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色愈发暗沉，那浓重的墨色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下来。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便无人欢喜。
三岁那年，母亲决然离去，远赴海外。
五岁时，哥哥将辣椒水灌进我口中。
我笑着说是美味。
三哥总故意将我遗弃在幼儿园门前。
大哥二哥会伙同幼儿园的孩子，围堵我，不准我去上厕所。
看我被所有孩童讥笑。
后来邻居家妹妹病了，我也染上病症，父亲毫不犹豫将她送进医院，
却让我滚得远远的。
可之后父亲望着我，泪水不断滑落。
“囡囡，再叫一声爸爸好吗？”
我攥紧衣角，张了张嘴，愣愣地，一个字也说不出。
1
天色愈发暗沉，那浓重的墨色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下来。
豆大的雨珠，一颗接着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它们狠狠地砸在身上，疼得眼睛都难以睁开，每眨一下眼，都像是有无数细针在刺。
雨水如决堤的洪水，疯狂地灌进帽子里，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衣衫。又灌进身体里，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哪里都透着风，冷得我浑身止不住地打颤，牙齿也“咯咯”作响。
路上来往的大人，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以为我与家人走散了，纷纷劝我找个地方躲躲雨。
我倔强地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坚定：“我答应哥哥会在这里等他的。”
在我小小的心里，一直坚信着，听话的小孩，才会有糖吃，哥哥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就这样痴痴地等着，从天黑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又等到那抹曙光渐渐照亮大地，可始终没有等到哥哥的身影。
直到，管家大叔脚步匆匆地找到我。他看到我这副落魄的样子，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无奈。
“小小姐，先生一直在四处找你呢。”管家大叔说道。
我满心期待地抬起头，急切地问道：“哥哥呢……”
“二少爷，昨晚就回去了。您快点跟我回去吧，要不然先生该不高兴了。”管家大叔催促道。
一想到爸爸那严肃的脸，相比哥哥，我更怕爸爸不高兴。于是，我默默地跟着管家大叔上了车。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嬉戏声，那声音欢快而刺耳。
“那个笨蛋，肯定还在商场门口傻乎乎地等我呢。这么蠢，真不知道她怎么就成了我们的妹妹？”三哥手里摆弄着卡车玩具，满脸不屑地说道。
二哥也在一旁附和着，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听话了。之后啊，肯定还是会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们。”
二哥皱着眉头，一脸不解：“为什么她是我的妹妹啊，明明隔壁的倩倩就那么可爱，我宁愿倩倩才是我的妹妹。”
大哥的声音低沉而冷漠，却透着浓浓的讨厌：“要不是因为她，妈妈怎么会走。”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冷风一吹，整个人如坠冰窟，冷得更加厉害了。
看到我，哥哥们那原本嬉笑的眼睛迅速别了过去，仿佛我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这时，爸爸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第一句便是严厉的问责：“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低着头，不敢说出是因为哥哥。小声地嗫嚅道：“昨天出去之后，迷路了。”
爸爸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眉头紧紧皱起，大声斥责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意乱跑，要跟好你的哥哥？”
我揪住衣摆，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小声地辩解道：“可是，我没有记错地方。”
二哥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阴阳怪气地说：“昨天，我都让她在原地等我了，可是司机并没有看见妹妹，是吧？”
爸爸听了二哥的话，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声音愤怒得如同咆哮的狮子：“你还不承认？”
说着，他拿出戒尺，那戒尺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伸手。”爸爸命令道。
我想到上次不听话的后果，爸爸把我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管我。他总是那么忙，忙到忘记把我关在房间里。等到我饿得眼花缭乱，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才吃到那香喷喷的饭粥。
我不想再跟上次一样了，只能乖乖地伸出小手。
戒尺“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我手心，那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我手抖了一下，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一会儿就浸湿了手心。
“不要乱跑，下次能记住吗？”爸爸厉声问道。
我疼得身体微微颤抖，抽泣着回答：“记住了。”
“大点声！”爸爸又狠狠地打了一下，那声音仿佛要穿透我的耳膜。
我疼得缩了缩手，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抽抽搭搭地说：“记，记住了。”
中午，爸爸有事匆匆出去了。管家阿姨帮我换完衣服后，我来到饭桌前，却发现桌上只剩一块干巴巴的面包。
二哥在一旁做着鬼脸，嘲笑我说：“小哭包。”
“还想告状，你以为爸爸会信你吗？”三哥也在一旁帮腔。
我顾不上他们的嘲笑，狼吞虎咽地把面包吃完，肚子还是有些饿。
这时，三哥端来一杯水，他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那笑容让我觉得他是个好哥哥。
我正好渴了，看着温柔的三哥，毫不犹豫地把一杯水仰头倒进嘴里。
2
“好不好喝？”三哥笑着问我，那笑容在我看来是那么的亲切。
我点点头，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好喝，哥哥给的当然都是好喝的。”
