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铁路交通就是准点、快捷的代名词。然而在德国，铁路几乎成为了“准时”的反义词。最近，德国最繁忙铁路线柏林-汉堡段因为整修按下暂停键，面临至少九个月的封闭——在成本和争议不断攀升的背后，是德国铁路系统30年来面临的最严峻挑战。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铁路交通就是准点、快捷的代名词。然而在德国，铁路几乎成为了“准时”的反义词。最近，德国最繁忙铁路线柏林-汉堡段因为整修按下暂停键，面临至少九个月的封闭——在成本和争议不断攀升的背后，是德国铁路系统30年来面临的最严峻挑战。

图源：Boris Roessler/dpa/picture alliance

最繁忙路段无奈休眠

8月2日零时，德国铁路（Deutsche Bahn）正式关闭了连接柏林与汉堡的铁路。这条全长280公里、每日承载3万乘客和230列火车（含长途、区域及货运） 的交通大动脉，将至少沉寂九个月，直至2026年4月30日有望恢复通车。

在此期间，连接这两大德国城市的长途客运列车 (Fernzüge)需绕行约100公里，而货运列车改道的距离则更远。此外，每天还需部署170辆巴士（部分配备WiFi、USB接口，甚至卫生间），让柏林和汉堡之间切断铁路交通的城镇继续保持连接。

施工期间线路变更 图源：Deutsche Bahn AG

然而替代方案复杂且耗时：长途列车改道施滕达尔（Stendal）和于尔岑（Uelzen），平均行驶时长延长45分钟；班次由半小时一班缩减至一小时一班。欧洲城际列车 (EC / EuroCity) 汉堡-布拉格段缩短为柏林到布拉格；汉堡-罗斯托克列车则绕行吕贝克（Lübeck），行驶时长延长约60分钟。

不仅如此，公交线路备受重负，运营商ecoVista紧急调配了200多辆巴士作为替代方案。但该公司坦言：“施工启动前所有车辆不一定能及时到位……”

此次封闭整修是德铁“全面整修计划”(Generalsanierung)的关键一步。德铁期望通过此次及后续对核心走廊的彻底整治，提高列车准点率和运行可靠性，并争取在未来数年无“施工期”。至于为什么要封闭改造一条如此重要的交通线路，基础设施项目负责人尤利安·法兴（Julian Fassing）解释道，目前该线路设备已难以承受现有的交通负荷：“我们有些车站的控制室居然还在用软盘。”

积弊难返的德铁系统

除了封闭带来的不便，这家德国国营铁路公司长期以来的晚点率高、基础设施严重老化等问题，始终为德国社会所诟病，并陷入严重的信任危机。这表现在：

德铁部分轨道、信号设备的历史竟可追溯至19世纪。

全国铁路网状况评分仅3.7（状态较差）。

仅20%的城际特快列车（ICE：Inter City Express）处于完好状态。

在德国，列车延误少于6分钟被官方统计为“准点”。2025年上半年，德铁长途列车仅有63.4% 的班次达到此标准（略高于2024年同期的62.7%），未达到其全年65-70%的目标。

德铁还统计“到达准点率”，即乘客在车票标注时间14分59秒内到达目的地的比例。今年上半年这一比例为68.7%，意味着超过30%的旅客经历了显著延误。

德国列车准点率

图源：Deutsche Bahn; Deutscher Bundestag

与邻国形成鲜明对比：瑞士铁路（SBB）的准点率高达98%-99%。更为尴尬的是，自2022年起德国列车频繁晚点，瑞士方面已在巴塞尔边境站终止了4条德国直达线路，要求旅客到瑞士境内换乘瑞士列车， 以便将“德国列车的延误对瑞士列车网的影响最小化”。其他线路也规定，只有延误少于10-15分钟的德国列车才允许继续驶入瑞士。

