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镇国公府东院的新房里，红得晃眼。龙凤红烛燃得正旺，粗如儿臂，烛泪缓缓堆叠，映得满室生辉，暖光在贴着双喜字的雕花窗棂上跳跃。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合卺酒气、女子发间清冽的茉莉头油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新嫁娘身上清雅的兰芷气息。大红的锦被、帐幔，绣着繁复的鸳鸯并蒂
新婚夜，新娘沈知微指窗外青山出上联：“两座青山护玉门。”
新郎顾砚舟沉吟：“一轮明月照深谷。”惹她羞恼捶打。
他笑着抓住她手：“娘子莫急，下联是‘九曲回廊探幽泉’。”
窗外偷听的世子喷笑：“好个探花郎，果然油嘴滑舌！”
红烛摇曳，顾砚舟凑近她耳畔：“这‘幽泉’深浅……待为夫慢慢探来。”
戌时三刻，月上柳梢。
镇国公府东院的新房里，红得晃眼。龙凤红烛燃得正旺，粗如儿臂，烛泪缓缓堆叠，映得满室生辉，暖光在贴着双喜字的雕花窗棂上跳跃。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合卺酒气、女子发间清冽的茉莉头油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新嫁娘身上清雅的兰芷气息。大红的锦被、帐幔，绣着繁复的鸳鸯并蒂莲纹样，沉甸甸地垂着，将这方寸天地裹得密不透风，也裹着端坐床沿的两个人。
新郎顾砚舟，新科探花郎，一身大红的吉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此刻那玉上染了一层薄薄的、不大自然的红晕。他坐姿笔挺，双手却规规矩矩搁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光滑的锦缎衣料，眼神飘忽，一会儿落在对面新娘子绣着金凤的鞋尖上，一会儿又飞快地瞟过她搁在膝上、白皙纤细的十指，最后定格在窗外——窗外是镇国公府偌大的后园，夜色里，黑黢黢的两座假山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如蛰伏的巨兽。
新娘沈知微，江南沈家才名远播的嫡女，顶着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垂下的珠帘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和一点紧抿的、色泽嫣红的唇。她坐得比顾砚舟更直，像一株亭亭的玉兰，纹丝不动，唯有胸前微微起伏的弧度，泄露了主人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静。静得能听到烛芯“噼啪”的轻爆，静得能听到两人各自细微的呼吸声。这满室喜庆的红，沉甸甸地压下来，反倒酝酿出一种近乎窒息的尴尬。
顾砚舟喉结滚动了一下，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坐立不安的僵局：“娘子……”
“夫君，” 沈知微却在他开口的瞬间，几乎同时出声，清泠泠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得顾砚舟心头一跳。她抬起手，指尖微颤，轻轻拨开眼前晃动的珠帘。珠玉碰撞，发出细碎清响。
一张芙蓉面彻底显露出来。
烛光下，那张脸白皙得近乎透明，柳眉弯弯，眼眸清亮如寒潭秋水，此刻却笼着一层薄薄的、难以言喻的羞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没看顾砚舟，目光也投向窗外那两座在月华下沉默相对的假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满室寂静：
“良辰美景，不可虚度。妾身…斗胆，有一上联，不知夫君可愿赐教？”
顾砚舟一怔，随即心头竟莫名一松。对对联？这可比干坐着强！他立刻正了正身子，眼底掠过一丝属于读书人的自信神采，拱手道：“娘子请讲，为夫洗耳恭听。”
沈知微的目光依旧定在窗外，眼波流转间，似有清辉闪动，她檀口轻启，一字一句，清晰婉转：
“两座青山护玉门。”
话音落下，新房内似乎更静了。
顾砚舟脸上的那点轻松笑意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跟着沈知微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那两座假山。月光如水，假山沉默，轮廓分明。再回味那七个字——“两座青山护玉门”。这“玉门”……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热气“腾”地一下直冲头顶，耳根瞬间烧得滚烫！这哪里是咏景？这分明是……是……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撞进沈知微眼中。她依旧端坐着，脸颊上却已飞起两抹浓丽的胭脂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颈侧，连那白皙的颈子都透出淡淡的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羞意几乎要滴出来，却又固执地、带着一丝隐秘的挑衅和期待，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闪避。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像两簇小小的、燃烧的火苗。
这上联，字字双关，刁钻又大胆！表面咏窗外之景，暗里……顾砚舟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脑子像被那浓烈的红烛烟气熏得有些晕乎。他张了张嘴，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才思此刻像是被那“玉门”二字死死堵住，半晌竟憋不出一个字来。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知微见他窘迫，眼底那丝挑衅似乎淡了些，转而浮起一点浅浅的、得逞般的笑意，像投入潭水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转瞬即逝。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点狡黠。
时间一点点在红烛的燃烧中流逝，尴尬几乎要凝成实质。顾砚舟只觉得那龙凤烛燃得噼啪作响，每一响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假山，明月……景是现成的！他心念急转，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点豁出去的莽撞，冲口而出：
“一轮明月照深谷！”
话一出口，顾砚舟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完了！这“深谷”对上“玉门”，岂不是……岂不是比她还露骨？他猛地看向沈知微，果然见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复又迅速涌上，比刚才更艳，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双秋水剪瞳瞬间瞪圆了，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羞愤，还有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你……你……” 沈知微又羞又气，声音都变了调，方才的端庄文雅荡然无存。她猛地从床沿站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扬起手，攥着小拳头，带着一阵香风就朝顾砚舟的肩头捶打过来。“登徒子！叫你乱对！叫你轻薄！”
那拳头软绵绵的，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恼羞成怒的撒娇。顾砚舟下意识地一躲，肩膀还是挨了几下，不疼，反倒激起一阵异样的酥麻。看着她气鼓鼓、面若桃李的模样，方才的窘迫慌乱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一股莫名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意从心底窜了上来。
他顺势一把抓住了沈知微再次挥来的手腕。
