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搬进这个小区的第三年,才真真切切明白“局长太太”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搬进这个小区的第三年,才真真切切明白“局长太太”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是楼下超市老板娘递过来的塑料袋总比别人厚半寸,也不是小区物业经理见了面总点头哈腰问要不要帮忙。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体面,像一层紧绷的保鲜膜,裹着家里的沙发、茶几,还有我每天早上精心熨烫的衬衫领口。
老周,也就是我丈夫,升成副局长那年,我刚满四十。他在酒局上被人喊“周局”,回家脱了鞋往沙发上一瘫,还得我递过去拖鞋。那时候我以为,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他回家的时间更晚,手机里的工作群消息更多。
直到有次开家长会,儿子班主任拉着我说:“周太太,您家老周真是年轻有为,上次区里检查学校安全,他一眼就看出消防通道的隐患,专业!”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有点发空。这些事,老周从没跟我提过。
我们家的晚饭,多数时候是我和儿子吃。老周要么在外面应酬,要么在办公室加班。偶尔他在家,饭桌上也总在接电话,“王处”“李科”地喊着,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术语。
儿子上高二那年,开始住校。家里一下子空了不少。我辞退了钟点工,自己收拾屋子,拖地的时候能听见回声。下午去菜市场,摊主问我要不要多买点,我说就一个人吃,摊主哦了一声,眼神里有点同情。
我开始报各种班,瑜伽、插花、烘焙。班上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女人,要么是老公开公司的,要么是丈夫在外地工作的。大家聚在一起,聊的无非是孩子成绩、哪个牌子的面霜好用、最近又去哪个国家旅游了。没人提自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是怎么盯着天花板数羊的。
认识小张,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
朋友开了家画廊,邀请我们去看新展。我穿着老周给我买的连衣裙,站在一幅抽象画前,假装看得懂。旁边有人跟我搭话:“您也觉得这幅色彩太冲了?”
我转头,看见个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眼睛很亮。他自我介绍说叫张磊,是画廊的策展助理。
“我不懂这些,瞎看。”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懂才好,”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艺术这东西,凭感觉就行。”
那天我们聊了不少,从画里的线条聊到附近哪家面馆味道正。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不是那种敷衍的应付,是真的在听。
临走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以后有新展,我给您发消息。”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心有点出汗。
过了一个礼拜,我收到他的微信,说新到了一批版画,问我有没有空过去看看。
我犹豫了半天,给老周打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他说要陪领导吃饭,不确定几点。
挂了电话,我换了身衣服,打车去了画廊。
小张在门口等我,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比上次见面看着正式点。他带我看画,讲每幅画背后的故事,声音不高,像在说什么秘密。走到一幅风景画前,画的是一片油菜花田,黄色的花海铺到天边。
“我老家门口就有这么一片,”他指着画说,“小时候放学,总在里面打滚。”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在乡下外婆家的田埂上跑过。那时候天很蓝,日子过得慢悠悠的。
看完画,他说:“附近有家糖水铺,味道不错,去尝尝?”
我点头的那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这样不好。但脚像被钉住了,跟着他往外走。
糖水铺很小,就四张桌子。他点了两份红豆沙,加冰的。我小口抿着,冰得牙有点疼。
“周太太,您看着不太开心。”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没有啊,挺好的。”
“您每次笑的时候,眉头都没松开。”他看着我,眼神很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我没说话,红豆沙的甜腻卡在喉咙里,有点发堵。
那天晚上,他送我到小区门口。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阴影里,说:“下次想看画,随时找我。”
我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进楼道。电梯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有点红。
回到家,老周还没回来。我把他的拖鞋摆好,茶杯倒满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个台都在演热闹的节目,可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机震了一下,是小张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我回:“到了。”
他没再发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着了魔。
老周不回家的晚上,我总找借口去画廊。有时候说看画,有时候说忘了带上次他推荐的那本书。他从不戳穿我,每次都在画廊等我,有时候带个小蛋糕,说是客户送的,他不爱吃。
我们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多,从工作聊到家庭,从过去聊到将来。我知道了他父母在老家务农,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来这个城市五年了,还在租房子住。他知道了我儿子喜欢打篮球,老周最爱吃红烧肉,却因为血脂高,我很久没做过了。
有一次,他送我回家,走到楼下那棵大槐树下,他突然停下来,说:“我能抱您一下吗?”