很快，那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嘴里火辣辣地痛，仿佛被无数根针在扎。喉咙也痛得厉害，像是被火烧着一样，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胸口也闷得慌，痛得我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耳边传来哥哥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我就说她肯定会喝。”
“还好喝，辣椒水当然好喝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告状。”
我拼命地想喝水，缓解这钻心的疼痛，可是家里的水源都被哥哥们霸占了。他们守在水龙头旁，不让我靠近。
我实在忍受不了，跑进厨房，爬到台子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拧开水龙头。
我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水，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却怎么也缓解不了那火辣辣的疼痛。我喝水的样子被哥哥们看到，他们笑得前仰后合，说我像一只癞蛤蟆。
冰冷的水一遍遍喝进肚子里，肚皮撑得鼓鼓的，像个小皮球。可那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没走两步，我还是忍不住吐了。
黄色的污水溅在漂亮的地毯上，那鲜艳的颜色与脏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管家阿姨听到动静赶来，看到满地脏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斥责我：“你怎么回事？跟你妈一样不让人省心。”
“再学不乖，我可就要告诉先生了。”管家阿姨威胁道。
我被管家阿姨抱起来，却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胸口闷得难受。
我想起妈妈，妈妈在的时候，总是会温柔地抱着我，给我讲故事。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脖子上的玉，那是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上面还残留着妈妈的温度。
她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所以丢下我走了？可是书玉有变乖啊，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被管家阿姨洗好后，我躲进被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肚子还是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脸也热得发烫，像是被火烤着一样。
很大的床，我滚来滚去都不舒服，每动一下，都疼得我直咧嘴。很久都没睡着，脑海里全是妈妈的身影。
一直到半夜，我听到爸爸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轻轻推开门，探出脑袋，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爸爸。
我想跟爸爸说，我肚子疼，希望他能关心我一下。但是爸爸的脸色很吓人，跟动画片里的灰太狼一样，黑黑的，让人害怕。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爸爸的声音低沉而严厉。
“为什么你始终学不乖？”爸爸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不满。
我盯着自己白白的脚丫子，心里有些委屈。原来是我还不够乖，所以妈妈才不回来的吗？
我瘪嘴又想哭，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爸爸却把我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动作中带着一丝温柔。
“下次不许再任性。”爸爸说道。
“知道了，爸爸。”我小声地回答。
他替我掖起被子，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我还想说我肚子痛，可是爸爸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转身匆匆出了门。
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忙，忙到连吃饭都不跟我们一起吃。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躺在床上，希望肚子能快点好起来。
睡意朦胧间，我仿佛陷入了一场迷离的梦境，恍惚之中，我瞧见了妈妈的身影。
妈妈是在我三岁那年，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的。
那日，我并未听从妈妈的叮嘱，
满心欢喜地跟爸爸讲：“爸爸，妈妈想陪我一起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呢。”
爸爸一听，瞬间怒容满面，那模样十分吓人。
“顾柠，你利用孩子来达成你的目的，好意思吗？”
紧接着，他们便爆发了一场激烈无比的争吵，声音震得屋子里都似乎在颤抖。
争吵过后，最终还是去了游乐场。
到了游乐场，妈妈温柔地对我说：“宝贝，妈妈去给你买冰激凌，你就乖乖站在原地等妈妈，千万不要乱跑哦。”
我乖巧地点点头，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色彩斑斓、漂亮极了的蝴蝶悠悠地飞了过来。
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迈开小脚丫去追它。
我追啊追，追得气喘吁吁，可等我回过神来，妈妈却不见了踪影。
后来，爸爸带着一群穿着黑衣的叔叔，将整个游乐场都围了起来，那阵仗就像在寻找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爸爸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凶狠得仿佛怪兽要吃人一般，大声质问道：
“妈妈呢？你妈妈到底去哪儿了？”
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里便再也没有了妈妈的陪伴。
三个哥哥也都把妈妈离开的责任归咎于我，觉得是因为我，才害得他们失去了妈妈。
从那之后，我拼命地努力让自己变得乖巧听话，小心翼翼地遵循着爸爸和哥哥们的每一句话。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变乖了，妈妈就一定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3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就被管家阿姨粗暴地拽了起来，催促着我去上学。
我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便跟管家阿姨说自己去卫生间上厕所。
坐在马桶上，我发现这次排泄物的颜色有些不对劲，
