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二月的上海，寒风裹挟着细雨，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扭曲的水痕。林秋霜将羊绒围巾又紧了紧，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过旋转门。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她抬手看表，七点十五分，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 —— 广告公司年末的提案大战，连保洁阿姨都学会了躲着加班的人走。

十二月的上海，寒风裹挟着细雨，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扭曲的水痕。林秋霜将羊绒围巾又紧了紧，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过旋转门。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她抬手看表，七点十五分，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 —— 广告公司年末的提案大战，连保洁阿姨都学会了躲着加班的人走。

“霜姐，甲方刚发来修改意见！” 实习生小吴抱着文件追到电梯口，镜片后的眼睛熬得通红，“他们说春节主题得再突出‘团圆’，还要加个三代同堂的温馨镜头。”

林秋霜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粉底遮不住眼尾的细纹，藏青色西装外套上沾着昨夜外卖的油渍。“我知道了，你先回家。” 她按下 28 层，金属按键的凉意渗进皮肤。

茶水间的微波炉 “叮” 地响起时，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林秋霜撕开便利店饭团的包装，瞥见锁屏上跳动的名字 ——“妈妈”。这个备注已经十年没改过，就像手机里存着的那张全家福，永远定格在她十二岁那年的夏天。

语音消息的红色气泡在屏幕上颤动，她含着半口凉透的米饭，点开外放。“秋霜，今年过年回家吧，家里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却比记忆里柔软许多，尾音像被风吹散的线头，轻轻晃了晃。

饭团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林秋霜盯着窗外陆家嘴的霓虹，那些闪烁的光点突然模糊成童年除夕夜的烟花。那时父亲还没走，母亲会在厨房熬麦芽糖，她踮着脚偷吃，被烫得直呵气，母亲举着锅铲追着她满屋跑。后来呢？后来是法院判决书上刺眼的钢笔字，是母亲新烫的卷发，是继父家永远坐不满的圆桌。

“霜姐？” 设计部的老张探进头，“总监说等下开紧急会议。”

“好。” 林秋霜迅速删掉刚打下的 “再说吧”，改成更礼貌的 “公司可能要加班”。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茶水间的白炽灯突然滋滋作响，她想起上周体检报告上 “心肌缺血” 的诊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被磨出的凹痕。

会议开到凌晨两点，林秋霜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眯了三小时。天蒙蒙亮时，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这次是弟弟发来的照片：餐桌上摆着半成品的糖醋排骨，母亲戴着褪色的碎花围裙，白发从发网里钻出来，正举着沾满酱汁的锅铲对着镜头笑。照片配文简单粗暴：“姐，我拦不住妈，你看着办。”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十六岁生日那天，她在补习班等到晚上九点，回家发现母亲在给弟弟庆祝满月。蛋糕上插着三根蜡烛，弟弟攥着奶油往脸上抹，母亲笑得眼角都弯了。她站在玄关，书包带子突然断裂，新买的辅导书 “啪” 地摔在地上。

“秋霜？” 总监敲了敲她的工位隔板，“客户那边点名要你跟进新春广告，能行吗？”

“没问题。” 林秋霜戴上黑框眼镜，调出策划案。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PPT 里 “阖家团圆” 的字样刺得眼睛生疼。茶水间飘来豆浆油条的香气，她摸出抽屉里的布洛芬干吞下去，胃部传来灼烧感。

傍晚六点，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视频通话邀请，母亲的头像显示在屏幕上 —— 那是去年她教会母亲用微信时拍的，背景是小区花坛里开败的月季。林秋霜盯着跳动的画面，直到第五声提示音才接通。

“秋霜啊，你王阿姨说高铁票提前二十天抢......” 母亲的声音突然卡顿，镜头剧烈晃动，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妈老了，不会弄那些......”

画面终于稳定，林秋霜看见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以及她身后挂历上被红笔圈住的日期 —— 腊月廿八。厨房传来油烟机的轰鸣，母亲转身关了开关，再转回来时眼眶泛红：“其实...... 其实妈就是想你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细小的冰晶撞在玻璃上，碎成无数个闪烁的光点。林秋霜握紧发烫的手机，喉咙像被糖醋排骨的甜腻哽住。二十年前那个在雨里追着公交车哭喊的小女孩，此刻突然在她心里苏醒。

“我......” 她清了清嗓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尽量。”

