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重生在坠崖的生死瞬间,我毫不犹豫地蹬开飞身扑来的夫君,任由身躯坠向浓墨般的深渊。
重生在坠崖的生死瞬间,我毫不犹豫地蹬开飞身扑来的夫君,任由身躯坠向浓墨般的深渊。
上一世,夫君林羽战死北疆时,我尚在豆蔻年华。
谨遵婆母训诫守节持家,变卖妆奁抚育林家旁支遗孤。
待到油尽灯枯之际,却被那些豺狼心性的晚辈抛至乱葬岗,最终沦为野兽果腹之食。
此番重生,我誓要改写这悲惨宿命。
清风崖顶碎石簌簌滚落,林羽狂奔而来的身影在暮色中愈显清晰。坠落刹那,我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双欲抓握的手掌踹开。崖边传来男人肝肠寸断的嘶吼,我却在罡风中扬起解脱的笑意。
妙哉,这一世他终究没能当上我的救命恩公。不必再背负那虚伪的夫妻名分,不必忍受他后宅二十余房姬妾争宠,更无需强忍恶心与他虚与委蛇。他总说那些女子不过是消遣玩物,可谁又稀罕这沾满胭脂的所谓专情?
身躯急速下坠,风声在耳畔尖啸如刀。崖底深渊犹如洪荒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将最后一缕天光吞噬殆尽,恰似我前世暗无天日的人生。但此刻胸腔中跳动着畅快的心跳,只因深知崖底暗河方位。
前世为逃狼群追捕,我拖着残躯从乱葬岗爬至悬崖纵身一跃。本想借河水脱险,谁料狼群竟循味追踪,将我撕咬得血肉模糊。此刻"哗啦"水花四溅,我屏息任由暗流冲刷,待浮出水面时,下游已透出微弱天光。
顺着水流游向光亮,终于在暮色四合时爬上岸边。秋日寒风掠过湿透的罗裙,冻得我牙关打颤。岸边怪石嶙峋如獠牙密布,再往深处便是豺狼虎豹的猎场。我强压心头惊悸,沿河岸踉跄前行,忽觉右脚一沉。
垂首望去,竟有只染血的手掌紧攥脚踝。拨开带刺的杂草,露出张毫无生气的面容——竟是本该早逝的黎王君墨。花贵妃所出的七皇子,自幼随镇国公修习兵法,十五岁便在西北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前世他回京述职途中神秘失踪,先帝直至驾崩仍念叨着这个侄儿。
此刻这位金枝玉叶正伏在泥泞中,背上刀伤纵横如蛛网。我本欲抽身离去,却忆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若黎王在,何至于此……"前世太子登基后横征暴敛,倭寇犯境时竟无良将可用。父亲佝偻的背影浮现眼前,我终是咬牙架起这个血葫芦。
君墨月白衣衫尽染猩红,体温灼人似火,却始终吊着最后一口气。相较我的步履蹒跚,这人的求生执念竟强得骇人。才挪出半里地,忽闻异响,转头正对上树丛后泛着幽绿的兽瞳。那涎欲滴,缓缓压低前爪。
我迅速探入君墨怀中,指尖触到硬物——取火器具与精铁短刃。当下撕了块衣料缠在枯枝上,点燃火把掷向熊出没的灌木丛。秋日枯叶遇火即燃,黑熊受惊咆哮着逃窜。待火光渐弱,我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王爷,苦中作乐道:"莫不是前世你葬身熊腹,方才换得我重活一世?"
