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公接6个侄子来借读,我申请异地工作,他打45通电话“孩子谁管”
老公接6个侄子来借读,我申请异地工作,他打45通电话“孩子谁管”
1
周毅把电话挂掉的时候,脸上那朵笑,开得像春天里最不要钱的野花。
他搓着手,带着点邀功的意思凑到我身边,那时候我正戴着降噪耳机,聚精会神地赶一张园林设计的细节图。
“淼淼,天大的好事!”
我摘下耳机,世界瞬间从静谧的线条和色块,切换到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
“什么好事,彩票中了?”我开玩笑,手指还在触控板上没舍得离开。
他摆摆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好像这屋里藏着窃听器:“比中彩票还好!我大哥家的双胞胎,二哥家的三胞胎,还有我小弟的独苗,六个小子,都要来市里上学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有一万只蜜蜂,不,一万只苍蝇,在我颅内开起了派对。
六个……小子?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他眼里的光,是真诚的,是那种“我为我们这个大家庭做了天大贡献”的、不容置疑的光。
“……来市里上学,是好事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学校找好了?住的地方呢?”
“学校托了关系,都进我们小区对面的那个公立小学,借读!方便!”他一拍大腿,好像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至于住的地方……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住我们家啊!”
“我们家?”我重复了一遍,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了。
我环顾了一下我们这个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室两厅。
我和周毅的主卧,我的书房,还有一个留给未来孩子的儿童房。
客厅里摆着我从意大利淘回来的布艺沙发,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阳台上种满了我的宝贝绿植。
这里,要塞进六个,平均年龄在七到十岁之间、精力旺盛到可以拆掉一堵墙的……男孩子?
“周毅,你是不是没睡醒?”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我们家怎么住得下?六个孩子,加上我们俩,八个人。你让他们睡哪儿?睡地板吗?”
“哎呀,怎么睡不下?”他一脸“你怎么这么不大气”的表情,“男孩儿嘛,皮实。儿童房打个地铺,上下铺一装,挤一挤不就行了?你那个书房,暂时改成卧室,也能睡两个。都是自家的孩子,还能亏待了他们?”
我的书房。
那是我整个家里的精神寄托。
是我加班画图、看书充电、一个人安静待着的心灵避难所。
现在,他说,要改成卧室。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行。”
他的脸拉了下来,那朵盛开的野花瞬间枯萎了。
“林淼,你怎么这么自私?那是我亲侄子!他们来投奔我们,是看得起我们!老家教育资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这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你怎么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一连串的帽子扣下来,砸得我眼冒金星。
自私。
没有奉献精神。
又是这样。
结婚五年,每次只要涉及到他家里的事,只要我稍有迟疑,这两顶帽子就准时准点地飞过来,把我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吵架。
“周毅,这不是奉-献精神的问题,这是现实问题。第一,我们家住不下。第二,六个孩子的吃喝拉撒,谁来管?我每天加班到九点,你有时候出差半个月不回家。你让孩子们自己照顾自己?”
“不是有你吗?”他理直气壮地说,那眼神,无辜得像个孩子。
我被他这种清澈的愚蠢气笑了。
“我?周毅,我是景观设计师,不是全职保姆。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的事业。”
“你的工作能有多重要?”他脱口而出,“不就是画画图吗?在家里也能干。照顾孩子,顺手的事儿。”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的某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原来,我熬夜赶图的那些夜晚,我为了一个项目跟甲方反复拉扯的那些心力,在他眼里,只是“顺手的事儿”。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顺手的事儿?”我一字一顿地问,“周毅,你再说一遍?”
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开始闪躲,语气也软了下来:“淼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家里的事,总要有人多承担一点。我是男人,要在外面打拼。你是女人,……”
“女人就活该在家当免费保姆,是吗?”我接上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最后,他选择了最常用的战术——道德绑架加情感勒索。
“林淼,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善良、大度的女人。我爸妈知道了,该多伤心?我哥我弟他们,该怎么看我?”
