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得知我被萧恒正式认为义妹,她这次学乖了,竟主动上门示好,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姐妹情深的热络话。
14
光阴流转,又是三个月过去。被禁足的公主终于放了出来。
得知我被萧恒正式认为义妹,她这次学乖了,竟主动上门示好,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姐妹情深的热络话。
对于我们这两个“妹妹”的和睦相处,萧恒显得十分满意。甚至在公主提议要去郊外踏青时,他也欣然应允。
他特意为我和公主各准备了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用以防风。
公主收到时,表现得欣喜万分。可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那件华美的大氅就被她用剪刀剪得稀碎。
她还用那把剪刀,发疯似的戳伤了好几个下人。
她不许他们喊疼,只是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味,神经质地低语:「这要是刘兰那个贱。人的血,该有多好……我就喜欢看她流血的样子。」
「喜欢看她像条狗一样,狼狈地匍匐在本宫脚边。」
「可皇兄竟然为她求来了郡主的封号,还把她许配给了张昀之,哈哈哈……」
她一把捏住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的手腕,死死盯着她:「你来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皇兄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他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皇兄是不是不要婉音了?」
她一字一句地逼问,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公主冷哼一声,手中的剪刀毫不犹豫地落下,生生剪断了宫女的拇指。
她还命人死死捂住宫女的嘴。
「不准发出声音哦,要是让皇兄知道了,他会不喜欢我的。」
「你呢,要乖一点。不然你叫一声,本宫就杀一个你的小姐妹,再杀了你家的阿哥,还有你的胞妹。」
那小宫女恐惧到了极点,竟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最终舌断气绝。
公主冷嗤一声,满脸嫌恶:「没用的东西,拖下去!」
几个太监立刻悄无声息地进来,用水冲刷地面,用布巾擦干血迹,又迅速换上了几盘新鲜的水果。
公主用一根竹签挑起一颗葡萄,甜腻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她轻轻地笑了:
「刘兰,皇兄的妹妹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她折断了竹签,尖锐的一端刺入白嫩的掌心,鲜血顺着掌纹滴落,她却恍若未觉。
15
踏青当日,公主穿着一身扎眼的朱红色狐裘,头戴偏凤步摇,笑靥如花。她的身旁,是神情淡然的萧恒。
二人并肩而来,宛如一对璧人。
经过我身边时,萧恒停下脚步:「阿兰,你与婉音都是我的妹妹。往日里有些不愉快,都是小事。今日你们同乘一车,要好好相处。」
他又补充道:「婉音这些年胡闹惯了,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你就让着她点。」
我微微俯身,恭顺地应道:「阿兰明白,皇兄。」
公主听到我口中那声“皇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但在转向萧恒时,又瞬间切换成一副天真无辜的美人面,亲热地牵起我的手,一同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她立刻甩开我的手,拿出帕子,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擦拭着自己的掌心。
见我要落座,她厉声喝止:
「站着!本宫是公主,你是郡主,尊卑有别,你想造反吗?」
我身子一僵,只能蜷着身子,恭敬地站在她身侧。
她话语凉薄如冰:「本宫不知道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把皇兄哄得团团转。但你给本宫记住了,只要有本宫在一天,你就休想鸠占鹊巢。最好老实本分,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本宫不介意斩草除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她的那层画皮,早就被萧恒亲手撕下来了。
萧恒还让我让着她。
可萧恒啊,倘若你这个“妹妹”,依旧想要我的命呢……
依旧想杀了那个“真正的公主”呢?
16
公主对萧恒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兄妹之情。萧恒是何等精明的人,我不信他毫无察觉。
以他的城府,绝不会允许公主一直这样无休止地挑衅、放纵下去。
既然他已经知道公主是冒牌货,为何迟迟不动手?甚至屡次三番,默许她在我的底线上疯狂试探。
他到底在等什么?