4
暮色渐浓时,我搀扶着昏迷的君墨躲进一处天然溶洞。将这个浑身滚烫的累赘安置在干燥石台上后,我搜集成捆枯枝与易燃的松针,在洞口燃起两堆篝火。褪下浸透溪水的襦裙架在火堆旁烘烤时,腹中不合时宜地发出雷鸣般的响动。
罢了,忍饥挨饿亦是修行。
我望着洞外渐深的夜色轻叹。这深山密林间,连只野兔都难觅踪迹。倒是采药时认得几株金疮药草,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将草叶嚼碎了敷在他狰狞的伤口上。皮肉外翻的创口深可见骨,我暗自庆幸他此刻昏迷着,否则这般屈辱的处境,只怕要教人羞愤而亡。
"啧,绿油油的活像只癞蛤蟆。"我戳了戳他紧实的腹部肌肉,暗自腹诽这男子看着清瘦,脱了衣裳竟有八块整齐排列的腱子肉,胸肌比未出阁的姑娘还饱满。若他此刻清醒,怕是要羞愤得再死过去。
我边用湿布巾给他擦拭滚烫的身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你这条命可是我祖母给的。当年她老人家在宫里当医女,逼着我认遍百草。如今倒好,只记得止血草和鱼腥草的模样……"话音未落,洞外忽地炸开虎啸,惊得我差点把水囊砸在他脸上。
子夜时分,君墨突然烧得说胡话。我正要给他换凉帕子,洞外传来利爪刮蹭岩石的刺耳声响。松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洞顶的钟乳石上,映得洞内忽明忽暗。当那团白影从草丛窜出的刹那,我本能地滚向火堆,将燃烧的松枝狠狠掷向猛兽肚腹。
火焰"轰"地蹿起数丈高,白虎惨叫着扑进火堆,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洞中弥漫。我趁机点燃备用的火把,看着那它着满身火苗逃窜,最终"扑通"栽进河里。松脂燃烧的噼啪声中,我瘫坐在地,后知后觉发现腿软得站不起来。
天光微明时,我被腹中饥鸣吵醒。君墨竟已能半坐起身,只是脸色仍透着病态的潮红。他哑着嗓子讨水喝,我憋着气去河边取水,却见昨夜落水的白虎在浅滩飘着,周身鱼群争相啄食虎毛。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忙褪了罗袜扑进河里,奈何鱼群狡猾得很,折腾半日竟连片鱼鳞都没抓着。最后还是君墨拄着树枝挪到河边,随手一叉便戳中条肥鱼。我酸溜溜地啃着烤鱼,看他在溪畔辨认草药,这男子竟将断肠草与车前草分得清清楚楚。
"云小姐不知,我自幼味觉异于常人,能尝出百草滋味。"他处理伤口的手顿了顿,"倒是你,身为相府千金,怎会认得止血草?"
我望着火堆出神:"祖母总说,女子多懂些岐黄之术,将来……"话音戛然而止。前世被困后宅时,若早些学会配避子汤,何至于被那些人算计?君墨似是察觉我情绪,默默递来串好的烤鱼。油脂滴在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倒比宫宴的珍馐美味得多。
三日后,我们终于走出深山。君墨的属下早已在官道候命,我看着镜中衣衫褴褛的自己,正犹豫该如何回府,却听他道:"云小姐可愿做我的王妃?"
我险些被口水呛死。这男子莫不是烧糊涂了?
