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打着旋儿。陈建国裹紧褪色的藏青色棉袄,站在单元楼的防盗门前,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细小的雾珠。楼道里飘来炸丸子的香气,混着邻居家电视里春晚彩排的喧闹声,让这个本该温馨的夜晚愈发显得空荡。
腊月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打着旋儿。陈建国裹紧褪色的藏青色棉袄,站在单元楼的防盗门前,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细小的雾珠。楼道里飘来炸丸子的香气,混着邻居家电视里春晚彩排的喧闹声,让这个本该温馨的夜晚愈发显得空荡。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兜里的老年机,屏幕已经磨得发花,通讯录里 “小悦” 的名字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通话记录。自从女儿陈悦结婚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偶尔的短信问候也不过是寥寥数字的寒暄。
“老陈,该吃饭了。” 林秀兰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这位与他携手走过二十年的老伴,正站在楼梯拐角处,手里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
陈建国应了一声,缓缓往楼上走。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极了他日渐佝偻的脊梁。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鱼的香气扑鼻,但他的目光却被墙上的全家福吸引。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身旁的年轻父亲将她高高举起,那时候陈建国还留着板寸,眼神里满是骄傲。
“又想小悦了?” 林秀兰将醋碟推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了然的叹息。她知道,每年临近春节,老陈就会变得格外沉默,总爱对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陈建国夹起一块鱼肉,却没什么胃口。二十年前那场失败的婚姻,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离婚时陈悦才刚上初中,正是最敏感的年纪。他忙着工作,又陷入新的感情纠葛,疏忽了女儿的感受。等他回过神来,陈悦已经长成了一个倔强的少女,对他的再婚充满抵触,甚至在高考后毅然选择了千里之外的大学,从此很少回家。
“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陈建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林秀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默默将手机递给他。
电话拨出去的瞬间,陈建国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等待的嘟嘟声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就在他快要放弃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 陈悦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哭闹声。
“小悦,是爸爸。” 陈建国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快过年了,你...... 你和女婿、外孙要不要回来住几天?家里都收拾好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妈...... 你阿姨也学会做了。”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气中蔓延。陈建国屏住呼吸,手心沁出冷汗。
“爸,今年恐怕不行。” 陈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公司最近忙,孩子也要上课,实在抽不开身。”
“就几天也不行吗?” 陈建国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都多久没回来了?”
“爸!” 陈悦突然提高音量,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烦躁,“你总是这样!为什么非要在春节这个节骨眼上逼我?我有我的生活,不是你想叫回来就回来的!”
陈建国僵在原地,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是一记重锤,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林秀兰伸手想接过手机,却被他躲开了。他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到阳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眶渐渐湿润。
二十年来,他努力弥补,给女儿打钱、买礼物,却始终换不来她的一句真心问候。他以为金钱能填补缺失的父爱,却忘了有些情感,一旦错过就再也追不回来。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精心准备的红包,那些昂贵的礼物,在女儿心里,都比不上童年时他牵着她的手逛公园的时光。
“别太往心里去。” 林秀兰轻轻走到他身后,将一件毛衣披在他肩上,“小悦心里有气,等她想通了......”
“是我对不起她。” 陈建国的声音哽咽,“这些年,我总想着等日子好过些,等我安顿下来...... 可等到头来,连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快没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霓虹。陈建国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林秀兰端来一杯热茶,他才如梦初醒。他望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不管女儿愿不愿意,这个春节,他一定要去见她一面。
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声中,陈建国捏着皱巴巴的车票,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枯树。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去见女儿,行李箱里塞满了林秀兰连夜赶制的腊肠、梅菜扣肉,还有特意去老字号买的女儿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手机屏幕上,女儿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爸,别折腾了,我真没时间。”
出站时正赶上晚高峰,地铁站里人潮汹涌。陈建国被挤得东倒西歪,紧紧护着胸前的背包。导航显示女儿家还有三站地铁,他攥着扶手的手微微发抖,既期待又忐忑。电梯上升时,数字每跳动一下,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叮咚 ——” 门铃响过三声后,防盗门后传来脚步声。陈悦打开门,看到父亲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挡住门缝,身后传来小外孙奶声奶气的询问:“妈妈,谁来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 陈建国勉强挤出笑容,举起手里的特产,“你阿姨做了你爱吃的......”
“我说了我很忙!” 陈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这样突然跑来,让我很为难!”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陈建国的声音带着颤音:“小悦,爸爸错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
“错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悦打断他,声音尖锐得像把冰刀,“我中考那天发烧,你在陪新妈妈挑婚纱;我高考填报志愿,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结婚的时候,你连我先生的名字都叫错!” 她的眼眶通红,积压多年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你总说用钱补偿,可我缺的从来不是钱!”
声控灯重新亮起时,陈悦的丈夫老王从屋里走出来,尴尬地打着圆场:“爸,先进来说话吧。”
陈建国站在玄关,看着女儿家温馨的布置,墙上挂着外孙的周岁照,餐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饭菜。这种烟火气本该是他熟悉的,却在二十年前被他亲手推开。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陈建国放下行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旧信封,里面是泛黄的老照片和存折,“这是你小时候的压岁钱,我都给你存着。这些照片,是你妈临走前留给我的......”
“别说了!” 陈悦别过脸,声音发颤,“你现在来翻这些旧账,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空气陷入死寂。突然,卧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陈悦擦了把眼泪,快步走过去。老王叹了口气,给陈建国倒了杯水:“爸,小悦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她表面要强,其实心里一直盼着你能......”
“叮 ——” 电梯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林秀兰提着保温桶出现在门口,鬓角还沾着雪花。看到陈建国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立刻明白了状况。
“小悦,阿姨给你带了酒酿圆子。” 林秀兰熟稔地走进厨房,揭开保温桶,甜香四溢,“记得你小时候来家里,能吃两大碗。” 她转头看向陈建国,眼神里带着责备,“老陈也是,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净给孩子添麻烦。”
陈悦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着林秀兰利落地摆好碗筷,又细心地把桂花糕切成小块。记忆突然翻涌 —— 初中那年她生病住院,是林秀兰在医院守了她三天三夜;大学学费不够,也是林秀兰偷偷塞给她银行卡。这些被愤怒掩盖的温暖,此刻像冬日暖阳,渐渐融化她心里的坚冰。
“阿姨,您坐。” 陈悦轻声说,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尖锐。林秀兰拉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小悦,你爸这些年总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他现在啊,天天在家念叨,说想和外孙一起贴春联,想教他写毛笔字......”
陈建国局促地站在一旁,突然想起女儿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他手把手教她写 “福” 字。墨汁染黑了她的小手,她却笑得格外开心。
“爸,坐。” 陈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陈建国抬头,看见女儿正往他碗里夹菜,“尝尝阿姨做的排骨,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吗?”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彩排。陈建国看着女儿逗弄外孙的模样,眼眶发热。有些爱或许迟到了二十年,但好在,它终究还是来了。
来源:晚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