这其中的虚虚实实,我曾请教过姑爷。
姑爷只是淡淡一笑:「他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他想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听话的妹妹,一个温顺的傀儡,就像他记忆中那个妹妹一样。」
「他要的,是一个以他为绝对中心,永远不会背叛、不会忤逆的妹妹。」
因为,他记忆中的婉音,就是那样的。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
如今,我正一步步挤进萧恒的心里,而公主已经自乱阵脚。眼看着我离萧恒越来越近,她已濒临崩溃。
就在我与公主对峙之时,马车不知不觉已偏离了预定的路线。
行至半途,一支利箭猛然破窗而入!紧接着,无数蒙面匪寇从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蜂拥而出。
公主却依旧端坐在我对面,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
「刘兰,」她轻呷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要你今天跪下来,舔干净本宫的鞋,再说一百遍自己是下、贱胚子,本宫或许可以大发慈悲,留你一个全尸。」
「今天的这场踏青,就是你的断头台。皇兄的妹妹,只能有本宫一个。」
「什么狗屁郡主,不过是皇兄一时兴起找的乐子罢了。就算本宫今天在这里玩死你,你以为皇兄会为了你这么个东西,真的责罚我吗?」
她轻轻抬起绣着金线的鞋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示意我爬过去。
我只当未见,反而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将她护住:「皇兄说过,你是我妹妹。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这些流寇来者不善,我们得赶紧走!」
说着,我便拉着她想下马车。
就在这时,又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这一次,是笔直地冲着我来的!我下意识地,将公主死死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很疼,但远不及那日公主一刀刀凌迟我的剧痛。
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昏睡了足足三日,再醒来时,姑爷和萧恒都守在我的床边。
而公主,已经在花园里跪了三天三夜。
萧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阿兰,是婉音不懂事,雇了些杀手……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你别同她一般计owledge。」
「她只是太害怕失去我了,这些年,没少做这样的傻事,你……能明白吗?」
姑爷端来一碗米粥,我含着温热的汤水,心底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一副惶恐和自责:「皇兄,是我的错。是我的出现,才让婉音妹妹有了危机感。此事,全怪我。」
「日后相处,我一定会注意分寸。对不住……」
萧恒伸手,揉了揉我的头,语气软了下来:「你如此懂事,我便放心了。」
他摆了摆手,公主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跪在我的面前。被烈日暴晒了几个时辰,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她抬起头,看到我,忽然张狂地大笑起来:「姐姐?谁要一个娼、妓做姐姐?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兰,你几次三番差点死在我手里,皇兄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他心里只有我!你,永远都比不上我,永远!」
「皇兄马上就要出征了,等他一走,我在这王府里,想怎么玩死你,又有谁会知道?」
「本宫才是这京城里,名正言顺的七公主!」
萧恒眉头紧锁,正欲发作。
我却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对他摇了摇头。
「皇兄,我没事的。」
我仰起脸,眼中是全然的孺慕与依赖:「我不要天上的星星,也不要月亮。我只求我的哥哥,在战场上一定要小心。婉……我担心你。我不需要那些军功,也不需要什么泼天的富贵,我只要我的哥哥,能够一路平安地回来。」
为了重新站到萧恒的身边,我可以舍弃姓名,舍弃身份,舍弃一切。我要让他知道,我这个“妹妹”,心里只有他,也只能有他。
萧恒的神色彻底软化了。他挥手命人将公主拖了出去。
我虚弱地倚靠在姑爷怀里,看着公主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面上还带着三分不忍:「皇兄,你说过,她是我妹妹。一家人,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你放心离去,在皇兄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那一晚,萧恒与我聊了许久。聊我们小时候的过往,聊他和婉妃在一起的日子。他说,那时候虽然清苦,但他们三人的心中,只有彼此。
而如今,中间隔着一个假公主,倒是平白生出了许多嫌隙。
17
八月中,是大军开拔之日。
再过几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她一向是在八月二十过生辰。如今大军开拔在即,她竟然还敢缠着萧恒,让他为了她再多留几日。
她哭得梨花带雨:「皇兄,往年都是你陪我过生辰的,今年为什么不可以?」
「大军就不能多等几日吗?不就差这么几天了,你陪我过完生辰再走,会怎么样?」
「边陲战事就那么紧急?那些刁民,死就死了!左不过是再丢几座城池,有什么大不了的?能为了给本公主的生辰让路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啪!”