"殿下说笑,您连臣女模样都记不清。"我晃了晃手中缰绳,法慈师太的马车已在林外等候多时。君墨耳尖泛红:"我虽辨不清面容,却记得你腕间那抹清冷的栀子香。"他忽然执起我手,将块温润的玉佩塞入掌心,"此物你且收着,若他日……"
后半截话被马蹄声打断。我翻身上车,瞧见相府马车前那道狼狈身影时,唇角笑意瞬间凝固。林羽肿着半边脸扑过来:"瑶光!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他伸手要抱我,却被车夫一鞭子抽开。
我掀开车帘冷眼看着这个男子。前世他总说那些妾室不过是玩意,可当花柳病发作时,第一个被推进火坑的不还是我?"林公子请自重。"我抚着袖中玉佩,忽觉重生真好。这一世,我定要看着这些魑魅魍魉,如何自食恶果。
8
「厌弃我?」
我嗤笑一声,足尖猛然发力将他踹翻在地。
「你们永昌侯府的算盘打得真响,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竟要毁我清白名声。」
林羽踉跄着跌坐在汉白玉阶上,玉冠歪斜地瞪着我,耳根却泛起可疑的潮红。我缓步逼近,锦缎绣鞋碾过他手背时,他猛地抽气惊坐而起。
「你失踪悬崖两日两夜,天知道遭遇了什么龌龊事!」他梗着脖子叫嚷,忽然被我扬起的巴掌截断话头。
「啪!」
脆响震得满院梧桐絮纷飞。我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冷眼睥睨:「便是真遭了难,我宁可剃度出家,也绝不辱没云家门风。」
「瑶光说得极是!」
玄色大氅裹着松木清香席卷而来,兄长云逸霄执丈余青竹杖劈开晨雾。记忆里永远温润如玉的兄长,此刻竟怒目圆睁,竹杖重重杵地:「我云家女儿,纵使零落成泥,也轮不到尔等腌臜货色践踏!」
眼眶泛红的瞬间,温热掌心抚上我发髻。三十五年啊,自兄长咳血而亡那日算起,这还是头回真切触到他体温。我埋首他襟前,积攒两世的悲恸化作滚烫泪珠,将那竹青锦袍洇出深色印记。
「莫怕,有兄长在。」云逸霄将我护在身后,竹杖直指林羽咽喉:「这混账竟敢谎报你殒命崖底,更扬言要迎娶你的牌位!」他喉间溢出冷笑,「永昌侯府为攀附相府,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林羽面色青白交替,忽又摆出情深模样:「前日你坠崖时,我分明见你踹开我……」他偷觑我神色,「若非情根深种,怎会宁死不连累?」
我抚额讥笑:「林世子可知,有种决绝叫宁为玉碎?」
「阿弥陀佛。」法慈师太缓步出列,鎏金禅杖顿地有声:「那日老身亲见云施主与猛兽搏杀,这般刚烈女子,岂会垂青蜜罐里养大的纨绔?」
林羽被噎得面红耳赤,忽又阴恻恻道:「师太敢对佛祖起誓,这两日都与云姑娘在一起?」
「放肆!」云逸霄竹杖破空,却在触及林羽喉结时被我拦下。我接过竹杖轻笑:「世子可知,污蔑命妇该当何罪?」
林羽瞳孔骤缩,我步步紧逼:「前日悬崖边的碎石,可还认得世子的金丝云纹?」他踉跄后退,我忽觉兴味索然——这等货色,前世怎就困了我半生?
「滚!」青竹杖擦着他耳畔破空而入,直直钉入青石台阶,惊起群鸟扑棱,「再让我见你纠缠,便不是警告这般简单。」
目送林羽夹着尾巴逃窜,我仍觉后脊发凉。并非畏惧,而是痛恨这阴魂不散的孽缘。前世为全父母恩情,我忍着恶心披上红妆,却在新婚夜发现他浑身溃烂的恶疾。
「瑶光?」兄长温热掌心贴上我冰凉额头,「莫怕,父亲已在书房草拟奏章。」
我望着他眼底血丝摇头:「永昌侯手握北疆十万铁骑,他日凯旋回朝,必会请旨赐婚。」前世我偶然得知,云家早被视作林家囊中物。
「傻丫头。」兄长指尖拂过我眼角,将我鬓边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云家女儿的婚事,从来只由本心。」
喉间哽塞的酸涩化作热泪,我扑进兄长怀中。前世为全云家清誉,我自困后宅半生,却不知父亲为保我周全,在夺嫡之争中首开相府站队先河。
「母亲刚服了宁神汤歇下。」兄长引我穿过九曲回廊,「你且梳洗更衣,稍晚再去请安。」
我望着雕花窗外熟悉的芭蕉新叶,忽觉重生并非幻梦。指尖抚过袖中玉佩,君墨临别时耳尖的薄红竟与兄长此刻的关怀重叠。
10
在相府主院里,娘面色苍白地靠在贵妃榻上。
爹的三位妾室,正轻声和她絮叨这个月的开销和收成,见到我来,她们面上一喜,急忙拉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
发现没什么伤处,才齐齐舒了一口气。
想来我这两日的遭遇她们是知道的,独独瞒着娘罢了。
我娘瞧着我们眸光一转,轻叹了一下。
「你们又瞒着我了,我就说这两日——你们三个总围着我,是怕我从下人嘴里听到消息吧!说吧!这一回是什么事儿?」
娘亲长了一个七窍玲珑心,又美得宛若九天仙子,可惜打小身体病弱,心脏不好,多走几步都喘气儿。
后来嫁给身强体壮的父亲,外祖母怕娘亲受不了,便从家里选了三个漂亮的家生子陪嫁。
