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晓棠,我和你爹给你相看了户好人家,虽说对方是二婚……"宁母的声音混着鸡鸣狗吠钻进耳膜,像根细针扎着太阳穴。
1978年,宁家塘。
"晓棠,我和你爹给你相看了户好人家,虽说对方是二婚……"宁母的声音混着鸡鸣狗吠钻进耳膜,像根细针扎着太阳穴。
宁晓棠眉心拧成川字,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为何还能听见这些声响?忍着颅内的晕眩,她缓缓掀开眼皮。昏黄煤油灯下,那张正絮絮叨叨的面孔竟是她的阿妈!
宁晓棠呆愣地望着熟悉的泥墙,指尖突然掐进掌心——她重生了!回到了被父母逼婚,要卖给二婚老鳏夫的那天!
上辈子,她和谢一航青梅竹马,两心相许。那男人说等参军回来就娶她,却像风里的沙,再没音讯。她等得心灰意冷,最终随便嫁了人。
谁料那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宁母还在追问:"晓棠,你咋想的?"
"阿妈,我……"宁晓棠声音发颤,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笑,"那就嫁吧。"
宁母紧绷的肩线明显松了,喜滋滋转身出去回话。宁晓棠听着门外媒婆和母亲谈彩礼的动静,抿紧唇没吭声。
她太清楚爹妈的性子,若硬要拒绝,怕是会直接绑了送过去!到时候想逃都难。重活一世,她绝不能再走老路!得找到谢一航,那个上辈子她功成名就后,翻遍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男人!
夜里,趁家人睡熟,宁晓棠悄悄摸出炕席下藏的一块钱,摸黑往村外跑。路上摔了跟头,膝盖磕在碎石上,血珠渗出来染红裤管,她咬着牙没吭声。
直到县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显现,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下来。城里人不用下地,清晨的街道除了卖报孩童和早餐摊,连个闲人都难见。她摸出兜里仅剩的三分钱,不敢乱花。
凭着上辈子签约唱片公司的记忆,她直接找到那栋小楼。清亮的歌喉和清丽模样很快让经理签下合约,还给了把钥匙。握着沉甸甸的金属钥匙,宁晓棠打算先买个包子垫肚子。
"大娘,来个肉包,一碗豆浆。"她递过一角钱,刚要接包子,耳畔突然炸开道娇柔的女声:"谢一航,我和你说话呢!"
听到这名字,宁晓棠心尖骤然一颤,手一松包子滚在地上,沾满尘土。
"姑娘咋这么不小心,多可惜……"卖包子的大娘刚开口,就被宁晓棠打断。她死死盯着铺子里那个穿军绿色制服的男人,笔挺的布料裹着坚毅的眉眼——这不就是她等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的谢一航吗!
宁晓棠没想到这辈子会在这里撞见他。激动冲昏头脑,她冲过去大喊:"谢一航!"
男人抬头,眼里闪过惊诧,却没有重逢的欢喜。宁晓棠的笑僵在脸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孩——烫着时兴卷发,戴着珍珠耳坠和项链,一身小洋装,富贵气扑面而来。
想起刚才的亲昵,宁晓棠突然明白上辈子为何没了音讯。谢一航变了心,爱上了别人。这认知像盆冰水,浇得她遍体生寒。"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女孩清脆的嗓音截断:"谢一航,你和这乡下姑娘认识?"
女孩扫了眼宁晓棠沾泥的粗布衣,眼底闪过嫌弃。谢一航的声音冷淡得像冰:"不认识,走错了。"
宁晓棠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所有质问都卡在喉头。她从未想过,谢一航会假装不认识她。女孩满意地点头,挽着谢一航转身:"那我们走。"
宁晓棠张了张嘴,触及谢一航冷漠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融入晨光,心口像被剜了块肉。
失魂落魄回到住处,她枯坐了一整天。和谢一航的往事在脑海里翻涌——小时候在田埂捉泥鳅,回家被骂时他总挡在她前面;被罚站不许吃饭,他翻矮墙来接她送的玉米馍馍……
直到夜幕垂落,宁晓棠刚要躺下,"咚咚"两声敲门声惊得她坐直。深更半夜,谁会来找她?
