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日清晨睁开眼,总会浮现您生命最后时刻的画面——枯枝般颤抖的手指,将那本泛黄存折塞进我掌心。您浑浊的眼眸蒙着层灰白雾霭,却在那一刻迸发出我此生未见过的清透如山涧的光芒。
妈,您离世已经整整三年了。
这漫漫一千多个日夜,我的人生仿佛在苦咸的海水中浮沉挣扎。
每日清晨睁开眼,总会浮现您生命最后时刻的画面——枯枝般颤抖的手指,将那本泛黄存折塞进我掌心。您浑浊的眼眸蒙着层灰白雾霭,却在那一刻迸发出我此生未见过的清透如山涧的光芒。
"亚南,你听仔细……"
"这钱数目不大,是妈一辈子牙缝里省出来的体己。"
"切记,万不可让周晓天知晓!"
"记住,不是走投无路,千万别动用这笔钱。"
"妈要走了,你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耳畔的叮咛化作嗡鸣。那时的我怎会料到,这番临终嘱托竟是您用生命为我筑起的最后防线。
我曾天真地以为,您只是担忧我日后受苦,担忧那个与我相恋五载、结发一载的枕边人不可依靠。那时的我尚在心底存着侥幸:晓天虽事事依从婆婆,对我总归存着几分真情。
母亲,女儿错得离谱。
错得锥心刺骨!
此刻我站在锃亮的玻璃幕墙前,望着会客室里那对母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引以为傲的伪善面具正在碎裂,而我要将这三年的屈辱,千百倍奉还。
三年前那个深秋,您的心跳随着窗外的梧桐叶一起飘零。县医院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我向公司请了长假,昼夜守在您床前。
出乎意料的是,周晓天竟破天荒带着张兰芳频繁现身。这对母子驱车百里从市区赶来,提着些廉价水果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
"亲家母可要放宽心养病啊。"张兰芳捏着嗓子,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捏起颗葡萄,"亚南这些日子都累瘦了,瞧这小脸蜡黄的。"
周晓天在一旁帮腔,偶尔伸手替您掖被角。年轻护士曾羡慕地说:"林姐,你婆婆和丈夫真体贴。"
我望着病床边果篮里蔫头耷脑的香蕉,喉间泛起苦意。体贴?他们惦记什么,我怎会不知。
从我嫁入周家那日起,张兰芳就未曾正眼瞧过我。她嫌我出身小城,嫌我母亲开着杂货铺,配不上她端着铁饭碗的儿子。婚礼当日她拉着脸,婚后更是变本加厉,总觉得我高攀了他们家。
如今您病危,她倒装起慈悲相。无非是觊觎您那间铺子和积蓄,生怕这些家当随着您离世落入我手。
您历经风霜的眼睛早将人心看透。那个阳光斜照的午后,您突然支开所有人,枯瘦的手掌攥得我生疼。
"亚南……妈怕是不行了……"
"您别说晦气话!"我慌忙去捂您的嘴,却被您枯枝般的手抓住。
"听妈说。"您从枕下摸索出用蓝花布裹了几层的存折,塞进我掌心时,褶皱的纸页还带着体温,"这是妈给你留的……保命钱。"
存折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林亚南。
"我不能要!"我急欲推回,却被您陡然凌厉的眼神震住。
"收着!"您咳得浑身发抖,却拼尽全力撑起身子,"记住!这钱就是烂在箱底,也不能让周晓天母子知道!尤其是张兰芳……那女人心如蛇蝎!"
您泛红的眼眶盛满担忧,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答应妈!不到山穷水尽,绝不能动这钱!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含泪点头,您才如释重负地瘫软回枕上,汗湿的银发黏在苍白的额角。
"妈走后……你要为自己活……"您气若游丝的呢喃,被窗外呼啸的北风撕得粉碎。
那日清晨细雨霏霏,寒意裹着潮湿浸透窗棂,母亲在薄雾未散的时辰永远合上了眼。她走得安详得像是入眠,唯有我知道,这具躯壳里再不会响起带着药香的叮咛。
灵堂白幡垂落如断线纸鸢,婆婆张兰芳的哭嚎刺破凝滞空气。她将我箍在缀满泪痕的怀里,指甲几乎掐进我肩头,"我苦命的女儿啊"的哀叹混着唾沫星子喷溅,"往后有婆婆在,咱周家就是你永世的依靠"。周晓天亦步亦趋守在身侧,臂弯传来不真实的温度,"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承诺在香灰缭绕中飘散。
那时我尚溺在丧母的深海,竟被这虚情假意的网罗兜住片刻暖意。甚至荒唐地幻想,或许母亲临终的忧虑皆是多余——血肉至亲怎会刀刃相向?
