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恶异常藐法度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6-23 06:14 3

摘要:弘治九年(1496),京城发生了一起恶少于大路通衢,当众轮奸妇女的案件,案发之后,强奸犯非但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却被锦衣卫官员无罪释放。东厂缉事官校将此事报知总管东厂太监,弘治帝才得知此事,当即命令三法司会审并指示,对这种凶恶异常、藐视法度的恶棍一定要予以重惩,

弘治九年(1496),京城发生了一起恶少于大路通衢,当众轮奸妇女的案件,案发之后,强奸犯非但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却被锦衣卫官员无罪释放。东厂缉事官校将此事报知总管东厂太监,弘治帝才得知此事,当即命令三法司会审并指示,对这种凶恶异常、藐视法度的恶棍一定要予以重惩,并且要追究负责京城治安的各官员们的责任,没有想到处置恶棍容易,要追究官员的责任却很难,在弘治帝严厉督促下,最终只能找个无权无势的官员充当替死鬼。为什么在京城会发生这样恶劣的当众强奸案?难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吗?负责京城治安的,既有顺天府,又有五城兵马司、五城巡城御史、锦衣卫及东厂,可以说北京城内戒备森严,却会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若不是弘治帝过问,轮奸犯竟然可以逃脱法网,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制度上的原因,还是人事上的原因呢?且根据案情进行分析。

明代京城,设有顺天府,顺天府下辖大兴、宛平二县,三者的衙门都设在鼓楼前面的帽儿胡同,中间是顺天府衙门,东侧为大兴县衙,西侧为宛平县衙。除此之外,京城内分为五城十坊,设五城兵马司指挥、副指挥、吏目,负责五城十坊的治安;设五城巡城御史,隶属都察院,负责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还有锦衣卫统领官校,负责京师巡察缉捕。另外有东厂负责缉捕盗贼,诘访奸宄。成化年间增加了西厂,权在东厂之上,连东厂也纳入他们伺察的范围之内。还有巡捕营,巡捕营中一个官名下有若干旗校番役,一个旗校番役身边又有若干帮丁副手,此外还有冒名的、依附的,可以说是眼线密布,深入各家各户。这样多的衙门,按理说京城社会治安应该很好才是,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京师是辇毂之地,五方杂处,各省前来京城谋求事情的很多。在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下,一切事情都要得到朝廷的批准,因此来京城办公事及私事的人极多。办公事是各种事情都要得到朝廷批准,以六部而言,吏部掌管官员的任命,无论官职大小,都要到吏部领取批文;户部主管财政与民政,钱款的上缴与下拨,灾荒救济与民生事业,都必须由之批准;礼部主管礼仪与教育,除了祭祀之外,学校及外交事务也归其所辖,油水虽少,权力不小;兵部主管军官任免,军备筹措,是军人办事必须经过的部门;刑部负责司法事务,重大案件必须经由其审理,前来活动者当然也不会少;工部主管工程水利,看似权力不大,但能争下大项目,就有财政拨款,也不容小觑。办私事的更多,京城达官权贵很多,找他们请托贿赂求推荐是常见之事。京城又是全国人民向往之地,一旦有人在京为官,亲戚朋友都来投奔,富在深山还有远亲呢,何况是在京师了。另外,逃荒的人们也看中了京城,遇到灾荒,常常数十万人涌入。这些往来的流动人口,在弘治时期,居然是京城住民的四倍。

外地人来到京城,往往是两眼一抹黑,特别是来京办事的人,不知道如何去办,便给一些骗子提供了机会,那时候这种骗子称为讹头光棍。干这行的都是聪明人,但他们不干好事,专以讹诈人、害人、赚钱为事,哪里管他人死活呢!除了这种讹头光棍之外,还有一种是无赖恶少,就是被现代称为流氓的人,包括称霸一方、毫无廉耻的无赖、为虎作伥的闲汉、放荡淫乱的淫棍、设局狂赌的赌徒、阴险奸诈的讼师、败坏家业的不肖子等,在当时统称他们为刁徒光棍,还特别增加惩处刁徒光棍罪的条例,一旦确定他们为刁徒光棍,全部发遣充军,特别恶劣者要被斩首枭示。

却说在西直门外高粱河住着马姓一家人,祖上原本是逃荒来的,也不知道祖籍在何处。马姓老两口靠着马老头给人家当佣工,马老婆给人家浆洗衣服,得以将两个儿子马纪、马聪拉扯大。谁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学好,结交了东厂的内官,成为宦官的走狗,与东厂旗校番役打得火热,带着一帮恶少,专门干欺压人的勾当。他们两个凭借宦官的信任,旗校番役的纵容,专门欺压良善,凡是遇到他们看不上的人,就找寻是非,说他们辱骂朝廷,然后与恶少一起,首告的首告,作证的作证,不把那人弄得倾家荡产,决不干休。对一些安分守己的富民及老实巴交的铺户,他们也会借机敲诈,这些富民铺户也只好花钱买平安。碍于东厂的权势,宛平县的差役不敢惹他们,兵马司的兵丁不敢管他们,锦衣卫的官校纵容他们,巡城御史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次将他们拿下,都有内官前来说情,也只好放了他们。