"宁晓棠,是我。"门外低沉的男声让她心头一跳——是谢一航!
惊喜混着苦涩涌上来。早上他还装不认识,这会儿倒找上门。她跳下床打开门,看着比记忆中更成熟的面孔,忍不住问:"这些年,你咋没联系我?"
谢一航表情平静得像潭死水:"在京市军区,通讯不便。"
宁晓棠心里发堵。通讯不便就不能写封信?她刚要追问,谢一航却先开口:"城里水深,你一个姑娘家待不住,回去吧。"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心口,闷得她喘不过气。她本以为重逢该是抱头痛哭,是诉尽相思,而不是他现在急着赶她走。她攥紧手,苦笑着问:"你让我回去,可知我为何来城里?""若我不逃出来,母亲定会把我卖给拐卖人口的恶徒!"
"我 日 日盼你归来,可母亲却说我已到婚配年纪,要把我许给离过异的鳏夫!"
想到前世被迫嫁作人妇后遭受的凌虐,宁晓棠眼眶泛起红晕。谢一航眉间微蹙,终是将一张返乡车票推至她面前。
"长辈总归不会害你,回去与他们好好协商罢。"宁晓棠未曾料到他知晓真相后仍坚持劝返,望着这个自幼相伴的青梅竹马,嗓音沙哑:"可如今你回来了,你曾说长大要娶我的。"
谢一航怔愣片刻,面上浮起淡漠:"童言无忌,做不得数。"
"你……莫再等我了。"言罢便转身离去。宁晓棠独坐原处,望着门外浓稠夜色,心口像被浸透的棉絮堵住般窒息。
她等了谢一航半生,寻了他半生,竟只换来句"莫再等"?凭什么?谢一航他凭什么这般践踏她的真心?!彻夜未眠的宁晓棠攥紧被褥,指尖发颤。
次日晨光初现,经理陈姐便匆匆而来:"小宁,歌舞厅接了场重要演出,可要去看看?"
宁晓棠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点头应下:"好。"
虽带着前世积累的舞台经验,但既得重生机缘,她仍想以全新姿态审视这个时代。临行前瞥见桌上谢一航留下的车票,指尖发颤地将那张薄纸撕成两半,毅然踏出房门。
跟着陈姐辗转大巴,抵达时宁晓棠望着军区家属院的门楣怔住——谢一航怎会在此?
操场上士兵列队操练,她果然在整齐队列前看到那抹挺拔身影。谢一航也发现了她,面上闪过惊愕,随即沉声下令:"全体休整五分钟。"
宁晓棠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走来,眉间皱起川字:"为何还未返乡?昨日我已说得分明。"
未等他说完,宁晓棠便打断道:"留在此处是我的选择。"
她直视对方眼睛,语气坚定:"我在唱片公司谋职,你知道的,成为歌星是我毕生所愿。"
记忆倒带至儿时田埂,晚风裹着她的哼唱飘远。那时谢一航还笑着应和:"我们晓棠定能成为大明星。"
可此刻他却道:"宁晓棠,莫要天真,这行当岂是你说成便能成的?"
心口泛起细密酸涩,宁晓棠却燃起更旺的斗志。上辈子她能趟过荆棘,这辈子带着前世积淀,定能走得更远。"我能做到。"
不愿再与他争辩,宁晓棠转身跟随好奇的陈姐离去。后台彩排正酣,陈姐注意到她发白的脸色,体贴地转移话题:"小宁,今晚可要登台?昨日面试时你分明信心十足。"
宁晓棠明白这是机会,当即应下。当广播里的伴奏响起,她踩着聚光灯走上舞台,黄莺般的歌喉瞬间抓住所有人的注意。
台下谢一航望着台上熠熠生辉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攥紧。身旁穿洋装的姑娘目光如刀,在他与宁晓棠间来回逡巡:"谢同志与这位歌星相识?"