他开始在屋里踱步,一边走一边痛心疾首地控诉。
“我周毅在家里是怎么说的?我说我老婆通情达理,最支持我!结果呢?为了几个孩子,你就跟我闹成这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闭上眼,感觉脑子都要被他气炸了。
我不想再跟他争论。
因为我知道,跟一个逻辑自洽的自私鬼,是永远争不出结果的。
他的逻辑里,他的家人是天,他的面子是地,而我,只是这天地间,负责洒扫擦抹、端茶送水的那个人。
“孩子们什么时候到?”我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他停下脚步,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后天!我让他们坐大巴车来,我去客运站接!”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回到书房,我关上门,把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看着满墙的书,看着我那些宝贝的设计图,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我第一次,对这个我亲手布置的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这里,即将不再是我的家。
而是一个,叫做“周毅亲戚接待处”的地方。
2
两天后,我正在公司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周毅的电话打来了。
我掐断了,他锲而不舍地又打来。
我再掐断,他又打。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我。
我尴尬地拿起手机,跟项目总监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出会议室。
“喂?我在开会!”我压着火气说。
“淼淼!快回来!孩子们到了!”电话那头,是周毅兴奋又夹杂着一丝慌乱的声音,背景音是好几个孩子尖叫、打闹的嘈杂声。
“我走不开。”
“你必须回来!我一个人搞不定!他们要喝可乐,要吃薯片,还要连wifi打游戏!快回来做饭啊!孩子们都饿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周毅,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跟你说了,我今天有重要会议。我让你提前买好菜,或者直接带他们去外面吃。”
“外面吃多贵啊!再说了,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你快回来,随便炒两个菜就行!”
“我回不去。”
“林淼!你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把孩子们接回来,你这个当婶婶、当伯母的,连面都不露一下,像话吗?!”
我气得手都在抖。
“周毅,第一,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工作性质你清楚。第二,是你自作主张把他们接过来的,我没有义务为你的决定买单。第三,在你眼里,你的侄子是宝,我的工作就是草,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背景音里,一个尖利的孩子声音响起:“二伯!我渴!我要喝旺仔牛奶!”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我要吃奥利奥!要那个夹心的!”
周毅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不耐烦和疲惫:“行了行了,你别跟我说这些了!赶紧想办法回来!我挂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我捏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那天下午的会,我开得魂不守舍。
脑子里一会儿是甲方挑剔的嘴脸,一会儿是周毅那句“赶紧回来做饭”。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连车都顾不上开,直接打了辆车往家赶。
一路上,我的心都揪着。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怎样一个“惊喜”。
结果,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惊喜”一百倍。
打开家门的瞬间,我以为我走错了。
玄关处,横七竖八地扔着七八双大小不一的脏球鞋,一股汗味和泥土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我那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堆满了书包、零食袋和几个滚来滚去、大声尖叫的男孩。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正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冰棍,在我那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画画。
另一个,则拿着我的iPad,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戳点,嘴里喊着“冲啊!杀啊!”。
电视开着,放着震耳欲聋的动画片。
茶几上,可乐瓶、薯片碎屑、瓜子壳,铺了满满一层。
而我的丈夫,周毅,正瘫在单人沙发里,一脸生无可恋地刷着手机,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看到我回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老婆!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去做饭!饿死我了!”
我没有理他。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房那扇虚掩的门上。
我走过去,推开门。
里面,比外面还要精彩。
我的设计台,被当成了他们的战场。
我那些进口的、价格不菲的专业马克笔,被他们当成了玩具,在我的设计图上涂鸦。
一张我熬了三个通宵才画出来的别墅庭院效果图,上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用红色马克笔画的……奥特曼。
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大坏蛋,去死!
