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钱塘江的潮水从不限定于杭州湾,它顺着东海的洋流,能漫到宁波港,能涌进长江口。浙商的扩张,便带着这股“无界”的性子——明清时,他们的货郎担挑出浙江,在江苏、安徽的乡镇扎根;清末民初,他们的钱庄、商号开进上海、汉口,甚至远至新加坡;今天,义乌的小商品通过中欧班列直
钱塘江的潮水从不限定于杭州湾,它顺着东海的洋流,能漫到宁波港,能涌进长江口。浙商的扩张,便带着这股“无界”的性子——明清时,他们的货郎担挑出浙江,在江苏、安徽的乡镇扎根;清末民初,他们的钱庄、商号开进上海、汉口,甚至远至新加坡;今天,义乌的小商品通过中欧班列直达欧洲,温州的眼镜厂在越南设厂,绍兴的纺织商在非洲开起贸易城。他们从不是“浙江的商人”,而是“带着浙江基因的世界商人”,这种打破地域边界的能力,藏着比“敢闯”更深刻的生存逻辑。
一、“入乡随俗”的翻译术:把浙江话变成“本地话”
多数商帮扩张时,总带着“同乡抱团”的排他性——晋商在各地建“山西会馆”,徽商靠“徽州同乡会”划分势力,仿佛只有说家乡话、做家乡事才安心。浙商却像学语言的高手,到了一地,先学当地的“生意方言”,把浙江的本事翻译成“本地版本”。
清代光绪年间,宁波商人叶澄衷到上海做五金生意,发现洋人聚集的租界里,最缺“懂洋文、通洋务”的中间人。他没像其他商人那样“只跟同乡打交道”,反而请了个英国传教士教自己英语,学看洋文合同,甚至学着喝牛奶、穿西装。别的五金店只卖国产铁器,他却主动对接洋行,把英国的钉子、德国的钟表引进来,再把中国的铁锅、铜器卖给洋人。他的“老顺记五金”,成了上海第一个“中外通吃”的商号。叶澄衷常说:“在上海做买卖,就得说上海话;跟洋人打交道,就得懂洋规矩——硬要别人学你的,是做不成生意的。”
这种“翻译术”,在今天的浙商身上依然鲜活。温州商人在非洲卖鞋,会根据当地人“光脚穿拖鞋”的习惯,把鞋底做得更厚、鞋面做得更透气;义乌商人在中东开市场,会特意留出祈祷室,连商品标签都印上阿拉伯文。他们从不说“我们浙江人这么做”,而是问“你们这里需要什么”——就像钱塘江的潮水,到了不同的河道,会自动调整流速和方向,从不会固执地“按老家的规矩来”。
二、“跟着渠道走”的敏锐:从运河船到中欧班列,永远踩在“路的节点上”
浙商的扩张,从不是盲目地“往远走”,而是精准地“跟着路走”。明清时,运河是黄金商道,他们的货郎担就沿着运河码头铺开;清末,轮船招商局开通沿海航线,他们的商号就扎堆在上海、广州的港口;上世纪90年代,义乌小商品市场靠铁路辐射全国,他们就把摊位摆在火车站旁;今天,中欧班列、跨境电商成了新渠道,他们又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道光年间,绍兴商人蒋家的“蒋记布庄”,最早只是运河边的一个小铺子。当他们发现苏州、无锡的棉布通过运河运到北方,中间缺个“中转分拣”的环节,立刻在运河枢纽扬州开了分号,专做“棉布分类打包”的生意——把粗布发往山东,把细布运到北京,赚中间的“渠道费”。后来海运兴起,他们又关掉扬州分号,把生意搬到了宁波港,跟着轮船航线把布卖到了天津、营口。蒋家的家训很简单:“路通到哪里,生意就做到哪里,别等路都荒了还守着老地方。”
这种对“渠道变革”的敏感,让浙商总能抢占先机。当别的商帮还在纠结“要不要离开家乡”时,浙商已经在新路上铺好了摊子;当别人终于跟上老渠道时,他们又盯上了下一条新路。就像钱塘江的潮水,从不会停在同一个滩涂,永远跟着月球的引力,寻找新的低洼处——渠道就是他们的“引力”,哪里有流量,哪里就有浙商的身影。
三、“松散联盟”的智慧:不建围墙,却能全球呼应