父亲怕外祖母担忧,便都收了。
只叹息,终究要对不起三位妾室。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娇娇,这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是以,这三位姨娘,只有在爹被娘勾的实在忍不住,偏偏娘又无力承恩时,才有机会侍寝。
且为了能够随时承宠,她们自己寻祖母要了绝育的药。
说是娘亲对她们有恩,绝不能出幺蛾子气到娘。
可娘知道此事之后,却狠狠骂了她们一顿,又抱着她们哭了一夜。
我曾经问过娘,爹找姨娘时会不会吃醋?
娘笑着说:「你且看你哥成年后会纳几门妾,就明白娘亲非但不醋,还想放鞭炮庆祝了。」
那时我还小,是不能理解的。
后来,哥哥纳了七个妾,我嫂子也不吃醋,我悄悄问了。
她说:「都说没有被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可万一这一牛顶十牛呢?我还是惜命的。」
额……
想来我们家的男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啊!
据说娘怀上哥哥时,爹爹偷偷买了不少堕胎的药,跟家里人再三确认,不想让娘生孩子。
就怕娘心脏不好,分娩时香消玉殒。
这事被娘晓得后,大半年没理他,直到哥哥在祖母的帮助下出生后,才勉强理了他几句。
后来好不容易感情又养回去,我又来了。
爹这一回直接说:「娘子,我们有一个孩子就足够了,不能拿命去拼。」
娘又不理他了。
第二年我出生了,爹爹瞧着我和娘亲相似的容貌,喜欢得不得了,挨家挨户去敲门。
「看,我有闺女了!」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有闺女了,我闺女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可好看了!」
「林兄,晚上来我家小酌几杯,顺便让你看看我闺女,可好看了。」
……
秋高气爽,屋里却已经生了炭火,可见娘的身体越发积弱了。
我久违地和她絮叨了许久。
明明如今的我,内里年龄比她大了许多,但在她眼前,我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依偎在她怀里时,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娘,女儿想当官!」
若我当了官,在陛下面前得脸,永昌侯想诬陷我与他儿子私定终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娘黛眉微皱,伸出细白的手,敲了敲我的脑袋。
「以你的身份,这辈子注定富贵,是别人求不来的气运。你如今是不想要这一份气运,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想起前世麻木不仁的一生,轻叹。
「娘,女子一辈子被困在后宅,不知天大地大,不知天高地厚。而男子却可以逍遥天地间,将秩序法则玩弄于股掌之间。太不公平了!」
娘温柔地看着我,纤纤素手在我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娘年轻时,也曾臆想身为女子最快意的事,莫过于执手中笔,量天下事。可这终究是臆想,成不了真的。如果你真的想,那唯一的机会,便是成为那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皇后?可是后宫不得干政……」
「那得看……你能不能拿得下君主。」
从娘屋里出来时,天将将黑下。
她的饭菜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一向以药膳为主,她又闻不来任何荤腥,是以,她都是躲在屋里一个人享用。
夜里,和爹爹哥嫂一起吃完晚饭,爹爹带着我去了书房。
关起门后问我。
「你对林羽确实无意吧?」
我点头。
「那就好,今日黎王来找为父,让为父早日给你定亲,免得永昌侯府那群阴人总是纠缠你。为父觉得很是有理,并且觉得他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你随他驻军西北,便可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我:「……」
我脑海里闪过黎王君墨那张俊俏的脸。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故意在爹爹面前露个脸,让爹爹觉得他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到底谁才是阴人啊?