像是黑色，又隐隐透着些红色。
这时，管家阿姨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书玉小姐，你能不能别磨磨蹭蹭的了，你哥哥们可不会等你太久的。”
我心里有些慌乱，匆匆把马桶盖子放下，自己费力地爬上去，按下冲水按钮。
然后，我赶忙跟着哥哥们一起去上学。
在幼儿园里，大家正玩得开心的时候，我的肚子突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那种疼痛让我忍不住想去厕所。
可就在我准备去的时候，二哥却带着一群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害怕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忍不住哭了起来，而他们看到我哭，却高兴得哈哈大笑。
我捂着肚子，又痛又急，感觉再不去厕所就要憋不住了。
终于，我没能忍住，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很臭很臭的味道。
我惊恐地发现，黄色的液体从我的裤子里缓缓地往下流。
那一刻，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仿佛点起了炮仗，眼前的一切都被炸得模糊起来。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太恶心了。”
“大家快看啊，书玉尿裤子喽。”
“都五岁了还尿裤子，真是不知羞啊。”
所有小朋友都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远远地躲开我，脸上满是嘲笑的神情。
我站在原地，无助地大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直到老师匆匆赶来，
她轻轻地把我拉到一边，温柔地帮我洗了洗，又给我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老师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宝贝，你还小呢，控制不住自己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会上厕所的呀。”
可我心里却清楚，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
我看到他们眼底深处流露出的都是讨厌的神情，我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放学后，
司机开着车来接三个哥哥。
我看到车，便想跟着一起上车。
可是，哥哥却用身体紧紧地把车门堵住，一脸嫌弃地说：
“你别上来了，又脏又臭的，这么大个人了，还尿裤子、拉裤裆，多丢人啊。”
司机听了这话，看向我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那眼神跟老师温柔的目光截然不同，让我心里感到一阵刺痛。
我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默默地垂下脑袋，一步一步地退了回去。
哥哥“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
“反正离家也不远，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被哥哥们单独丢下，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就这样，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双腿又酸又痛，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终于，我走到了家。
我颤抖着双手推开门，
却发现隔壁家的倩倩正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不停地哭泣着。
三个哥哥都围在她身边，温柔地哄着她，那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看到我，脸色瞬间就变了，变得十分生气。
“你是不是偷倩倩东西了？”大哥冷冷地问道。
4
我又饿又渴，眼前一阵阵发晕，整个人摇摇欲坠。我强撑着说道：“我没偷。”
大哥一听，猛地一把拽过我脖子上的玉石。
“倩倩说，这是她的。你说你没偷，那这是什么？”
我紧紧地抓住哥哥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玉从他手里掰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生气，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起来。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我绝对没有偷。”
大哥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时，三哥却在一旁冷冷地说：
“妈妈那么讨厌你，怎么会给你留东西呢？倩倩说是她的，那就是她的。”
就在这时，爸爸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皱着眉头看向我们，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吵吵嚷嚷的？”
我用手用力地抹掉脸上的眼泪，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辩解道：
“爸爸，我没有偷，真的没有偷倩倩的东西。”
倩倩哭着拽着二哥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说：
“可是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玉佩，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爸爸的眼神瞬间变得严厉起来，紧紧地盯着我，说道：
“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撒谎。”
我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没偷……这真的是妈妈留给我的。”
这时，隔壁的奶奶也过来了。
她慢悠悠地说：
“我们家倩倩，确实有个玉佩，就是这款，没错的。”
刹那间，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变了，
和幼儿园里那些小朋友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讨厌和嫌弃。
大哥冷冷地说：
“说谎的孩子要被割舌头的，你还是把玉还给倩倩吧。”
我不理解，这明明是妈妈送给我的，怎么就成了我偷的呢？
“我没有偷。我不给她，这是妈妈留给我的。”
爸爸身形高大，他大步走到我面前，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你现在还学会了撒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被这一巴掌打得摔在地上，胳膊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哗地往下掉。