谢一航心底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素不相识,许是曾在别处见过。"
这位京市资本家苏家的大小姐苏莹莹,虽从未明言,但谢一航清楚她对自己的心意。每当有女子接近,苏莹莹总会暗中使绊——或让对方丢了工作,或制造"意外"受伤。每回质问,她总装无辜:"定是旁人诬陷。"
此刻谢一航不敢承认与宁晓棠的关系,看着苏莹莹锐利的目光,心头泛起烦躁。他突然起身:"失陪片刻。"
苏莹莹紧随其后。台上宁晓棠恰好捕捉到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眼底光芒骤暗。
演出结束后,宁晓棠随陈姐返回县城,再未见过那对身影。两日后,她正在屋内等待演出安排,忽闻急促敲门声。
陈姐脸色凝重:"晓棠,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宁晓棠愣住,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怎会轻易树敌?"陈姐,此话怎讲?"
"歌舞厅让人砸了!"陈姐抹了把脸,"那些人撂下话,说只要你在此处唱一日,他们便砸一日!"
宁晓棠如坠冰窟,怎么也想不通谁会对她下此狠手。陈姐攥紧她的手,语气艰难:"小宁,不如你先避避风头?我这边再托人打听,看看能否与对方周旋。"
宁晓棠木然点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脑海中突然闪过被撕碎的车票,与谢一航执意劝返的模样——莫非是他?
这个念头刚起,浑身血液便开始逆流。陈姐离开后,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去,直奔军区方向。军区大院内,谢一航刚结束一天的操练,正打算返回宿舍,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连长!门外有位姓宁的女士找您!"
他立即联想到宁晓棠——她来做什么?谢一航脚步一转,径直朝大门方向走去。岗亭屋檐下,宁晓棠正站在那里,皮肤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白皙透亮,整个人愈发清丽动人。谢一航有一瞬的失神,却很快收敛心绪,走上前问道:"您找我有事?"
见谢一航依旧是那副疏离模样,宁晓棠心头火起,脱口质问:"是你做的吗?"
谢一航眉心微蹙,面露困惑:"您在说什么?"
瞧他不像作伪,宁晓棠满腔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委屈:"歌舞厅被人砸了,那些闹事的人说,只要我在这儿唱一天,他们就砸一天。"
谢一航闻言心头一沉,几乎不用细想便知是苏莹莹所为。他望着宁晓棠,摇头否认:"此事与我无关。"
宁晓棠满心疑惑,除了他还能有谁?四周再次陷入沉寂。谢一航率先打破沉默:"还有其他事吗?"
宁晓棠明白他欲离开。她抬头望着他,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前世——自他参军后,她再未见过他,也不知他后来是否另娶他人……
想到此处,宁晓棠又想起初到县城那日,他身边那个姑娘。两人有说有笑,举止间透着熟稔。他们究竟是何关系?还有谢一航前日来找她说的那些话……
苦涩再度涌上心头,宁晓棠声音发哑:"你那天让我别等了,是什么意思?"
谢一航沉默片刻,宁晓棠颤抖着继续追问:"你……可是心仪旁人了?"
谢一航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那声轻应,却似千钧重锤砸在宁晓棠心上。她整个人僵住,心脏一阵抽痛,连话都说不出来。谢一航又补了句:"你还是与唱片公司解约,回去吧。"
言罢,他转身便走。宁晓棠僵立在原地,方才还觉檐下阴凉,此刻却无端泛起彻骨寒意,竟比数九寒冬更令人瑟缩。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宁晓棠迷迷糊糊起身开门。门刚打开,便觉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粗糙的麻绳紧紧缠住手腕。
"晓棠,咱们收了彩礼,不能失信于人。"父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母亲的声音同样强硬。
宁晓棠猛然清醒,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惊惶涌上心头。他们怎会找到此处?上辈子她逃走后,便再未回去,直到后来成名,他们才找上门要钱。
她拼命挣扎,试图引起他人注意:"救命!谁来帮帮我!"
