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人物)祖珽其人

摘要：大约2000年之前吧，我对南北朝这个政治趋势极为动荡、民族关系极为分裂、战争形态极为尖锐、风俗人情极为荒唐的时期，不仅感到了兴趣，而且为我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基础，这期间读了许多南北朝的书，抄写了数不清的资料，那时候我还没有电脑，所有的资料和临时感悟，都得一字一句

(南北朝人物)祖珽其人

山东昌乐刘福新

（一）

大约2000年之前吧，我对南北朝这个政治趋势极为动荡、民族关系极为分裂、战争形态极为尖锐、风俗人情极为荒唐的时期，不仅感到了兴趣，而且为我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基础，这期间读了许多南北朝的书，抄写了数不清的资料，那时候我还没有电脑，所有的资料和临时感悟，都得一字一句地抄下来。

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是出版了长篇历史小说《侯景乱梁》，《侯景乱梁》这部小说，既关系到南朝的粱，也关系到北朝的北齐，因为侯景这个人物本身就是北齐的重要将领。

但《侯景乱梁》仅仅是南北朝动荡时期的一个典型事件，南北朝光怪陆离的人物何止千万，因为这个时期的可恨可耻可笑，出现在这个时期的人物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循着历史的轨迹看今天，倒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与历史密切关联，譬如人性极端自私，许多官员贪腐成性，许多女性过分地享受性别权利，许多文人心术不正首鼠两端，等等等等。

鉴于此，对于南北朝的人物，我现在也感到了兴趣，不妨拉出几个人物来聊一下。今天要聊的不是南朝的人物，而是北朝的祖珽。

《北史》有祖珽传，说他“天性聪明，事无难学，凡诸伎艺，莫不措怀。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语及阴阳占候，医药之术，尤为所长”。祖珽多才多艺，无不精通，在南北朝时独树一帜，古今亦为罕见。

祖珽的诗写得也很好，他的《望海》堪称杰作，其诗曰：

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

云岛相连接，风潮无极已。

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

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

这首诗的题目是“望海”。前六句紧紧扣住一个“望”字，层次分明。“巨壑”即“大壑”，亦即大海。《庄子.天地篇》：“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谆芒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庄子笔下的谆芒要东游大海，为什么？谆芒回答的很好，就是为了学习大海那广阔的胸怀和壮伟的格局。那么祖珽又为什么去游望大海，用谆芒与苑风的对话来回答最好不过了。

祖珽绝不是第一次来观望大海，然而当再次面临大海时，还是被无边无际水天相连的大海震撼着，他惊呼大海宽广无涯，景象壮观。“不知千万里”，亦见于《庄子》。《庄子》的《秋水篇》有东海之鳖与坎井之蛙的故事，坎井之蛙觉得自己生活的环境是最大最好的，就请东海之鳖来观望，当东海之鳖刚一转身去观望时，却发生了这样的难堪：“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于是坎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窥窥然自失也。”祖珽用典丝毫不露痕迹，他显然是熟知《庄子》的。

“云岛相连接，风潮无极已”，诗的第三、四句写云雾飘渺中的岛屿，写天风海涛中的气概，岛屿在海雾中，海涛在云天外；天风不知从何处来，海涛不知自哪里生，然而终究是天地间一派无比壮观的大气象！这两句，没有大眼界大视野难以下笔。

“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诗的第五、六句承上而来，诗人凝神远望飞鸿从天水相连的远处而来，又被海浪惊起的海鸥盘旋啼唤而惊动，辽阔无垠的大海，景象光怪陆离，令诗人目不暇给。远鸿惊鸥只一特写而已。由远鸿而惊鸥，摭取这两种物象，当然别有寄寓。古诗文常以飞鸿喻指归乡思绪，常以惊鸥譬诸游子漂泊，诗人因此翻进一层作结：“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宋玉的《九辩》写道，“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无待送将归”的“无待”，是不须之义，诗人在叙说，羁旅他乡的游子只要看到归鸿惊鸥，就会伤心不已。面临苍茫浩渺的大海，在无穷与有限的时空对比下，又看到归鸿与惊鸥，其情当何以堪！

这首《望海》诗，写客子他乡的忧伤全无沉沦颓废相，因为在雄健恣肆的笔触下是一番大景象大气魄，那是非有大才不能描绘出的“巨壑”所独具的大景象大气魄！

祖珽有大才，他的品行又怎样？祖珽常标榜自己，公然声称：“丈夫一生不负身”。“丈夫一生不负身”，祖珽具有这样的人生观，然而他的一些行为与大海相比，还实在是显得渺小又渺小。

祖珽，字孝徵，他“神情机警，辞藻遒劲，少驰令誉，为当世所推”。“少驰令誉”，是说祖珽在仕途上起步非常早，而且甚得好评。祖珽深得北魏丞相高欢器重，他常随侍左右，以尽其才以尽其用。高欢病逝，高欢之子高澄柄政，高澄也重用他。高澄死后，高欢的次子高洋为丞相，直至登基为帝，也重用他，与他有说不完的故事。直到后来，祖珽有很多更值得一说的故事。

祖珽的诗描绘了大海雄浑壮观的景象，可是他却用一些怪诞荒唐的言行叙述一生。首先，他一贯地毫不掩饰地去偷窃。他不是因为贫穷去偷窃，他很富有。这偷窃，颇似闹剧中的插科打诨，间有诙谐荒诞，兼备猥琐卑贱。

