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6月25日,在北约峰会的第二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北约秘书长马克·吕特联合举行了记者见面会,见面会期间出现了常见、同时又罕见的一幕:特朗普用了很长时间,抨击自己国家的媒体,声称CNN、纽约时报等媒体报道了泄露的情报部门的评估,是在贬低自己打击伊朗核设施的成就。
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北约秘书长马克·吕特在北约峰会的记者见面会上
作者:魏城
6月25日,在北约峰会的第二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北约秘书长马克·吕特联合举行了记者见面会,见面会期间出现了常见、同时又罕见的一幕:特朗普用了很长时间,抨击自己国家的媒体,声称CNN、纽约时报等媒体报道了泄露的情报部门的评估,是在贬低自己打击伊朗核设施的成就。
根据泄露出来的这份美国情报机构的报告,特朗普下令的这次轰炸行动并没有如特朗普所说的那样,“彻底摧毁了”伊朗的核设施,而是仅仅使伊朗的核计划倒退了几个月。
特朗普愤怒地指责那些报道这份情报评估的美国媒体是“败类”或“人渣”(scum)。
说“常见”,是因为特朗普在其第一总统任期和第二任期经常公开责骂批评他的媒体是“假新闻”,说“罕见”,是因为这次是在北约峰会期间,是在国际场合,一国总统在国际场合发表长篇大论,猛烈抨击自己国家的媒体,毕竟不太常见,而用scum这样粗俗、强烈的骂人词汇,攻击行使正常舆论监督权利的本国媒体,不仅在世界各国领导人中,而且在历届美国总统中,都是极为罕见的。
“scum”这个词在英文中色彩非常强烈,是非常负面和带有侮辱性的词汇,它通常用来指代社会上的败类、人渣、下流胚,在公开场合使用这个词,不仅非常不正式和粗鲁,而且具有很强的煽动性,旨在激起听众的愤怒或鄙视,并进一步妖魔化被指责的对象,如今,当特朗普在国际场合使用这个词来形容美国媒体时,这不仅仅是对媒体的批评,更是一种带有攻击性和侮辱性的公开贬低,旨在彻底否定这些媒体的价值和信誉,显然,这比仅仅说他们“偏见”或“不准确”要严重得多。
美国大多数的历届总统,不管是民主党总统,还是共和党总统,很少公开对美国媒体进行如此严厉和系统性的抨击,更别说使用诸如scum这样的粗俗词汇了,这并不是说他们对媒体的报道总是满意,他们常常会私下抱怨媒体的偏见、不准确或负面报道,白宫幕僚也会与媒体的记者和编辑们进行沟通,甚至施加压力。然而,他们通常会维持一种至少表面上的尊重,承认媒体作为“第四权力”(fourth estate)在民主社会中的监督作用。像克林顿、奥巴马等民主党总统,和里根、老布什、小布什等共和党总统,有的时候也会对某些报道不满,但他们通常会坚持传统,通过新闻发布会、媒体采访等形式与记者互动,并保持对媒体机构的基本尊重,这种做法反映了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对新闻自由的保护,以及对媒体在民主制衡中作用的普遍共识。
特朗普却与多数美国总统不同,经常公开责骂媒体和记者,甚至把整个新闻行业妖魔化为“人民的敌人”或“假新闻”的传播者。不过,不要以为这仅仅是特朗普的个人语言风格,也不要以为特朗普对媒体的攻击,仅仅停留在言辞层面。
特朗普早在第一任总统任期内就采取了许多行动,打击批评他的自由派媒体。他在第二任总统任期的前五个月,则采取了更多的行动,限制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这些行动包括:
限制白宫新闻记者证和准入:特朗普政府曾多次限制或吊销一些记者(特别是对他持批评态度的媒体记者)的白宫记者证,旨在控制谁能进入白宫新闻发布会和日常采访。
改变新闻发布会形式和频率:特朗普政府减少了传统的新闻发布会,转而更多地通过社交媒体(尤其是他自己的平台)和在椭圆形办公室等场合的简短、非正式的问答环节来发布信息,这使得记者更难进行深入提问。
驱逐媒体办公室:在特朗普第二次担任总统后不久,一些主流媒体,如CNN、《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NPR和Politico,被要求撤出他们在五角大楼长期持有的办公室空间。
限制特定媒体的采访机会:特朗普政府曾禁止美联社记者参加椭圆形办公室和空军一号的集体采访活动,理由是他们使用了“墨西哥湾”(Gulf of Mexico)而非特朗普偏好的“美利坚湾”(Gulf of America)。这种做法旨在通过限制访问权来施加压力。
