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记者早早到场,机器全开,只等现场画面发稿。对艺术家来说,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认可,也是难得的露脸机会。
1963年,北京人民大会堂灯火通明。
毛主席要在这里接见文艺工作者,消息一出,全国关注。
记者早早到场,机器全开,只等现场画面发稿。对艺术家来说,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认可,也是难得的露脸机会。
但有一个人没来。
毛主席在接见“评剧皇后”新凤霞时,笑着问:“你身边的三仙姑,怎么没来?”
这个“三仙姑”,是谁?她为何放弃机会?又为什么能让毛主席点名惦记?
赵丽蓉,1928年出生在河北宝坻西庄村。
这个村子虽不大,却是评剧的老根子地,出了不少唱西路评剧和京东大鼓的角儿。
可她的出身,和唱戏没一点关系。
她的父亲赵秉忠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人,剃头、梳头,样样都会。
家里穷,娃多,地又不好,十年九涝,年景从没顺过。实在熬不住了,赵秉忠索性带着妻子和七个孩子,逃去了奉天,也就是今天的沈阳。
他在那里开了个理发铺,全家挤在后屋凑合着过。
那一年春天,赵家的第八个孩子出生了。因为她白白胖胖、招人喜欢,母亲孟云德给她取了个乳名,叫“老爱”。
奉天是评剧的重镇。当时还不叫“评剧”,叫“落子”。最红的戏班叫复盛剧社,台柱子是芙蓉花,名声很响。
赵秉忠手艺不错,被人介绍给芙蓉花做“包头”,也就是专门负责演员梳头上妆。自此,赵家跟戏台子沾了边。
“老爱”小时候经常被母亲抱去后台。她一岁多就会冲人笑,生得讨喜。戏班子里的人都喜欢她,有空就抱着玩。
有一天,芙蓉花演《桃花庵》,戏中尼姑生子,要抱个娃上台。本来用的是个彩布娃娃,有人突发奇想,说:“不如抱真娃娃,更像。”芙蓉花就盯上了“老爱”。
孟云德不愿意。她怕孩子哭闹坏了戏。可芙蓉花非要试,说:“抱一抱,看情况。”结果,“老爱”一上台,不哭不闹,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舞台上灯光看,台下观众立马沸腾了——掌声、叫好声一片。
演出后,芙蓉花逗她说:“今天你可把我都压下去了。小宝贝,将来你肯定是个角儿。”
自那天起,“老爱”在后台的地位更不一样了。她没事就扒着帘子看人唱戏,一板一眼地模仿,最爱学芙蓉花的唱腔,声音一出口,逗得大家笑。
芙蓉花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是个好苗子,12岁那年,她亲自出面,请了当时奉天有名的司鼓师傅马金贵收“老爱”为徒。
学艺要有名,芙蓉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蓉”字取自自己,“丽”字是给这孩子添彩头——赵丽蓉,正式出道。
学戏的日子是吃苦的。马金贵对赵丽蓉格外严,唱腔、身段、眼神、气口,一个都不放过。她常说一句话:“嗓子是练出来的,腿是耗出来的,台步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赵丽蓉天天五点起床练嗓。冬天,剧社到哈尔滨演出,她们凌晨就起来跑去松花江冰面上喊嗓,北风刮得脸疼,雪落到脖子里。
有时冷得嘴都张不开,她们就在雪地里跑圆场,跑得全身冒汗,才能继续吊嗓、压腿、走台步。