11
君墨确实是难得的好男儿。
可是爹不知道,再有半年陛下就会突发绝症,时日无多。
彼时,几位皇子都会按捺不住,使得整个局势变得动荡不安。
前世君墨早早失踪,没有参与。
今生,他会如何选,我们谁也猜不到。
「爹,我想入宫!」
「啊?」
爹抽了抽嘴。
「陛下……五十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
「我想进宫做医女。」
「就你?」
他大抵是觉得这两字,过于伤我的心,立刻尴尬地摸了摸胡子,委婉地说。
「瑶光,为父觉得太医署不适合你,你若真想进宫找点事做,为父可以推荐你去藏书阁。也可以去给张天师做学童,给他烧个炼丹炉什么的……」
我目光定定地盯着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这老头故意的,只挑一些边缘的,毫无作为的。
他分明懂我的意思。
我想接近权力中心,太医署已经是作为一个女子能够到的最高的部门。
娘说成为皇后。
我知道,如果我嫁给黎王君墨,有我父亲的支持,这一步并不会很难。
可我心里莫名地抵触。
女人真的只能依附男人吗?
和父亲的谈话不欢而散,可次日父亲下朝回来,却喜滋滋地给我带来了一份圣旨。
「瑶光,来,爹爹给你讨了一件给陛下研墨的差事。」
我急忙接过圣旨,看着上面「第一女官」四个字,瞬间热泪盈眶,静静看着年迈的父亲。
父亲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给我求来这么一个位置?
别看不起这么一个研墨的差事。
这是直达天听,是陛下身边最得势的公公,才能揽到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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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上职那日,我穿着宫里送来特制的衣袍,跟着爹爹早早上朝。
哥哥羡慕地看着我们,气哼哼的。
「臭老头,我寒窗苦读十载,本来能考个探花的,非逼我隐藏实力考个同进士。混了五年,还是个不能上朝的七品小官。眼下你居然带着妹妹直接上朝,你就偏心吧你!」
爹上马车前丢了个白眼给他,话都没给他留一句。
我也故意翻了个白眼。
「若非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你以为我会考得比你差?爹让你好好盘着,你就好好盘着,瞎蹦跶啥!」
当然我们也只是嘴嗨!
树大招风这么个事,谁心里不明白呀?
而我只是一个女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13
进宫后,我未能随父亲上朝,而是由一名小太监引领至御书房外等候。
「女官请在此稍候。」
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言语。
从五更天等到辰时,御膳房送来早膳,偏殿布置妥当后,陛下才缓步而来。
见到我时,陛下并未惊讶,反而轻笑一声。
「云相夸你心思玲珑,朕本不信,除非你能为朕解一难题。」
「臣女愿为陛下分忧。」
「今晨奏报,温州府附近倭寇猖獗,朝廷是否该增兵?如何增兵?」
我眉头微动,此事竟已初现端倪,需尽早解决。
「陛下,臣女需纸笔!」
陛下点头,带我入御书房,指向案上笔墨。
「请用。」
我绘制了一幅地图,此图乃前世后期将士们用生命验证所得。
「这是高句丽?」
陛下凝视地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高句丽对面的岛屿,可是东瀛?」
我点头回应。
「倭寇巢穴实为东瀛,然其狡猾,为免牵连本国,以海岛为据点,侵扰我南方沿海。」
陛下挑眉问道:「你如何推断?」
「此疑在军中并非秘密。然东瀛若不承认倭寇出自其国,我们便无法对其采取行动。」
「确是如此,你有何良策?」
「传闻东瀛有座神山,山上冰雪可治百病。皇后娘娘素有心疾,陛下可遣使赴东瀛求取冰雪,若使者迟迟未归,陛下便有理由怀疑东瀛心怀不轨。」
言毕,陛下目光微变,轻叹一声。
「此计虽损,却可解倭寇之患。云相所言不虚,你确有一颗玲珑心,可惜身为女子。」
我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回应。
是反驳「女子不如男」?