晋商靠“总号统辖分号”的严密体系管理跨区生意,徽商靠“宗族血缘”维系海外网络,浙商却搞起了“松散联盟”——没有总号,没有族长,甚至彼此可能不认识,却能在异国他乡形成“默契的呼应”。
上世纪初,东南亚的浙商圈子里,流行一种“船票暗号”:从宁波港出发的商船,只要在货箱上画个“△”,新加坡的浙商就知道“这是同乡的货,先帮忙卸货”;在曼谷的商铺门口挂个“红绸带”,路过的浙商就明白“这家需要资金周转,能帮就帮”。这种“暗号式联盟”,比晋商的“密押”更灵活,比徽商的“族规”更开放——不管你是温州的、绍兴的,还是宁波的,只要是浙商,看到暗号就愿意搭把手,事后不用道谢,下次遇到再还人情。
今天的浙商在海外,依然延续着这种“松散而高效”的合作。在非洲的浙商,有人开超市,有人搞运输,有人做建筑,看似各干各的,却会自发形成“资源互换”:超市老板给运输队介绍客户,运输队帮建筑商拉材料,建筑商给超市供应建材,谁也不欠谁的,却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这种“不抱团却能互助”的模式,比“固定圈子”更有韧性——晋商的总号倒了,分号跟着垮;徽商的宗族散了,生意就断了;而浙商的联盟,少了谁都能转,就像钱塘江的支流,断了一条还有另一条,总能汇成大流。
无界扩张的核心:把“浙江”变成一种“方法论”,而非“边界”
晋商的扩张是“带着山西走出去”,徽商是“把徽州复制到各地”,而浙商的扩张,是“把浙江的本事变成通用工具”——他们不执着于“让别人接受浙江的规矩”,而是把“浙江式生存”拆解成“吃苦耐劳、灵活应变、抱团不排外”的方法论,到了任何地方,都能重新组装。
就像钱塘江的潮水,从不是“杭州湾的水”,而是地球引力、季风、河道共同作用的结果,到了不同的海域,会变成不同的形态,却始终保持“流动的本质”。浙商的“无界”,也不是地理上的“没有边界”,而是心理上的“不设边界”——不被家乡捆住,不被行业困住,不被规矩框住,永远像潮水一样,寻找新的可能。
从货郎担上的麦芽糖,到中欧班列上的小商品;从运河边的布庄,到非洲的浙商超市,浙商的扩张史,其实是一部“打破边界的实践史”:地域不是边界,行业不是边界,甚至语言、文化都不是边界——只要有需求,有渠道,能合作,他们就敢把生意做过去。这或许就是钱塘江给浙商的启示:真正的强大,不是守住自己的岸,而是能流向所有的海。
1. 万斌、沈立江《浙商通史·近代卷》,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
2. 陈建军《浙商全球化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
3. 吕福新《浙商商道》,中国发展出版社,2008年
4. 史晋川、金祥荣《浙江制度变迁与经济发展》,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
下一篇预告:浙商的“变与不变”:从“敲糖帮”到“数字新贵”,为何总能跟上时代?
浙商最让人惊叹的,不是“曾经有多辉煌”,而是“总能跟上新潮流”:明清时靠“鸡毛换糖”起步,民国时玩转“轮船、银行”,改革开放后搞“个体户、制造业”,如今又在数字经济、跨境电商里领跑。他们的“变”与“不变”里,藏着穿越周期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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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下五千年一点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