威胁撤销广播执照:特朗普曾多次威胁要审查或撤销他认为“不公平”的电视网络的广播执照。尽管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有独立性,但这种威胁本身就对媒体构成压力。
发起或支持针对媒体的诉讼:特朗普及其盟友曾对媒体机构和个人提起多起诽谤诉讼,或威胁要提起诉讼,以回应他们认为不准确或带有偏见的报道。例如,据报道,他曾起诉CBS的母公司Paramount,指控其对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的“60分钟”采访进行了“偏颇剪辑”。
推动监管机构调查: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卡尔(Brendan Carr)曾要求CBS提供“60分钟”采访的完整录像,这被视为对媒体进行审查的潜在信号。此外,联邦通信委员会还对公共广播电视网(PBS)和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等公共广播机构展开了调查,指控它们“播放广告”,这可能导致对其政府资助的削减。结果,在今年5月1日,特朗普再度签署行政命令,削减了PBS和NPR的资金。
呼吁修改《通信规范法》第230条:特朗普多次呼吁修改或废除《通信规范法》第230条,该条款为互联网公司提供了对其用户发布内容的法律责任豁免。尽管这主要针对社交媒体平台,但如果修改,可能会对新闻机构在社交媒体上的内容传播产生连锁反应。
任命盟友到关键职位:特朗普政府在关键的媒体相关机构(如美国国际媒体署)安插政治盟友,试图改变这些机构的编辑方向。
通过社交媒体直接传播信息:特朗普大量使用社交媒体(如Twitter/X和Truth Social)来直接与支持者沟通,绕过主流媒体。他还利用白宫的“Rapid Response 47”等社交媒体账户来反击媒体报道。
削减政府对新闻订阅的资助:有报道称,特朗普政府正在考虑削减政府机构对某些新闻机构订阅的开支,这可能会影响这些媒体的收入来源。
此外,特朗普和支持他的右翼人物还努力营造特朗普遭受“左媒”围攻、迫害的叙事,把所有正常、客观的报道以及媒体对权力的监督、制衡,都纳入“左媒”阴谋的话语圈套,试图在扩大总统权力、破坏美国三权分立的立国根基的同时,再摧毁媒体作为“第四权力”的公信力。
在英语世界,尤其在美国,一些著名的右翼人物和许多特朗普的支持者,常常把主流媒体对特朗普的批评归咎于“左派”或“自由派”媒体的偏见和阴谋,他们经常使用“left-wing media”(左派媒体,即“左媒”)、“liberal media”(自由派媒体)甚至“fake news”(假新闻)这样的词汇来指代他们认为对特朗普有偏见的主流媒体,他们似乎成功地打造了一种话语叙事,这种叙事认为,美国的主流媒体(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CNN、MSNBC等)被“左派”或“建制派”所控制,它们的目标是诋毁特朗普,阻止他的政策,甚至最终将他赶下台。他们认为这些媒体报道不客观、充满偏见,并且经常散布“假新闻”。
众所周知,美国的媒体生态是多元的,既有倾向于自由派的左翼媒体,又有倾向于保守派的右翼媒体,也有相对独立的中间派媒体,对特朗普的某些政策和具体行政措施提出批评和质疑的,并不完全限于自由派媒体,有的时候,右翼媒体大亨默多克旗下的《华尔街日报》、福克斯新闻也会批评特朗普的某些举措,更多的时候,批评或质疑特朗普政策的媒体,是一些相对独立的中间派媒体,即使是自由派媒体,他们批评特朗普时,也不完全是出于意识形态立场或党派立场,多数情况下,是基于媒体对权力的正常监督和健康质疑,但有些“川粉”和右翼人物,却故意把水搞浑,把所有针对特朗普的批评声音都归入“左媒”阴谋,似乎只要用这套话术,就可以像符咒一般,把媒体的正常监督职责,转化为“党争”和左右翼之争,试图让正常的批评因此而“化解于无形”。
那么,特朗普试图破解新闻监督的言行,和美国右翼的“左媒”叙事相结合,最终能否摧毁或削弱美国的“第四权力”?特朗普2.0还剩下三年半的时间,我们拭目以待。
魏城,曾经在中西著名媒体从业30多年,做过报纸记者、编辑、翻译、电台主持人、网站记者、编辑、杂志执行总编辑等工作,出版过三本书,工作过的机构包括《中国青年报》、《星岛日报》加拿大版、英国广播公司、美国《财富》杂志中文版、英国《金融时报》等。2007年,在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发表的中国中产阶级调查系列报道获得了亚洲出版人协会(SOPA) 解释报道类首奖。如今退而不休,作为自由撰稿人,为中国《财经》杂志撰写“魏城看英伦”专栏。
来源:新浪财经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