磨得人心灰意冷,她气急时也发狠话:有能耐醉死在外头别回来!

可转念又想,回来又怎样?不过是用“明年就办婚礼”的空头支票继续搪塞。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她把十二载青春蹉跎在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里,哪个女人经得起这般消耗?

被周婶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简易赤着脚就要冲出去理论。刚走到客厅,周远燊的电话恰巧撞进来。

“又跟咱妈较劲呢?”

手机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声,像是酒杯碰撞和人群喧闹,良久才寻着处安静角落。他应该是躲到了消防通道,背景音忽然清净下来,接着是打火机擦响的脆响。

“媳妇儿,想你想得胃都抽筋了。”

这男人最会拿捏分寸。知晓夜不归宿惹恼了媳妇,总要掐着点送来甜言蜜语。等醉醺醺摸回家时,再抱着人认个错,保管又是风平浪静。

“饿得前胸贴后背,咱去涮海底捞呗?”

“媳妇儿,要不你先捞我得了……这酒喝得,胃里跟刀绞似的。”

不知怎的,简易心头突地一紧,偏又说不上来由。按周远燊的德行,十有八九是装相逗闷子,毕竟这人惯会撒娇卖痴。

“难受就赶紧滚回来!”

周婶不知何时又杵在门口,叉着腰冲简易发号施令,那架势活像指挥使唤丫头。

简易正憋着火,当即顶回去:“醉死在外头才清净,省得脏了我家地板!”

4

这处房产的产权问题,始终是周母心头难以化解的郁结。

简易今日分明是存了心要与周母较劲,偏要在对方雷区反复试探。待情绪平复后她才恍然,自己并非执着于与长辈争口舌之快,实则是将满腔愤懑都倾泻在周远燊身上。

怒他十二载空口许诺,既无婚姻之实却享夫妻之便。连他公司下属见着她,都要恭恭敬敬唤声"嫂子"。这"周远燊妻子"的标签早与血肉生长一处,却偏偏缺失了法律赋予的最基本保障。

有时简易恍惚觉得,自己于周远燊而言不过是场荒诞剧目。

卧室门被摔得震天响,周母转身躲进客房给儿子拨电话。简易置若罔闻,任由满腹委屈在空荡床榻间发酵。

子夜时分,她在半梦半醒间浮沉,恍惚望见已故姥爷的身影。老人和蔼可亲地探问:"囡囡与远燊可还安好?"

积蓄的委屈瞬间决堤,她由抽泣渐至嚎啕。姥爷亦跟着垂泪,连声劝慰:"囡囡莫哭,莫哭……"

泪眼朦胧中忽见周远燊与孙怡璇执手而来,那女子一袭华服美得惊心。但见周远燊单膝跪地,竟是当着她的面向孙怡璇求婚。

霎时天崩地裂般的哭嚎卡在喉间,直教她几欲窒息。

急促的铃声撕裂梦境,简易惊坐而起,枕畔洇湿大片泪痕。本该躺着周远燊的半边床褥,依旧冷寂如初。

凌晨的医院急诊室喧嚣如市井,简易踩着纷乱脚步穿梭于病床间。电视剧里生死时速的画面在脑海不断闪回,搅得她心如擂鼓。当终于在靠窗病床寻到周远燊时,输液管正静静滴落药水,他安睡如婴孩,全无抢救迹象,唯有满身酒气与铁青面色昭示着病况。

"嫂子。"孙怡璇怀抱西装外套,指尖还攥着手机烟盒,见她来方才起身。简易尚在梦魇余韵中,语气难掩疏离:"医生怎么说?"

"急性胃黏膜出血,现已止血。周总本就有胃疾,这般酗酒迟早要出大事。"

简易正待发作,忽闻空气中浮动着甜腻香氛。这味道她识得——是娇兰当季限量款红浆果香水,前调裹挟着丰沛果香与甜味素,宛如仲秋时节炸裂的石榴。那日她与周远燊难得抽空共进午餐,路过专柜时被柜姐拦下力荐。

"周先生倒觉着这味道甚好。"

彼时她只觉刺鼻,匆匆掩鼻离去。而今这抹甜香萦绕在月薪微薄的年轻女子周身,怎不令人浮想联翩?

未及细问,白大褂身影由远及近。"简总监?"来人竟是林一尘,她相熟多年的客户。

自打在他名下购入新车,这位汽车医师便常借保养之便到她跟前讨些茶水点心。年轻人闲话多,一来二去倒从商业关系混成了能说笑的朋友。当然,仅止于泛泛之交,尚不值得向周远燊报备。

此刻在急诊室重逢,倒真应了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是家属啊?”林一尘指了指病床上的周远燊。

“嗯,算是吧。”

这个回答把林一尘逗笑了,想起是工作场合平复了一下说:“既然你是家属就简单给你交代几句。

“第一,目前看胃里血止住了,不用太担心。第二,酒是不能再喝了,他有胃溃疡严重了是要做手术的。”

“知道了,谢谢。”

“这是急诊科人来人往的休息不好,我找人去安排今晚就住到消化科去,至少得观察几天不再出血了才能出院。”