现实却在头七烛火将熄未熄时露出獠牙。
当夜四口人围坐客厅,周晓彤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瓜子皮碎屑落满她新染的丹蔻指甲。张兰芳突然按灭电视,瓷器碰撞声里,那双倒三角眼射出精光:"亚南啊,人死不能复生,日子总要往前看。"
我攥着母亲遗留的银镯,青铜色纹路硌得掌心发疼。果然,她话锋如毒蛇吐信:"县里那爿破铺子连同老宅,空置着也是招灰,不如……"
"卖了换现钱?"我掀起眼皮,看那层伪善面皮如何皲裂。
张兰芳嘴角抽搐两下,复又堆起谄笑:"你这孩子,妈还能贪图你的?不过是替你们小两口打算。晓天应酬要打点,晓彤出阁需嫁妆,这钱放在我这,总比落在外人手里稳当。"
周晓天适时接话,指尖划过车载钥匙扣:"换辆像样的越野车?要不先给晓彤置办套小户型?"他竟已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胸腔里迸出冰棱般的冷笑,那爿不足二十平的杂货铺,是母亲用皴裂双手一毛一角垒砌的堡垒;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宅,承载着我所有关于"家"的温热记忆。他们怎敢?怎敢觊觎母亲用半生血汗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本?
"我的东西,何时轮得到外人置喙?"茶盏磕在玻璃桌面的脆响惊飞窗外寒鸦。
张兰芳的假面瞬间剥落,露出市井泼妇的狰狞:"放你娘的狗屁!嫁进周家门就是周家人!你娘家都死绝了,这钱自然该归婆家!我儿娶你难不成是做慈善?"
周晓彤将瓜子壳吐成扇形:"嫂子未免太自私!我哥待你如珠似宝,我妈拿你当亲闺女疼,你倒防贼似的守着那点铜臭!"
我望向周晓天,这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他躲闪的眼神比窗外夜雨更凉,喉结滚动半晌,终是站到血亲阵线:"亚南,别这么生分。咱们合计合计,总归是自家人的钱。"
胃部泛起痉挛般的抽搐,母亲临终前抓着我的手逐渐失温的画面在眼前重现。客厅吊灯将四张面孔照得分明,贪婪、算计、虚伪在暖黄光线下扭曲成恶鬼模样。我忽然想起母亲咽气前那声未尽的叹息,原来她早已看透这温情脉脉下的豺狼本性。
“张兰芳,你这毒如蛇蝎的妇人!”
“周晓天,你耳根子比面团还软,脊梁骨简直能当面条煮!”
母亲,您当真是将这家人看得透彻至极!
是我自己太过愚昧,太过天真!
“我最后郑重声明。”我猛然站起身,不愿再与这群魑魅魍魉多费唇舌,“那是我母亲留下的物件,谁若再敢打半分主意,且试试看!”
“放肆!”张兰芳一掌拍在茶几上,青瓷杯盏叮咚乱颤,“林亚南!你莫要忘了如今吃穿用度皆出自谁家!我今日把话挑明,只要在这周家屋檐下,你就得守我的规矩!”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周晓彤扯着嗓子帮腔,声调尖利似刀锋。
我充耳不闻,径直迈向卧室。
身后传来张兰芳的咒骂声,周晓彤的煽风点火,还有周晓天那绵软无力的劝解:“妈,您消消气……”、“亚南,你且退让些……”
“哐当——!”
我重重甩上房门,反手锁住满室喧嚣。
霎时间,天地寂灭。
我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浑身仍止不住地战栗。
这颤抖并非源自恐惧,而是胸腔中翻涌的怒火与彻骨寒意。
蓄积多时的泪意终于决堤,在寂静中无声滂沱。
母亲……女儿无能……
我狠狠抹去泪痕,快步挪开衣柜中叠放的衣物,从最隐秘的夹层取出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旧帕子。
颤抖着展开层层包裹,泛黄的存折赫然在目。
我将它紧紧按在心口,如同攥着救命的浮木。
母亲,多谢您。
是您暗中为我留下这条生路,是您让我彻底撕开这家人虚伪的画皮,看清他们豺狼般的本相。
我绝不让您用血汗换来的钱财,落入这群饕餮之辈的利齿!