见到儿子作恶,马老头老两口也曾经管教他们,殊不知这两个儿子忤逆不孝,非但不听父母管教,还专门气他们。若是说轻了,他们只是看着笑,气得老两口发昏;若是说重了,他们就不回家,住在青楼妓院中。老两口打也打不动,骂也骂不来,只有生气的份了,而两个儿子根本就不管他们死活。老两口生了病,他们也不照看,以致老两口相继气得病死,这两个不孝子,也就是买个棺材,将父母拉到乱葬岗埋了,连个碑也没有给立。父母死了,马纪、马聪更加肆无忌惮,每日里在街上闲逛,变着法子敲诈一些钱财。有东厂撑腰,赚钱也容易,所以常常逛窑子,走院子,看见长得漂亮的妇女,一定想方设法弄到手,因此马纪娶了一妻,纳了一妾。

有一天,马家兄弟在街上闲逛,见一个小孩子,手里提个篮子,一边走,一边喊:“卖烧饼啰!”这时在胡同里传出一声:“卖烧饼的,等一等。”这一声叫,犹如“嘤嘤花底三春鸟,惹得行人步履迟”。马家兄弟听到这声娇语,便跟着卖烧饼的小孩进入胡同,只见走出一个女子来。马家兄弟看去,只觉得她两眼恰似盈盈秋水,双唇似樱桃红艳,杨柳细腰迎风摆,一脸娇羞使人怜,看得马家兄弟目瞪口呆,垂涎欲滴。

女子买了烧饼,就进入一个院子。马家兄弟向卖烧饼的小孩打听,得知该女子是兵科写抄老陈的女儿,也就记在心里。马家兄弟托人打听,知道老陈是江南人,一家四口,妻张氏,子陈宜,年六岁,女大妞,年十八,一家人全靠老陈在兵科衙门里抄写文书挣钱养活,是一个无权无势又无钱的家庭。此时马纪已经成家,娶有一妻一妾,而马聪尚未娶妻,便托媒人上门提亲。媒婆的嘴,差人的腿,都是靠不住的。媒婆把马聪夸得天花乱坠,不但说他有钱有势,还说他英俊潇洒,才高八斗,七步成诗,把老陈说得心动了。老婆张氏则不以为然,认为要是这样的人家,也不会看上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是看看再说,便把媒婆打发走了,说待他们商议。后来打听到马家兄弟根本没有什么营生,就是帮助东厂伺察事件,顶多就是个小特务,也没有俸禄,就靠敲诈别人过活,等于是无业游民,也就断然拒绝了。

怕马家兄弟生事,老陈很快就将大妞嫁给一个名叫施材的当兵的,施材在御马监当差,祖上留下一个院落,院里几间房可以收租,每个月公食银二钱四分、糙米两石。陈大妞是穷人家出身,很会持家,两口子日子过得很红火。陈大妞结婚半年以后,施材被调到皇陵上做工。昌平离京六十里,以那个时候的交通情况,坐马车要坐半天,走路要走一天,又不能随便请假,所以施材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回来顶多住上一天,就要赶路回去,夫妻聚少离多。

见到老陈拒绝马聪的求婚,马纪一直心怀怨恨,一直要寻找机会报复。马家兄弟知道陈大妞一个人在家,就约了几个恶少一同前往。一天晚上,他们冲进院子,进屋就抓住陈大妞,然后令恶少按住她的手脚,撕开衣服,马纪就行强奸。陈大妞难以挣脱,嘴又被恶少堵住,只好听任所为。在恶少行奸的时候,没有人堵住陈大妞的嘴,她得以大声喊叫:“强盗杀人奸人了!街坊四邻快救命呀!”在宁静的黑夜,这声喊叫无异是个惊雷,街坊四邻纷纷点起灯火,准备援助。为什么街坊四邻这样积极地见义勇为呢?原来,按照《大明律》规定,如果知道别人有难而不救助者,邻右、里长和甲长都要被杖一百,这里的邻右是指事发之地方圆五里地范围内居住的人,因此人们听见呼喊救命,总会一起前往营救,即便是出工不出力,来人不动手,也要赶到,要不然就有罪了。俗话说,做贼心虚。恶少们大吃一惊,有的撒腿便跑,而马家兄弟怕街坊四邻人多,便急忙让恶少们不要慌,与马聪一起抬着陈大妞就往外跑,一个恶少用陈大妞的裙子堵住她的嘴,等街坊四邻赶到院子时,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那时候实行夜禁,一到晚上,京城街巷根本没有人,只有兵马司的兵丁及锦衣卫逻卒进行巡查。马家兄弟把陈大妞劫持到大街上,见没有人,淫心未灭,与恶少们在大街上就进行轮奸。大约一个时辰后,才有兵马司的三个兵丁出现。这些兵丁都认识马家兄弟,见他们在街上强奸妇女,以为是恶少们随便玩玩而已,打个招呼之后,也就巡逻去了。