虽然林一尘没有明说,但简易知道他帮忙走了捷径。要不然人山人海的市立医院,半夜怎么可能轻轻松松随时有床位。

“等他好了,咱们吃个饭吧,太麻烦你了。”

“在科室公开宴请?你也真不怕我丢饭碗。救死扶伤是我职责,别想太多了。病房里有陪床,问护士要床被子,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普通病房比急诊科清净不少,猜到林一尘动用了关系,没想到还特地安排了单间病房。

护士的官方说法是,这层就这间空着,你们运气好。

简易不停地说谢谢,跟着孙怡璇把周远燊转到病床上。

这会儿周远燊脸色缓和了不少人也开始逐渐有意识,躺在床上不住的把手伸到被子外面去找人。

第一次,他眯着眼睛抓住了孙怡璇。

病房里的空气,好像有一瞬间的抽离,简易和孙怡璇都愣住了,隔着一张病床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

红色浆果的气味又在渐渐弥散,且有越演越烈之势,快要把病区的浓厚消毒水味掩盖。

“嫂子,我把周总东西交给你,就先回去了。”

孙怡璇率先反应过来,把周远燊打着点滴的手轻轻放回被子,低下头跟他道别,然后开始跟简易办交接。

外套,手机,烟盒,一样一样递过来。

又拉开随身手袋找到钱包,后面在贴身一侧的小袋子里摸出周远燊的身份证。

等简易把这些周远燊贴身的东西都接过来之后,孙怡璇跟她道了晚安。

“等等。”

“怎么了,嫂子。”

刚走没走几步,孙怡璇听见简易叫住她,木然地停下脚步。

“还有呢?”

孙怡璇不知道简易要什么,站在门口等她说话。

“你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还得感谢周远燊神志不清认错了人,才让简易看见了端倪。

她跟周远燊左手的无名指上,都套着一个铂金指环。

现在周远燊左手空空如也,无名指上仅剩一个深深的凹痕。

女人的第六感,在这瞬间发挥了至关紧要的作用,简易就是觉得,东西在孙怡璇身上。

5

那是跟简易相依为命的姥爷,在弥留之际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看不见他们结婚,一厢情愿拿退休金给他们买的。

这两枚指环,像是互相勾结蜿蜒的藤蔓,把周远燊跟简易狠狠地绑在了一起。

越动越紧,直至勒得皮肤生疼也不松开。

五年前姥爷独自在家摔跤紧急住院时,简易正在出差。

落地收到消息吓得六神无主,立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起来。

正当暑假航运高峰,简易无论怎么想办法都回不去,更何况还有工作丢不开。

盛夏在机场哭得一身冷汗,她哆哆嗦嗦地给周远燊打了电话,前言不搭后语连话都讲不好。

等简易买到票回家,周远燊已经不眠不休地在姥爷病床前照顾了两天。

简易看见他满眼通红一看就是熬了通宵没有休息,衬衣黏在身上皱皱巴巴的,像颗咸菜,连忙跑过去抱住他。

周远燊当着人觉得不好意思,推开她转身去拿棉签沾着开水给姥爷润嘴唇。

“邻居发现的,两个舅舅都不管。昨天晚上抢救,医生问我跟病人什么关系,签字算不算数。

“我说这是我姥爷,亲姥爷,我签字算数。老婆对不起,情况紧急没跟你商量,所有的病危通知都是我签的字。”

姥爷终于醒过来,缓缓朝简易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简易,把她交到了周远燊手里。

周远燊反应过来跟姥爷说:“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好好疼她。”

又熬了两天,姥爷还是走了。走之前托护工,给他们买了一对戒指。

周远燊双手接过来,当着姥爷的面给简易戴上,然后又把另一枚戴着自己手上。

“姥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俩结婚了。”

简易看见姥爷忽然之间笑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慢慢垂下手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儿失去了温度。

姥爷最后地呢喃:我的乖囡囡,你要一生幸福。

葬礼在农村院坝里,简易彻底失去了方寸,反倒是周远燊成了主心骨。

十里八乡来送行的乡亲谁不跟简易说一句,这么好的男人你要好好珍惜。

上山的头天晚上,周远燊这个新女婿背着简易主动喝了一点儿酒,来跟两个舅舅商量,他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姥爷的墓碑上。

彼时两个舅舅正在为姥爷留下的遗产争论不休,哪有心思管这样的小事,想也没想就随口答了他。

第二天上山,简易戴着戒指被周远燊搀扶着跪在姥爷墓前失声痛哭。

等她哭够了泪眼婆娑抬起头,才看见她的名字后面孙婿一栏不是空白的,明明白白写着周远燊的名字。

那也是迄今为止,整整十二年,这世上他们在一起唯一仅有的证据。

那一刻,简易相信周远燊的爱不是假的,从此在姥爷墓前,在简易心里,她就嫁给了他。

所以那枚戒指也是他们互相纠缠的证据,是以物陈情的部分,断然容不得他人半点亵渎。

简易走近一步朝孙怡璇摊开手,孙怡璇停顿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个黑色的丝绒布袋。