萧恒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脸上瞬间挂上了泪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皇兄……你打我?」
萧恒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临行前,他将王府内私兵的调动印信,交到了我的手上。
「婉音善妒,又毫无分寸。我走之后,会收回她所有的特权。阿兰,辛苦你了,替我好好教导她。为兄在这座皇城里,唯一能信的,只有你。」
他揉了揉我的发心,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婉音……」
18
萧恒走后,公主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府里,一步也未曾踏出。
我捧着脸,看姑爷在庭院里独自下棋。他又清瘦了许多,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我看不懂,只觉得昏昏欲睡。
我说:「姑爷,我想小姐了。」
从前,是姑爷和小姐对弈。
小姐会一边攻城略地,一边温柔地为我讲解棋局。
虽然我总是听得一知半解,但我喜欢听小姐的声音,那声音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现在,下棋的,只剩下姑爷一个人了。
见我昏昏欲睡,姑爷放下棋子,找来一条薄毯为我盖上:「睡吧。算算日子,青柠她……应当已经转世投生了。」
茫茫尘世,即便再相逢,也早已物是人非。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世世年年,皆是错过。
烛火的柔光打在姑爷清瘦的侧脸上,他凝望着墙上那副小姐的画像,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咱们的妹妹,越来越懂事了。青柠,你若知道,会不会为她高兴?」
19
傍晚,我从浅梦中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新绿。竟是又过了一年。
后院传来一阵喧嚣,是公主府那位又在闹了。
她吵着要看萧恒从前线寄回来的家书,又砸了满院子的东西。
前来禀报的下人,身上都带着伤。
我拍了拍肩上的落叶,独自一人去看她。
公主一身红衣,披散着长发,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转着圈,口中喃喃自语:
「皇兄才不会不要婉音呢……婉音陪了皇兄十几年,整整十几年!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后来者……呵呵,呵呵呵呵,凭什么……」
满地都是碎裂的瓷片,她却赤着双足,毫不在意地踩在上面。脚底早已被划得鲜血淋漓。扭头看到我,她嘻嘻一笑:「哟,又来了?」
「一个丫鬟出身的贱。人,后来还把自己卖去了青楼。就这种货色,也妄图来教本宫规矩?真是痴心妄想。」
「怎么,是看不惯本宫杀了你家小姐,特意来报复本宫的?」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将袖中藏着的匕首猛地塞到我手里。
「是我,是我杀了你的好小姐。你不恨吗?不怨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想要为她报仇的心思?」
随着我出现在王府,随着事态一步步脱离她的掌控,她终于去查了我的底细。
八岁被卖入张家为婢,一做就是七年。后来为了给主子买一口像样的棺材,自卖己身,入了青楼。之后,便遇到了萧恒,被认作义妹,嫁与张昀之。
以她的人脉,也只能查到这些。
关于刘家村,关于我真正的过去,早已被姑爷抹得一干二净。
身在这座王府,处处都是萧恒的眼线。
她在逼我。逼我对她动手。只要我动了手,我就不再是萧恒心中那个温顺听话、纯良无害的好妹妹了。
我死死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平静地说道:「妹妹说笑了。皇兄出征前曾嘱咐过,要我好生教导你。你已经打走了十几位教习夫子,还伤了好几位宫里派来的绣娘。皇兄若是回来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的。」
公主盯着我,忽然笑了:「你还真是听皇兄的话,真是一条听话的狗。连自己的杀主仇人,都能笑脸相迎地唤作‘妹妹’。」
我垂下眼帘:「妹妹不懂。在阿兰心里,皇兄才是最重要的人。他交代我待你好,我便不会有任何别的心思。」
房间里挂满了红色的纱幔,冷风从破损的窗格吹入,卷起层层叠叠的红纱。我瞥见,红纱之后,竟是一幅又一幅的男子画像。
有佩剑的,有骑马的,有临窗观山的。
只是,所有的画像,都没有脸。
我收回目光,看着她满是鲜血的双脚。再这么下去,她这双脚,只怕是要废了。
我出声提醒:「皇兄三日后,便会归京。妹妹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一提到萧恒,公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满是碎瓷的地上。裙摆上,瞬间沾染了点点血迹。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呆坐了许久许久。
第二日一早,她便一反常态,大张旗鼓地请了许多京城有名的妆娘入府。
随着妆娘一同入府的,还有一封夹在脂粉盒下的密信。
公主与那为首的妆娘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出那张纸条。字迹在烛火的炙烤下,缓缓显现:
【婉音当年死里逃生,如今的郡主,才是真公主。】
她看着纸条上的消息,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护住手中的脂粉盒子,又哭又笑。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认下刘兰……原来如此……萧恒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我是假的,还把我留在身边……他一定是喜欢我的!皇兄……我的皇兄……」
那一晚,她抱着一幅幅无脸的画卷入睡,唇角的弧度,甜蜜而诡异。
我看着姑爷,心里终究有些没底:「她会信吗?」
姑爷为我拢了拢衣衫,语气笃定:「会。」
这消息,真假参半。
当初那个女人能用这个身份骗过萧恒,如今,我们就能用同样的逻辑,再骗过她一次。
20
得知我原来是萧恒的亲妹妹,所以才会被收养;得知即便我这个“真公主”回来了,依旧没有动摇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公主的态度,竟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
她收起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甚至会主动来寻我说话:「兰姐姐,你知不知道,皇兄为什么……总是不喜欢在七月二十那天,为我过生辰?」
她这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萧恒的过往。
我故作沉吟,努力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
「我曾听府里的老人提起过……七月二十,好像是当年婉妃娘娘与陛下定情的日子。」
