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有一片充满魅力与生机的土地——八桂大地。这里，山水秀丽，文化底蕴深厚。而阅读，就如同那潺潺的龙江河水，静静地流淌在这片土地上，滋润着每一个八桂儿女的心灵，编织出无数动人的学习故事和阅读成长经历。

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有一片充满魅力与生机的土地——八桂大地。这里，山水秀丽，文化底蕴深厚。而阅读，就如同那潺潺的龙江河水，静静地流淌在这片土地上，滋润着每一个八桂儿女的心灵，编织出无数动人的学习故事和阅读成长经历。

我最早的记忆，是趴在外婆温暖的后背上，穿行在晨雾缭绕的梯田间。外婆的嗓音像山涧清泉，唱着古老的民族歌谣，那些悠扬的旋律随着外婆的脚步轻轻摇晃，渗入我的梦里梦外。三月歌圩摆擂台，四面八方歌手来……五岁的我已经能跟着外婆哼唱简单的调子。她最喜欢傍晚时分，屯子里的女人们聚在古榕树端碗吃饭、唠唠家常，歌声此起彼伏，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鸣蝉。她总说我们瑶家的孩子，会说话就会唱歌。

外婆用粗糙的手指轻点我的鼻尖，你阿妈小时候，嗓子比画眉鸟还亮哩。我望向正在院子里择菜的母亲，不难想象这个活泼开朗的女人曾经是个出色的歌手。母亲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笑了笑，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像梯田的纹路。七岁那年，我背着母亲缝制的瑶家蓝布书包，走进了镇上的中心小学。开学第一天，老师让我做自我介绍，有什么特长展示一下？我紧张地唱了一段迎客歌，教室里顿时爆发出哄笑。“她唱的是什么呀？土里土气的！”同学们模仿着我浓重的壮语口音，我的脸烧得发烫，手指紧紧地攥住衣角，仿佛要把自己缩进那件绣着壮锦纹样的衣襟里。放学后，班主任叫住了我。这位从城里来的年轻老师蹲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你唱得真好听，能再给老师唱一遍吗？”我怯生生地开口，声音比蚊吟还细。李老师却认真地听完，轻轻鼓掌：这是刘三姐的调子对不对？我大学时学过她的歌。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彩绘版的《刘三姐故事》，送给你，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壮乡图画。

那天晚上，我趴在火塘边的矮桌上，就着跳动的火光翻阅画册。母亲走过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学校发的书？”“是李老师送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母亲沉默片刻，从木箱底层取出一本泛黄的《壮汉词典》：“要好好学普通话，这些故事书……偶尔看看就行。”夜深人静时，我听见父母在里屋低声争执。“你又要教她那些老掉牙的山歌？现在谁还唱这个？”“山歌怎么了？三姐的歌传了几百年……”“能当饭吃吗？你看看屯子里，年轻人哪个不是出去打工？会唱山歌的阿慧去年去了广东，在电子厂流水线上，谁听她唱歌？”我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耳边回响着白天同学们的嘲笑，第二天清晨，悄悄把那本《刘三姐故事》塞进了书包最底层。

三年级时，县里举办“民族文化进校园”活动。李老师在班上宣布要选拔同学参加山歌表演，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课间，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没人注意到缩在角落的我。李老师走到我桌前问：“放学后能留下来一下吗？”空荡荡的教室里，李老师按下录音机播放键，熟悉的壮乡旋律流淌而出。“这是你外婆去年在歌圩上唱的吧？”我惊讶地抬头，不知道外婆的歌何时被录了下来。“下个月，县里有民族团结文艺汇演，我想推荐你去唱壮语版《唱支山歌给党听》。”

李老师翻开那本被我藏起来的《刘三姐故事》，说：“你看，刘三姐用山歌传唱智慧，你现在也可以用山歌让更多人了解壮乡文化。”我的心怦怦直跳，既期待又害怕。回到家，我躲在谷仓后面练习，却撞见了提前收工的母亲。母亲听完我的坦白，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不准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数学才考了七十分，还有心思唱歌？”“可是李老师说……”“老师懂什么！”母亲突然提高了嗓门，“她城里来的，过两年调走了，你呢？考不上中学，将来就跟屯子里其他姑娘一样，去广东打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向外婆家。外婆正在织布机上忙碌，见我哭得伤心，叹了口气：“你阿妈是为你好。她小时候也是屯子里最好的‘歌娃’，后来去县里读书，因为口音重被同学笑话……她不想你走她的老路。”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巨大的歌圩中央，四周是黑压压的人群，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枕巾已经湿透。文艺汇演那天，我请了病假。李老师来家访，带来一张光碟。“这是演出录像。”她对闷头写作业的我说，“文化馆同志特意问起你呢。”电视屏幕上，其他学校的孩子们穿着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当壮族小歌手出场时，我屏住了呼吸——那女孩唱的正是外婆教她的迎客歌，只是改编成了普通话版本，听起来怪别扭的。“她唱错了好几个音。”我忍不住小声说。李老师笑了：“是啊！没有你唱得地道。下个月市里要举办双语才艺表演，用壮语和普通话表演。”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母亲的脸忽明忽暗。她盯着那张光碟看了很久，突然问：“真的能……用壮语表演？”当然，李老师点头，就是要展现少数民族学生在双语环境下的成长。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要拒绝。最后她站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把古旧的天琴。“这是你外公传下来的。”她轻声说，“你……你想试试吗？”

表演那天，我穿着母亲连夜赶制的壮衣，母亲破天荒地请了假，我们全家坐早班车去了宜州。舞台上，我先是用壮语唱了《月亮出来亮堂堂》，又用普通话朗诵了自己写的作文《我的壮乡我的歌》。当我拨动天琴，用双语演唱改编版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时，评委席上一位白发老人跟着轻轻打起拍子。那位白发评委拉着我的手说：“小姑娘，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日子。刘三姐的山歌要有人传下去啊！”

路过镇上的新华书店时，母亲突然喊司机停车。去买些书吧，她对我说，去买你喜欢的故事书，看看有没有教乐理的书？我惊讶地看着母亲，发现她眼角有泪光闪动。我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胳膊。书店橱窗映出一家三口的倒影，与远处苍翠的群山重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流动的壮锦。

来源：当代广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