从今日起,那个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林亚南已然死去。
涅槃重生的,是眼底燃着复仇火焰的战士!
周晓天,张兰芳,周晓彤……
你们且等着!
这笔血债,我要用刻刀般的心计,一笔笔、一寸寸讨还!
那场关于母亲遗产的争夺,如同利刃划破周家虚伪的画皮。
张兰芳连最后的遮羞布都弃之不顾。
她不再唤我“亚南”,而是直呼其名“林亚南”,更多次以“喂,那个谁”粗暴指代。
在这个家里,我成了透明人,成了任人驱使的仆役,成了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的累赘。
周晓天起初还装模作样当和事佬。
“妈,亚南刚丧母,您多担待。”
“亚南,妈年纪大了,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可每当张兰芳翻个白眼,吐出几句讥讽,他的“调解”便瞬间瓦解。
转而他便拉着我的衣袖哀求:“老婆,你就服个软能怎样?给妈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咱们是夫妻,何必闹得这般难看?”
认错?服软?
我何错之有?
就因我护着母亲留下的钱财?
就因我不肯任人宰割?
我的沉默与反抗,在他们眼中竟成了“不识抬举”、“忘恩负义”。
于是张兰芳的苛待愈演愈烈。
家务成了我专属的枷锁。
每日天未亮便要起身备膳,伺候那一家三口用完早饭,方能匆匆赶去当值。
暮色四合时拖着疲惫身躯归来,等待我的永远是冷锅冷灶,还有张兰芳淬毒的讥诮。
“我们周家的大功臣可算回府了?晚饭呢?要我这老太婆伺候你不成?”
待我手忙脚乱张罗好饭菜,他们吃完抹嘴便走,徒留满桌狼藉。
洗碗、拖地、浆洗……活计如山压顶。
周晓天?他顶多说句“夫人辛苦了”,便又扎进游戏世界。
周晓彤?她惯会颐指气使:“嫂子,我这件真丝衫要手洗,当心别放洗衣机糟蹋了。”随手便将脏衣篓推过来。
稍有不如意,张兰芳的咒骂便如冰雹砸落:
“这地拖的!还粘着头发丝!狗舔的都比你干净!”
“菜又淡了!说过多少回我们家口重!果然乡下来的,连盐都舍不得放!”
“瞧你穿的什么寒酸样!跟你那短命娘一个德行!不知道的还当周家刻薄你,连件新衣都买不起!”
她的话愈发恶毒,竟开始诅咒我故去的母亲。
每逢此时,我都需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按捺住撕碎她嘴脸的冲动。
周晓天呢?
他永远在装聋作哑。
待他母亲骂痛快了,才私下扯着我衣袖劝解:“亚南,你别往心里去,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
那样咒骂我已逝的母亲,也叫没有恶意?
周晓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的担当与骨气都喂了狗?
我对枕边人的心寒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日复一日漫过胸口,在胸腔里冲刷出深不见底的沟壑。经济层面的压榨更是明目张胆,连遮羞布都懒得多裹一层。
婚后的第三个月,周晓天便以"夫妻本是一体,钱财统一管理更妥当"为由,收走了我的工资卡。连带着密码,也被婆婆张兰芳套了个干净。起初每月还能支取半数作为家用,可自从那次掀翻屋顶的争吵后,我的生活费便如断崖式下跌。
如今每月到账的千元钞票,得精打细算着应付地铁卡充值、工作餐、话费套餐,偶尔添置牙膏肥皂这类日用品都得掰着指头算计。那些被克扣的血汗钱都流向了何处?张兰芳总念着"存着换学区房"、"留着给孩子报兴趣班",可事实早已昭然若揭——
小姑子周晓彤隔三差五拎着新上市的奢侈品包招摇过市,梳妆台上堆砌的瓶瓶罐罐全是贵妇级护肤品。张兰芳自己更是美容院的常客,麻将桌上输掉千八百眼皮都不带眨的。至于周晓天,新换的折叠屏手机闪着镭射光,隔三差五就约着狐朋狗友在KTV里醉生梦死。
偌大的周家,唯独我活得像个苦行僧。身上裹着数年前购置的针织开衫,衣摆已经微微起球;梳妆台前摆着的还是超市开架的郁美净,连同事聚餐都要编造"加班""身体不适"等借口推脱——毕竟AA制的饭钱,都够我三天伙食费了。
离婚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千百回,可每当想到孑然一身的处境,刚鼓起的勇气便泄了气。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都市,丧母的孤女能倚仗谁?那份藏在抽屉深处的存折,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直到周晓天生日宴那日,所有伪装都被撕得粉碎。张兰芳为撑场面,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到了家里,两桌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我像个旋转的陀螺,在厨房与餐厅间来回奔忙,端着滚烫的汤碗穿梭于觥筹交错间。
"要我说啊,兰芳你家这媳妇哪儿都好,就是……娘家是不是太单薄了?"总爱搬弄是非的远房表婶突然把话头引到我身上。张兰芳立即摔下筷子,捏着纸巾在眼角比划,演技浮夸得令人作呕:"可不就是命苦嘛!亲家母前脚刚走,这孩子后脚就孤零零的。小地方出来的姑娘,连个帮衬的亲戚都没有。"
话音未落,她突然调转枪口:"亚南啊,不是当婆婆的说你。你妈留下的那点积蓄,别捂得跟命根子似的。晓天现在正是晋升的关键期,官场上的门道你不懂,哪样不要钱打点?你把钱拿出来给老公铺路,等他当上领导,你脸上不也有光?"