还是反问「陛下欲让臣女重投娘胎」?
其实,所谓七窍玲珑心,不过是父亲随口之言。
此乃前世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我提前道出,只为减少牺牲。
至于计谋之损,我亦承认。
前世嫁入林家,见其行事多有不端,倒也学了几分。
然对付东瀛这等重小节而轻大义之国,损招正合其宜。
14
次日,皇后称病。
赴东瀛的使者大张旗鼓自天津卫启程。
与此同时,天津卫各大船厂暗中加紧造船,训练水军。
一月后,御书房内。
陛下批阅奏折,我静立一旁研墨。
此乃细致活计。
身为相府千金,往日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侍女代劳。
初时,我研的墨令陛下皱眉,直言我德不配位,命我回家苦学。
我只得请来昔日侍女碧鸳,潜心学习。
本以为简单之事,竟有诸多讲究,令我近日腰酸背痛。
我偷揉腰际时,陛下瞥了我一眼。
「咳!我军将士上船即晕,如何能在东瀛海岸作战?」
我听后精神一振。
「可招募江南沿海壮汉,令其每日空手出海,寻捕大鲲,捕得者赏金千两。」
「以战养战,别出心裁?」
「海上作战,生存重于战斗。空手出海,必全力与海搏斗,如此训练,方能与海盗抗衡。」
「有理,只是心够狠。」
陛下捋须冷哼。
「身为女子,你竟无半分妇人之仁!」
我不知其不满何在,只当是夸赞。
我望了望窗外,秋日将尽。
前世,陛下崩于今冬。
「陛下,请太医为您诊脉吧!」
陛下埋头批阅奏折,未予理会。
我无奈,朝门外喊道。
「宣太医!」
李公公斜眼瞥我,未作声。
我闭目叹息。
罢了,陛下生死随他吧!
陛下忽抬头,见我摆烂之态,嗤笑一声。
随即瞪向门外。
「李德子,没听见吗?宣太医!」
李公公慌忙告罪,匆匆寻太医去了。
今日当值的赵太医乃国医圣手。
诊脉后,他眉头微皱,陛下神色微变。
「如何,脉象有异?」
「脉象稍沉,略有晦涩,虽无大病,却也不妥。陛下,为防万一,请允微臣取血验毒。」
「准!」
我未料前世陛下竟非病逝,而是中毒身亡。
好心终得善报!
赵太医查出陛下确中慢性毒,及时解毒后,我获赏百两,并得早朝旁听之权。
15
于是,我再次与黎王君墨相见,便是在太极殿上。
我立于陛下身侧,他与父亲及太子立于下首。
我的出现引得众臣窃窃私语,不少人面露不悦。
女子上朝听政,古来罕见。
若有,史书多记为祸国殃民之辈。
尤以刚归的永昌侯为甚,他本欲以军功求陛下赐婚我与林羽。
然我立于陛下身侧,殊荣加身。
他赐婚之言难以出口,因无人敢断言我是否已成陛下之人。
若真如此,他求赐婚,岂非虎口夺食?