我的书,被抽得七零八落,有的被撕掉了书页,有的被当成了积木,搭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城堡”。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这不是我的家。
这是地狱。
我转过身,看着跟进来的周毅,和那几个一脸无所谓、甚至带着点挑衅表情看着我的孩子。
“谁干的?”我的声音在发抖。
周毅看了一眼那张图,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不就是一张纸吗?小孩子不懂事,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再画一张不就行了。”
“再画一张?”我气笑了,“周毅,你知道这张图值多少钱吗?这是我们下半年的房贷!”
他愣住了。
那几个孩子也面面相觑。
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孩,也就是周毅大哥家的儿子,叫周凯的,撇了撇嘴,说:“不就是画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妈说了,女人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在家生孩子带娃。”
另一个男孩,二哥家的,立刻附和:“就是!我妈也说了,二伯母就是不下蛋的母鸡!”
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又看看周毅。
周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没有呵斥,没有反驳。
他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孩子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乱说话?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家里大人天天在耳边念叨,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在他们整个家族的眼里,我林淼,就是一个读了点书、有点工作,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不下蛋的母鸡”。
所以,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六个孩子住进我家,搅乱我的生活,毁掉我的工作。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恩赐”。
是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为他们周家“开枝散叶”的大业,做出的理所应当的“补偿”。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走到那个叫周凯的男孩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小朋友,第一,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第二,我尊不尊重你,取决于你爸妈怎么教你。第三,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告诉你爸妈,并且告诉他们,从今天起,你们在我家的所有开销,包括损坏的所有东西,都由他们来赔偿。”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任何人。
我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反锁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门外,是周毅的咆哮,孩子们的哭闹,乱成一锅粥。
而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只知道,这场战争,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我在卧室里待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我没有哭,也没有发怒。
我异常冷静地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开始记账。
从今天起,这个家里多出来的每一笔开销,我都要记下来。
不是为了跟周毅算账,而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要让他,让他们全家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理所当然”,究竟需要多少真金白银来堆砌。
一个小时后,我打开门。
客厅里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周毅大概是点了外卖,茶几上堆着几个油腻的披萨盒子和炸鸡桶。
六个男孩围坐在地毯上,吃得满嘴流油,把骨头和纸巾随手扔得到处都是。
看到我出来,周毅的脸色很难看。
“林淼,你刚才是什么态度?把孩子们都吓哭了!”
“我什么态度?”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教他们,什么叫尊重。”
“他们是孩子!你跟孩子计较什么!”他又搬出了这套说辞。
“周毅,他们是孩子,但你不是。”我走到他面前,“你是一家之主,你把他们接来,就有责任教好他们。如果你教不好,那对不起,我来教。”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进书房。
我在主卧的飘窗上,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隔壁儿童房里,是六个男孩打打闹闹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
周毅去吼了几次,但毫无效果。
他一走,里面就故态复萌。
最后,他自己都放弃了,跑到客厅去睡了。
我戴着降噪耳机,眼睛盯着屏幕上的CAD图纸,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每天早上,我都是被各种尖叫声、打闹声吵醒的。
卫生间永远是湿漉漉的,地上沾满了脚印和泡沫,我的洗面奶和精华液,被他们当成了玩具,挤得到处都是。
冰箱里的牛奶和酸奶,永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我买回来的水果,常常被他们咬一口就扔掉。
沙发上,地毯上,永远有擦不干净的零食碎屑和饮料污渍。
我那心爱的绿植,被他们揪掉了叶子,花盆里甚至被塞进了吃剩的鸡骨头。
而我的书房,彻底沦陷了。
我不得不把所有重要的文件和书籍都锁进柜子里,把设计台用防尘布盖起来。
即便如此,每天下班回来,我依然能在里面发现新的“惊喜”——断掉的铅笔,被踩碎的橡皮,还有不知道是谁偷偷溜进去留下的脚印。
我跟周毅沟通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以争吵告终。
“他们还是孩子,你多担待一点。”
“不就是弄脏了点吗?打扫一下不就行了?”