入手温软滑腻，柔若无骨。沈知微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一颤，挣扎着要抽回手，脸上红晕更甚，羞恼道：“放手！”
“娘子莫急，”顾砚舟非但没放，反而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几分。他唇角勾起，眼底映着跳动的烛光，带着点促狭，又带着点安抚的认真，“为夫的下联……还没对完呢。”
沈知微挣扎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点因羞恼而生的水汽。
顾砚舟迎着她羞恼未消又带着疑惑的目光，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停顿，目光灼灼地锁住她：
“一轮明月照深谷，九曲回廊探幽泉。”
“幽泉”二字，被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在满室暖融的烛光里漾开。
沈知微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的羞恼还未完全褪去，又被这更直白、更露骨的下联兜头浇下。如果说“深谷”只是莽撞的直白，“九曲回廊探幽泉”就是赤裸裸的、带着狎昵意味的调戏！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浪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都烧了起来，连被他攥住的手腕都烫得惊人。她想斥责，想骂他无耻，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那双清亮的眸子彻底蒙上了一层水雾，又羞又气，眼波流转间，几乎要哭出来。
“噗——哈哈哈！”
就在这新房内气氛暧昧又紧张、几乎凝滞的当口，窗外猝不及防地爆发出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响亮的喷笑声！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带着浓浓戏谑、毫不掩饰调侃的嗓音穿透了窗纸，清晰地砸了进来：
“妙啊！妙啊！好个探花郎！好个‘九曲回廊探幽泉’！哈哈哈哈！果然油嘴滑舌，名不虚传！洞房花烛夜还不忘显摆才情，小弟佩服！佩服之至！”
是平宁侯世子赵承翊！这厮居然敢躲在窗外听房！
新房内旖旎又紧张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和调侃搅得粉碎。沈知微惊得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从顾砚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又羞又窘，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飞快地背过身，双手紧紧捂住滚烫的脸颊，肩膀微微颤抖。
顾砚舟也是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噌”地冒起。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雕花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窗外月光清朗，花影扶疏。只见平宁侯世子赵承翊穿着一身骚包的宝蓝锦袍，正毫无形象地扶着窗下的柱子，笑得前仰后合，肩膀不住耸动。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憋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哥儿。
“赵！承！翊！”顾砚舟咬牙切齿，俊脸涨得通红，“你这混账东西！滚远点！”
赵承翊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对着顾砚舟拱了拱手，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戏谑表情：“哎哟，顾兄息怒！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弟这就滚，这就滚！不耽误顾兄‘探幽泉’的大业！哈哈哈！”说罢，也不等顾砚舟再骂，拉着两个同伴，嘻嘻哈哈地溜进了旁边的树影里，脚步声和压抑的笑声渐渐远去。
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花草的微凉气息灌进新房，稍稍吹散了方才的燥热，却也吹得那对龙凤红烛的火苗一阵猛烈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阴影。
顾砚舟“砰”地一声用力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窥探。他转过身，胸口还因着恼而微微起伏。目光投向依旧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颤动的沈知微。那身大红的嫁衣勾勒出纤细玲珑的背影，在跳跃的烛光下，无端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诱惑。
方才被赵承翊打断的、那股隐秘的、带着侵略性的冲动，如同被压下的潮水，此刻以更汹涌的态势反扑回来。空气里残余的合卺酒气、她发间的茉莉香、还有她身上独有的兰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暖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顾砚舟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回床边。脚步声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沈知微似乎察觉到他靠近，捂着脸的手指微微收紧，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些。
顾砚舟在她身后站定，没有立刻动作。他垂眸看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项，那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此刻却因羞窘而透出诱人的粉色。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俯下身，温热的、带着酒意的气息，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她小巧玲珑、已红透的耳廓。
沈知微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
低沉含笑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如同情人间的私语，清晰地钻进她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烫得她心尖发颤：
“娘子……”
“那些不相干的人，总算滚了。”
“方才世子有句话，倒也没说错……”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滚烫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动她耳畔细碎的鬓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又危险的意味：
“这‘幽泉’的深浅曲折……究竟如何……”
顾砚舟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拂过沈知微紧捂着面颊的手背，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不失温柔，缓缓将她僵硬的手拉开。烛光下，她被迫仰起的脸，红潮未退，如同最上等的胭脂晕染开，一直蔓延到纤细脆弱的颈下，那双含羞带怯的眸子水光潋滟，惊惶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燃着暗火的眼瞳里。
“……待为夫……” 他的声音低哑得如同叹息，尾音消失在两人骤然贴近的距离中，滚烫的唇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来源：小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