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在核对一份季度营销数据,报表上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
苏倩倩第一次使唤我去倒水,是在她入职的第三天。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和空调送风的白噪音。
我正在核对一份季度营销数据,报表上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
“林微姐。”
一个清脆又带着一丝娇嗲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
我抬起头,看到了苏倩倩那张青春洋溢的脸。
她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名校毕业,简历漂亮得闪闪发光。
“我有点口渴,能帮我倒杯水吗?”
她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请求。
办公室里离茶水间最近的,其实是她自己。
我旁边的张姐朝我使了个眼色,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说“新人”。
我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茶水间。
或许她只是初来乍到,想和同事拉近关系。
我想。
我把水杯放到她桌上时,她头也没抬,只是说了声“谢谢”,眼睛还盯着她那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某奢侈品牌的官网。
我回到座位,继续跟我的数据搏斗。
我叫林微,在这家公司市场部待了快一年。
职位是“市场专员”,听起来平平无奇。
我每天穿着优衣库和无印良品的基础款,背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帆布包,准时上班,默默干活。
在大部分同事眼里,我大概就是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安静、无害,甚至有点迟钝。
没有人知道,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我爸。
我来基层,用我爸的话说,是“微服私访”,是“深入群众”。
他说,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永远只能看到粉饰过的太平。
只有藏在沙砾里,才能感受到风暴来临前,每一颗沙粒的震动。
苏倩倩,就是我感受到的第一颗震动得有些过分的沙粒。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微姐,水。”
“林微姐,帮我拿个快递,就在楼下。”
“林微姐,这份文件帮我复印二十份,要双面,记得分好类。”
她的称呼从“林微姐”变成了省略版的“林微”,有时甚至直接是一个眼神,一个抬下巴的动作。
使唤我,成了她的习惯,仿佛我是她的专属助理。
张姐有次悄悄拉住我,压低声音说:“小林,你别太好脾气了,这新人摆明了欺负你。”
我笑了笑:“没事张姐,她还是个学生。”
张姐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我当然知道苏倩倩在想什么。
她用三天时间就摸清了办公室的“生态位”。
王总是部门领导,要捧着。
张姐是老油条,不好惹。
其他几位同事,各有各的圈子和脾气。
只有我,穿着朴素,不爱说话,每天干着最基础的活,看起来就像食物链的最底端。
拿我开刀,既能显示她“吃得开”,又能把杂事脱手,一举两得。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
这天,王总拿来一个项目,是给一个新上市的饮料品牌做市场推广方案。
“大家集思广益,下周一之前,每个人都出一份初步构想。”王总意气风发地宣布。
这对苏倩倩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整个周末,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了市面上所有同类竞品,分析了目标用户画像,做出了两份截然不同的方案。
一份,是基于现有市场数据的稳妥方案,细节翔实,可执行性强。
另一份,更大胆,也更具风险,主打线上病毒式传播,结合了几个最新的网络热梗。
周一早上,我刚到工位,苏倩倩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林微姐,你的方案做了吗?”她问得急切。
我点点头。
“借我看看呗,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名校毕业也没用啊,还是得靠你们这些有经验的前辈。”她嘴上捧着我,眼睛里却全是算计。
我沉默了一下,把那份稳妥的方案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了她。
“谢谢林微姐!你真是我的救星!”她一把抢过去,喜滋滋地回了座位。
整个上午,她都在奋笔疾书。
下午开会时,王总让大家依次阐述自己的想法。
轮到苏倩倩时,她清了清嗓子,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几乎是照着我的方案,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
只不过,她把里面的数据稍微夸大了一些,听起来更诱人。
王总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苏很有想法嘛,思路清晰,考虑周全,不愧是高材生。”
苏倩倩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的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轮到我时,我只说了一句:“我的想法和苏倩倩的差不多,她已经说得很好了。”
王总有些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张姐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
我毫不在意。
我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那份方案,我故意留了几个小小的陷阱。
比如,其中一个关键的渠道合作方,我写的是A公司,但实际上,A公司上个月刚被我们的死对头收购。
这是只要稍微做点行业调查就能发现的公开信息。
苏倩倩显然没有去做这个调查。
她只是个搬运工,不是创造者。
会后,王总宣布,这个项目由苏倩倩主导,让我和另外几个同事辅助她。
办公室里,苏倩倩愈发趾高气扬。
她开始学着王总的样子,给我们“开会”,分配“任务”。
当然,核心的、能出彩的部分她都留给自己,那些繁琐的、需要跑腿和熬夜的脏活累活,全都丢给了我。
“林微,这里的数据重新整理一下,今天下班前给我。”
“林微,去楼下咖啡店买五杯拿铁,三杯热的全糖,两杯冰的半糖,不要搞错了。”
“林微,我口渴了。”
我依旧一声不吭地照做。
我的沉默,在苏倩倩看来,是懦弱和无能的证明。
她大概觉得,我这样的人,就只配给她打杂。
我常常在深夜独自加班,完善我那份真正的大胆方案。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有我的键盘在安静地敲击。
桌角的绿植无声地舒展叶片,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潜伏者,在等待最终的信号。
爸爸偶尔会给我发信息,只有两个字:“如何?”