满桌亲戚的视线如探照灯般扫来,有审视的,有讥讽的,更多是等着看笑话的。周晓天在旁边如坐针毡,用胳膊肘捅我:"妈和舅妈说得在理,你倒是表个态啊。"
表态?表什么态?承认我私藏体己钱?还是发誓交出根本不存在的遗产?我攥着玻璃杯的指节泛起青白,胃部突然翻涌起剧烈的痉挛。
"妈,"我抬头的瞬间扯出僵硬的笑,"我说过八百遍了,我妈没留存款。就算有,那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念想,谁都不能动。"
"念想?"张兰芳的声调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念想能当饭吃?能换来晓天的前程?林亚南,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们周家养你这么久,不是让你当白眼狼的!"她猛地拍案而起,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那笔钱!你今天必须给个准话!要还当自己是周家媳妇,就把钱吐出来!不然……"
淬了毒的目光如刀刃剜过脸庞,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然就收拾东西滚蛋!我们周家庙小,容不下胳膊肘往外拐的贱蹄子!"
"滚出周家"四个字像烧红的炭火,烙得我心脏突突直跳。积压的屈辱如火山熔岩喷薄而出,我扫过满桌或冷漠或讥诮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周晓天缩脖子的窝囊样上。
去他的逆来顺受!去他的委曲求全!我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酒杯被撞得翻倒。深红酒液在雪白桌布上洇开,宛如盛放的罂粟。
在满室死寂中,我直视张兰芳充血的双眼,每个字都淬着冰碴:"好,如您所愿。"说罢转身走向玄关,没有半分留恋地推开那扇困住我多年的门。
身后,隐约飘来张兰芳气急败坏的嘶喊:“翻天了!翻天了!真是要造反了!”
还有周晓天迟来的呼喊:“亚南!亚南!你回来呀!”
夹杂着亲戚们一片嗡嗡嘤嘤的嘈杂议论。
但我充耳不闻,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凛冽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冰冷刺骨。
可我的心,却在焚天的怒火里,燃起了一丛从未有过的、决绝的烈焰。
周家!
我林亚南,今天就滚给你们看个明白!
但这事儿!还没完!
你们欠我的账,我会让你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等着瞧吧!
6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张兰芳那张刻薄的脸,周晓天那懦弱的表情,亲戚们冷漠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反复播放。
委屈吗?
愤怒吗?
不甘吗?
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一种挣脱了枷锁,即将重获新生的轻松感。
虽然,前路茫茫,我甚至不知道今晚该睡在哪里。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周晓天的电话。
我厌恶地掏出来,直接关机。
世界清净了。
我在路边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压抑了三年的泪水,终于决堤。
我不是为离开那个所谓的“家”而哭。
我是为死去的母亲而哭。
为自己这三年瞎了眼、错付了真心而哭。
为自己曾经那么卑微、那么懦弱而哭。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睛又干又涩,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几颗疏星,在云层里闪烁。
妈,您在天上看着我吗?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才留下那本存折,给我最后的依靠?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我再次打开。
那本陈旧的存折,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它很薄,很轻。
但此刻,它却是我手中最重、最坚实的武器。
我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要振作起来。
我要为自己,为我妈,讨回公道!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开机。
屏幕亮起,立刻弹出无数条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周晓天的,从一开始的焦急询问“你去哪了”,到后来的气急败坏“林亚南你闹够了没有?赶紧给我滚回来!”,再到最后的威胁“你要是再不回来,让妈生气了,后果自负!”“我告诉你,我们离婚!”
