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陈,这份辞职报告还改吗?”儿子拿着手稿犹豫地问。陈永贵抬起头,笔尖停在纸面上,“不用再添字了,能下来的就别赖着。”几句对话,标志着一位副国级领导人主动交出公职、回到黄土地的决心。
(1980年春天,北京西城一间僻静的办公室)“老陈,这份辞职报告还改吗?”儿子拿着手稿犹豫地问。陈永贵抬起头,笔尖停在纸面上,“不用再添字了,能下来的就别赖着。”几句对话,标志着一位副国级领导人主动交出公职、回到黄土地的决心。
陈永贵的决定,放在当时的政治气候里并不寻常。改革开放刚启幕,干部年轻化渐成趋势,可真正愿意主动让位的高层并不多。59岁的他写下一句“文化水平有限”,把未来交给后来人,随即坐上北归的列车。对于旁观者来说,这是一位农民出身的副总理返璞归真;对于他自己,这不过是再一次回到最熟悉的沟壑与梯田。
要理解这份淡然,需要把镜头拉回三十多年前的山西壶关。1946年雪停之后,37岁的贾进才披着旧棉袄,悄悄在村头召集几位同乡。他掏出报纸,上面印着“土地改革”四个大字。那一刻,他笃定了入党的选择——必须把被地主攥在手里的土重新交给农民。
贾进才早年当过长工,屋檐漏雨,喝过混着草渣的稀粥,挨过管家的皮鞭。苦难让他认准一个理:靠自己单干翻不了身,必须拉上乡亲一起干。于是,他带头成立互助小组,分种、分养、分工,把“扎堆过日子”四个字刻进大寨的土。
就在互助小组最缺干将的时候,年轻的陈永贵被推了出来。那年他23岁,父亲刚走,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白天放羊,夜里点着桐油灯学种地,手上一排茧子就像厚茧一样的生活。他不是最会说的人,却肯吃苦。贾进才看人眼光很准,“这小伙子能扛事。”从此,两个人在同一条沟里翻土,也在同一张蓝图上布局未来。
1947年,壶关县委批复大寨党支部成立。支书的人选让不少人意外:37岁的贾进才压下了自己,把席位让给只上过几年私塾的陈永贵。有人不解,他却淡淡一句:“小陈有劲,村里以后就靠他带头。”这一次让贤,决定了大寨此后的走向,也改变了两人不同的命运轨迹。
新中国成立后,大寨的“穷帽子”却没那么容易摘。山地薄、石头多,出产只够糠菜半年粮。为争那几亩薄地,贾进才和陈永贵带人修梯田、打堰坝、垒石墙,一锹接一锹地抢水保土。1953年春旱,村里最深的水井见底,陈永贵跳下去,脚边的水只到脚踝。有人担心他被困井中,他笑着吼:“我不下来,水就不上来!”这件事后来成为大寨“自力更生”的口碑故事,也是中央调研组第一次记住大寨的原因。
进入六十年代,全国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四处响起。大寨成了样板,陈永贵频繁进京开会,站上更大的舞台。与此同时,贾进才仍留在山坡上,守着那片梯田。有人劝他:“老书记,也该走出去享享福了。”他摆摆手,“我离不开这土,风一吹能闻出肥味。”
1975年1月,陈永贵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宣誓。几天后,他特地给贾进才写信,信里只有一句:老支书,我是大寨人,不敢忘本。贾进才收到信,望着远山,叼着旱烟锅只说了五个字:“这小子有出息。”话虽轻,却透着浓浓的自豪。
然而高位与荣誉并非故事终点。1979年底,中央对党政机构进行调整,精简与年轻化同时推进。有人猜测陈永贵会被继续留任,也有人说他“文化限制大”,难再适应新的形势。就在争论中,他主动提出辞职。原因很简单:不想耽误事。副总理成了历史,他又回山西,青布棉衣、胶底布鞋,该怎样还怎样。
陈永贵回村那天,大寨下小雪,白花花盖着梯田。贾进才拄着拐杖迎到村口,倆人用了最朴素的方式——拍肩膀、憨笑。多年没并肩干活的两人,又站在同样的地头。陈永贵自嘲:“还得跟着老书记学刨地。”贾进才摇头:“人老了,轮到你领我了。”一句俏皮话,彼此心照不宣。
值得一提的是,陈永贵卸任不久便因病离世,大寨人疼惜却也能理解:他一辈子不肯歇脚,油尽灯枯是意料之中。反倒是贾进才,身体硬朗,还在田间摸爬滚打了好几年。1985年,他被邀请进京参加全国劳动模范代表会。握手时,国家领导人问他有什么愿望,他回答得干脆:“给我多运一点良种,咱山地需要好籽儿。”
人们好奇,他究竟过得怎样?其实答案很朴素:住着砖瓦房,却仍然把最好的炕给出差干部留宿;手里攒着几百块奖金,却总替乡亲垫化肥钱;年纪大了,晚上犯哮喘,依旧让孙辈把村委会的电灯留给夜里加班的会计。1990年冬天,贾进才在自家土炕上闭眼,一生没有留下存折,倒是留下了一摞摞写满山地改造数据的旧本子。那些数字,跟他本人一道,被大寨人称作“村里的老家底”。
有人会把两位老人进行横向比较:一个副国级干部,一个乡间老书记。可在大寨村民眼里,他们像套在一根绳上的两个结,缺一不可。陈永贵把大寨推向全国,也成就了自己的政治高光;贾进才把大寨稳在土地,确保“样板村”不成摆设。他们的差别在位置,却没有差别在初心。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贾进才当年那次“让贤”,还会有后来的“农业学大寨”吗?没人能给肯定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历史往往由一连串看似普通的选择构成,并在多年后产生巨大回响。正因为如此,贾进才的故事才显得有温度——他没有大场面,却让村庄在关键节点上稳住了阵脚。
从1946年到1990年,四十四年耕耘,老书记的日子不算富裕,却足够硬气。他的晚年生活很简单:清晨拄拐绕完一圈田埂,用手指挖开土层摸湿度;中午回家喝碗莜面,顺手把磨得卷刃的镰刀交给小孙子磨磨口;傍晚坐在门口,听公社广播。有年轻人问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他摆手,“没有,庄稼人不爱说遗憾。”
在许多官方资料里,贾进才的名字出现得不频繁,他不像陈永贵那样列入大事记,却像一根钉子,把大寨的故事牢牢钉在黄土高原。过去,他被称作“老书记”;现在,人们更愿用“沉默的奠基者”形容他。荣誉可以遗忘,梯田还在,石墙还在,那些曾经开山劈岭的手也早已布满老茧。
无论身居高位还是驻守沟壑,决定一个人价值的从不是头衔,而是他愿意承担多大的责任。陈永贵和贾进才,一个把责任扛到北京,一个把责任埋在土里。不同路径,同样重量,这也许就是他们留给后人的最大启示。
来源:狂热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