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家的屋子拆了。母亲拢着头巾看着黄土飞扬，站在瓦砾堆上，像在送别旧时代。我绕过铁皮围挡，远远望着她，她没回头，也许知道是我来，也许不知道。

老家的屋子拆了。母亲拢着头巾看着黄土飞扬，站在瓦砾堆上，像在送别旧时代。我绕过铁皮围挡，远远望着她，她没回头，也许知道是我来，也许不知道。

家里的土炕下埋过两只老鼠，黑煤球灰里还找得到儿时丢失的小弹珠。可如今，所有东西都没了，只剩罗汉松下的一地尘埃。

哥哥站在母亲旁边，穿着新买的皮夹克。村长递上协议书的时候，他高兴得搓手。母亲把200万拆迁费交到他手里，说：“你是儿子，这家总要传下去。”

“哥，我呢？”那天，我开口很轻，却刺耳到自己都不耐烦。

哥哥把钱紧了紧：“你姑娘家，早晚是别人的人。娘不是亏待你，彩礼爸妈也给你留过了。”

母亲抬眼看我，语气温和却冷漠：“结婚那天，我们是替你办了嫁妆的。嫁出去的女儿，跟泼出去的水差不多啊。”

我一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二、

磕头、拜别，那天成了自己半生的缩影。锅台墙下的麻雀飞走了，母亲的背影也小了一寸。我捏着行李，想着从今往后，只能叫那片热土“老家”了。

“姐，你也别怪娘。”弟媳远远喊我，声音有点颤。

“习惯了。”我咬咬牙，笑容勉强，“家是树根，也会烂掉的。”

车窗掠过老槐树，风卷尘沙，我想起从前父亲用粗糙大掌摸我的头发，而这一刻，只觉得那些温存都被时间咬去了棱角。

三、

半年如白驹过隙。春天过去，小区杨树冒芽时，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

“小兰，我病了，是……乳腺癌。” 母亲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手里的手机仿佛重了几倍。我瞪大眼睛，心里莫名没滋味——怨怒？委屈？还是不甘？

“医生说要手术，要做化疗，得花钱。”

“哥呢？”我问。

“你哥最近厂里没活，让你帮想想办法吧……”

耳朵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四、

医院消毒水味道呛人，如同命运的刺青。母亲斜靠在病床上，头发早零落得坐不住。我轻轻用手替她梳理，有那么一刻，发现母亲的肩膀原来也会颤抖，不再是当年扛柴的大山。

“妈，疼不疼？”我问。

母亲眯着眼摇摇头，却攥紧被角。

“你爸去世早，这些年只有你哥出力，你嫁了人，娘不敢指望。”

“我明白，都是命。”

“可娘还是想跟你好好说句话——老家房子没了，人心还在。”

“妈，六万块够吗？我跟老赵已经借……”

母亲眼圈红了，嘴唇嗫嚅：“你能来，娘就知足了。”

五、

病房暖气很足，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我陪母亲度过好多夜，半梦半醒时她会说：“闺女，要不是日子逼人，娘哪舍得把你赶出门？可是人越老，越害怕孤独。现在才知道，儿孙满堂也不抵一个惦记你的人。”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

“小兰，你会原谅妈吗？”

我低头，眼泪滴进手背。宽恕是水，不动声色地流淌，能冲淡很多记忆。但是裂痕永远在，只是不流血而已。

六、

手术那天，外面下冷雨，护士把我们轰出手术室。我看见哥哥站在门口抽烟，脸色比以往苍白。

“姐，这次真是亏欠你了。”

我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是互相拉扯和牵挂。”

手术顺利。母亲醒来第一句话：“小兰在吗？”

“在呢，谁也抢不走。”我答，声音忽明忽暗。

七、

母亲渐渐恢复，临出院前，哥哥递给我一摞存折。

“这是咱家分的钱。有些东西……其实不该按‘泼出去的水’算。”

母亲点头，眼睛里全是泪。

“闺女在，家就在。谁懂呢？做人总得学会回头看。”

原谅这世道的偏心，也放过彼此的执拗。

人间没有绝对的厚道，也没有完美的公平。时间是最好的法官，判我们悔改，也判我们成长。

故事的最后，母亲在火锅升腾的热气里喝了小半杯酒。她轻声说：“家，就是再远也愿意回的地方。”

而我相信，原谅不是软弱，善良不是失败。这一世坎坷，终落温柔。

母亲的余生还长，家门还是为我敞开的。

这是生活的本意，也是人心的归途。

来源：40后二宝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