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手脚都没地方放。他没等我回答,轻轻抱住了我。他的肩膀很宽,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我僵硬地站着,不敢动,怕一动,就会掉进什么无底洞里。
他抱了大概十秒钟,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
“没事。”我打断他,声音有点抖,“我上去了。”
我几乎是逃着进了单元楼。打开家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我没开灯,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胳膊,那里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
老周回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他带着一身酒气,把公文包扔在地上,脱了鞋就往卧室走。经过我身边时,他愣了一下:“怎么不开灯?”
“等你呢。”我说。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地响,我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小张的样子。他笑起来的酒窝,说话时微微歪头的样子,还有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
老周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我说。
他躺到床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一夜没合眼。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出门。
跟瑜伽班的姐妹说去逛街,其实是跟小张去公园散步。跟老周说去看朋友,其实是坐在小张租的小屋里,看他在电脑上改画展的策划案。
他的出租屋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但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摆着一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他给我泡了杯茶,用的是一个掉了点瓷的马克杯。
“条件不好,委屈您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挺好的,比家里暖和。”我说的是实话。我们家很大,装修得也漂亮,但总觉得冷冰冰的。
他坐在我旁边,没说话,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我看着他的侧脸,鼻梁很挺,睫毛很长。鬼使神差地,我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
他转过头,眼睛里像有星星。
那天下午,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事后,我躺在他怀里,心里又慌又乱。他轻轻摸着我的背,说:“别怕,有我呢。”
我知道这句话有多不切实际,可听着还是觉得舒服。
从那以后,我们像两只偷腥的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段关系。
他会找借口来我家附近,说是路过,给我带点新鲜的水果。我会趁老周出差,让他来家里,做一顿简单的午饭。他洗碗的时候,我靠在厨房门口看他,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有一次,他正在厨房做饭,我手机响了,是老周打来的。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喂?”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在哪呢?”老周问。
“在家啊,看电视呢。”
“儿子说他的数学卷子落家里了,你找找,我让司机过去拿。”
“好,我现在找。”我挂了电话,脸都白了。
小张从厨房出来,问:“怎么了?”
“老周的司机要过来拿东西。”我急得团团转,“你快躲起来。”
他倒是镇定,说:“别慌,我从楼梯走。”
我打开门,看了看楼道,没人。他冲我笑了笑,快步下楼。我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没过十分钟,司机就来了。我把卷子给他,手还在抖。
司机走后,我瘫坐在沙发上,后背全是汗。
晚上老周回来,我给他端洗脚水,他突然说:“今天司机说,看见小张从咱们单元楼出来。”
我手里的水盆差点打翻,强装镇定:“哪个小张?是不是看错了?”
“就是画廊那个年轻人,上次朋友聚会上见过。”他看着我,眼神很深,“他来干嘛?”
“哦,你说他啊,”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前几天我在他那放了本书,今天顺路过来拿。”
老周没说话,低头泡脚。水面上冒着热气,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说话。他睡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着我。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开始害怕。
怕老周发现,怕儿子知道,怕亲戚朋友戳我的脊梁骨。我跟小张说,我们还是算了吧。
他把我抱在怀里,很紧,说:“我知道很难,再等等,等我攒够了钱,我们……”
“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我打断他,眼泪掉下来,“我是周太太,我有儿子,有家庭,这些都变不了。”
“可你不爱他,不是吗?”他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我没法回答。
老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应酬也推了不少。周末他会主动提出带我们去公园,或者去吃儿子爱吃的那家火锅。他甚至开始学着给我剥虾,动作笨拙,虾壳剥得乱七八糟。
有一次,他洗完澡,穿着我给买的灰色睡衣,坐在床边剪脚趾甲。我看着他的背影,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后背也有点驼了。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跟我过了十几年,我好像从来没好好看过他。
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跟小张说,以后别联系了。
他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说:“我等你。”
我开始躲着他,不回他的消息,不去画廊。他给我打电话,我要么挂掉,要么说在忙。有一次,他在我买菜的路上拦住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
“小张,我们这样不对。”我想甩开他的手,“放我走吧。”
“我不管对不对,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
“别说了。”我打断他,周围已经有人在看我们,“你先松开。”
他松开手,我快步往前走,不敢回头。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用冷水洗脸。镜子里的女人,眼圈发黑,嘴角向下撇着,看起来很憔悴。
老周晚上回来,带了个蛋糕,说是庆祝我们结婚十五周年。我都忘了。
他把蜡烛点燃,关了灯,说:“许个愿吧。”
烛光跳动着,映在他脸上。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吹灭蜡烛,他说:“我知道,这几年对你关心不够。以后我多陪陪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抱了老周。他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回抱住我。
我以为,事情会就这样过去。
可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个玩笑。
儿子放暑假,我们一家三口去海边旅游。在酒店大堂,我看见了小张。
他跟一个女孩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那个女孩挽着他的胳膊,笑起来很甜。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好像都凝固了。
老周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认识?”
