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时年55岁的太史公司马迁,在写完名篇《报任安书》之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创 清歌向暖 历史讲解员王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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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时年55岁的太史公司马迁,在写完名篇《报任安书》之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历史跟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司马迁花了一辈子心血著就《史记》这部“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为后人揭开了上古3000余年的历史疑云;
同时,他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或许永远解不开的谜团:
太史公的人生结局,究竟是如何落幕的呢?
《史记》里面肯定没有,但可疑的是,《汉书》里同样是一个字没有!
要知道,班固可是把《报任安书》的全文一个字不落的都附上了!
史书惜墨如金的理由,肯定不成立!
是班固不知道吗?
也不可能!
因为《汉书》的成书年代,上距司马迁的主要活动年限,也仅仅才过去了一百多年;
虽然,在这期间经历过两汉之际的激烈动荡,但以班固对司马迁的崇高敬仰之情,以司马迁本人作为史家第一人所自带的泼天流量......
班固一定会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司马迁的死因,班固或许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敢写......
老王能得出这个结论,绝非信口开河,而能够解决这一切谜团的钥匙,正是《报任安书》。
02
任安的其人其事,司马迁记载的很少。
有人说,不对,司马迁给他的两位好友:任安、田仁都走了后门,单独开了一章《史记·田叔列传》。
但其实《田叔列传》并不是司马迁本人所作。
写这篇东西的,是汉成帝时人,名叫褚少孙。
褚少孙曾对《史记》进行了一版补写,任安在他的笔下,才变得鲜活起来。
(《田叔列传》的版权归于褚少孙毫无疑问,因为这篇东西的抬头有四个字:褚先生曰。)
任安是苦孩子出身,做梦都想改善生活,学有所成之后,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家乡荥阳,跑到长安,当京漂等机会。
为了能够迅速翻身成功,他还找关系把自己的户籍迁到了长安旁边的武功县。(大概西汉时期,人们就有了地域歧视的说法?)
在官场摸爬滚打近十年,任安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一名县太爷。
这下生活无忧了,但离青史留名还差得远,所以老天爷故意给他设置了一道关卡:
汉武帝出巡,路过任安的辖区,因嫌弃当地上贡的东西不好,直接下诏把他给免了。
得,一撸到底,白玩儿。
任安当然不甘心,又跑到大将军卫青的幕府里干喂马的脏活儿,而且专爱养别人避之不及的那种爱咬人的恶马(风险与机遇并存)。
虽然任安的业务水平很强,但他从来不给卫青的管家送好处,因此混了几年还是没混出来。
当任安哀叹自己怀才不遇,恐怕一辈子沉沦下僚时,命运之神又给他打开了一扇窗:
有一次,刘彻让卫青推荐自己的门客,接受朝廷任命,出来当官。
(两汉传统,参照诸葛亮《出师表》“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日常上班打两次卡。)
卫青呢,连续推荐了好几批,刘彻都不满意,甚至大骂这些人是草包。
(事后想来,这也许是卫青的自保之道,要是大将军幕府人才济济,刘彻恐怕更会犯嘀咕。)
负责在中间跑腿传话的使者赵禹坐不住了,刘彻不会拿卫青怎么样,但是极有可能把气都撒到自己身上啊。
就急忙跑到卫青家里亲自面试,最终,赵禹发现了任安,把他带到刘彻跟前。
一番考校下来,刘彻大喜,直接让任安去北军(掌控整个长安的防务)军营报到。
至此,任安一飞冲天。
03
任安在北军系统里一混就是十几年,期间平步青云,甚至还当上了一把手。
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刮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征和二年(前91年),巫蛊之祸爆发。
这档子事的起因很无厘头:
纯粹是因为时年67岁的刘彻做了个恶梦,梦见成千上万的木偶人手持木棍,劈头盖脸的向他打来。
醒来的刘彻越琢磨感到越不对劲:该不是有人要向朕下黑手吧?
于是派出水衡都尉江充、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和小黄门苏文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幕后黑手”。
江充和太子刘据素有仇隙,正好公报私仇,他打着调查的幌子,先把卫子夫所在的未央宫和刘据的博望苑翻了个底朝天,又派人偷偷把小木偶人埋在未央宫的宫墙下面,再在第二次搜查的时候挖出来。
绕这么大的圈子,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他想干嘛?
自然是给刘彻换掉太子提供理论炮弹。
有了江充的“重点照顾”,丞相公孙贺、太仆公孙敬声、卫子夫的姐姐卫孺、女儿诸邑公主和卫青的长子卫伉,通通卷进了巫蛊案。
太子党的核心成员一扫而空,卫氏的政治盟友损失殆尽。
刘据被迫进行了防守反击,借用皇后玺印征发长乐宫的卫兵,同时打开武库,向群众分发武器。
虽然干掉了江充,但由于内外消息不通,刘彻认定刘据谋反,令丞相刘屈氂率兵平乱。
刘据兵力不支,只能再派使者前往北军大营,以太子符节为证,命任安出兵抗击刘屈氂。
任安接受了符节,但却没有出兵的意思。
站在任安的角度上来看,刘彻、刘据父子俩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不出兵吧?
符节是真的,万一日后刘据把误会解释清楚了,任安要倒霉;
出兵吧?
那边刘彻已经下诏“平叛”,如果任安此时有动作,那就是协助叛逆啊,立马就会大祸临头。
所以,任安选择了观望,先看看形势再做打算。
应该说,任安这通操作没毛病,皇帝陛下的命令没到之前,我的职责就是管好北军,别的一概不参与。
可后续形势的发展超乎任何人的想象,没有北军的帮忙,刘据仅坚持了不到5天便失败了,并在湖县的泉鸠里自杀身亡。
事大了!