恶少们玩够了,便把陈大妞丢在那里,然后扬长而去。陈大妞见恶少们远去,从口中拿下裙子,穿上衣服,才敢喊叫起来。这时候过来几名锦衣卫逻卒,问明情况,得知是恶少们聚众轮奸,便一起追踪,将马家兄弟及三名恶少擒获,然后将他们带到锦衣卫,录了口供以后,禀告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陈云,由他进行处理。佥事是正四品官,虽是副职,但那天晚上是他值班,也就成为掌事长官,有权进行处置。陈佥事认识马家兄弟,也得到过他们的孝敬,知道他们为东厂服务,所以既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又不想得罪东厂,便有意偏袒他们。陈佥事以大刑威吓陈大妞,让她承认卖奸,画押之后,将马家兄弟一行人及陈大妞都释放了,以为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了,却不想马家兄弟不过是东厂番役的小喽啰,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东厂官校得知此事,就禀告了东厂总管太监,最终将此事告知弘治帝。

煌煌帝都,四方向往,恶少们竟然敢在大路通衢轮奸妇女,兵马司的兵丁见而不管,锦衣卫逻卒捕获罪犯又被掌锦衣卫事的佥事无罪释放,还说妇女卖奸,这对于勤求治理的弘治帝来说,实在难以容忍,所以立即命令东厂将相关当事人缉捕,交三法司进行审理,这案子也就成为了钦案。

三法司诸官在东厂太监的监督之下审理此案,根据陈大妞的陈诉及街坊四邻的证词,可以确定陈大妞就是良家妇女,并非是卖奸的荡妇。马家兄弟及恶少们在刑讯之下,也各自承认入室强奸且于大路通衢轮奸的事实。按照《大明律》规定,强奸者绞。三法司按照此条律拟罪,然后上奏。弘治帝看到三法司的拟罪,颇为不满。虽然《大明律》规定强奸者绞,但没有说轮奸者绞,而轮奸远比强奸要恶劣。再说了,如今马家兄弟“凶恶异常,蔑视法度”,属于罪大恶极,岂能一绞就可以蔽其恶,更何况按照强奸律,为首者绞,为从者杖流。轮奸如何分首从呢?固然可以将先奸者定为首,但其他人岂能按照为从者处置?京师不同于其他地方,在大路通衢进行轮奸,成何体统?因此敕令三法司,将马纪处以斩刑,并且枭首于市,他的家属也戴枷锁发往边远永远充军;马聪及参与轮奸的恶少,都处以绞刑。除此以外,先前见而不问的兵马司兵丁及释放马家兄弟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均应该被逮捕问罪。

三法司会审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陈云,发现他不仅私自释放马家兄弟、诬陷陈大妞卖奸,还曾经违律监禁平人,受人嘱托,逼当事人的母亲自尽,逼当事人自杀,诬良为盗,可谓是罪行累累。三法司依照《大明律》将陈佥事拟为斩刑,但《大明律》规定职官有犯,恭请上裁,还是要弘治帝亲自裁决。弘治帝认为陈佥事“执法受嘱,久禁平人,难居近侍。发原卫带俸差操”。陈佥事原来驻守在蔚州左卫,托了许多关系才得以进入锦衣卫,如今被赶出京城,重新回到原来为官的地方。就是这样,没有将陈佥事斩首,仅仅赶出了京城,还是“人皆快之”,令人感慨不已。这正是:

纵使王章悬象魏,也看漏网出吞舟。

这两句诗讲,纵然有王朝的法律悬挂在宫门之上,朝廷公布于天下,也会有漏网之鱼,由此感叹当时的有法不依及司法不公正。以马家兄弟为首的恶少在北京城的大路通衢轮奸妇女,可以说是凶恶异常,藐视法度,将他们绳之以法,是顺民心而安黎庶的必然举措,弘治帝对他们加重处罚,也是在情理之中。法律是规范整个社会的,不能因人而异。陈佥事在执法过程中,受人嘱托,将罪犯释放,滥禁平人,逼迫当事人及家属自杀,还诬良为盗,可以说是数罪并发,按照《大明律》二罪并发从重论的规定,应该予以重处。仅以诬良为盗而言,若因为诬告而致当事人自尽者,就要反坐,至少要被处以绞刑。弘治帝舍重罪而不问,却以“执法受嘱,久禁平人,难居近侍”为名,将他赶出京城而已。在刑罚处置上,民与官不同,是民则加重,是官则从轻,王朝的法度何在?也无怪乎史称弘治帝“鲜克有终”,未能坚持革除弊政,所谓的中兴,恰似一颗流星飞过,转眼就消失在夜空中了。(柏桦《明代御批案》)

来源:古今人文撷英拾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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