我回复:“鱼儿快上钩了。”
爸爸回复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知道他懂我。
他放我下来,不是真的要我当一颗螺丝钉,而是要我找到那些让机器生锈的坏零件,以及发现那些被埋没的金子。
苏倩倩就是那个最显眼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零件。
项目推进得很快,因为苏倩倩急于求成。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案里的那个大坑,带着她的“成果”和王总一起,信心满满地去和客户提案。
我能想象到那个场面。
当客户的负责人笑着指出,他们提到的核心渠道方A公司,早就是他们竞争对手的囊中之物时,苏倩倩和王总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果然,那天下午,王总黑着脸回来了,身后跟着像丢了魂一样的苏倩倩。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小时没出来。
苏倩倩回到座位,眼眶通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大概觉得,是我故意坑了她。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职场不是学校,没人有义务帮你检查作业。
你自己不负责任,就要承担后果。
客户那边给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内,必须拿出一份全新的、可行的方案,否则合作取消。
这对我们部门来说,是巨大的危机。
王总把我们所有人叫到会议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都想想办法!集思广益!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他几乎是在咆哮。
苏倩倩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把一支笔都快掰断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关键时刻,张姐站了出来,她提出了一个虽然中规中矩但至少不会出错的方向。
王总稍微定了定神,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就在大家准备分头去干时,我开口了。
“王总,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惊讶,怀疑,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尤其是苏倩倩,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嘲讽,仿佛在说:你?你能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白板前,拿起了马克笔。
我把我那个熬了无数个夜晚的方案,清晰、流畅地讲了出来。
从市场痛点,到用户心理,从创意核心,到传播矩阵,从预算分配,到预期效果评估。
每一个环节,环环相扣。
每一个数据,都有出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我平静叙述的声音。
我讲完最后一句话,放下马克笔,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
王总张着嘴,忘了合上。
张姐眼中异彩连连。
苏倩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这……这……”王总结结巴巴地说,“小林,这是你想出来的?”
“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胡说!”苏倩倩突然尖叫起来,“这是抄的!她肯定是从哪里抄来的!就凭她?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完整的方案!”
她状若疯狂,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个她眼里的“底层杂工”,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了王炸。
这对她的自尊心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冷冷地看着她:“苏倩倩,你拿不出证据,就是诽谤。”
“我……”她被我噎住了,但随即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王总!你别信她!她之前那个方案就故意坑我!她用心险恶!”
王总皱起了眉,显然,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挽回客户,而不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行了,都别吵了!”他一拍桌子,“小林,就按你的方案来!你来负责,小苏,你给她打下手!”