祖珽早年在一位刺史家聚宴饮酒，在杯觥交错中看中了华美的酒盏铜疊，就偷取两面，把它们藏入怀中。厨人发现少了东西就去搜，在他怀中搜了出来。他毫不慌乱，毫不难堪，仿佛是在搞恶作剧一样。高欢大宴僚属，他看中了酒具金叵罗，看看四周邻座都在狂饮滥觞，就顺手把金叵罗藏在高高的发髻中。不幸的是又被搜出。祖珽就是这样，尽管偷得大都不得手，但一旦性情毕至，就必定顺手牵羊。连高欢都不责罚他，他就愈发不可收拾。

然而也有惨遭毒打的时候。一次偷了官府的书，把书变卖后去赌博，被高澄知道后，他被打了四十大棍。事后高澄还得用他。祖珽不是仅偷些小玩意，还大偷。他贪嗜钱财，作假骗取朝廷，丞相高欢发觉后大怒，把他“决鞭二百，配甲坊，加钳刓”。高欢看他屡教不改，才如此重责。可是没多久，他又被起用，因为他最精通鲜卑等四夷语言，最善于外交，又是大手笔，所以高欢还是起用他。

高洋即帝位，是为文宣皇帝。文宣皇帝对臣子很严苛，臣子稍有不顺就会被罚，甚而丢掉性命。祖珽还是常犯老毛病，但因为多才多艺，精通四夷语言，这位皇帝爱才，还是宽待他，重用他。不过每见到他，就呼之曰贼。皇帝呼之为贼，于是钦定祖珽为贼的名字就传播开来了。

祖珽就是这样，在他眼里，偷窃似乎是一件尽兴取快的事。皇帝把他称为贼，他心中很不满，但依然我行我素。这大概就是他那“丈夫一生不负身”的写照吧。

文宣皇帝驾崩之后，到了武成皇帝高湛时期，祖珽开始几度浮沉变迁。武成皇帝高湛是一个花天酒地的君主，他身边有很多谄佞邪僻之臣，尤以和士开、陆令萱等人为最。

和士开蛊惑皇帝高湛道：“自古帝王，尽为土灰，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极意为乐，纵横行之。一日取快，可敌千年。”皇帝高湛完全接受和士开的蛊惑。

祖珽虽然也狂纵，品行欠缺，但与和士开之属毕竟有不同之处。和士开与陆令萱是一党，他们忌恨祖珽，祖珽开始遭贬斥。祖珽的人生理念是“丈夫一生不负身”，为了不负身，他不停地改变策略，与之分分合合，进行争斗。公元565年，祖珽开始俯就和士开，与之合作，他们共同诓骗高湛，高湛听信他们，退位为太上皇，高湛的儿子高纬为皇帝，是为后主，祖珽高升为中书侍郎。

公元566年，祖珽要当宰相，惹怒了和士开、陆令萱，祖珽被打入地牢，桎梏不离身。夜间以芜菁子为烛照明，他被熏瞎了双眼。有一日高纬忽然想到祖珽有拥立自己为皇帝的功劳，就把在流囚中的祖珽任命为海州刺史。此时和士开、陆令萱遇到了棘手难题，也决定把祖珽拉回来，再为己用。569年夏，祖珽回到朝廷，得以大用，身为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当时，和士开、陆令萱骄横跋扈，祸国殃民，斛律光等大臣极为不满。更为不满的是琅琊王高俨。十四岁的高俨同后主高纬是同父同母所生。高俨为清君侧，率兵杀掉了和士开。祖珽于是伙同陆令萱，在公元571年年秋，杀害了高俨。祖珽为虎作伥，一任发展下去，又伙同陆令萱在公元572年夏杀害了斛律光。斛律光，忠贞为国，他捍卫国家安全，他开疆拓边，他使邻国北周望而却步，使四夷退缩默默。斛律光死了，北周君臣异常高兴，为之特赦，为之放假庆祝。北齐自毁长城，杀害斛律光没几年，就灭亡了。

和士开死了，祖珽柄政。有人说祖珽在此期间很有创举，很有功绩。他毁掉长城，杀害令敌人望风丧胆的仁人志士，功绩在哪里？

祖珽柄政，开始与陆令萱、穆提婆母子分道扬镳。这位两眼双瞎的祖珽不是陆令萱、穆提婆母子的对手，又大败下来，公元573年，出任北徐州刺史，从此不再回京师，死在北徐州刺史任上。

关于祖珽之死,史书里说祖珽在北徐州刺史任上，抗拒周军（宇文氏的北周），祖珽竟用疑军，让周军撤围，史书上说，穆提婆（女官陆令萱之子）嫉恨祖珽，故意不发援兵，但祖珽使用小计，就退了周兵。穆提婆总认为祖珽战死，却不料祖珽上表奏捷。这个人不仅坏心眼多，小计策也不少，可惜一辈子没用在正道上。

祖珽有功，但也不可能提拔重用，未几，病死任所，还算幸免。

公元577年，北周皇帝攻取了北齐京城邺，下诏褒扬斛律光等人，他指着斛律光的名字说：“此人在，朕安得至邺！”

祖珽早年曾面临大海抒发性情，抒发故国家园情怀，到后来，国家灭亡了，家园又何在？“丈夫一生不负身”的祖珽，既负国家苍生，又负区区一身，极端利己的他哪里会知道，他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历史上，许多历史人物才能极高，但品德不佳，甚至低劣。对于这种人，司马光称之为小人。在《资治通鉴》开篇就给小人作过定义“才胜德谓之小人”，而且小人“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我们这篇文章的主人公祖珽，完全符合司马光定义的“小人”。其实，那些祸国殃民的奸臣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一无是处，相反他们其中有许多人才华横溢，譬如祖珽。

2025年8月6日深夜完稿

23025年8月7日中午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