「我想,皇兄大概是想效仿先父先母,把这个最特别的日子,留给他心中那位最心爱的女子吧。所以,才会将公主您的生辰,特意推迟一些。」
我叹了口气,意有所指:「毕竟,爱人与亲人,终究是不同的。」
公主听完我这番话,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我又补了一句:「公主也知道,皇兄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什么人,还是真的……心如止水,不闻风月呢?」
公主压抑着嘴角的笑意,匆匆离去。
没过一会儿,公主府的方向,便飞出了数只白鸽。
而此时,姑爷正奉了萧恒的命令,在城外处理公务。
那些白鸽,在半路便被尽数截获。换了新的消息,仿了原来的字迹,再原封不动地飞回公主府。
夜里,我为姑爷宽衣解带。
只过了一年,他的腰带,又往里缩了一个孔。
我有些心疼:「姑爷这般拼命,小姐若是知道了,会心疼的。」
他本就是靠着我这层“裙带关系”才进入官场。我的身份,虽然为他提供了助力,却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流言蜚语。
官场沉浮,本就如履薄冰。
他却在短短一年之内,连升三级。
朝中那些官员,都说他趋炎附势,是个靠女人的小白脸。他从不辩解,只是一心一意地,与我扮演好一对恩爱夫妻。
姑爷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怕青柠她等得太久,怕她孤单,怕她不肯过那座奈何桥。我们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将那些害了她的人,那些龌龊的事,全都烧成灰,给她带去作祭品。
萧恒回府那日,我主动将那枚代表着王府私兵的印信,还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容光焕发、珠圆玉润的公主,竟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印信交在阿兰手上,我很放心。」
我握着那沉甸甸的玉章,手心收紧,还是坚持道:「皇兄,自古女子主内,男子主外。您既然已经回来了,这印信,理应物归原主。」
几番推诿之下,他才将印信收回怀中。
他对我的信任,伴随着我的“懂事”,正在一点点地累积和增长。
只是,他看着我依旧平坦的小腹,忽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
「阿兰与昀之成亲已有一年,为兄可是……想我那小侄儿想得紧啊。」
21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窘迫地垂下眼,声音细若蚊蚋:“皇兄……我早年受过重伤,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足足三天,身子骨……早就被泡坏了。”
那一刀,几乎要了我的命。小姐为了救我,跑遍了京城的药铺,求遍了名医,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些事,后来都被姑爷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痕迹。
但萧恒是什么人?他在京城权势遮天,一旦对我起了疑心,想查清我的底细,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能查到我曾与公主同吃同住,能查到公主是如何“流落”到我家的,再加上乡野村夫的证词——他们都说,他亲手掐死的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女儿。
那么,那个侥幸活下来的,还能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他眼中的愧疚几乎要满溢出来,化作浓浓的心疼。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狼牙吊坠,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这个,送你。”
狼牙被打磨得温润莹白,像一块上好的暖玉。我不知道,他在细细打磨这枚狼牙的时候,心里是否闪过一丝对真正婉音的追忆。我将吊坠贴着心口收好,温热的触感传来,我顺势握住了萧恒的小指。
这一次,萧恒没有再看假公主一眼,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便解下盔甲,径直回府了。
22
公主气得在院子里大发雷霆,一整个院子的下人都被她责罚。
当晚,夜深人静时,我将那枚温热的狼牙坠,以萧恒的名义,悄悄送到了公主府,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上。
公主果然欣喜若狂,她把坠子捧在手心,颠来倒去地看,嘴里喃喃自语:“我就知道,皇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
没过几天,萧恒得知我转手将狼牙坠送了人,气得脸色铁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婉音,你就这么不喜欢?”
他私下里,已经习惯唤我“婉音”。我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皇兄曾教导我,要善待妹妹。我瞧着公主妹妹实在喜欢这坠子,既然她喜欢,做姐姐的,又怎能夺人所好?”
我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语气愈发真诚:“母妃在世时,也总是教我们兄妹要和睦。更何况,她是你亲口承认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一枚小小的坠子,给了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恒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气冲冲地甩袖而去,留下一句:“很快,她就不是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直痒痒,但我脑子“笨”,想不明白,只能跑去问姑爷。
姑爷依旧把自己埋在书房那堆积如山的书卷和折子里。他最近话很少,从开年起,便频繁地入宫,与萧恒的往来也愈发密切。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男人间的权谋博弈,我一窍不通。
但我看得懂公主,她越来越焦躁,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坐立不安。
而姑爷,总是在我耳边念叨着那句:“快了,就快了……”
23
我很快就明白了,姑爷口中的“快了”,究竟是什么。
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为了安抚边境,皇帝无奈之下,又动了送女儿出塞和亲的念头。他膝下原有三位公主,三公主早已远嫁,五公主又不幸早夭。
算来算去,适龄的,便只剩下七公主,“婉音”。
公主跪在萧恒的书房外,哭得梨花带雨,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
“皇兄,婉音不想去和亲!婉音只想一辈子陪着你!我不当这个公主了,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就算是给你当牛做马,就算是嫁给街边的贩夫走卒,只要是你安排的,婉音都认了!”