“你至于吗?为这点小事天天跟我黑着脸?”
在他的世界里,我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是“小题大做”。
而他,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家长”的荣光。
每天下班回来,他就往沙发上一躺,要么刷手机,要么跟他的侄子们一起打游戏。
家务,他是不做的。
孩子,他是不管的。
他唯一的贡献,就是在他的家族群里,转发我给孩子们做好饭菜的照片,然后配上一句:“看看我老婆,多贤惠。”
每当看到他在群里吹嘘,我就觉得无比讽刺。
他那些亲戚们,也从不吝啬他们的“赞美”。
“弟妹真是辛苦了。”
“还是周毅有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
(续)
“还是周毅有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淼淼啊,孩子们就拜托你了,等他们放假回去,我们一定好好谢谢你。”
谢谢?
他们所谓的谢谢,就是隔三差五地打来电话,理直气壮地“点菜”。
“淼淼啊,我们家凯凯有点挑食,你明天给他做点可乐鸡翅吧。”
“弟妹,我家那俩小子爱吃海鲜,你抽空去买点虾,给他们补补。”
“我家那个,最近好像有点上火,你给他炖点冰糖雪梨。”
我成了他们周家专属的、免费的、24小时待命的厨子兼保姆。
而我那个好丈夫,对此甘之如饴。
他觉得,这是他有本事、有面子的体现。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孩子们吵闹的声音,是周毅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是他家人那些虚伪的“嘱托”。
我的工作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好几次,我都在开会的时候走了神。
交上去的设计稿,也被总监打了回来,说我“状态不对,缺乏灵气”。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和那浓重的黑眼圈,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他们活活耗死。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那天我难得没有加班,想在家里好好补个觉。
结果,我刚躺下,周毅就推门进来了。
“老婆,别睡了,起来陪孩子们玩会儿。”
“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让我睡会儿行吗?”我几乎是在恳求。
“你怎么又这样?”他皱起眉头,“孩子们难得来一次,你这个当婶婶的,天天板着个脸,像什么样子?多跟他们亲近亲近,培养一下感情。”
我真的被他气笑了。
“培养感情?周毅,你让我跟一群把我画稿当废纸、把我化妆品当玩具、背地里骂我‘不下蛋的母鸡’的孩子培养感情?”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那都是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怎么还记仇呢?”
“我记仇?”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周毅,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是我辛辛苦苦赚钱买的房子!是我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家!现在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我连抱怨一句的权利都没有了?”
“什么你家你家的?这也是我家!房产证上也有我的名字!”他急了,也开始口不择言。
“对,有你的名字。”我点点头,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那百分之三十的产权,是包含了可以把整个周家都搬进来的权利吗?”
我们的争吵声,引来了客厅里的孩子们。
六个男孩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我们。
周凯,那个年纪最大的,又一次发挥了他“家族长孙”的“领袖作用”。
他大声喊道:“二伯,我妈说了,这房子就该是我大伯家的!因为你是我爸妈供出来的大学生!你应该报答我们!”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我震惊地看着周毅,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手足无措。
他没有反驳,没有生气,只是尴尬地对那孩子说:“凯凯,别胡说!进去看电视!”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我终于明白,周毅的“拎不清”,根源在哪里。
他不是拎不清,他只是从骨子里就觉得,他亏欠他们家的。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家人“牺牲”换来的。
所以,他要用我的生活,我的安宁,我的未来,去“报答”他们。
而我,只是他用来偿还这份“恩情”的工具。
我没有再跟他吵。
我只是平静地穿好衣服,拿起包,对他说:“周毅,我们谈谈吧。”
我们去了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
我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打开那个我记录了一个多月的备忘录。
“周毅,我们来算一笔账。”
我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这一个月,家里多出来的开销,一共是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五块。”
“伙食费,八千六百块。这还不算我为了给他们‘改善伙-食’,买的那些进口牛排和海鲜。”
“水电煤气费,比平时多了三倍,一千五百块。”
“零食、饮料、玩具,一千二百块。”
“还有,他们弄坏了我的两支德国进口针管笔,三百六。打碎了我的一个香薰机,五百八。弄脏了地毯的清洗费,三百。还有我那张被毁掉的设计图,按照合同,如果不能按时交稿,我需要赔付甲方违约金五千块。”
我每说一项,周毅的脸色就白一分。
等我说完,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他喃喃自语。
“你觉得多吗?”我笑了,“我还没算我为此付出的时间成本和精神损失。周毅,我每天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至少是四个小时。打扫卫生,买菜做饭,洗他们的衣服。这四个小时,如果我用来接私活,你知道我能赚多少钱吗?”