赵丽蓉学的第一出戏是《井台会》,她练得最狠的一出,也是演得最多的一出。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演它。
观众爱听,唱腔流畅,感情真挚,不演就不让下台。后来她又学了《杜十娘》《桃花庵》《花为媒》《马寡妇开店》等十几出戏,角色从闺门旦演到花旦,从苦情戏到风趣戏,样样拿得出手。
十几岁时,芙蓉花积劳成疾,渐渐上不了台。赵丽蓉就顶了上去,十七岁挑大梁成了主演,一人一锣鼓,撑起全台风景。
解放后,她随着剧团辗转来到北京,参加了军委实验评剧团。在这里,她认识了新凤霞,两人一文一武,一唱一和,成了观众口中的“金搭档”。
1955年,她们同时调入中国评剧院,赵丽蓉正式进入国家剧团编制,从地方戏班的小旦角,成长为评剧舞台上的骨干演员。
赵丽蓉的功底,是靠实打实的练功、苦活、硬功夫一点点打下来的。
她不是那种只会演“主角光环”的演员。她演的角色,有主角,也有配角;有青衣、花旦,也有老旦、彩旦。悲剧能哭,喜剧能逗,古装能穿,现代能讲。
上场一张嘴,一开嗓,观众就坐得住了。
戏不在长短,而在分量。许多戏里,她演的是“里子活”,也就是配角,但只要她一开场,整出戏就有了看点。
她不是抢主角的风头,而是给整台戏撑住了底色。
真正的“绿叶”,不是靠蹭流量,而是能把戏撑起来。
尤其是她演的喜剧人物,更是一绝。她的喜剧,从不卖弄,不做作,不低俗。
她把生活嚼透之后,再吐出来让观众笑,让人笑得踏实、笑得服气。
她塑造过的经典角色,一连串叫得出名号:在《刘巧儿》里演李大婶,絮叨中带亲切;《小二黑结婚》里演三仙姑,一张嘴,乡土气就扑面而来;《三里湾》的常有理,《花为媒》的阮妈,《杨二姐告状》的杨母,《祥林嫂》的鲁四奶奶,《会计姑娘》的秀英娘,《凤还巢》的程雪艳,《吹鼓手告状》的大表姐,还有《弄巧成真》里的小白鞋……
这些人物,不是观众记住了她,而是记住了她演绎出来的“那个谁”。
她演戏讲究细节,不贪多,不抢戏,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腔调,就能立住一个人物。比如《花为媒》里的阮妈,嘴尖、眼活、脚勤,是旧时媒婆的缩影。她和张五可在花园里“报花名”的一段对唱,不光台词设计巧,动作设计也妙,连一抬手一转身,都有节奏感。很多后来者都把这段当教材反复看。
《杨三姐告状》更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她演杨母,不靠哭腔装苦,而是把一个冀东农村妇女的质朴、疼女儿的心思和对命运的抗争,演得一层一层剥出来。
最惊人的,是“哭灵”那场戏。她唱到“我那苦命的二丫头呐——”的时候,转入慢板,一声一泪,台下观众听得不敢喘气。真情实感,不靠夸张,全靠功夫。
这两出戏后来都被搬上了银幕,影响极广。不光普通观众喜欢看,连懂戏的行家也点头叫好。
毛主席当年看完电影版的《小二黑结婚》《花为媒》之后,专门说了一句话:“讲明理,通神韵。”
毛主席随后决定,要亲自接见新凤霞等几位主创。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全国媒体都到了人民大会堂门口,等着拍照片、发头条。当时,新凤霞执意要带赵丽蓉同行。她说:“没她,戏出不来那个味。”
赵丽蓉却婉拒了。她说:“你去就代表咱们大家伙啦。我这人,文化不高,跟主席说不上几句正经话,艺术功底也还差点火候,还得再打磨打磨。”
新凤霞只得独自前往。
接见时,毛主席环顾左右,忽然笑问:“那个三仙姑,今天怎么没来?”
新凤霞照实转述了赵丽蓉的原话。
毛主席点点头,说:“没想到,这个三仙姑,还是个谦虚的人。好!谦虚使人进步嘛!”