离婚?
呵,他以为这两个字还能吓住我吗?
现在的我,求之不得!
还有张兰芳的。
她的微信留言,简直不堪入目。
各种污言秽语,把我骂得一文不值,连带着我死去的妈一起诅咒。
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是“扫把星”,是“克夫克母的贱货”。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文字,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但我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
这些,都是证据!
是他们虐待我、侮辱我的铁证!
还有周晓彤。
她在我们那个所谓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族微信群里,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说我忤逆婆婆,欺负老公,贪图娘家财产,还想卷走婆家的钱。
一时间,群里炸开了锅。
那些平时跟我几乎没什么交集的远房亲戚,纷纷跳出来指责我。
“这林亚南看着老实,没想到心眼这么多!”
“就是,兰芳对她那么好,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晓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搅家精!”
“赶紧离了吧,这种女人不能要!”
看着群里那些跟风站队、落井下石的言论,我只觉得心寒。
这就是我曾经想要融入的“家庭”?
这就是我曾经付出真心维护的“亲情”?
可笑!
太可笑了!
也好。
既然你们这么快就站好了队,撕破了脸。
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退出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群。
然后,我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虽然只是一个廉价的酒店房间,但躺在陌生的床上,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放松。
不用再看张兰芳的脸色。
不用再听周晓天的废话。
不用再忍受周晓彤的阴阳怪气。
真好。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去了银行。
我需要知道,妈留给我的这本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
这是我反击的底气,是我未来的希望。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ATM机前。
深呼吸,插入存折,输入初始密码(是我的生日)。
当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跳出来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两百三十七万六千五百四十二元!
整整两百多万!
7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看错了小数点。
没错!
就是两百多万!
妈……我的妈妈……
您……您怎么会……
您一辈子守着那个小小的杂货铺,每天起早贪黑,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街坊邻居都说您抠门,说您不会享福。
连我自己,都以为您最多也就攒下几万块钱养老。
可您竟然……竟然给我攒下了这么多钱!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妈,您是早就看透了周家人的本性吗?
您是怕我将来无依无靠,受尽欺负,所以才拼了命地给我留下这条后路吗?
您是对的!
妈,您看得太准了!
这笔钱,不仅仅是钱!
它是您对我深沉的爱!
是您对我无声的保护!
更是我反击的武器!是我挺直腰杆的底气!
有了这笔钱,我再也不用怕了!
我可以昂首挺胸地离开周家!
我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
我甚至……可以让他们为曾经对我犯下的恶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型。
离婚?
仅仅离婚,太便宜他们了!
这三年来,我承受的精神虐待!
他们对我工资的非法侵占!
他们对我母亲和娘家的侮辱!
还有张兰芳那贪婪的嘴脸,周晓天那懦弱的帮凶行为,周晓彤那恶毒的煽风点火!
这一切,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我要让他们尝尝,从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中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滋味!
我走出银行,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
我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反而觉得,这阳光,从未如此明媚。
它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也点燃了我复仇的决心。
我拿出手机,翻到一个被我备注为“王叔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王律师,是我妈生前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也是一位在本地小有名气的民事律师。
妈去世前,曾经把他的名片塞给我,让我收好,说:“亚南,王叔叔是好人,也是有本事的人。以后万一……万一遇到什么难处,就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现在想来,妈当时可能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传来。
“王叔叔,您好,我是林亚南,李慧兰的女儿。”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叹息:“是亚南啊……慧兰她……唉。孩子,你还好吗?有什么事吗?”
“王叔叔……”我再也忍不住,将这三年来在周家所受的委屈,昨晚被逼离开家门的经过,以及我妈留给我存折的事情(金额我暂时没说,只说是救命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王律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慧兰……她果然没看错人啊……周家那对母子……”他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惋惜,“亚南,你受苦了。这件事,你放心,王叔叔一定帮你!绝不能让你和你妈白白受这委屈!”