他沉默了。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个月。”我继续说,“他们要在这里借读到小学毕业,至少还有五年。五年,六十个月。你算算,这是一笔多大的开销?”
“我们可以省一点……”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省?怎么省?让他们别吃饭了?还是别喝水了?”我看着他,觉得他天真得可笑,“周毅,这不是省不省的问题。这是生活质量全面下降的问题。我的生活,因为你的‘善良’和‘大方’,已经变成了一地鸡毛。”
我收回手机,喝了一口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所以,我今天找你谈,不是为了跟你吵架,也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们送回去。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做不到。”
他抬起头,眼里有了一丝希望。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要和你,AA制。”
“AA制?”周毅愣住了,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
“对,AA制。”我重复道,“从今天起,这个家里所有的开销,我们一人一半。包括房贷,物业费,水电煤气,以及,你侄子们产生的所有费用。”
“你疯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大到邻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我们是夫妻!你跟我AA制?”
“夫妻?”我冷笑一声,“周毅,在你心里,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妻子,而不是你家免费的保姆吗?”
“在你为了你的面子,不顾我的死活,把六个孩子接进家门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算不清了。”
“在你看着他们毁掉我的心血,辱骂我的人格,而你无动于衷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情分可言了。”
“所以,现在,我们只算钱。这样最公平。”
他颓然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一脸痛苦。
“林淼,你非要这样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别跟我谈感情。”我打断他,“伤感情的,不是我,是你。”
那天的谈判,不欢而散。
周毅摔门而去,留给我一个愤怒的背影。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
但我不在乎。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B计划。
回到家,我没有再和他说话。
我把我的所有专业书籍、设计工具,都打包放进了行李箱。
然后,我开始在网上搜索我们公司其他城市分部的招聘信息。
我们公司是全国连锁的大型设计院,在好几个风景优美的城市都有分部。
我看到了苏州分部正在招聘一名有经验的主案设计师。
苏州。
那个以园林闻名天下的城市。
对于一个景观设计师来说,那里简直是天堂。
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就定了下来。
我用了一个通宵,整理了我的作品集,写了一份详细的个人简历,然后,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第一次,没有感到烦躁。
我甚至觉得,我应该感谢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我可能永远都下不了这个决心。
如果不是他们,我可能还沉浸在“贤妻良母”的自我感动里,被周毅和他的一大家子,慢慢吸干我所有的生命力。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周毅陷入了冷战。
他不再要求我做饭,而是每天点外卖。
那些油腻的、不健康的食物,堆满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孩子们也因为没人管束,变得更加无法无天。
他们开始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老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到周毅的手机上。
他开始变得焦头烂额。
每天下班回来,都是一脸的疲惫和不耐烦。
他试图跟我求和。
“老婆,我错了,我们不AA了,好不好?你帮帮我,我一个人真的快崩溃了。”
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心,已经硬如铁石。
一周后,我接到了苏州分部HR的电话。
他们对我的作品集非常满意,邀请我去苏州面试。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感觉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我当着周毅的面,订了去苏州的机票。
“你要去哪儿?”他警惕地问。
“出差。”我言简意赅。
他没有再问。
或许在他看来,我只是在闹脾气,出去散散心。
他不知道,我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来。
苏州的面试,异常顺利。
分部的总监,是一位非常儒雅的中年男士,他很欣赏我的设计理念,当场就拍板录用了我。
并且,他还告诉我,公司可以提供一间单身公寓,作为我的临时住所。
我站在苏州分部那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那精致的、一步一景的城市风光,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我终于,可以逃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了。
我终于,可以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所有的入职手续。
然后,我给周毅发了一条信息。
“周毅,我申请了异地工作,调到苏州分部了。我们离婚吧。”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钟,他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没有接。