“皇兄,求求你,别送我走,别把我送去那种蛮荒之地,呜呜呜……”
萧恒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冷冰冰地吩咐下人:“把公主看好了,别让她寻死觅活磕破了头。要是破了相,传出去不好听,你们也就不用伺候了。”
“不用伺候了”,在这王府里,就是“不用活了”的另一种说法。
有的人用张牙舞爪来彰显自己的凶狠,而有的人,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小厨房恰时地端上了新做的枣泥酥,那香甜的气味,将我那些准备好的、假惺惺的求情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枣泥酥的甜腻堵在喉咙口,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但在这座王府,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倚仗能倚仗的一切。哪怕这倚仗的对象,是我的仇人。
不过,我终究是个“善良”的姑娘,还是带着一碗长寿面,去见了公主最后一面。
她像个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侍女们摆布,在一件件华丽却冰冷的嫁衣间试穿。见到我,她连嘶吼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眼神空洞地问了一句:“你来了?”
我将面碗递过去。
今日,七月十九。兜兜转转,又是她的生辰。
“公主,”我轻声说,“那些画,还是趁早收起来吧,免得惹皇兄不快。”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忽然,她死寂的眸子里,倏地燃起了两簇火焰,灿若星辰。
24
第二日,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片素雅之中。
唯有公主,一身刺目的朱红罗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连指甲都涂满了鲜红的蔻丹,直冲萧恒的书房。
她是公主,没人敢真的拦她。
可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却愣住了。只见我与萧恒,同样身着素衣,正并肩跪在一处灵位前。
她只是怔了片刻,便疯了一样扑进萧恒怀里:“皇兄,你别送我走,别送我走……”
萧恒奋力挣开她的怀抱,语气冰冷:“不好好准备你的婚事,跑出来做什么!”
公主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崩溃了:“萧恒,你用和亲来逼我,不就是想刺激我说出真心话吗?好,我认输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我讨厌当你的妹妹,讨厌你费心为我挑选驸马,更讨厌你为我的未来做那些所谓的好打算!”
“我的未来里只想有你!什么狗屁驸马,什么狗屁和亲,我全都不要!”
萧恒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淬了冰:“驸马,是你杀的?”
公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点头,激动地抓住萧恒的衣袖,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他不过是一个二品官的草包儿子,一个靠着家族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凭什么娶我?我好言相劝他不肯退婚,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来人!”萧恒猛地将她推倒在地,怒吼道,“把公主带回房间,和亲之前,不准她再踏出房门半步!”
公主死死抱住萧恒的大腿,泣不成声:“皇兄,我爱你啊!你看看我这身嫁衣,不好看吗?你养了我十年,你现在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嫁给你,我嫁给你好不好……皇兄!”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狠狠甩在公主脸上。
我立刻识趣地跪伏在地。
萧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满意了?”
我委屈地撇撇嘴:“她霸占了皇兄十年,还总是欺负我,骂我,我当然讨厌她!”
我再次握住他的小指,轻轻摇晃,不肯松手。
他似乎很受用这一套,冰冷的表情柔和下来,伸手在我鼻尖上轻轻一点:“好,就当是为我们婉婉出气。”
他喜欢测试我的服从度,就像训练一只听话的宠物。
他要我对公主好,我便笑脸相迎。
他要送公主走,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出口恶气。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彻骨生寒。我终于明白了姑爷那句“快了”的深意。萧恒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妹妹,而是一个绝对以他为圆心、为他喜为他忧、完全依附于他的影子。
就像,小时候那个天真烂漫的婉音一样。
否则,如今的假公主,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25
送亲的队伍整装待发,却独独不见了主角——公主失踪了。
整个王府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寻找,唯有萧恒,依旧不慌不忙。
他对我说:“婉婉,皇兄带你去看个好玩的,去不去?”
