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9年，高中毕业后，我因没能考上大学，只好回家种田。为了混口饭吃，姐夫劝我学门手艺，托人帮我找到箍桶师傅王瑞丹。拜师后，师傅就带我离开家乡，到桐庐县中山乡长丘田村一带开始学艺。那里是个大山沟，山林茂密，人口稀少。

一

我叫朱志明，1963年3月出生于东阳市画水镇莪溪村后溪干自然村。

1979年，高中毕业后，我因没能考上大学，只好回家种田。为了混口饭吃，姐夫劝我学门手艺，托人帮我找到箍桶师傅王瑞丹。拜师后，师傅就带我离开家乡，到桐庐县中山乡长丘田村一带开始学艺。那里是个大山沟，山林茂密，人口稀少。

有一天，师傅带我去给一户朱姓人家做活，一位老先生正在教6个小孩写毛笔字，参考书正是那种古书。我从小对古籍碑帖很感兴趣，有空就去请教老先生，问这问那的。他见我痴迷写字求学，就毫无保留地给我讲解传授。因此，我懂得了线装书、拓片、拓贴本、木刻本、石印本、珂罗版本等不少古籍知识。

从那时起，我就想搜寻一些古书来读。那时山区保存的古书不少。在大市、长丘田、龙家山等村，我看到一些旧书籍，就想办法去向人家讨或要。这是我收藏古书的开始。

古书因留存时间久远，加上鼠咬虫蛀，保存不当，难免破损严重。拿到古书后，起初我总是拿些破纸、旧报纸在破损处用糨糊粘住就算了。后来，我看到一册《悲庵剩墨》有些特别，就仔细研究辨别。原来，此书1916年12月由西泠印社用宣纸8开大珂罗版印制，制作精美，印刷优良，系赵之谦诗、书、画、印精品汇集本。这书已经过多次修复，从修复手法来看，应该是一个古籍修复高手所为，且在书根部写有一行小字：“悲庵剩墨，目录、序、行状、像、造像、端阳节物账册，甲子重阳适安轩鉴藏改装。”它记录了书名、目次、内容、修复时间、何人修复等。这跟我以前用糨糊、破纸、旧报纸所补的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我就想着有一天，如果能学习古籍书画精修就好了。从那时起，凡遇到自己喜欢的古籍碑帖，我就掏钱购买。

两年后，箍桶生意渐渐稀少。我转行学做木匠。

由于做木匠的人多，市场竞争也较为激烈，我决定离开家乡到外地拼搏一番。1983年，我带了三个木匠到广西隆林县山区农村，既做家具，又做箍桶，还加工课桌凳椅。

第二年，经人介绍，我到广西昭平县国营人造板厂家具车间加工西式家具。

1988年，我和同伴联手承包了这个家具车间。半年后，同伴到广东从事红木家具雕刻，我一直经营至1995年，从中也赚了不少钱。由于母亲年逾八旬，家中无人照顾，不得已，我只好将家具车间转让给外甥打理。

回老家后，我拆掉老房建起新房，一家6口人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母亲身体健康，生活起居由妻子照顾。我想，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老是待在家中呀，就边外出打工边收藏古籍。

二

有一次，我到北京琉璃厂古玩市场逛中国书店，捧起一册乾隆刻版《明史》时，就被吸引住了，当即用3元钱买下了这本古书。旁边站着的一位专家对我说：“目前字画仿造临摹的非常多，但古籍作伪的非常难，还是个冷门，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深层次地研究，长期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出成果！”我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开始把一本本古书搬回家。

我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淘尽大半个中国，用办厂赚来的钱换来了各类古籍碑帖一万多册。

通过几年的搜集，我的藏品越来越多。有的古籍纸张粘住揭不开，很不容易翻阅，或是翻阅后会有纸屑掉落，行将就木。有几本很喜欢的古书，品相好，但里面破损严重，我就送到装裱店去修复，有的破损严重，连装裱师也无从下手。即使愿意修复，其要价太高也难以接受。

老是把古籍拿去请别人修复，觉得很是麻烦，费用又贵，思来想去，我就萌生了自己动手修复古籍的念头，边自学边摸索。一旦碰到特殊难题而一时无法解决，就千方百计请人介绍到国家图书馆、中国书店等专业机构去“偷艺”，我还自费参加国家博物馆举办的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指导老师听我提出的问题比较专业，总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一些明确的解答和示范。

我远赴成都、西安、昆明、扬州、北京等地学习修复技艺时，有幸遇到了熊学万、郭云龙、蒋德生、杜伟升、闫静书等字画、古籍修复高手。由于机缘巧合，我幸运地得到云南昆明滇裱大师吴永年的言传身教，修复古籍的技艺也得到很大进步。