我把他拉黑了。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我知道,他会发疯。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在苏州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就在公司附近。
公寓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装点得生机勃勃。
我给自己买了一套全新的、最好的设计工具。
我重新开始画图,看书,逛园林,找灵感。
我感觉,那个被压抑了很久的、真正的林淼,又活过来了。
工作很忙,但很充实。
新的同事,新的环境,新的项目,都让我充满了激情。
我很快就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在分部站稳了脚跟。
总监很器重我,把好几个重要的项目都交给了我。
我每天都像上满了发条的陀螺,不停地旋转。
但我很快乐。
这种为自己而活,为事业而奋斗的快乐,是过去五年里,我从未体验过的。
至于周毅,我偶尔会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据说,我走后,家里彻底乱了套。
六个孩子没人管,天天惹是生非。
今天打破了邻居家的玻璃,明天在小区的墙上乱涂乱画。
周毅每天都要去给别人赔礼道歉。
他不会做饭,只能天天带孩子们吃外卖。
几个孩子吃得上吐下泻,他大哥二哥小弟的电话,轮番轰炸他,骂他不会照顾孩子。
他焦头烂额,工作也频频出错,被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
我拉黑了一个号码,他就换另一个。
工作号码,朋友的号码,甚至是他亲戚的号码。
我一概不接。
有一天,我正在开会,手机在静音状态下,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会议结束后,我拿起来一看,足足有45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周毅。
紧接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内容很短,却充满了歇斯底里的质问。
“林淼!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把家扔下,把孩子扔下,你还有没有良心?!孩子到底谁管?!”
我看着那条短信,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孩子谁管?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早就该问自己的问题。
我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我只是平静地,把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我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苏州温润的、带着水汽的黄昏。
远处,是粉墙黛瓦,小桥流水。
近处,是我办公桌上,那盆刚刚抽出新芽的文竹。
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美好。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最狠的刻刀。
它能抚平伤痛,也能把一个人的耐心和尊严,雕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苏州的日子,我过得像一棵在春天里拼命汲取养分的树。
我的专业能力,在无数个项目的打磨下,突飞猛进。
不到一年,我就成了分部的设计骨干,手下还带了一个小团队。
我的生活,也从最初的忙乱,变得井井有条。
我开始健身,练瑜伽,周末的时候,会背着画板,去苏州的各个园林里写生。
拙政园的曲径通幽,留园的移步换景,狮子林的假山奇石……这些曾经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美景,如今都成了我笔下的素材,和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开朗。
我交了很多新朋友,有公司的同事,有瑜伽班的同学,还有在画画时认识的、志同道合的驴友。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旅行,一起谈天说地。
我发现,原来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离开那个永远长不大的男人,我的世界,可以如此广阔。
期间,周毅并没有放弃。
他通过各种渠道,试图联系我。
他甚至找到了我父母家。
我爸妈都是老实本分的退休教师,被他那么一闹,吓得不轻。
我妈在电话里哭着劝我:“淼淼啊,夫妻哪有隔夜仇?周毅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个机会,回来吧。一个女人,总不能在外面漂一辈子啊。”
我能理解我妈的担忧。
在他们那一代人的观念里,离婚,是一件天大的、不光彩的事。
我耐心地跟她解释了很久,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
我告诉她,一个女人的价值,不在于她有没有结婚,而在于她能不能活出自己。
最后,我说:“妈,如果你们真的爱我,就请尊重我的选择。不要再替他传话了。”
从那以后,我妈再也没有劝过我。
只是偶尔会发信息,问我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
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
而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让他们放心。
又过了半年,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是周毅的母亲,我的前婆婆。
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疲惫。
“淼淼……是我。”
“阿姨,有事吗?”我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淼淼,我知道,是周毅对不起你。是我们老周家,对不起你。”
我有些意外,但没有说话。
“那六个小祖宗,上个月,总算都送回去了。”她继续说,“家里被他们闹得……唉,不提了。周毅他大哥,前两天还打电话来,说孩子在你那儿住了一年,心都玩野了,回去以后天天闹着要回城里,成绩一落千丈。还话里话外地怪我们,说我们没把孩子教好。”