听到这番话,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是感动的泪水。
“谢谢您,王叔叔。”
“你想怎么做?直接起诉离婚吗?”王律师问。
“不。”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离婚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
“我要先收集证据。我要让周晓天为他的懦弱和纵容付出代价!我要让张兰芳为她的贪婪和恶毒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
“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好!”王律师的声音带着赞许,“有骨气!不愧是慧兰的女儿!需要叔叔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王叔叔,我想请您帮我查两件事。”我冷静地说道,“第一,帮我查一下张兰芳和周晓彤名下的财产情况,特别是最近一两年有没有大额的资产变动。第二,帮我查一下周晓天,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赌博、欠债之类的。”
直觉告诉我,张兰芳和周晓天从我这里搜刮走的钱,绝对不是小数目,不可能只是用于日常开销。
特别是周晓彤,一个刚毕业没工作的女孩,凭什么穿金戴银?
还有周晓天,他那点工资,真的够他和他妈那么挥霍吗?
我怀疑,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没问题!”王律师立刻答应下来,“这些交给我。不过亚南,你自己也要注意收集证据,比如他们平时辱骂你、对你进行经济控制的录音、微信记录,还有人证。这些在法庭上都很有用。”
“我明白,王叔叔。我会小心的。”
“还有,注意安全,暂时不要让他们找到你。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您,王叔叔。”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有了王律师的帮助,我的复仇计划,就有了专业支撑。
周晓天,张兰芳,周晓彤……
你们以为我林亚南还是那个可以任你们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吗?
你们错了!
接下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能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猎杀,开始了!
8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秘密特工,开始了我的蛰伏与反击计划。
我在离周家较远的一个城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单身公寓。
用的是我自己的积蓄,妈留下的那笔巨款,我暂时一分没动。
那是我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轻易亮出来。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只告诉了王律师和公司里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至于工作,我没有辞职。
我需要这份工作作为掩护,也需要它提供的收入流水,作为将来分割财产的依据。
我跟公司请了几天事假,理由是“家里出了点急事,需要处理”。
领导看我脸色不好,也没多问,批了假。
周晓天和张兰芳那边,似乎并没有把我“离家出走”太当回事。
可能在他们看来,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身上也没几个钱,闹几天脾气,最终还是得灰溜溜地回去。
周晓天每天会给我发几条微信,语气从一开始的命令,到后来的假意关心,再到后来的不耐烦。
“亚南,玩够了没?赶紧回来吧,妈都快气病了。”
“我知道你委屈,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妈吗?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闹散了才甘心吗?”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体谅她?谁来体谅我?
为了我们好?是为了你们自己贪婪的私欲好吧!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要让他们知道,这次,我是认真的。
王律师的效率非常高。
仅仅过了三天,他就打来了电话,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亚南,有结果了。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王叔叔,您说。”
“我查到,张兰芳在半年前,用全款在郊区给周晓彤买了一套小两居。房本上写的是周晓彤一个人的名字。”
“全款?!”我失声叫了出来,“他们哪来的钱?!”
周晓天一个月工资不到八千,张兰芳退休金三千多,周晓彤刚毕业没收入。
就算他们不吃不喝,也绝对不可能在半年内攒够一套房的全款!唯一的解释……
“是我的钱!对不对?”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们用我的工资,给周晓彤买了房!”
这三年来,我的工资卡一直被他们控制着!
每个月,至少有七八千块钱,被他们以各种名目“存”了起来!
三年下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万!
再加上我结婚时,我妈给我的几万块压箱底钱,也被张兰芳以“帮你保管”为由要走了!
他们竟然拿着我的血汗钱,去给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姑子买房?!
这简直是吸血鬼!是强盗!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我胸中翻腾!
“亚南,你先别激动。”王律师安抚道,“这还不是最坏的。”
“还有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周晓天……他有大问题。”王律师的声音沉了下去,“我通过一些渠道查到,他最近一年,频繁参与网络赌博,而且数额不小。”
“什么?!赌博?!”我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
周晓天……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竟然背着我赌博?!
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两年总是隔三差五找借口问我要钱!
9
一会儿说同学结婚要随份子,一会儿说单位聚餐要凑钱,一会儿说车子要保养……
原来,那些钱,都被他拿去赌了!
怪不得张兰芳总是哭穷,想方设法从我卡里划钱!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儿子在赌博?甚至在帮他隐瞒,填补窟窿?!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这对母子,简直是把我当成了可以无限提款的傻子!