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里头好像是些化妆品。

孙怡璇找着找着有点儿烦,索性把袋子倒过来往床上一丢。

“前几天他说戴着硌手,让我给他收着。”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孙怡璇不见得坦荡,遣词造句多的是值得深究的部分。

简易想不明白,她跟周远燊的定情之物怎么会跟另外一个女人贴身的之物混杂在一起。

她把戒指拿起来看,上面有唇膏的油印有眼影的亮片,还有陌生的香水味。

如若不是长时间浸没,金属物体断然不会沾染上这些刺鼻的气味。

尽管私人领地遭到侵犯,可简易累了一天一夜,体力已经完全透支。

或者说,这十二年来,桩桩件件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一年又一年的期待,看见肥皂泡沫在空中折射着斑斓的色彩。

破灭之后,周远燊又循环往复地给她吹了一个更大的更美的泡沫。

哀莫大于心死,看见年轻的孙怡璇,简易第一次想主动伸手把泡沫戳破。

累了,所以她没有再追问,彻底放过了她。

6

隔天一早,简易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精力。

她都还睡着折叠床上做梦,没想到又看见了孙怡璇拎着保温桶来送饭。

周远燊彻底醒过来,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孙怡璇屏蔽掉了一切信号,只管低头掏餐具。

周远燊刚醒懵懵懂懂半躺着,眼神在两个女人之间转了数圈儿也没有说话。

小米粥,土豆丝,鸡蛋羹,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给病人吃的。

周远燊刚咽了两口,就看见简易捂着嘴往厕所跑。

说了未婚享受已婚待遇,周远燊再不落家一个月也有几次亲昵。

简易突然反应过来,昨天为什么不舒服还情绪失控非要跟周妈吵架。

看着镜子里那张疲倦又苍白的脸,她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再算算日子,大概已经月余了。

原来也幻想过,要是意外有了孩子,周远燊会不会立刻来求婚。

简易也真的尝试了,趁在他喝酒脑子不清不楚摒弃一切障碍。

但不来就是不来,她面对试纸上的空白安慰自己时候未到,拼命为周远燊找不结婚的理由开脱。

可现在天天吵架,和好了又吵架,从家里吵到家外。

吵到简易心灰意冷恨不得挥泪斩情丝,吵到背地里咒周远燊喝酒喝死,但孩子却来了。

出来简易看见孙怡璇端着鸡蛋羹递给周远燊,蛋腥味儿在凝固的空气里压都压不住,简易闻见马上又转身去了洗手间。

“老婆,你怎么了?”

“没事。”

周远燊下床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简易拿冷水洗了把脸犹豫了一下,没有如实相告。

孙怡璇来路不明,动向可疑,周远燊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屋里竟无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病房有响动,林一尘带着医生来交割,看见简易一脸苍白就跟周远燊说:

“我看家属脸色也不好,你好点儿就带她挂个号去看看。”

周远燊扶着简易突然问:“你们认识?”

雄性生物之间,对于领地入侵一直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

哪怕是处于被动,周远燊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危险。

他没有问林一尘,依照专业的猜测简易有可能生了什么病,而是下意识追问他们的关系。

“何止是认识。”

查完房林一尘走了,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简易不知道林一尘的用意何在,明明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非要引起歧义。

她以为周远燊会进一步审问她,可是他没有。

一上午恢复了一点儿,周远燊就开始工作。孙怡璇没有走,留下来辅助他干杂活。

简易看见她跟周远燊配合默契,写邮件做表格发信息,都不需要周远燊口头吩咐就能心领神会,可见已经搭档很长时间。

而特地请假来陪床的简易,反倒成了外人。

闲来无事,简易干脆听从建议下去挂号检查,临出门前周远燊反应过来问:“老婆,你真不舒服啊?”

“你忙吧,没事儿。”

“行。争取签了单子明年给你换别墅。”

“谁住别墅还不一定呢。”

出来又遇见了林一尘,他站在护士台玩儿听诊器,好像在等人。

“我请你吃饭吧。”

“那我正好下班。”

7

俩人走到医院门口的破馆子吃小炒。

林一尘上了一夜班饿得前胸贴后背,饭都吃了半碗才看见简易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

“我恶心。”

其实简易是就事论事,面对一桌油腥她生理上的恶心。

但林一尘一想到病房里三人之间微妙的表情,所以理解有些偏差。

“是挺恶心的,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没想到林一尘对简易的反应极其强烈,丢了碗说:“我是过来人,我有经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必须零容忍。”

简易突然笑起来,她反应过来林一尘跟她说得不是一回事。

她隐隐约约知道,林一尘是离异单身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只不过现在知道了。

几秒钟之后,林一尘发现自己无意之间透露了隐私,羞得满脸通红。

“你跟我说说你的经验。”

“那能叫经验?那得叫百年屈辱史,百年之后都怀恨在心。”