挂断电话后，林秋霜打开购票软件。搜索栏里 “上海 —— 老家” 的字样在跳动，余票信息不断刷新。茶水间传来同事们收拾东西的声响，有人哼着《常回家看看》，走调的旋律混着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她盯着屏幕上 “确认支付” 的按钮，突然想起上个月去医院，邻床的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絮叨：“闺女，别等来不及了才后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远处的东方明珠塔渐渐隐没在雪幕里，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家。

鼠标悬停在 “取消订单” 上，林秋霜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下。

腊月廿八清晨，上海虹桥站人声鼎沸。林秋霜拖着银色行李箱，在检票口前停下脚步。手机弹出母亲的消息：“到哪了？红烧肉早煨上了。” 她望着候车厅里拥抱着告别、举着手机视频通话的人群，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独自背着书包离开的清晨，那时的自己连头都没回。

高铁启动时，窗外的梧桐树迅速倒退成模糊的墨色线条。林秋霜打开平板，试图修改广告方案，可屏幕上 “阖家团圆” 的动画总让她想起母亲视频里泛红的眼眶。邻座的年轻母亲正给孩子喂橘子，甜香混着婴儿奶味飘过来，她下意识摸向手提包里的降压药，金属药盒在掌心沁出凉意。

记忆突然闪回继父家的年夜饭。十五岁那年，她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被母亲笑着按住：“给弟弟多留点。” 那时的她默默放下筷子，数着墙上的挂钟，等春晚结束就借口写作业躲进阁楼。阁楼的窗户漏风，她裹着毯子听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把冻僵的脚趾缩进棉被里。

“女士，需要咖啡吗？” 乘务员的询问打断了思绪。林秋霜接过纸杯，热气氤氲间，手机震动起来。是弟弟发来语音：“姐，妈凌晨四点就起来包饺子了，包了芹菜猪肉的，你最爱的。” 她盯着语音条，喉咙发紧。小时候母亲总说芹菜塞牙，家里的饺子永远是韭菜馅。

列车驶入安徽境内时，窗外开始飘雪。林秋霜望着白茫茫的田野，想起最后一次在老家过年。那是大学毕业后的冬天，她带着年终奖给母亲买了羊绒围巾，却撞见继父家的小堂弟戴着她送的围巾在雪地里打滚。母亲解释说：“孩子喜欢，你不会介意吧？” 当晚，她在火车站改签了最早一班回上海的车票。

“前方到站，滁州北站。” 广播声响起时，林秋霜已经盯着手机相册里那张全家福看了十分钟。照片里母亲穿着碎花连衣裙，把她抱在膝头，父亲举着相机，三个人的笑容被阳光镀上金边。现在相册边角已经泛黄，母亲的脸被她用马克笔轻轻涂花过。

出站口，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林秋霜在人群里一眼望见母亲，她比视频里更瘦小，驼色大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手里举着褪色的红围巾 —— 正是当年她送的那条。母亲踮着脚张望，白发在风里凌乱，像一株倔强的芦苇。

“秋霜！” 母亲的声音带着颤音，围巾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林秋霜看着母亲小跑过来，高跟鞋陷进雪地里，差点摔倒。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主动张开双臂，接住撞进怀里的母亲。熟悉的雪花膏味道混着烟火气，让她想起童年发烧时，母亲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她额头上的触感。

回家的出租车上，母亲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手指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对门李婶家闺女去年生了双胞胎”“菜市场的馄饨摊还在，明天带你去吃”“你房间我天天打扫，床单换了新的”。林秋霜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记忆里的老旧楼房变成了崭新的商业广场，唯有拐角处的糖画摊还亮着暖黄的灯。

推开门，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餐桌上摆满了菜，糖醋排骨堆成小山，芹菜猪肉饺子在蒸笼里冒着白雾。弟弟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姐，就等你了！” 电视里重播着往年的春晚，母亲往她碗里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油星溅在她手背，烫得她眼眶发热。

饭后，母亲执意要带她去看房间。褪色的碎花窗帘还是当年的样子，书桌上摆着她高中时的奖状，相框里是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床头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翻开，密密麻麻记着：“秋霜今天打电话说升职了”“秋霜喜欢的那家书店倒闭了”“今天梦见秋霜小时候”。最后一页写着：“2024 年 12 月 15 日，终于鼓起勇气叫秋霜回家过年。”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映得房间忽明忽暗。林秋霜靠在母亲肩头，听她哼着跑调的《甜蜜蜜》，就像小时候那样。二十八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化作窗外的雪，轻轻落在心头，融成一汪温热的泉。

来源：羊羊娱乐群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