可此时天色尚早,四周住户仍在沉睡,无人听见呼救,更无人出面阻拦。绝望如潮水般淹没宁晓棠,难道她终究逃不过这命运?
仍要被拖回去,嫁作他人妇,受尽磋磨?她拼死反抗,最终却被拽上三轮车。宁晓棠只觉天都要塌了,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谢一航大步走来,一把将宁晓棠拉到身后。他目光冷冽,扫过宁父宁母:"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宁晓棠愣愣望着谢一航。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遮挡,隔绝了父母威胁的目光,令人安心。这一刻,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总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眼眶渐渐发热——幸好他来了。
宁父宁母见谢一航一身军装,气势先弱了几分。等看清他的面容,宁父惊呼出声:"这不是谢家小子吗?你怎会在此?"
谢一航声音冷得像冰:"你们要将宁晓棠带去何处?"
宁母心虚片刻,又突然挺直腰板:"我们给晓棠说了门亲事,都谈妥了,这丫头却跑了!"
"你们说的那是亲事?分明是把我卖了!"宁晓棠急声反驳,生怕谢一航被蒙蔽。
谢一航看了她一眼,转向宁父宁母沉声道:"你们可知,强迫他人成婚是犯法的?"
宁父一听"犯法"二字,顿时慌了神:"哪……哪是强迫!是……是她自愿的!"
宁母更是恶狠狠地瞪了谢一航一眼:“要不是你当初成天跟她待在一块儿,弄的整个村里都知道你俩好了!她至于十八了还嫁不出去吗!”
“结果你一走连个信儿都没了,你也好意思说我们犯法!”
听着她的指责,宁晓棠忍不住维护谢一航:“阿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关他什么事?是我自己愿意等的!”
宁母被宁晓棠气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打量着他身上的徽章,虽然不认识,但瞧着挺气派,多少得是个官!
要是宁晓棠能嫁给他,那他们夫妻俩后半辈子不愁了,儿子也能沾光!
宁母眼睛一转,有了想法:“不管怎么说,晓棠也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她嫁个二婚的。”
“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娶她吧!”
宁晓棠没想到阿妈会这么说,下意识去看谢一航的反应。
即使明知他可能变心了,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
万一他……会答应呢?
谢一航也没想到宁母会这么说,当即看向宁晓棠,眼神有些复杂。
宁晓棠看不懂,只能看见他薄唇微微一动。
“我不会娶她。”
拒绝的话,如冰锥刺进心里。
宁晓棠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心也好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风呼啦啦往里灌,挤占掉氧气的空间,呼吸都变得有些稀薄。她蓦地想起谢一航去参军的那一天。
他们站在村口。
谢一航满眼不舍,紧紧握住她的手:“晓棠,等我,我一定会当上军官,回来娶你。”
可现在,他是连长了,出人头地了。
却不要她了。
宁晓棠抬眼瞧着谢一航,明明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又好像很遥远。
比上辈子音讯全无时,还要遥远,不可触摸!
失神间,只听宁母不满地‘嘁’了一声。
她转头对着宁晓棠毫不留情地嘲讽:“听到了没,人家出息了,瞧不上你这乡下人!”
“就你还巴巴的等着人回来娶你,脸都丢没了!”
这话像一根尖刺扎进宁晓棠的心脏。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垂着头看地,眼眶逐渐滚烫。
宁母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直接对谢一航说:“你不乐意娶她,那就别管她嫁谁!”
说着,她伸手就要将宁晓棠拽出来。
谢一航伸手拦住,目光锐利:“她不愿意。”
宁母梗着脖子:“不愿意能咋的,俺们做父母的,还管不得她了?”