逆着光,简易看见林一尘放了筷子掏烟盒,眼里一片迷蒙的雾气。

“爱的时候恨不得命都给她,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说散就散。

“下了夜班回家,推门看见她跟别的男人,就这我都原谅了她,还跟傻子似的拼命挽回。

“后来过了仨月,就仨月,出差提前回家又撞见她跟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林一尘把烟拿在手里,怎么都点不燃。

对于男人而言,这些有损尊严和脸面的往事早该随风飘散。

可面对深处同样困境的简易,他遵从本心,还是和盘托出。

“她有什么资格,在我们的家里跟别的男人一起?我离婚把房子卖了,要不然我哪有钱换车认识你。”

烟终于点燃,林一尘深吸了一口吐出来,惹得简易又不自觉的捂着嘴难受。

“你怀孕了。”

对面简易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一尘。

“我是急诊医生,每个科室都要轮转的。”

这时简易似乎并没有在意林一尘的话,她面朝街外坐着,看见一个化成灰都认识的人。

周远燊。

好像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十二年来,周远燊不愿跟她领证,一年又一年的拖延,一次又一次借口搪塞。

简易还曾经善解人意地替他开脱,可真相在眼前,一切的托词都变成了射向她心脏的剑。

她看见周远燊还穿着病号服,站在街边跟孙怡璇说话。

这个季节不时有黄叶落下来,打在孙怡璇头发上,周远燊体贴的替她拿掉。

然后简易看见一台熟悉的奥迪车开过来,牌照字母是她跟周远燊名字的缩写。

最后孙怡璇握了一下周远燊的手,从容不迫地转到驾驶室关上了门。

肚子里有条小鱼在吐泡泡,从底部到顶端渐渐长大又兀自破碎。

简易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孩子选择在这个时刻正式宣告他的到来。

车子开远了,简易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追。跑过街角巷尾,转过熙攘人潮,车子都没有停下来。

她忽然感觉撕裂般的疼痛,从膝盖到心脏,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累了,乏了,颓唐又疲倦。

姥爷墓碑上的那个深刻的名字,同时也刻在她心里,给了她最后一次追逐的勇气。

但结果却是,他没有停下来。

8

二十四小时之后,换周远燊在病床边发愣。

手机一直有电话进来,他都没有接,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简易。

“病人有先兆流产的迹象,需要卧床观察。”

“多大了?”

“六周,刚有胎心。”

按理来说,十二年才换来一个孩子周远燊该高兴。

但当把那张浅薄的检查单拿在手里,看见那个模糊的黑影,都不敢相信他真的跟简易有了孩子。

周远燊也曾经幻想过,要是跟简易有了孩子,会不会就此盖棺定论一条路望到头。

可他不争气,左盼右盼,孩子没有来。

他们从热恋到渐渐平息再到被岁月浸没,各自疲于奔命,做了红尘俗世的寻常男女。

公司里有一堆事,银行借贷业务盈亏内忧外患,林林总总压得他喘不上气。

简易只知道他的奥迪买成一百二十万,却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不是他这山望着那山高,挣了一千万还要一个亿。是人在江湖,多的是身不由己。

如果他今天不拼命把自己喝成胃出血去够那一个亿,很有可能明天一早睁开眼,他就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钱外有钱,山外有山,深渊背后也是深渊,永无止境。

周远燊在一次次困境中脱身,停下来最庆幸的就是他跟简易没有结婚。

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她也就不需要为他承担任何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慷慨把房子归属到简易个人名下的原因,至少这样能保她的相对安全。

当然还有一些原因,周远燊不愿意讲。

十二年,他以一个男人纯粹的视角和本性去亲身经历一个女人的从花蕊到盛放,直至徐徐枯萎。

温情逐渐淡漠,人困皮乏,连句话都说不好。好言好语的哄,换来人家恨不得你喝酒喝死。

“周总,您电话打不通,我只好又过来找了。”

孙怡璇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简易躺在床上,看见她扶着膝盖喘息。

孙怡璇手上捏着一把奥迪车的钥匙,上面挂着个卡通玩偶正龇牙咧嘴看着她。

这时候简易才明白,周远燊的戒指出现在别人的化妆包里,一点儿都不稀奇。

她是卖车的,她见过太多把车当作私人领地不容侵犯的男人。

女人跟车,恕不外借,连她都没有周远燊的车钥匙。

“什么事儿?”

“周总,单子丢了。”

好像孙怡璇说着说着有了哭声,周远燊背对着简易站着,看不清表情。

他不自觉的拉了一下孙怡璇的胳膊,惹来孙怡璇更大的哭声。

周远燊不忍心,伸手替她拭泪。

背后传来响动,简易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推开周远燊光着脚从病房跑了出去。

“简易,老婆,老婆……”

走廊里的人都停下来看热闹,看见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女在走廊里追逐。

简易只管跑,跑了几步又顾及肚子,停下来又怕被周远燊拉住,只能拼命往前迈。

直到她被人从前面截住,抬眼看见了林一尘。

“你跑什么?”