我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周毅他……也变了好多。”婆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他现在,知道做家务了,也知道心疼人了。他总跟我说,说他后悔了,说他不该把你看得那么轻,不该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阿姨,您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想再听这些。
“淼淼,阿姨知道自己没脸求你。但是……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是真心悔过了。他跟我说,他想来苏州找你,他愿意把工作辞了,来你这边,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差点笑出声。
凭什么?
凭他那45个未接来电?
还是凭他那句“孩子谁管”?
“阿姨,”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破镜,是不会重圆的。就算粘好了,也全是裂痕。我不想再过那种,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被扎伤的日子。”
“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传票应该很快就会寄到你们家。财产方面,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一半,房子可以卖掉,折现。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就这样吧,阿姨。祝您,保重身体。”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
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留恋。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离婚官司,进行得很顺利。
或许是自知理亏,周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房子很快就卖掉了,分到我手里的钱,足够我在苏州付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拿到那笔钱的时候,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心里,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用这笔钱,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新楼盘,买了一套七十平米的小两居。
房子不大,但格局很好,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我亲手设计了房子的装修方案。
硬装简约,软装温馨。
我把我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小家里。
装修的那几个月,我忙得像个陀螺,但也快乐得像个孩子。
我亲自去建材市场挑选瓷砖和地板,亲自去家具城定制衣柜和橱柜。
我把阳台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空中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
我还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大大的落地书柜,把我那些宝贝的书,一本一本地放上去。
搬家那天,我请了几个要好的同事和朋友来家里温居。
我们挤在小小的客厅里,吃着火锅,喝着啤酒,聊着天。
看着朋友们脸上的笑容,看着这个被我布置得温馨又舒适的小家,我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我做到了。
我真的,靠自己的力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扎下了根。
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为了谁而委曲求全。
那天晚上,送走朋友后,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月光如水,洒在我的身上,也洒在我那些精心养护的花草上。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我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周毅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
我们也曾一起规划过未来,畅想过要生一个可爱的宝宝,把他/她的房间,布置成童话里的样子。
可是,那些美好的憧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的呢?
是从他第一次为了他家里的事,让我做出牺牲开始?
还是从我第一次发现,在他心里,我永远排在他家人的后面开始?
或许,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我自己。
是我在一开始,就爱得太卑微,退让得太多。
是我把婚姻当成了人生的全部,把他的喜怒哀乐,当成了我的责任。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理所当然,越来越肆无忌惮。
而我,也在这段不健康的关-系里,慢慢失去了自我。
幸好,我醒了。
虽然醒得有点晚,但终究是醒了。
我举起酒杯,对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了一声:
“敬过去,也敬未来。”
喝完那杯酒,我把过去所有的不甘、委屈和怨恨,都连同那最后一点酒渍,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我站起身,回到屋里,洗了个热水澡,躺在了我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我的脸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的人生,也一样。
(完)
来源:Outsider.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