风险太大。
他的脸色自然难看。
此亦为我入宫目的之一,未料如此顺利。
另一目的。
我望向殿下身着官袍的众臣,清一色老朽中,夹杂几名年轻面孔。
若有朝一日,其中半数老妇,几名年轻女子,该是何等美景。
可惜历史长河中未曾出现。
我听着父亲评点朝政,又见永昌侯将西北军功说得难如登天,不禁轻蔑一笑。
陛下似有所觉,侧目看我,挑眉示意。
当时陛下未问,回御书房后,立即发问。
「方才为何讽笑,有何感触?」
我忆及前世永昌侯战死边疆的蹊跷,轻叹一声。
「北疆有一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名为诸葛剑,乃守关大将诸葛宏之子。」
永昌侯在北疆,只知享乐,何曾真正作战?
守疆之功实属他人,却被永昌侯据为己有。
后新帝登基,调诸葛剑守敦煌,北疆兵权尽归永昌侯,却不知其乃庸才。
终致北疆失守,永昌侯与林羽父子逃亡途中被乱箭射杀。
「你是说永昌侯军功有假?」
陛下面色渐沉。
为君者,最恨欺瞒。
我摸了摸鼻子。
「陛下可派人查探,或抓一东突厥人询问,他们最惧我大庆哪位将军。」
「呵!」
陛下抓起奏折,摔在我脸上。
「拿朕当枪使,你这杀人不见血的狠丫头。」
我伏地不语。
辩解无益!
陛下闭目揉额,片刻后睁眼冷视我。
「朕能给你的位置,已是最高。若让你在众皇子中择一,你当如何?」
我摇头。
「皇子皆佳,然臣女心中已有所属。」
陛下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俯视我。
「谁?」
「李公公!」
「哈?」
「李德子,李公公,幼时曾救我……」
李公公慌忙跪地。
「陛下明鉴!奴才入宫后,从未出宫……」
我直言不讳:「在御花园落水,是你抱我出来的。」
「住口!」
陛下拍我脑门,怒目而视。
「云司礼那老古板,怎生出你这般不吃亏的滑头。」
他长叹一声。
「难怪他将你送进宫,怕是嫌朕命长!」
「陛下恕罪,臣女知错!」
「滚回家反省,三日后给朕答复,否则将你指给永昌侯府林羽,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
事已至此,我只得跪安退下。
唉!
陛下洞若观火!
为帝者,果然不可小觑。
16
离开皇宫的路上,我碰巧遇到了几位官员。
我热情地向他们问候,但他们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眼。
显然,在他们眼中,我只是皇帝的玩物,不值得任何尊重。
其实,要赢得他们的尊重并不难。
只需嫁给某位皇子,并助其登上皇位,我便能成为皇后。
然而,那样得到的尊重,真的是对我个人的认可吗?
并非如此。
以我母亲为例,若非身为云相夫人,她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敬畏。
这便是女性的处境。
即便才华横溢,在男性眼中,女性依然卑微如尘土。
我无法接受!
前世,我已卑微至极,为夫家谋划一生。若非我坚持不入林家祖坟,我的墓碑上只会刻着“林羽妻云氏”的字样。
连名字都不配被后人铭记。
在旁人看来,我已是正妻,一生衣食无忧。
这样的人生,难道还不够好吗?
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羔羊的胜利罢了。
我并不急于回相府,带着心中的郁闷在街头漫步,最终在南城驻足。
这里是京城底层民众的聚集地,充斥着烟花柳巷、赌场当铺,更多的是为生计奔波的贫民。
冬日的寒风如刀割般刺骨。
一个卖油饼的摊位上,一位穿着单薄布衣的女子正在和面。
她的丈夫穿着崭新的棉衣和鞋子,正热情地吆喝着。
“油糖饼喽!好吃的油糖饼喽!”
他们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
三个男孩手里都拿着油糖饼,吃得满嘴流油,个个白白胖胖,衣着厚实。
而那个女孩却面黄肌瘦,和她母亲一样,穿着破旧的单衣,在寒风中冻得嘴唇发紫,却仍在帮母亲和面。
她偶尔偷偷看一眼那三个哥哥,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看什么看,赔钱货,还想吃油饼?小心挨揍!”