周远燊语气不悦走上来吼了一句,他才吐了血身体虚弱,几步就跑得满头大汗。

“对不起……”

简易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远燊要来跟她道歉,是为他十二年不清不楚没有交代,还是为当着她面都敢明目张胆见异思迁。

“老婆,医生说你要卧床静养,跟我回去吧。”周远燊叹了口气来拉简易的手。

可简易一想起他刚才用这只手碰过孙怡璇,这只手让她觉得恶心,于是她拼命地挣脱不停的往后躲。

“林医生,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看见他。”

毕竟是私事,林一尘开不了口,不敢轻易决定。

简易站在他面前,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白大褂,仿佛抓住最后的一颗救命稻草。

周远燊没有再说话,站在简易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她现在需要休息,情绪不能太激动。”

“那麻烦你把她还给我,我带她回去休息。”

战况进入白热化,主角悄然换了人。

周远燊的身高在东北男人的平均线之上,虽然是病中但依旧给人浓厚的压迫感。

而林一尘一身白衣跟周远燊身量相当,在气势上也没有处于下风。

男人也有第六感,林一尘看简易的眼神,他从第一眼就知道,绝对算不得清明。

“我不回去。”

简易推了林一尘一把,周远燊失神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就看见林一尘把她带离了视线。

“周总……”

孙怡璇怯生生地从病房走出来,去拉周远燊的袖子。才哭过脸上泪还没有干,眼神一片柔情。

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周远燊莫名其妙觉得烦,手想挣脱出来用力一甩,戒指无意中之间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飞得老远。

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跟简易有了孩子,戒指不能丢。

周远燊讲不清楚,这两者之间有多少必然的联系,可他一想到姥爷墓碑上的名字,他只知道,简易不能丢。

周远燊蹲在地上不停地找,门缝里,走廊边角,椅子背后,别人的鞋底。。。

他顾不得自己刚吐过血的身体,匍匐在地上,越找越慌,越慌越疼。

“周总。”

孙怡璇在一边看了半天,周远燊找着找着像是累了,索性靠墙坐在地上捧着脸再看不见表情。

“周总,为了这个单子,前期我们已经倾斜了过多的资金。银行早上来催,下个月贷款到期。

“但是现在单子丢了,意味着甲方首期款项到不了账。就目前的收支状况来看,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还贷。

“后面还有更多的连锁反应,你打算怎么办?”

周远燊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直到孙怡璇拿手上的车钥匙碰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也看见了自己那把被卡通玩偶改造过的车钥匙,陡然来了脾气,夺过来狠狠砸在地上,吓了孙怡璇一跳。

“周远燊,过河拆桥不是这么玩儿的。”

等孙怡璇平静下来,她突然冷了脸,语气皆是愤懑。

“我承认是我卑鄙,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是看上了你,所以找家里介绍生意给你做。

“你要明白,是你自己不争气丢的单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地上周远燊仰头看着孙怡璇,像看着陌生人,他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说不出口。

一步错步步错,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周远燊,你用不着解释,更用不着把你对简易的那些虚情假意再跟我唱一遍。

“其实你不爱简易,你跟她十二年,习惯早大于感情。你也不爱我,你跟我,利益大于感情。你只爱你自己。”

“我爱简易。”

“你问问你自己信么。”

孙怡璇指了指远处那把被周远燊砸掉的钥匙,那个玩偶像极了他此刻的表情,一脸沮丧。

9

话一出口周远燊就后悔了,车钥匙是他自己默许孙怡璇从他的办公室里带走的。

他们之间,在那些简易独自熟睡的凌晨时分,有过更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不配说他爱简易,也不配爱他们的孩子。

“家属,病人要做急救,找你签字算不算数?”

隔了一阵林一尘又转了回来,气哼哼拿着文件来问。

“算数。怎么不算数。”

周远燊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正准备接过笔签字,林一尘的电话就响起来。

等他讲完电话,却把空白的文件从周远燊手里收了回去。

“病人说,她自己签。”

“她怎么了?”

“出血,有流产的迹象。”

这个消息把周远燊困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林一尘走远才想起来追上去。

“医生,孩子我要,请你们想办法一定保住他。”

“你要?”林一尘站住不动,好像听不懂,“她跟我说,她不想要。”

这下换周远燊听不懂,他瞬间浑身瘫软得差点站不住,红着眼睛看向林一尘。

停了一阵,周远燊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推开林一尘就跑出去。

还没跑两步,孙怡璇却从背后走上来抱住他。

“远燊,单子丢了我心急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单子丢了咱们还有下一个,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跟简易十二年都没有结婚,这只能证明你不想跟她结婚。你想跟我结婚吗?”