“如果你们非要逼她,那就到警察局里去说。”
听到谢一航的话,宁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宁父急忙拉住。
他神色慌张,小声说:“俺听说进了局子会留案底!咱们家明宗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宁母不知道啥叫‘案底’,但一听会影响儿子的前途,也急了。
“那可不行!我们不让她嫁就是了!”
她恨恨地看了眼宁晓棠:“你给老娘等着!”
就和宁父悻悻离开。
晨曦里,宁晓棠心情却无比的黯然。
逃过一劫,她本来该高兴的。
可想到谢一航那句拒绝……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会娶我?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谢一航愣了一下,说出来的话,比寒冰更冷。
“以前的事,你忘了吧。”
紧接着,又听见谢一航说:“我要离开这儿了,往后不会再来了。”
宁晓棠心脏一阵紧缩的疼,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
他要离开了?
那他们是不是又要像上辈子一样失散,永远不会再见面?
宁晓棠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眼眶涌出,舌尖尝到了一丝咸涩。
她在哭。
谢一航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的离开。
宁晓棠也没敢挽留。
她不想让自己更难堪了。
宁晓棠站了很久,直到小贩的吆喝声响起,周围邻居家的门被打开。
她才躲回了屋子。
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残留的黏腻感令人不适,她刚洗了把脸。
陈姐就来了。
她看着宁晓棠红肿的眼睛,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宁晓棠摇摇头:“我没事,有什么事您说吧。”
想着刚得到的好消息,陈姐面上又带了喜色:“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不能浪费了你这副好嗓子,他说不如让我带你去京市找找机会。你觉得呢?”
京市?
她倏地想起,谢一航说过,他就在京市军区。
那自己去了,是不是就又有机会见到他了?
可他……会想要见到自己吗?
宁晓棠的欣喜又跌落了下来,但还是抗拒不过那点希冀,答应了下来。
一周后,她们坐车来了京市。
京市街道两侧栽满了古树,行人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穿行,街边摆着冰棍摊、汽水摊。
这跟县城,是截然不同的风光。
更繁华,也有更多机遇。
宁晓棠打起精神,跟着陈姐往车站外走。
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停在她们面前。
两个黑衣壮汉从车里下来,对着照片仔细打量了一下宁晓棠后,拉开了车门。
“宁晓棠是吧?我家小姐想见你。”
经过刚开始的猝不及防后,宁晓棠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请问你家小姐是?”
可那两个黑衣壮汉没有回答,只是朝着打开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晓棠知道自己跑不掉,只能和陈姐上了车。
一路上,她将重生以来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脑中只剩下一个人——
自己刚到县城那天,早餐铺子里待在谢一航身边的那个女孩。
会是她吗?
宁晓棠想着,小轿车在一栋小洋楼门口停了下来,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等进了客厅,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孩。
“你要见我?”
苏莹莹眼神不屑地上下打量着她,开口就是鄙夷:“就你这样的乡下人,也敢肖想谢一航?”
宁晓棠恍然,原来是为了谢一航。
可谢一航不是已经喜欢上她了吗?
她又何必把自己叫过来羞辱一通?
宁晓棠攥紧了拳头,喉咙干涩发紧:“请问你把我们带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苏莹莹眼里闪着警告的冷光:“识相的,就离谢一航远一点!”
“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火光电石之间,宁晓棠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有一个猜想逐渐成型。
“歌舞厅的事是你做的?”
苏莹莹冷嗤一声,表情摆明了就是默认。
宁晓棠万万没有想到,害她的居然是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失神之际,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莹莹,你闹够了没有?”
她猛地转身,就见谢一航从外走进来。
苏莹莹脸上有一瞬的慌乱,连忙跑到谢一航身边,娇声问:“谢一航,你怎么来了?”
谢一航冷着脸,没有理会。
苏莹莹本就是大小姐脾气,也来了火。
她用力跺了跺脚:“你是不是为了她来的?”