“不……不认识。”我赶紧转过头,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回到房间,我借口不舒服,躺在床上不想动。老周出去给我买感冒药,儿子在旁边玩手机。
手机响了,是小张发来的消息:“我看见你了。”
我手抖得厉害,回:“你怎么在这?”
“跟朋友出来玩。”他回得很快,“那个是我表妹,你别误会。”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很可笑。误会?我有什么资格误会?
老周回来,给我递过药和水。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旅游回来,我把小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老周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按时上下班,偶尔晚上陪我散散步。我们聊儿子的学习,聊单位的趣事,聊邻居家的猫又生了小猫。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平静,却没什么波澜。
直到有天,我去老周单位给他送文件。
在他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老周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
“……你跟那个姓张的年轻人,到底怎么回事?”女人的声音很尖锐。
我心里咯噔一下,推开门。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站在老周办公桌前,看到我,愣了一下。老周也站起来,脸色很难看。
“小敏,你怎么来了?”老周的声音有点紧张。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老婆背着你干的好事?”那个叫小敏的女人看着我,眼神像刀子,“周太太,你可真行啊,一边享受着周局带来的风光,一边跟个毛头小子勾勾搭搭。”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胡说什么!”老周吼道,“出去!”
“我胡说?”小敏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摔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照片上,是我和小张在公园散步的样子,还有在他出租屋里的侧影。角度很刁钻,一看就是偷偷拍的。
老周拿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看,手在抖。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忙解释,声音都变了调,“老周,你听我说……”
他没看我,也没说话,把照片狠狠摔在桌子上,照片散落一地。
小敏冷笑了一声:“周局,这样的女人,你还留着她干嘛?”
“滚!”老周冲着她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小敏吓了一跳,转身快步走了,出门的时候,狠狠瞪了我一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老周。
空气好像凝固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看着他,想解释,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死寂。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张了张嘴,眼泪掉下来:“老周,我错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点。
“半年……半年前。”我哽咽着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窗外的阳光很刺眼,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孤零零的。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麻了。办公室里很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在敲鼓。
他终于转过身,说:“你先回去吧。”
“老周……”
“回去。”他打断我,语气很坚决。
我慢慢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人都看着我,眼神怪怪的。我低着头,快步走出大楼,外面的阳光很晒,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散落一地的照片,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老周会怎么对我,离婚?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过下去?
晚上,老周回来了。
他没看我,径直走进书房,关了门。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想敲门,又不敢。
夜很深的时候,书房的灯还亮着。我给他泡了杯茶,端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份文件。我把茶放在他手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离婚吧。”他突然说,眼睛看着文件,没看我。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老周,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跟他早就断了,真的,我再也不会了……”
他轻轻推开我的手,说:“太晚了。”
“不晚,不晚的。”我哭着说,“我们还有儿子,你想想儿子……”
“就是因为儿子,我才不想再这样下去。”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疲惫,也有决绝,“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抓住。”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模糊了视线。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儿子知道了,哭了很久,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没法回答,只能抱着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我搬回了娘家,住在以前的房间里。墙上还贴着我年轻时喜欢的明星海报,已经泛黄了。
我妈没骂我,也没劝我,只是每天给我做我爱吃的菜。有天晚上,她坐在我床边,说:“日子是自己过的,路也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就别怕疼。”
我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老周很快就搬离了那个小区。听说他请了长假,去了外地。
我没再见过小张。后来听朋友说,他跟那个女孩结婚了,离开了这个城市。
有时候,我会去以前跟小张去过的那家糖水铺,点一份红豆沙,加冰的。冰得牙有点疼,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桌子上,暖洋洋的。我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说他月考进步了。
我笑着说:“真棒,周末妈妈给你做红烧肉。”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慢慢往家走。
路很长,走得有点累。但天很蓝,云很白,日子还得接着过。
来源:锅哥文化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