在陕西西安期间，我和石彦明、杜宝康关系很好，三个人聚在一起一个多月，互相交流，深入探讨，刻苦钻研，共同潜心修复完成了清雍正精写木刻印刷本《陕西通志》和一套明万历精刻本《千金翼方》。

三

一本受损的古籍从开始修复到最后修好入库，大致要经过十几道工序。一本书有多少页，就要重复多少遍相同的工作。每一道细小的工序都容不得丝毫闪失，有些步骤还讲究一气呵成，不可随意中断。特别是宋版书已非常少见，行内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说法，修复这样的善本，一招一式都更为考究。

整天埋头在一页页古籍中，每一次清理、粘补都在毫厘之间，十分费神费时。修复的过程十分枯燥，静不下心来，就根本干不了这活。

古籍修复工艺复杂，颇费时间，一天下来，只能修复几页。碰上损伤程度严重的，几天都补不了一页。不仅如此，还受时间的限制，夏季太热，气温太高，糨糊一下就干，修复效果不好。冬天太冷，修补的地方不易干。最好选在春秋两季，空气中干湿度比较理想。这样一来，我一年只能修复二三十册。

对于古籍修复，我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像老中医看病一样，先要“望闻问切”，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根据不同的受损原因制定不同的修复方法。“望”，即看古籍的破损和污渍程度，对霉变、虫蛀、风化、焦脆、人为破坏等原因作出判断；“闻”，即通过古籍的气味进一步判断纸张的矾化和霉烂程度；“问”，即向提供古籍之人询问古籍的来源、产地等问题；“切”，即通过抚摸检查书籍材质的保存状况，了解纸张韧性、厚薄以及是否曾经有过修复。经过反复考量后，再制定修复方案，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一步一步地还原古籍的真面目。

在古籍修复中，最难的是配纸。为保持古籍原貌，我尽可能选用材质相同的纸，但开化纸等一些造纸工艺早已失传。修复时只能用原纸做衬纸，或选取矿物材料，在接近原书的纸上用羊毛刷轻轻地刷，使之慢慢接近原纸张，然后用高密度海绵吸干。一次成不了形，就反复几回，最终成为比原纸淡一点的衬纸，使它在与古籍重叠时加深颜色。

古籍修复中的糨糊最为讲究，被同行认为是首要机密，且南北有别。我用的糨糊都是自制的，主要由面粉调制而成。先揉成面团，再洗出淀粉，去掉面筋，还要用清水冲洗三遍。然后加入花椒、明矾、麝香、樟脑丸、冰片等物品。这种糨糊既能驱虫，又可防止油墨晕染和霉变。所有材料均系天然，只为遵从古籍修复的可逆性。

对古籍中缺失的文字，古时修复者大多采用“划栏补字”的方法，或干脆任其空白，但我觉得这样太遗憾，得千方百计把它补回去。因此，我想方设法慢慢学会了篆刻。为补好一本书，我先辨认缺失的是什么字，再到原有版本中去找，如找不到，就到同时期的古籍中去找。为此，我曾多次到北京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查询，还上网向全国各地古籍修复爱好者请教求援，从而解决了不少困难。

四

书中岁月长。这些年来，经我之手修复的古籍已有400多本，其中比较珍贵的善本有：明嘉靖刻本《宋学士文集》、明嘉靖模宋世彩堂白棉纸刻印本《昌黎先生集》、明万历刻本《千金翼方》、明万历二年白棉纸刻本《古今寓言》、明万历白棉纸刻印本《六臣文选》和《指月录》、清顺治甲午年白棉纸刷印本《汾草》、清康熙精写刻开化纸殿本《御制文二集》、清雍正精写刻杭州府本《西湖志》、清乾隆殿本《御纂医宗金鉴》《卫灵公章文》等。

2017年4月，我成为金华市首届百名“八婺工匠”之一。2018年，我被评为首届“东阳工匠”，2022年又获得首届“八婺金匠”称号。

作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我总是想方设法把古籍修复技艺传承给年轻一代，带了20多个学徒。现在，他们都已能够独立操作各种古籍修复工艺。

修复古籍，是我毕生追求的事业。每每看到一本古籍起死回生，我心中就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成就感，获得极大的精神享受。在我看来，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为一本本古籍拂去尘土、补上孔洞、恢复书页。

古籍是有生命的，惟有修复好，才能延续它们的寿命。我愿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一本本古籍延长生命，为弘扬传统文化做点贡献。这就是我最大的追求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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