直觉告诉我,那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但我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萧恒为我戴上帷帽,亲自扶我上马,两人一骑,纵马驰出城外。
目的地,竟是小姐的墓地。
远远望去,只见公主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指挥着两个家仆,在小姐的坟前奋力地挖着土。
我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却被萧恒一把死死拉住。
“别急,”他凑在我耳边,语气温柔得令人发指,“知道我们婉婉心疼张娘子,皇兄这就为你出气,好不好?”
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话音刚落,两道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那两名家仆应声倒地,后心处赫然插着羽箭。
公主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谁?是谁?”
“刘兰,是不是你?你个贱。人,是不是你?”
她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你抢走皇兄,不就是为了给你家小姐报仇吗?哈哈哈……我偏不让你如意!我今天就要刨了你家小姐的坟,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说完,她竟亲自动手,用那双涂满蔻丹的纤手,疯狂地刨着坟土。
我被萧恒禁锢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查过我,他知道小姐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仇人,在我最敬爱的人的坟上撒野。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皇兄,想听实话吗?”
“罢了。”他似乎不想听我的答案,松了口,“是时候,该为我们婉婉出气了。”
他轻轻一招手,十几名黑衣护卫从林中闪出,将公主死死拖拽到一旁的灌木丛里。紧接着,灌木丛里传来布帛撕裂的脆响和女人凄厉的惨叫,一声声,像尖刀剜在我的心上。
不,报仇不该是这样的。
让一个女人,去亲眼见证另一个女人被当众凌辱,这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我死死扣住萧恒的手臂,声音颤抖:“皇兄,不要……”
随着他一道命令,林子里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女人低低的、绝望的啜泣。
公主似乎认出了那些人是萧恒的亲信,她的质问,在死寂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皇兄……你养了我十年……就算她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先给我希望……”
“为什么……你和她的血脉亲情是真,我与你这十年的朝夕相伴,就是假的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
萧恒充耳不闻,只是低头问我:“为什么让为兄停下?你不想报仇了?”
“婉婉,听话。让她失贞之后,再将她剥皮抽骨,这才是对一个女人最痛苦的惩罚。”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
“但我更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天,山里的一座荒废古庙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把火,是我亲手点的。
大火烧了整整半日,听着她在烈焰中的哭嚎,我心中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混杂着痛苦的快意。
萧恒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温柔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珠:“以后有皇兄在,再没有人能欺负婉婉,任何人都不行……”
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把所有的恨意与冰冷都压在心底最深处,声音闷闷的:“皇兄,我想母妃了。”
26
萧恒很快就挑了一位家世清白的贵女,顶替了公主的身份,远嫁和亲。
而对于我,他怀揣着长达十几年的亏欠,这份亏欠,让他对我几乎有求必应。
整个京城都知道,恒王殿下偏宠他那位失而复得的义妹。
假公主走后,他把所有的专宠都倾注到了我一个人身上。连带着,姑爷的官职也一路青云直上。
光阴荏苒,一晃三年。姑爷已经官拜宰辅,时常被皇帝召入宫中,与萧恒一同议事。
皇帝的龙椅坐得并不安稳,他时常“关心”起姑爷的家事来:“张爱卿啊,朕听说你家夫人身子骨弱,子嗣艰难。朕瞧着,尚书家的小女儿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啊……”
姑爷如今是天子近臣,手握重权,又深得萧恒的信赖,偏偏还生了一副清隽儒雅的好皮相。更要命的是,家中只有我这一位正妻。
不知从何时起,京中那些待字闺中的世家贵女们,看姑爷的眼神都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姑爷只是躬身一拜,不卑不亢地谢恩:“微臣谢陛下挂心。只是亡妻早逝,阿兰是亡妻最珍重的人,臣亦将她放在心尖。臣这颗心,实在太小,已经容不下旁人了。”
“臣此生,唯有守好阿兰,守好亡妻的珍重,便已足矣。”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可你夫人终究生不出孩子,这有违祖制,朕不能答应!”
姑爷却只是淡淡一笑:“此事,不劳陛下费心。”
说罢,竟直接拂袖而去。
气得皇帝在背后摔了奏折。
君臣之间的裂痕,在这一次次看似无意的交锋中,愈发明显。
于是,坊间又开始流传,说我刘兰是个祸水。
我捏着一块桂花糕,又捏了捏自己脸颊上养出的软肉,自嘲地笑了:“真想不到,我这副模样,也能担得上‘祸水’二字。”
姑爷正在为我作画,闻言笔尖一顿,无奈道:“你这心是真大。这话要是让外面那些想当‘祸水’而不得的美人听了去,只怕要哭上三天三夜了。”
我有些得意:“那可不,能称得上祸水的,可都是绝色。她们这是变着法儿地夸我好看呢。不过说起美人,在我心里,小姐才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人。”
姑爷收了笔,将画卷展开,与墙上另一幅小姐的画像并排挂在了一起。
画中的我,正捧着糕点,笑得眉眼弯弯,发髻上坠着红绳铃铛,一派天真烂漫。而在我的身旁,是小姐侧身回眸、清冷绝尘的画像。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用指腹为我拭去嘴角的糕点碎屑:“都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像个孩子,也不怕青柠(小姐的化名)半夜来梦里教训你。”
糕点的甜味,瞬间在我的舌尖淡去。
小姐已经走了五年,却一次也不曾入过我的梦。
她是在等谁吗?