虽然,说到底,真正逼死刘据的,是多疑的刘彻,但这口大锅,刘彻是不可能认账的,那就必须甩出去。
任安成了倒霉鬼之一,被押入大牢。
至于他的具体罪名?
那太简单了,张口就来:“墙头草!居然想两边下注!这种怀有二心的小人,死晚了啊!”
(《史记·田叔列传》载:
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武帝曰:“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
04
眼看性命不保,任安向司马迁发出了求救信。
此时的司马迁升任中书令,属于刘彻近臣,如果他同意出面捞人,任安大概率会捡回一条小命。
且司马迁之前就是因为声援李陵,惨遭宫刑,而李陵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司马迁的挚友。
至少,两个当事人都没有直接承认过于对方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友谊。
从任安的角度来说,既然不能算好朋友的李陵,司马迁都下死力去捞了,那自己这点儿事,司马迁当然也会出面力保。
可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司马迁在回信中却明确拒绝了任安。
他表示,自己“身残处秽”,而任安所求之事又太过敏感,如果再贸然进谏,恐怕又会惹祸上身,到时候不但人捞不出来,自己还得二进宫。
所以,兄弟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
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
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
......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
能让司马迁一怂到底,不敢发声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经历了“李陵事件”。
但最大的疑点在于:假如司马迁仅仅是替李陵辩护这一档子事儿,又怎么会直接招来宫刑之灾?
刘彻如此不留情面,本身就十分诡异。
毕竟司马迁下狱时,李陵投降的事儿还没有实锤,况且也不是单单仅有司马迁一人为李陵求情。
当时苏武也站出来说话了,苏武为啥就没事儿?
所以,替李陵辩护,其实没啥大不了的。
最要命的问题在于,司马迁当时犯了文人病:捧一踩一。
这个原因,后来司马迁也反思过了,《报任安书》里的原话是:“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
啥意思呢?
司马迁说,李陵深陷沙漠,手下五千士卒千人死战数十天,杀敌数万,就算投降,肯定也是有苦衷的;
而前番李广利率数十万人远征大宛,几乎全军覆没,陛下却封赏了他海西侯爵位,难道不滑稽吗?
就这一句话,朝堂上立马炸了锅。
李广利什么人?贰师将军,刘彻晚年的军方第一人,丞相刘屈氂的亲家,昌邑王刘髆(刘贺的老爹)的舅舅。
往大了说,刘彻或许希望,李广利成长为“卫青第二”。
但李广利在成长的道路上长歪了,他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外甥刘髆扶上太子位,巫蛊之祸的幕后黑手之一就是他,刘屈氂更是直接执行者,把刘据都给逼死了。
司马迁得罪李广利,自然会招致疯狂报复,被迫害施以宫刑也就不足为奇。
至于不救任安,也是因为任安曾是卫青门客的关系。
巫蛊之祸,卫氏一党被彻底清扫出朝廷,在李广利、刘屈氂的淫威下,如果司马迁再次触怒他们,必定小命难保。
为了《史记》考虑,司马迁不敢再冒险。
南窑庄窖藏,西汉金兽
05
但司马迁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还是被刘彻给弄死了。
据东汉史学家卫宏的观点,导致司马迁被杀的主要原因有二:
1、他写的《景帝本纪》、《武帝本纪》两篇内容,丝毫没给刘彻留面子,里面记录了刘启、刘彻两朝大量的“负面新闻”,刘彻当然不能容忍,把这两篇竹简直接烧了了账;
卫宏《汉书·旧仪注》载:
“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既有怨言,下狱死。”
2、 遭受宫刑之后,司马迁难免会心生怨望,这个时候,只要某些有心人留心搜集,把柄一抓一大把。
甚至可以说,《报任安书》本身就是一篇怨气冲天的文章。
看看司马迁举的这些例子吧:
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 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
虽字字带血,句句刺骨,但在刘彻看来,留着司马迁,自己的“一世英名”会不会让这小子给“彻底玷污”?
就连看过《汉书·司马迁传》后的汉明帝刘庄,都觉得司马迁实在当不得忠臣义士。
“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
得到如此评价,司马迁的下场有多凄惨,可想而知。
06
更为悲惨的是,《史记》一书得以面世,也是前途多舛,一波三折。
因为巫蛊之祸的罹难者直到汉宣帝时期才被彻底平反,所以《史记》一直是由弘农杨氏家族(司马迁的亲家)代为保管。
后来,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将书稿献出,但《史记》并没有经历大规模的传抄,而是藏于皇家天禄阁。
这样做,并不是西汉朝廷重视书稿,而是当权者觉得书里内容犯了忌讳,要严格控制传播。
建始五年(前28年),东平王刘宇入朝觐见,上疏请求得到诸子书以及《史记》。
大将军王凤(王莽的叔叔)认为:“《太史公书》里载有战国纵横权术,又有汉初夺天下的奇策,其他各类地形阨塞,都不是诸侯王能学的,千万不能给!
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东汉时期,《史记》遭到大规模删改,《后汉书·杨终传》载:杨终曾“受诏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
也就是说,原本52万字的《史记》被杨终删掉四十多万字!
杨终的“史记节本”散佚于东汉末期,我们现在看到的《史记》是后面历朝历代的史学家,从各类书籍中摘出增订的。
可笑的是,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里已然明确史记共52万字,但如今的《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正文却有55万五千余字...
这三万多字的水,又是咋灌的?
来源:宁月析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