欧洲部分国家列车准点率（浅蓝色为准点）图源：DW

德铁CEO理查德·卢茨（Richard Lutz）卢茨指出：“在脆弱老化的基础设施上，我们无法确保稳定运营。”此外，他还坦言：“德铁正面临30年来最严峻的危机”（Die Deutsche Bahn ist in der größten Krise seit 30 Jahren），“在关键领域，我们离自己的目标和客户的期望相去甚远。”

据德新社报道，今年上半年，德铁亏损7.6亿欧元，其总债务已达340亿欧元，可谓债台高筑。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公司竟将这一结果称为“进步”（erhebliche Fortschritte）。原因是，相比去年同期高达16亿欧元的亏损，已经减少了近10亿欧元……

增长的旅客 糟糕的服务

对于德铁乘客，不仅长时间的延误司空见惯，车次完全取消和旅行提前终止的概率也是屡见不鲜。此外，罢工和极端天气（酷热或严寒）也会加剧问题。据统计，2024年，德国铁路公司（DB）向乘客支付了近2亿欧元（2.32亿美元）的晚点赔偿金，比上一年增加了近7000万欧元。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服务恶化，2025年上半年德铁乘客量反增至9.43亿人次，比去年同期增加2400万。长途旅客达6630万人次，增加210万。通勤的刚性需求和环保理念的推动，使火车在许多情况下仍是德国人的首选。然而，乘客的忍耐正逼近极限。

图源：Roberto Pfeil/dpa/picture alliance

据德媒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柏林乘客雅各布（Jakub W.）因在德铁的APP上不小心勾选了BahnCard 25（DB25会员卡，可享受25%折扣）优惠，但本人并不实际拥有这种优惠卡，导致车票自动产生优惠19.10欧元。被列车员发现后，竟被要求补缴280欧元——比故意逃票（60欧元）的罚款还高出四倍多。尽管媒体介入，德铁仍坚持罚款“符合规定”。

代价高昂的“全面整修”

柏林-汉堡段改造是德铁全面整修计划的关键节点，然而，改造工程的复杂度和成本或远超预期。前车之鉴是首条被封闭改造的法兰克福至曼海姆的里德铁路线（Riedbahn）：该线路于去年封闭施工了6个月，更换了轨道、道砟、152组道岔和140公里接触网电线，翻新了20个车站、信号系统和隔音屏障。然而，数字设备的安装比预期复杂得多，最终成本飙升至超过15亿欧元——是原计划的两倍。

工人在里德铁路线施工

图源：Andreas Arnold/dpa/picture alliance

而柏林-汉堡项目的规模和复杂性更甚。为控制成本，德铁已缩减了部分原计划：将统一欧洲列车控制系统（ETCS）的安装推迟到下一个十年（因需同时兼容新旧技术，增加复杂度和成本）；减少了道岔和越行线的数量（原用于快车超慢车），预估成本在规划阶段已升至22亿欧元。

负责监督政府预算的联邦审计署严厉批评了联邦交通部，认为其未能要求德铁充分证明改造行动的“经济可行性”（Wirtschaftlichkeit）。审计署指出：“建筑服务市场价格在极短时间内成倍增长”，且存在“专业人才匮乏和建筑设备的限制”（Engpässe bei Fachkräften und Baugeräten）等问题。该署强调，只有在交通部“毫无疑问地证明其必要性和经济性”之后，才应提供进一步的翻新资金。

联邦交通部长帕特里克·施尼德（Patrick Schnieder，基民盟）承诺到2029年将投资1070亿欧元于铁路，资金主要来自债务融资的“基础设施和气候保护”专项基金（Sondervermögen für Infrastruktur und Klimaschut）。然而，面对成本飙升、工程延期（全面整修计划已宣布延长六年至2036年）和审计署的严厉警告，德铁能否通过这场耗资巨大的“大手术”重获新生，仍是未知数。审计署的报告已经悲观地预测，德铁“在可预见的将来无法满足交通和气候政策的期望” ("in absehbarer Zeit die verkehrs- und klimapolitischen Erwartungen" nicht erfüllen）。

所以，身在德国的小伙伴们，想对德铁说点什么吗？

来源：德语达人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