谢一航看都没看宁晓棠,只说了一句:“苏莹莹,够了,别再闹了。”
随即拉着宁晓棠出了苏家。
陈姐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宁晓棠回想着他们的对话,一丝寒意爬上心头,又渗透到她的四肢,冰冷发麻。
所以,谢一航知道那些事都是苏莹莹做的,却只是轻飘飘的叫她‘别闹了’?
苏家门口。
陈姐察觉到他们的关系,说了句“我到那边等你”,就朝远处走去。
宁晓棠目送着她的身影,耳边,响起谢一航的声音:“你跑到京市来做什么?”
宁晓棠清楚的从中听到了责怪。
可他明知苏莹莹做的那些事,刚刚可是没有半分指责的意思。
宁晓棠心不断的下沉,苦嘲一笑。
也是,她怎么能跟谢一航的心上人相比呢?
她压下酸涩,如实回答:“我跟陈姐想到京市来发展。”
“我在县城演一天人家砸一天,我总不能一辈子被困死在那儿吧?”
谢一航依旧紧皱着眉,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宁晓棠看在眼里,忽的很想问个清楚:“谢一航,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苏莹莹?”
谢一航一顿,却没回答。
等待中,宁晓棠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煎熬着。
眼看着谢一航终于要开口了,一辆白色小轿车忽然在苏家门口停下。
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年过半百的男人下了车。
看见谢一航,他难掩高兴:“小谢,你怎么来了?”
谢一航微微颔首:“苏伯父。”
宁晓棠这才知道,他是苏莹莹的父亲。
犹豫着要不要礼貌叫人时,就听苏父笑眯眯地问。
“对了一航,你跟莹莹商量了吗?准备什么时候订婚?”
订婚?
宁晓棠被这两个字砸得晕头转向,脸上血色尽失。
原来不只是喜欢,谢一航已经决定要娶苏莹莹了!
她甚至觉得刚刚问他,是不是很喜欢苏莹莹的自己,像是一个小丑!
一旁,谢一航看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跟着苏父进了苏家。
宁晓棠被扔在原地。
凉风袭来,她只感觉全身都冷。
谢一航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关上的门扇中。
宁晓棠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
她原以为,这辈子重生回来遇到谢一航,是老天爷给他们再续前缘的机会。
不曾想,得到的却是人心已变。
宁晓棠忍不住怀疑,那上辈子呢?
上辈子谢一航再也没有回宁家塘找自己,是不是也是移情别恋爱上了苏莹莹,跟她结了婚?
这时,在一旁等了很久的陈姐走了过来。
她看着宁晓棠苍白的脸,叹息一声:“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宁晓棠回过神来,低低应了一声:“嗯。”
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上辈子到死,她都以为自己和谢一航之间是互相牵挂的,只是失散在时间洪流之中。
但如今才知,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这之后,陈姐带着她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说起了老板给搭桥的演出机会。
“听说是家中老夫人八十寿辰,富太太作为儿媳,请了很多人演出,你是开场。”
陈姐翻了翻墙上贴着的日历:“日子就在后天,在景华大饭店。”
宁晓棠点了点头,敛下所有情绪,专心为演出做准备。
她从早练到晚,一刻都不曾停歇。
人很快也消瘦下去。
陈姐看得心疼:“不用这么拼命,只是一场小演出。”
宁晓棠知道,可她不只是为了演出,更多的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去想旁的。
很快,寿宴当天。
景华大饭店。
主持人简单说完开场白,宁晓棠走到台前,微微朝台下鞠了一躬。
人群中,她看到了神色淡淡的谢一航。
以及他身旁的苏莹莹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似乎等着看她丢脸出丑。
那些千金小姐富太太的窃窃私语也钻进她耳朵里。
“这次怎么请了个生面孔?”
“听说是个乡下来的女孩。”
宁晓棠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但到底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过去演出也有人不看好唱衰,她不也一路走了过来。
她慢慢镇定下来。
一曲毕,博得满堂喝彩!