“他……他欠了多少钱?”我艰难地问。
“具体的数额还在查。但我发现他最近有几笔小额贷款记录,还有信用卡大额套现的情况。资金流水显示,大部分钱都流向了几个境外的博彩平台。”王律师说道,“亚南,这个情况很严重。赌债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但他在外面借的那些贷款和信用卡欠款,如果是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发生的,很可能会被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
夫妻共同债务?!
凭什么?!
我辛辛苦苦赚的钱,被他们拿去给小姑子买房,被他拿去赌博挥霍!
现在欠了债,还要我跟他一起背?!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叔叔!我绝不承认!”我激动地喊道,“我对他赌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借钱我也不知道!”
“你别急,亚南。”王律师冷静地说,“法律上,如果你能证明这些债务确实是他个人用于赌博等非法活动,并且你本人不知情、也没有受益,是有可能不承担偿还责任的。现在关键是要收集证据。”
“证据……”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证据!
我要找到他赌博的证据!找到张兰芳挪用我工资给周晓彤买房的证据!
“王叔叔,那套房子的购房合同和付款凭证,能查到吗?”
“可以试试。全款购房,资金来源会是一个突破口。我会想办法。”
“还有周晓天的赌博记录……这个难吗?”
“有点难度,特别是境外的平台。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我会继续跟进。你那边,也要开始行动了。”
“我明白。”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要先拿回我的工资卡!彻底切断他们的经济来源!”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王律师表示赞同,“但你要想好方法,不能让他们起疑心,更不能发生正面冲突,以免打草惊蛇。”
“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愤怒、震惊、恶心……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我淹没。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情绪失控的时候。
我必须冷静,必须理智。
他们越是卑鄙无耻,我就越要沉得住气。
我要布一个局,一个让他们自食恶果,无法翻身的局!
拿回工资卡,是这个局的第一步。
怎么拿?
硬要是肯定不行的。周晓天和张兰芳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必须找一个让他们“心甘情愿”或者“不得不”把卡还给我的理由。
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周晓天或者张兰芳主动求到我头上的机会。
我知道,以周晓天那个烂赌鬼的德行,这一天,不会太远。
果然,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仅仅两天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新手机上。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周晓天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亚南!亚南是你吗?救命啊!快救救我!”
我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但我故作茫然和惊讶:“晓天?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急。”
“我……我……”他语无伦次,“我在外面……借了点钱……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就在我家楼下!说……说今天要是不还钱,就要……就要剁我的手!还要去我单位闹!”
“借钱?借了多少?”我假装震惊地问。
“十……十万……”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十万?
呵,看来他的窟窿不小啊!
“十万?!”我拔高音量,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周晓天!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你拿什么去借的?!”
“我……我就是……手气不好……周转了一下……”他还在试图狡辩,“亚南,你别骂我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钱还上!不然我的工作就完了!我们家也完了!”
他开始卖惨,带着哭腔:“亚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妈不对,我们让你受委屈了!你回来吧,以后我们一定对你好!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就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帮你?我拿什么帮你?”我“委屈又无助”地说,“我的工资卡不是在你那里吗?你每个月就给我一千块零花钱,我身上连一千块都凑不出来!”
“我……我……”周晓天支支吾吾,“卡……卡里……也没多少钱了……”
“没多少是多少?!”我追问。
“就……就几千块了……”
几千块?!
我上个月的工资刚发下来没几天!将近一万块!
这么快就只剩几千了?!
这个败家子!这个赌棍!
我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撕了他!
但我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怎么办啊?!”我带着哭腔,“几千块根本不够啊!要不……要不你快去找妈想想办法?她不是说帮我们存着钱吗?”
我故意把皮球踢给张兰芳。
我知道,让张兰芳拿出十万块来填她儿子的赌债?比登天还难!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周晓天更加绝望的声音:“没用的!我跟我妈说了!她说她也没钱!她让我……让我来找你!让我求你!”
他带着哭腔哀求道:“亚南,老婆!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我以前对你还有点好的份上,你救救我!你想想办法,找你朋友同事借一点?或者……或者把你妈留下的……”
他终于还是提到了我妈的“遗产”。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我妈留下的东西早就被你们逼得卖掉了!钱不都在你妈那里吗?你现在让我去哪里变钱出来?!”
我继续“为难”地说:“找人借?谁会借给我?我现在连工作都快没了(我之前请假的说辞),人家凭什么借给我?除非……
80岁母亲打电话给
来源:简单水滴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