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发出凌乱而细碎的声响。南方报业传媒集团斥资数亿，试图打造第三方新媒体平台粉丝矩阵；羊城晚报选择关停《新快报》客户端；广东广播电视台大刀阔斧，砍掉3个频道与3个频率……这些曾经如雷贯耳、象征着行业权威的名字，如今却如同困在浅滩的鱼群，争先恐

作者：杨壮波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发出凌乱而细碎的声响。南方报业传媒集团斥资数亿，试图打造第三方新媒体平台粉丝矩阵；羊城晚报选择关停《新快报》客户端；广东广播电视台大刀阔斧，砍掉3个频道与3个频率……这些曾经如雷贯耳、象征着行业权威的名字，如今却如同困在浅滩的鱼群，争先恐后地涌入“新媒体”这条狭窄的河道。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一群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在短视频的浪潮里，笨拙地模仿着年轻人的姿态，努力扭动着不再灵活的身躯，那画面既熟悉又荒诞。

我何其有幸，亲历了广播最辉煌的十年，也见证了报纸最耀眼的十年，先后成为“广播人”与“报纸人”。三十年前，我在无锡的一家广播电台工作，那时的深圳广播电台，是我们心驰神往、竞相学习的榜样；二十年前，我在日发行量高达百万的《现代快报》任职，彼时的南方系媒体，犹如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令我们只能仰望。谁能料到，曾经的高山如今也不得不弯下脊梁，在流量的广袤平原上，与各路内容生产者展开激烈角逐，争夺每一寸生存空间。广告部的老谷常常感慨：“当年我们报纸一个版面的房地产广告收入，足够发放全报社一个月的工资。”如今再说起这话，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仿佛在寻觅那条早已消失不见的“财富高速公路”。

记忆的时针拨回到2014年，那是一个极具标志性意义的转折点。那时我已加入今日头条，在苏州组织的一场“今日头条客户推广活动”上，我向台下的潜在广告客户，详尽阐述今日头条的推广逻辑以及新媒体的发展前景。活动邀请了苏州新闻电台的主持人担任主持，待我发言结束，他接过话筒说道：“听了杨总对新媒体未来的描述，我觉得传统媒体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依旧希望各位客户选择在苏州新闻台投放广告。”于是，我重新从这位主持人的手中接过话筒，继续分享，我说：“我承认，在报纸、电视和广播这三大传统媒体中，现阶段广播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那是得益于汽车保有量的不断增加。早在1998年，我就在《中国广播》上发表过《未来，汽车会救中国的广播》一文。然而，当未来汽车上的收听设备不再是收音机，而是‘车联网’设备，当‘喜马拉雅’这类APP与之绑定，只要有网络，广播的地位就会被轻易取代。”我郑重补充道：“真心希望广播不要重蹈报纸的覆辙，就像我所在的《现代快报》，2013 - 2014年短短一年间，发行量骤跌36% ，近乎腰斩。”

曾几何时，传统媒体宛如坚不可摧的“收费站”。报纸牢牢掌控发行渠道，电视台独家垄断播出时段，恰似扼守着信息高速公路的咽喉要道。我仍清晰记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广告部的小李抱着一摞厚厚的广告合同，在走廊里匆忙奔跑的身影，那沉甸甸的纸张几乎要将他的腰压弯。那时的我们天真地以为，这般辉煌的日子会永恒延续，却不知危机已悄然逼近。

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崛起，悄无声息地开辟了无数条免费的“信息高速公路”。人们不再需要在传统媒体的“收费站”前排队等候，他们拥有了更多、更自由的选择。更为致命的是，这些新兴的“道路”不仅免费开放，还比以往更加宽敞、便捷。用户如同迁徙的候鸟，纷纷涌向新媒体平台，广告预算也随之大量流失。曾经熠熠生辉的发行量、收视率等数据，如今却成了难以启齿的尴尬秘密。

在这场汹涌的变革浪潮中，我目睹了太多同行迷失方向。电视台的老同学王导，曾执导过收视率破5的爆款综艺节目，如今却每日忙着督促团队更新抖音账号。“才三万粉丝，远远不够，至少要达到十万！”领导的要求像一道无形的紧箍咒，紧紧束缚着他们。这些不具备互联网基因的“传统手艺人”，被迫转型为数据的奴隶，机械地完成各种指标。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许多被关停的频道和报纸，都曾荣获业内至高荣誉，它们并非输在内容质量，而是败给了注意力经济的全新规则。

转型过程中，荒诞场景比比皆是。某省级党报的新媒体部门，墙上高悬着“内容为王”的遒劲书法作品，可晨会上讨论的却是如何巧妙蹭热点、炮制吸睛的标题党文章。一位资深记者私下透露，他精心撰写的深度调查报道，阅读量远远不及办公室小姑娘随手拍摄的“一分钟吃播”视频。这种价值倒挂现象，让整个行业陷入集体焦虑之中：我们究竟是谁？我们该何去何从？我们坚守的职业尊严又在何处？

更令人担忧的是人力资源的断层危机。如今，优秀的年轻人对新闻编辑室不再充满向往，他们更倾向于投身互联网大厂，或是踏上自媒体创业之路。留守在传统媒体的，要么是因各种原因无法跳槽的老员工，要么是拿着微薄的三四千元基本工资、被迫参与“全员转型”的无奈之人。某地市电视台的制片人老周曾苦笑着对我说：“现在我们甚至要求五十多岁的老播音员去开直播，还美其名曰挖掘‘银发经济’。”当专业主义在流量焦虑面前节节败退，内容的空洞化便不可避免。

在这场全民“做号”的热潮中，传统媒体的身份认同遭遇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冲击。那些曾经以深度报道和舆论监督为傲的媒体机构，如今却不得不与网红们在同一片流量红海中激烈厮杀。一位主编在内部会议上无奈坦言：“我们必须先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理想。”这句话道尽了整个行业的艰难处境：当曾经的“收费站”轰然坍塌，作为“收费员”的传统媒体人，该如何重新找寻并定义自身的价值？

夜深人静之时，我会打开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媒体公众号，看着屏幕上推送的养生鸡汤、明星八卦，恍惚间，仿佛听见一个时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收费站”已然倒塌，而新的发展道路仍在探索之中。站在这片废墟之上，有人看到了绝望与迷茫，也有人捕捉到了重建的希望与可能。但可以确定的是，继续假装“收费站”依然存在，无疑是最糟糕的选择。

这场媒体变革注定荆棘丛生、充满艰辛。传统媒体人不仅要直面技术转型带来的巨大压力，还要承受收入锐减的经济焦虑。正如一位同行所说：“再难，也得咬牙坚持；否则，就只能被时代无情淘汰。”

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媒体变革浪潮中，我们既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躬身入局的参与者。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答案尚未揭晓。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传统媒体唯有主动转型，方能在时代的浪潮中站稳脚跟；若固步自封，等待的只有被淘汰的命运。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更是一次必须全力以赴、赢得胜利的关键战役。

来源：杨壮波的新媒体传媒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