台下。
陈姐正兴高采烈地跟那些太太交谈着,敲定后续的演出机会。
宁晓棠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拐进巷子里,她隐隐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快,那人也快。
她慢,那人也慢。
宁晓棠心中紧张,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正当她打算抬脚就跑时——
“宁晓棠!”
一道熟悉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宁晓棠回身看到谢一航,狠狠松了口气,四肢也瘫软,扶着墙才站稳。
谢一航走到她身边,环顾了眼四周,神色凝重:“刚刚有人在跟着你。”
原来不是错觉。
宁晓棠心惊肉跳,望着谢一航俊朗的眉眼,心中酸酸胀胀的。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可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谢一航已经要跟苏莹莹订婚了,自己再放不下对他的感情,也还要脸,得避嫌。
宁晓棠压下翻涌的爱意,退后了两步,拉开距离。
“谢谢你,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宁晓棠以为谢一航不会再说什么。
下一秒,却听他开口:“我送你。”
想着刚刚被跟踪的事,宁晓棠没有拒绝。
可到了招待所,却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跟遭了贼似的,偏偏又没有丢失什么。
宁晓棠心里不安。
报警后,她决定换个地方住。
谢一航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儿才说:“跟我走。”
宁晓棠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好匆匆跟上。
却怎么也没想到,谢一航竟然将自己带到了军区家属院!
宁晓棠看着眼前宽大的院子,还有正中央飘舞的红色旗帜,一时回不过神。
但又好像合乎情理,毕竟整个京市,没有那里比这儿更安全。
可是……
宁晓棠看向谢一航,他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尴尬吗?
她抿着唇,想要说什么。
院子里见到谢一航带姑娘回来的婶子们,先围了过来。
“哟,谢连长,这位是?”
谢一航眼都不眨:“同乡,她父母托我照看一下。”
他俩是同乡没错,可她阿爸阿妈可没有托付他什么。
宁晓棠第一次见他撒谎。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友好地笑着向她点点头。
“有啥事可以找我们,邻里之间多帮衬。”
宁晓棠礼貌地一一回应,原本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夜里。
宁晓棠躺在床上,盖着军绿色的薄被,有些难以入眠。
她总是忍不住回想起上辈子的谢一航,这辈子的谢一航。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她两种感觉。
可那份爱意,却始终不曾变过。
宁晓棠心里升起一丝期盼,甚至向老天祈祷,要是谢一航能重新喜欢上自己该多好?
抱着这样的期待,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如常起床,去院子里练声。
可周围的人,竟一改昨天的友好,每个人眼神都十分奇怪。
宁晓棠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中午,她去食堂打饭,还没走出去,就听见身后议论声起。
“这小姑娘,人家谢连长都有未婚妻了,还跟在人家身边,忒不要脸了。”
“听说还是个歌星,年纪也不小了,不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偏要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一副狐媚子相!”
听着这些,宁晓棠的心如坠深渊。
一旁走出来的邻居婶子见她听见了,语重心长地说:“小宁啊,姑娘家还是要爱惜一些名声。”
“这种破坏人家感情的事,可不能做!”
宁晓棠活了两世,都没有经历过这么一遭。
她想说自己没有。
可是她没办法反驳,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谢一航也一直待在军营,没有回来过。
接下来的几天,宁晓棠吃不下,睡不着。
整个人比来时更加瘦弱,脸也瘦的巴掌大。
这天,她好不容易睡着了。
可合上眼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吵闹,哭喊声。
宁晓棠被吵醒,勉强撑着开了门。
就看到苏莹莹不像平日里那样嚣张跋扈,而是哭得梨花带雨:“一航为了她,迟迟不肯跟我订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霎时,宁晓棠终于明白那些谣言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死死攥着手,声音沙哑又疲惫:“苏小姐,说话要讲证据,我没有破坏你和谢一航。”
苏莹莹却哭的更厉害了。
周围的人一边劝着她,一边用鄙夷和谴责的眼神看着宁晓棠。
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宁丫头,你做没做自己心里清楚,你和谢连长要是没什么,怎么就住进家属院了?”