“我们有孩子。”

这个回答很奇怪,周远燊没有拒绝更没有斩金截铁地说他该娶简易,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此时成了唯一的牵绊。

“简易,老婆,我们结婚吧。”

姥爷的戒指,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周远燊奔到简易床前举着它单膝跪地颤颤巍巍跟她乞求一段婚约。

简易最渴望的婚约。

可是孩子不会动了,肚子那条小鱼在简易追车之后就没有再吐过泡泡。

不管简易怎么悉心呵护,大段大段的鲜血还是从心里流出来,就在周远燊跟孙怡璇纠缠的时候。

林一尘把刚才走廊里孙怡璇求婚那段偷拍下来发给简易看,她没有回复,只是躺着流泪。

“周远燊,孩子没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分手两个字简易说不出口,她想让周远燊来说。可他偏不说,只是不停地跟她求婚。

曾经以为,这一刻会痛得血肉模糊无法呼吸。

其实并没有,她的孩子体贴她,代替她流血代替她疼痛,小小的生命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慰藉和呵护。

医生过来提醒她孩子已经没有胎心,如果不尽快终止妊娠对母体有伤害。

隔了几小时,简易睡了一觉好像突然想通。

她请林一尘代为告知,让周远燊作为家属在她的手术告知单上签字。

十二年,她没有等到这个男人在她的结婚证书上签字,却等来他在自己的流产手术单上签字。

而这个孩子,同样也跟他血脉相连。

无论周远燊怎么哀求,他在简易床前求得又吐了血,可简易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她只是流泪,没发出一点儿声响,为孩子为自己也为他们。

护士送文件来的时候,周远燊手抖得连笔都拿不住。

简易漠然地在一边等,看他终于签好字,于是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手术室。

人一走,走廊安静下来,周远燊站不住索性席地而坐。

他眼神死死的盯住前方的电动门,那里化作了一块荧幕将她与简易这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一帧一帧地投影。

一颦一笑都在眼前,炙热又浓烈。而后慢慢冷却,一饭一蔬归于平庸而寡淡。

同样他也不觉得疼痛,哄累了,累得睁不开眼,向后倒进一个馨香怀抱。

没有女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的女人。

很快手术结束,简易扶着护士艰难地走出来,第一幕就看见周远燊倒在孙怡璇怀里。

他闭着眼睛,孙怡璇在他头顶上吻了又吻,她没有选择打扰。

10

手术回来,周远燊彻底变了一个人。

回家第一件事,就把周妈请回了老家,自己全心全意照顾简易,买菜做饭忙前忙后,绝不离开简易半步。

这个家的气氛很奇怪,看似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男女双方至少在作息时间完成了相对统一。

但气氛依旧很奇怪,简易懒得说话,她再没咒过周远燊去死。

话都让周远燊来说,半夜期期艾艾地来吻她,吻到喘不上气又来跟她求婚。

“你早干嘛去了?我想起来了,跟别人鬼混去了。”

面对事实周远燊不敢狡辩,多说多错,只能一遍又一遍跟简易求婚。

他不知道,每求一次,简易就在心里疼一次。

如果婚姻需要她孩子的鲜血来祭奠,那她宁肯不要。

重新回去上班那天,周远燊早早起来给简易热牛奶预备开车送她。

当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停在面前,她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顿了一下才想起,那里没有孩子了,她被她的孩子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世上。

可能周远燊早起准备了一篇话,他知道简易嘴硬心软即使说了分手也没有撵人。

这让他看见了生机,叫他如何不能用力抓住。

公司资金链岌岌可危,能卖的都卖了。

如果简易再离开他,那他这辛苦耕耘的八年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辛苦付诸东流。

“老婆,很多时候,我都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的苦衷呢?”

“你有什么苦衷?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你夜夜笙歌都是为了娶我。

“可你都在干什么呢?我没在你们床边上,难道我就没有想象力吗!”

几句话又让简易开始掉眼泪。

周妈前几天打电话来关心,语气缓和了不少。嘱咐她要多休息,不能哭,这个时候落下的病根要难受一辈子。

简易对此充耳不闻,她在想,周远燊花十二年给她落下的病根,她岂止要难受一辈子。

“简易,我有苦衷。”

明明白白一条路,千千万万不肯修。

到头来,他要你听他的苦衷。

“公司资金断了,银行拒绝了我延期续贷的申请,我想拿房子去做抵押……”

忽然间简易恍然大悟,这些天周远燊的关心体贴,原来都是因为房子。

生意人,机关算尽,本该如此。但他用了一种,最卑劣的方式。

“周远燊,你曾经说,不结婚房子写在我名下是为了保护咱俩的固有财产。一旦有变动,至少我们还有房子。”

“是,句句真心,我也是在保护你。”

“真心?你不配提这两个字!”

趁着红灯,简易在主干道也固执的推门下车,毫不留情。

周远燊坐在车里绝望的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无望的摇曳在寒风里,最后渐渐淡漠直至完全不见。

后面有车在催,周远燊没有动。像是一叶孤岛,被简易彻底留在了原地。

“林医生,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去医院复查,简易又碰见林一尘在等人,只好又请他去破馆子吃饭。

“你不是有经验吗,帮我把房子卖了吧。”

“卖房子?这可是大事。”

“我想好了,卖了清净。”

“清净?”