还是在怨我们,让她等得太久了?
27
在多次劝说姑爷纳妾无果,皇威屡受挑衅之后,皇帝终于龙颜大怒。
他大手一挥,下旨要革去姑爷的官职,将我们二人一同发配到蛮荒的岭南。
圣旨宣读之时,一直垂首侍立在旁的萧恒,眉梢微微一挑,出列奏道:“陛下,臣弟以为,此事不妥。”
“刘兰是臣弟的义妹,臣弟已经有一位胞妹远嫁塞外,实在不想再承受与亲人分离之苦,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他的态度异常强硬,皇帝一时也奈何他不得,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那一晚,我和姑爷一同来到恒王府,双双跪倒在萧恒面前。
“皇兄,”我率先开口,“陛下如今步步紧逼,说到底,这只是我和夫君的私事,实在不想因此牵连皇兄。陛下生性多疑,若是让他误会我们结党营私,于皇兄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
萧恒的脸沉如水:“婉婉,为兄已经错失了你十几年,不想再有任何万一!这话以后不准再提!”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警告:“还是说……你也想离开皇兄?”
“去他的结党营私!”他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本王手握十万大军,还会怕他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
“我婉婉的家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全是对我的维护。
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扮演着“婉音”,扮演着那个懂事的、与他记忆中完美贴合的妹妹。他的这份情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快要分不清了。
可只要一想到假公主的下场,那十年情意尚且如此,我就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
28
在我二十岁那年,我“中”了剧毒。
此时的姑爷,已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辅;而萧恒,更是手揽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说,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谎言是如此的美丽,若不是每晚看到小姐冰冷的牌位,我几乎要溺毙在这片虚假的温柔乡里。
萧恒彻底乱了方寸。当他听闻能解此毒的唯一药引,生长在极北的苦寒之地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快马加鞭,不远千里,亲自为我前去寻药。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一次“婉音”。
只可惜……
我从来都不是婉音。
我是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时刻都在寻找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一碗“解药”灌下,我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没有半点好转。
萧恒紧紧握着我的手,向来沉稳的他,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慌乱。也许是我演得太像,太像他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了。
“婉婉,你不许死!”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为兄只有你一个妹妹了,你不能死!否则,我就杀了张昀之给你陪葬!”
“你那么在乎他,肯定舍不得他死,所以,你不准死!”
我虚弱地抿唇一笑:“皇兄……这毒,其实是陛下下的。”
“解药没用,药引也没用……陛下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的命,而是……你手中的兵权。”
功高震主,向来是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萧恒沉默了许久,良久之后,发出一声冷嗤:“卑鄙。”
皇帝的算盘,注定要落空。萧恒向来多疑,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但我不甘心。我像往常一样,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气若游丝地请求:“皇兄,你能亲手为我做一盘枣泥酥吗?我怕……到了下面,就再也吃不到了。”
我看到萧恒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在他转身离去后,姑爷立刻用帕子为我擦去额头的冷汗。他低声道:“此计凶险,萧恒疑心极重,皇帝这些年设了那么多明枪暗箭,都被他一一化解。他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
我点了点头,用指腹在他温热的手心,轻轻画了一个对勾。
没错,萧恒不会信皇帝,甚至也不会全信我。
但我知道,姑爷有办法,让萧恒相信他。
这就够了。
29
姑爷是皇帝的人,又不完全是。
他时而与皇帝在朝堂上拍案争吵,时而又在私下里为皇帝出谋划策,甚至不惜“背刺”皇帝,与萧恒交好。
姑爷也不是萧恒的人,他时而又会“出卖”萧恒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利益,来换取皇帝的信任。
他就像一根最柔韧的藤,在皇帝与萧恒这两股最强大的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巧妙斡旋。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不偏不倚的、绝对中立的存在。
但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我,和姑爷,我们都只属于一个人。
——我们是小姐的人。
我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虚弱”,看上去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我拉着萧恒的手,缠着他给我讲那些我早已听过无数遍的、关于婉音公主的小时候的故事。
最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我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这一次,萧恒紧紧扣住我冰冷的手腕,他那坚如磐石的防线,终于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而出现了动摇。
他同意了,但他提了一个条件:兵权可以交,但必须交到张昀之手上。
皇帝一听,龙眉倒竖:“那张昀之是你、妹夫!你这和交给自己家人有什么区别?朕不答应!”