“就是,苏小姐是人家正牌的未婚妻,都没住进来呢!”
宁晓棠只觉得百口莫辩。
这时,谢一航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对苏莹莹说:“你先回去。”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宁晓棠的眼神更加不对劲。
但碍于谢一航的面子,都各自散去了。
苏莹莹也离开了。
霎时,只剩下了谢一航和宁晓棠。
四目相对,宁晓棠声音沙哑:“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
谢一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神也有些复杂。
“我再给你另找地方,搬出去吧。”
宁晓棠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一航。
“谢一航,你知道我现在搬出去,她们会怎么想吗?”
“她们会认为我是被说中了,没脸待下去!”
她搬出去,不就是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吗?
此刻好像有一道瑟瑟秋风吹过,宁晓棠心中悲凉不已。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解释?任由她们对自己指指点点。
谢一航薄唇动了动,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最后却还是说:“我送你离开。”
也是,他那么喜欢苏莹莹,是怕她介意吧。
可自己与他分明什么也没有,现在却要像个介入者一样羞愧的逃走。
更何况,当初是他将自己带过来,让她住下……
宁晓棠嘴里发苦,来的第一晚,脑袋里涌上的那些希冀如泡影般,在此刻尽数幻灭。
“不用了。”
她看着谢一航,嘴角的笑牵强又苦涩:“谢一航,我真的分不清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你既在乎我,但也不爱我。”
宁晓棠呢喃说着,率先转身朝家属院外走去。
谢一航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心头浮上一股烦躁。
他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直到军区大门。
谢一航没有假条,不能出去,只能隔着一扇门,看着宁晓棠越走越远,始终没有回头。
他心里也像有草在冒芽一般,刺痛,又心烦意乱。
好一会儿,谢一航才转身回了屋子。
却看见本该离开的苏莹莹正坐在床上,打量着屋子里面的一切。
他微微皱眉:“出去。”
苏莹莹却没动,娇嗔似的开口:“她的东西都带走了没?我要住进来。”
谢一航脸色微冷,眼神锐利。
彼时,回来取落下的身份证明的宁晓棠,将苏莹莹的话听得清楚。
谢一航的沉默,更像是一棒子狠狠敲在她的后脑勺,疼得她发蒙。
原来不是因为流言才让她搬走。
而是因为苏莹莹想住进来……
宁晓棠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谢一航,再也不能从他身上找到上辈子,那个曾赤诚的爱过自己的少年模样!
眼眶也隐隐有些不合时宜的热意,她仓皇地低下头,狼狈逃离。
屋内。
谢一航不知道宁晓棠的去而复返。
沉默过后,他看着苏莹莹,语气冷淡:“苏小姐,任务到今晚就结束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去针对我身边的人,否则我会将一切告知令尊,让他好好管教你。”
先前,苏父跟洋人有一批古董交易。
他被上级安排保护苏家人的安危,为了任务能顺利完成,才对苏莹莹一再忍耐。
如今任务即将结束,他终于能将关系撇清,把话说明白。
苏莹莹没想到谢一航会这么说,脸涨得通红:“谢一航!被本小姐看上是你的荣幸!你不要不知好歹!”
谢一航丝毫没有理会她,让开房门:“请离开。”
苏莹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圈刷的就红了。
“走就走,谁爱待这种破地儿!”她撞开谢一航,哭着跑走。
谢一航没看她,视线停留在房子里,看着宁晓棠曾居住的痕迹。
等视线落在枕下露出的纸张时,他诧异上前,就发现这是宁晓棠的身份证明。
谢一航对折好收起,打算等下次见面还给她。
却没想到,竟再也没见过宁晓棠。
只听人说,她从家属院离开的当天,就去了沪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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