欢笑背后的辛酸赵丽蓉这一生,把最响亮的掌声留给了舞台,把最苦的日子咽在了心里。
她的艺术道路光鲜亮丽,但生活从未宽待她。
25岁那年,赵丽蓉与盛强结婚。丈夫是中国评剧院的一名秘书,受过大学教育,性格稳重,两人志趣相投,生活简单安稳。
她白天唱戏,晚上做饭,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屋子不大,收入不高,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是真正的热气腾腾。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维持几年。
1959年深秋,赵丽蓉带着孩子等丈夫回家吃晚饭,却等来了噩耗:盛强突发疾病,去世了。她愣在屋门口很久,两个孩子拉着她的衣角问“爸爸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她很快擦干眼泪,回到了评剧舞台,白天登台演出,晚上一手带大两个孩子。
她说自己是戏班出身的女人,“哭不能解决事,唱还能换碗饭吃”。
之后,在家人劝说下,她改嫁给小叔子盛弘。
两人一起生活,又添了两个孩子。
但命运并未就此松手。
她最小的女儿,出生不久便确诊为先天性脑瘫,不能说话,不能行走,连饭都咽不下去。赵丽蓉亲自照料了七年,每顿饭都喂,每晚都哄。
但孩子最终还是走了。
1984年,盛弘因心脏病突发离世。
赵丽蓉,再次守寡。她没有停下来,继续演戏,继续养家,只留下三个儿子陪她一起过到晚年。
1988年,赵丽蓉从剧院退休。她原以为从此可以安静过日子,没想到,这一年,她被邀请登上央视春晚。她演的小品叫《英雄母亲的一天》,一出场就惊艳全国。
她的口音、语调、节奏,完全不靠“包袱”,全靠经验与生活积累,观众不仅笑了,还记住了她。
从那年起,她连续六年登上春晚。《如此包装》《打工奇遇》《功夫令》《妈妈的今天》《老将出马》……一个个经典,写进了大众记忆。她台词里的“麻辣鸡丝”“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司马光砸缸”被全国人民争相模仿,街头巷尾家喻户晓。
她是春晚的常客,但从不因此自满。演出前她一遍一遍排练,语速、动作、站位,抠得极细。
1999年春晚,她完成了谢幕之作《老将出马》。观众笑声不断,谁也没看出她已是癌症晚期。
她强撑着完成全场演出,后台人都哭了。巩汉林回忆:“赵老师下台后,疼得站不直,但还是回头问我:‘刚那句,你觉得停顿短了点没?’”
晚年,赵丽蓉依旧过着极简的生活。她住在北京郊区温泉镇的一间小平房,家具陈旧,生活清苦,没有豪车,也没别墅。
有人邀请她代言药品广告,开出六位数报酬,她一口回绝:“我不能忽悠观众。”
拍《打工奇遇》时,剧组建议她体验生活,去北海仿膳饭庄吃一顿。她摆摆手:“算了吧,省点钱。”
有人嫌盒饭难吃想扔,她拦着说:“别浪费,这是钱,是粮食。”
年轻人说她节省,她说:“我不是省,是心里清楚:这些钱是大家凑出来的。”
她不光严于律己,对人也厚道。在圈里,大家都叫她“赵妈”。
当初排《母亲的心》,剧组提议换掉巩汉林,说他没知名度。赵丽蓉坚持:“年轻演员不容易,能上一次台就该扶他一把。”正是这句话,成就了巩汉林,也留下了他们十年的“母子档”。
赵丽蓉住院后,有人想替她出自传。她拒绝:“干嘛非要出书?记住我的人,自然会记,不记的人,看了也不会当回事。”
重病时,她常在梦中惊醒。保姆问她为何落泪,她说:“我想我妈了。我这辈子,没给她一间屋,总觉得欠她。”
那段最苦的十几年,她和母亲挤在一间平房里,辗转搬家,却始终没能腾出一间属于母亲的房间。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一直到生命最后。
2000年7月17日,赵丽蓉因病去世,终年72岁。
如今,她离开已经25年。
她的小品还在各个平台被反复播放,她的语气和神态依然清晰得像昨天。
赵丽蓉,把笑声留在人间,把自己悄悄藏在时光背后。
来源:古道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