萧恒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襟而已,表的都算不上。”
“陛下还真是多心。”
“既然如此,”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疯狂,“那阿兰死后,臣弟可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了。”
皇帝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最终,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好。”
反正,姑爷是个文官,虎符到了他手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他们两人,算盘都打得噼啪响。
却都不知道,为了这一天,姑爷早已疯魔。
在我“解毒”之后,这三人之间,再次形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
姑爷手握虎符,拒不交权。
他一只手攥着兵权,另一只手把持着朝政,这让皇帝再次感到了如芒在背的恐惧。
最终,在又一次的“合谋”之下,皇帝与姑爷,将矛头一致指向了萧恒。
一代权臣,锒铛入狱。
30
在大牢里,我见到了萧恒。
当他看到面色红润、安然无恙的我,站在他面前时,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婉婉,你还活着!”
“太好了……那两个老匹夫,总算没有骗我……”
他喃喃自语,仿佛我真的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平静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恒王殿下,民女刘兰,参见殿下。”
萧恒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婉婉,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后退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继续说道:“恒王殿下,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清楚,对吗?你早就知道,我叫刘兰。”
“你手眼通天,权倾朝野,又怎么可能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你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真正的婉音公主,是死在你自己的手里。所以,你宁愿自欺欺人,将那份无处安放的愧疚,强加在我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就是婉音……说来,还真是可笑。”
“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找到我的前一天,真正的婉音,她对我说过什么?”
萧恒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痛苦地抱头嘶吼:“不可能!本王怎么可能认错自己的亲妹妹!婉音,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年认错了你?”
“你放心,皇兄以后会加倍补偿你,让你做这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你原谅皇兄,好不好?”
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再次后退。
我学着当年婉音公主的口吻,一字一句,残忍地复述着她最后的哀求:“皇兄,你为什么不认我?你为什么要接那个假的走?我不是农户的女儿,我才是婉音啊!我等了你整整三年,你说过,要为我挣军功,要为我挣前程,你说过不会让我像三姐一样去和亲……皇兄,这些,你都忘了吗……”
“皇兄,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只认信物不认人?为什么……要杀我……”
“啊——!”
萧恒紧紧抓住牢房的铁栏,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最后无力地滑倒在地,缩成一团。两行浑浊的泪,从他空洞的眼中流出,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呢喃:“婉音……婉音……”
我转身问身后的牢头,他会是什么下场。
牢头恭敬地跪在地上,回道:“回夫人,恒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还多次构陷忠良,威逼陛下。明日一早,将于闹市当众行剔骨之刑。”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又有谁在乎呢?
我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好。”
顿了顿,我又加了一句:“我不会去看。”
31
姑爷将那枚沉甸甸的虎符,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知道,这是他为我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他要我今后,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自己,要我珍重。
他的身形,一天比一天消瘦。若不是靠着那股滔天的恨意吊着一口气,他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府里传来下人凄厉的尖叫。
姑爷,没了。
我站在灵堂外,远远地看着。他端正地跪在那儿,走得很安详,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怀里紧紧抱着小姐的牌位,仿佛只是睡着了。
只是他去得太晚了,他担心小姐会怪他,所以连死,都保持着请罪的姿势。
我的眼眶,瞬间被涌上的热意模糊了。
不,小姐不会怪他,小姐只会怨他。
她还在时,姑爷总是面色红润,身姿挺拔如松。
如今,却只剩下这具枯瘦的行尸走肉。
我将姑爷和小姐,合葬在了一处。
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小姐。
我想,她一定是在奈何桥上,固执地等着,等着姑爷,与她一同上路。
32
萧恒行刑那日,我还是去了。
我远远地,藏在拥挤的人潮里,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看客。
身后的包袱里,静静地躺着小姐和姑爷的牌位。
那枚虎符,早已被姑爷的亲信,送回了皇宫深处。
身后的小丫头怯生生地问我:“夫人,我们以后……要去哪儿啊?”
我望着远方,天空灰蒙蒙的,一如我来时的那天。
我轻声,却无比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青州。”
那里,是小姐和姑爷的故乡。也是我这颠沛流离的故事最后,也该是最初的归宿。
(完)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故事(上)在主页和评论区顶置可看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