其中一个男孩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女孩赶紧低下头,小手不住颤抖。
父亲曾告诉我,这样的女子已经算过得不错了。
在乡下,还有“典妻”的现象。
即将妻子典当给别家生孩子,若被典当的妻子曾生过男孩,典当价格会更高。
典妻通常为期两年,生完孩子后会被退回原家。
若那家再次陷入贫困,妻子可能被再次典当给其他需要孩子的人家。
我站在街头,静静地看着卖油饼的那家人。那对母女明明是家庭的一部分,却仿佛只有她们在相依为命。
这样的女子,这里随处可见……
当我还在考虑是否争夺皇后之位时,这里的女子连温饱都难以解决。
17
回相府的路上,我遇到了刚从烟花柳巷出来的林羽。
见到我,他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恶意。
“哟!这不是云女官吗?听说你今天还上了朝堂,难怪看不上我,原来是早就想攀高枝了!可惜啊,陛下妃嫔众多,皇子们也已成年,等陛下百年之后,你恐怕只有陪葬的份了!”
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我只觉得恶心至极。
前世,他便是如此日日流连烟花柳巷,据说最喜欢用鞭子抽人,被他玩弄的女子大多伤痕累累。
我曾委婉劝他,大家都是父母所生,那些女子命苦,何必让她们更苦?
他却说,j人就该有贱命,而我是宰相嫡女,是万里挑一的贵女,他自然不会那样对我。
呵!
这种人,真该千刀万剐。
一刀了结,都太便宜他了。
“呵!”
我冷笑一声,没有理他,径直绕过他离开,完全不顾他在身后的叫骂。
走了许久,直到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才拐进一条小巷,找到一间成衣铺,买了一套黑衣和蒙面巾。
18
次日,永昌侯哭诉上殿。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他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昨日我儿回家途中,被黑衣人袭击,那黑衣人打晕他后,还用重物击碎了他的……命根子。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陛下还未开口,我忍不住轻咳一声。
“原来城东梨园那三个孩子,不是您的儿子啊?可他们对外说,他们的母亲是您的外室呢!”
永昌侯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一介女子,因陛下恩宠出现在太极殿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指点江山不成?”
我摇摇头,一脸无辜。
“我只是想提醒侯爷,您不止一个儿子而已!哪里谈得上指点江山?这不过是市井八卦罢了!”
“你……”
永昌侯气得说不出话。他的岳家是琅琊王氏,朝中有不少王氏子弟身居高位。
此时,这些人看向永昌侯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氏女外嫁,带走的不仅是嫁妆,更是整个王氏家族的支持。
即便如此,永昌侯仍对王氏女不敬,竟敢养外室?
陛下向来不过问家务事,但永昌侯的妹妹是皇后,完全不管也不行。
他淡淡道:“先让太医看看吧!至于行凶之人,朕会派人去查。”
“谢主隆恩!”
退朝后,陛下在御书房冷冷地看着我。
“何来这么大的仇怨?非要让人家断子绝孙,你让朕如何向他们交代?”
我刚想否认,陛下冷哼一声。
“昨日——你出宫,朕一直让暗卫跟着。朕就想看看,你这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怎么心思这么狠?”
我:“……”
“李德子,去把朕的儿子们都叫来。”
我心里一紧。
果然,陛下冷冷地说:
“本想让你自己选,可你这丫头,心思根本不在情爱上。朕这几个孩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瞧不上谁呢?”
我:“……”
我不知道父亲与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总之,当五位皇子和太子站在我面前时,我感到无比荒谬。
这样一副好牌,前世我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打得稀烂?
非要因为贞节二字,被林羽缠上?
大概那时还是太年轻,脑子里坑太多吧!
人果然不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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