风水轮流转。
苏倩倩的脸色,比死还难看。
让她给我打下手,比杀了她还难受。
接下来的两天,是地狱般的两天。
我带着团队,几乎是连轴转,细化方案,制作PPT,准备讲稿。
我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和决断力。
分配任务,明确到人,限定到时。
所有人都被我的能量调动起来,办公室里第一次有了齐心协力干大事的氛围。
除了苏倩倩。
她消极怠工,我让她整理资料,她拖拖拉拉,错误百出。
我让她联系场地,她打了个电话就说对方没空。
我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她的任务分给别人,然后把她的不作为,用邮件的形式,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抄送给王总。
最后的提案,定在周五下午。
那天中午,大家都在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连午饭都是叫的外卖匆匆解决。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
苏倩倩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没有参与我们的忙碌,反而悠闲地刷着手机。
突然,她抬起头,又用那种熟悉的,颐指气使的语调对我喊道:
“喂,林微,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这句话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我们。
我正在检查PPT的最后一页,闻言,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
我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苏倩倩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但她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叫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一杯水都倒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挽回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向我发号施令,能让她产生自己依然高高在上的错觉。
我没说话。
我缓缓站起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抬起手,伸向我胸前的工牌。
那是一个蓝色的,印着我的名字“林微”和职位“市场专员”的塑料牌子。
我用手指,轻轻地,将它从胸口的挂绳上摘了下来。
“啪嗒。”
我把工牌正面朝上,放在了会议桌上。
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如同惊雷。
苏倩倩愣住了。
王总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微,你这是干什么?不想干了?”王总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我没有理他,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苏倩倩那张惊愕的脸上。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明天你不用再来上班了。”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
然后,是苏倩倩爆发出的刺耳笑声。
“哈哈哈哈!你?你说什么?你让我不用来上班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微,你是不是加班加傻了?一个小小的市场专员,敢说开除我这个名校实习生?你凭什么?”
王总也气得脸色铁青:“林微!立刻给苏倩倩道歉!然后把你的工牌戴上!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走人!”
我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出荒诞的戏剧。
我正要开口,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合体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他的秘书。
“林董!”王总看到来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林董,我们公司的董事长,林正国。
也是我爸。
我爸没看王总,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笑意和赞许。
“微微,”他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看来,你的基层实践,可以提前结束了。”
微微?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王总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开始冒汗。
张姐和其他同事,嘴巴张成了O型,看看我,又看看董事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最精彩的,是苏倩倩的表情。
她的嘲笑还凝固在嘴角,但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像一个突然断电的机器人。
“林……林董……”她结结巴巴地,似乎想说什么。
我爸这才把目光转向她,那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苏倩倩是吧?”他淡淡地问。
苏倩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女儿刚才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我爸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被解雇了。人事部会跟你谈后续。”
“为……为什么?”苏倩倩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抖,“我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把傲慢当能力,把平台当本事,把欺压同事当成办公室政治的捷径。”我替我爸回答了她,“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这家公司,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苏倩倩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爸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抖如筛糠的王总身上。
“王总监,”他加重了“总监”两个字,“你的部门,乌烟瘴气,识人不明,用人不清。下周一,交一份深刻的检讨和整改方案到我办公室。”
“是,是,林董,我一定深刻检讨!”王总点头如捣蒜。
我爸不再理会他们,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跟我去办公室。客户那边,我已经让李秘书去沟通了,他们会对我们新的方案负责人,很感兴趣。”
我点点头,拿起桌上那份凝聚了我心血的PPT,跟着他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个年轻女孩梦碎的声音。
那之后,公司进行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变革。
我没有立刻空降到某个高位,而是被任命为“董事长特别助理”,负责督导几个重点项目和内部的企业文化建设。
王总监果然交上了一份万字检讨,态度诚恳,部门的风气也为之一清。
张姐因为在关键时刻的稳重和踏实,被我推荐,提拔成了市场部副总监,负责日常管理。
而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我真正的办公室里。
那是一个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风景的房间。
傍晚,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夕阳为鳞次栉比的高楼镀上一层金边。
桌上放着一杯温水,是我自己倒的。
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
我想,这场漫长的“实习”,教会我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能力很重要,但比能力更重要的,是看清人心的能力。
以及,永远不要用职位和表象,去定义任何一个你身边的人。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默默为你倒水的人,明天会不会对你说——
“你被开除了。”
来源:乐观的百香果w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