“周远燊想拿房子去抵押贷款救公司。可房本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到时候钱他花,债我背。”

“卑鄙。”

“他十二年都不跟我结婚,先用房子只写我一个人的名字来绑架我,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对他死心塌地。

“然后算好了如果有今天,他就通过房子把债务全部转移给我,他拿着钱金蝉脱壳。”

“漂亮。”

听完林一尘在对面鼓掌,简易好像还有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十二年她累了,累得精疲力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林一尘深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看见希望升上来,去又被无情的湮灭。

他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深知无法给予简易任何温度,也在熙攘的人海里伸手抱了一下她,再目送她远去。

“简易,我有经验,你要是难受可以跟我说。”

林一尘的办事效率快得让简易措手不及,过完年收假上班的第一天就把卖房合同闪送了给了她。

房子被林一尘运作到了一千二百万,简易花了三分钟才确定交易金额。

她再花了三分钟跟林一尘表达感谢,事情就敲定了。

交房那天,周远燊收到消息来看她。进门先看到简易给他打包的行李没有发问,好像早知会如此。

林一尘办事牢靠,让整个交易过程出奇的顺利,最后填写收款账户的时候,简易喊住了周远燊。

“写你的吧,省得到时候我再转一次也麻烦。”

昨晚简易跟林一尘聊了整整一夜,尽管他持保留意见,认为人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把这笔巨款交给他,只会是助纣为虐。

但简易却觉得这笔本属于她的钱拿着有负担,更不想再跟周远燊有任何瓜葛。

“这是很大的一笔钱,你要想清楚。”

本来周远燊还想说什么,一张口电话就进来。屋子里空空荡荡,孙怡璇娇柔的声音刚从话筒里漏出来。

简易轻而易举地听到她在问,钱什么时候到账。

周远燊站在远处通过简易的表情在判断她听清楚没有,然后眼神躲闪着下意识的挂断。

“不好意思,周先生,我不打算写你的账号了。”

“简易?”

“感情是很主观的事情,我接受你不爱我,但我不接受你无休止的伤害我。

“你欺骗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把我的人格我的尊严当儿戏一样肆意践踏。

“我十二年的青春,不是你用这套房子可以弥补的。

“是我太天真,我甚至以为我们可以坦然的好聚好散。携手共度十二载,没想到我枕头边躺着个畜生!”

餐桌上的水杯,简易拿起来狠狠的砸到周远燊身上。

简易趁他晃神的工夫,快步走上去推了他一把,然后拼命的去抓他的左手。

等他反应过来,才用右手紧紧抓住简易的手腕让她不能得逞。

但他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了,他看见简易脸上全是泪,不停的从眼眶流出来落在地板上,擦都擦不尽。

“周远燊,你放手!”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林一尘跑进来看见餐厅对峙的两个人,不由分说的走上去推开了周远燊。

“让他把戒指还给我。”

周远燊被林一尘抓住双手控制在地板上,完全无法动弹。

可他没有挣扎也不求饶,只是用一种简易从未见过的绝望的眼神注视着林一尘。

简易在一边看着周远燊的手腕,渐渐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被勒出一段淤痕。

“请你把姥爷的戒指还给我。”

“简易,我让姥爷失望了。”

地上周远燊吐了一口气,彻底松了劲儿倒在地上不再用力,任由林一尘粗鲁的把他手上的戒指取下来。

捏着戒指简易有点儿遗憾,最后最迟,她其实想听周远燊说一句,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

可那是同床共枕了八年的男人,他深知她的每一处痛点和伤痕。他偏不说,把姥爷搬出来,让她内疚一辈子。

傍晚的时候,周远燊走了。

简易站在客厅目送他,看见余晖落在他大衣下摆上,突然开始倒在林一尘怀里失声痛哭。

林一尘从背后抱住她,哪怕不能感同身受也能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给她留一个胸膛。

11

第二年仲春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简易三十岁的生日。

她下班之后推开家门,整个屋子灯火辉煌。

“简总监,生日快乐。”

林一尘系着卡通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跟她打招呼。

他在炖一锅牛肉汤,正是鲜灵起腻的时候,屋里全是粥饭的香气。

简易终于看见自己,冲着玻璃窗的反光笑出来。

总有人身披霞光脚踏祥云,为你而来,但也仅仅是为你而来。

不会再让你一肚子委屈一枕头眼泪,整夜整夜翻来覆去地想,到底值不值得。

一粥一饭最是抚慰人心,哪怕仅是一碗汤,过去十二年也总是求而不得。

简易发现自己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厨房的碗碟,客厅的花瓶,卧室的台灯,无数无数的用具终于等来的它的主人。

她这时候才明白,感情的厚度不能通过时间衡量。有些人你见过就知道,相逢如重逢。

那天夜里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简易无意之间摸到隔壁那个枕头空荡荡的一阵寒凉,竟然吓得立刻坐起来。

“林一尘!”

“我在呢。”

奔出去看见林一尘站在门廊手里还拿了一只鞋,傻愣愣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半夜你上哪逍遥去!”

后半句几乎带着哭腔,她有过太多这样被抛弃的夜晚,尽管伤口已经结成伤疤但再经不起任何风浪。

林一尘的心跟着狠狠疼了一下,连忙把她拥进怀里安抚她。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有急诊,说是我原来的病人让我去看看。”

再见到周远燊,连林一尘都觉得陌生。

比起去年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颓唐了不少,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陈旧的浑浊气。

护士跟林一尘说,病人在出租车上吐了血实在找不到家属只好报了警。

“家属呢?”

“他说他没有家属。”

“又喝酒喝的?”

“对,饮酒过度引起胃溃疡。溃疡深度超过黏膜下层破坏了血管。”

林一尘走近去看,周远燊安安静静在病床上躺着,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周远燊也认出了林一尘,他好像有话要说,可尝试了几次都开不出口。

林一尘知道,他是想问简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有可能会没命?”

“一无所有,死了干净。”

“那个女孩呢?就是去年嚷嚷着要跟你结婚那个。”

“单子丢了,人也就跑了。”

“也是,不是人人都跟简易一样傻,心甘情愿陪着人从无到有。”

既然你说不出口,那就我来说,这层窗户纸总要人来戳破。过去和现实,也需要人来正式交割。

周远燊不答话,仰面躺在枕头上开始唱一首离别的情歌,唱到动容处竟无望的落下泪来。

“这人哪,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不知足。”

“我保证,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想她原谅我,我只希望她幸福。”

“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祝她幸福,唯独你不行。”

想起简易醒来后惊恐的眼神,林一尘觉得周远燊今天都是罪有应得。

懒得再关照他,让他后半夜独自躺在嘈杂的急诊病房里输液。

天快亮的时候,护士来跟林一尘说病人又吐了血还发着烧。

林一尘酌情下了医嘱,过去检查的时候周远燊拉住他的白大褂嚷嚷着要出院。

“不怕你笑话,如今我债台高筑,连一晚上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话还没说完,病房里气势汹汹进来的几个年轻人把周远燊团团围住。开口林一尘才知道,原来是来要债的。

周远燊软弱无力坐在床上呼吸逐渐加重,沉默良久也没有说话,然后一口鲜血落在雪白的被面上。

“这是医院,不是你们说话的地方。”

有些事情就该折磨你一辈子,就跟一年又一年总也治不好的胃溃疡的一样。

开始只是小面积的溃烂,而后创面逐渐增大,症状渐渐显现出来,各种各样的并发症会一步步的将人完全吞噬。

作为医生,林一尘深知其中的危害和痛苦,此刻他维护了周远燊却也放任了他。

下午周远燊就来告别,扶墙站在对面像是有话要说,林一尘停下来耗着耐心等。

“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原来回家总是见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首先你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你看见了,我半夜得救命没时间去鬼混。

“再说她害怕的不是一个人在家,而是一个人在家对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只能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可能周远燊还有话说,但林一尘的话把他噎在半道上再开不了口。

林一尘没有留人,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发呆。

而后又看见了上午那几个要债的年轻人在走廊那头等他,远处还站着简易冲他招手。

“这些人我认识,原来一口一个嫂子的恭维着,现在公司倒闭了要账要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们指了条路。”

简易挽着林一尘的胳膊,在远处木然的看着那几个人把坐在马路边的周远燊围在中间讨债。

“他刚吐了血,别弄出人命。”

“林医生,法治社会,他们只会跟着,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跟着让你不厌其烦。

“还没那么傻到要犯法,不然有命讨钱没命花。我现在无比庆幸没有跟他结婚,咱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

“不娶之恩。”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周远燊有病又有债,日子总是不过好。

可这些跟简易已经任何没有关系,岁月行色匆匆,他与简易还有广阔的世界和未来。

秋浓如画,黄叶落下来打在简易的头顶,林一尘细心的替她拿掉。

她中午从公司跑出来,躲到公园里吃一块林一尘亲手做的红烧肉。

“跟偷情似的,还得背着人。”

“让同事们看见,你就得上办公室头条。”

“不怕,以后不会了,我打算换个工作。”

这话把林一尘手上那块肉,都吓得掉在地上。

他知道简易曾经为了跟周远燊结婚,费尽心血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如果为了跟过去撇清关系,而放弃自己的事业那根本就没有必要。林一尘举着筷子跟简易发誓:

“简易,我对天发誓,我接受你这个人就是接受你的一切,包括过去。”

筷子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才惹得简易笑出来。是林一尘会错了意,可简易笑完又心疼。

林一尘与她一样经历过一段刻骨的伤痛,直到遇见她都未曾完全愈合。

人带着这些伤口过活,再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所以总是小心翼翼。

“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到来,我们往前看。”

活了三十岁,简易觉得自己如大梦初醒。她此刻甚至无比的感谢周远燊,花了十二年才教会她如何自处。

“公司开新店想让员工认购股权,我手里攥着卖房的钱想去试试。

“正好新店缺一个分管营销的副总,公司已经跟我谈了,大概率我会以股东的身份到新店去工作。”

太阳透过树叶的缝痕遍撒在简易周身,此刻林一尘也感谢周远燊,用十二年的风霜雨雪培育了一朵坚韧的玫瑰。

而林一尘的出现,让玫瑰终于迎来迟到的盛放。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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