我抽噎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说：
“爸爸……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没……偷。”
爸爸放在一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我闭上眼睛，做好了再次挨打的准备，同时把玉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仿佛那是我的命根子。
我心里清楚，爸爸根本就不在意我，要不然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妈妈给我留下了这个玉呢。
最后，还是爸爸松了口。
“她实在喜欢这个物件，实在抱歉，多少钱，我们等价偿还。”
奶奶笑着说：
“也不贵，孩子喜欢就送给她吧。”
爸爸嗓音冷漠，对管家说道：
“管家，去取一块翡翠，就是前天拍卖的那件。”
“是。”
爸爸最终做出了决定，他送了一块比我的玉大上好几倍的精美大玉给倩倩。
那玉色泽温润，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倩倩拿到玉后，终于止住了哭泣，脸上露出了笑容。
哥哥们更是殷勤，纷纷抱了许多小零食和小玩具给倩倩，让她带回家去。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满是失落，因为哥哥们的零食和玩具，从来都不会跟我分享。
这时，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咯咯”叫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们的目光瞬间朝我看了过来，那眼神让我害怕。
我惊慌失措地爬上楼梯，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匆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管家阿姨来敲我的房门，轻声说道：“书玉，下来吃饭啦。”
我捂着饿得发痛的肚子，心里充满了恐惧，不敢出去面对他们。
我就这样一直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爸爸不耐烦地开口：“随她，爱吃不吃。”
半夜时分，
我浑身都疼得厉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而且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感觉自己好像要死掉了，就跟幼儿园里那只死去的小仓鼠一样，身体僵硬，毫无生气。
我艰难地推开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那明亮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站在楼梯上，看见爸爸和隔壁的奶奶坐在那里。
奶奶正哭着给爸爸跪下，声音颤抖地说：
“那个物件是倩倩爸爸留下来的遗物啊。”
“现在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夜里突然起了高烧，情况十分危急，怕是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您能不能开开车，送孩子去医院啊？”
“要是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幼儿园老师曾经说过，身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
我想着，我可以跟倩倩一起去医院。
只有身体好了，我才能再见到妈妈。
妈妈她还没原谅我呢，我得快点好起来。
想到这里，我小腿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我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爸爸，我肚子疼，全身都疼，我想去医院……”
可我形容不好这种感觉，他们却觉得我又在说谎。
奶奶听了我的话，又哭着跪下了，苦苦哀求道：
“小小姐，可别这样捣乱啊，再晚点，倩倩就没救了。”
爸爸看我的眼睛里，满是厌恶和嫌弃。
“你跟你那擅长伪装的妈一样，让人恶心透顶。”
他说着，就要出门去。
我急忙追上去，小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一样，疼得我直不起腰，身上也越来越热，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
“爸爸……”我小心翼翼地抓住爸爸的衣袖，声音微弱而颤抖。
“我可以跟倩倩一起去医院的……”
爸爸却一把甩开我的手，怒吼道：
“装病夺取关注很有意思吗？故意不吃饭，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以为，你犯的错就能掩盖过去？”
“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这里碍眼。”
我被爸爸甩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一次，我连哭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三个哥哥站在二楼，像看戏一样看着我。
“害了倩倩，这就是你的报应，活该。”
“我们陆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妹妹，撒谎骗人精，真是丢人。”
二哥笑得十分活泼，那笑容在我看来却无比刺眼。
“这样，你要是能把妈妈喊回来，我们就原谅你，好不好？”
我天真地看着哥哥，眼中充满了期待。
“会跟倩倩一样，也会给我好吃的零食，还有好多的玩具吗？”
“也会哄我吗？”
三个哥哥纷纷点头，异口同声地说：
“那当然，你可是我们的妹妹，我们怎么会不疼你呢。”
他们将我哄到地下一层，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大哥扔给我一个手机，冷冷地说：
“号码第一个，就是妈妈的电话，什么时候打通，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让你偷东西，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我摸着手机，按亮了屏幕。
我记得爸爸不是没给妈妈打过电话，可是没有一次是接通过的。
也许，这个电话早就打不通了。
可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一次次地拨打。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可那头始终没有回应。
终于，那头接了。
5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妈妈，”
“妈妈，我是书玉，妈妈……”
我一声声地喊着她，生怕她不听我说话，一下子说了很多。
“书玉应该乖乖在原地等妈妈的，不应该不听话，去追那只蝴蝶。”
肚子越来越痛，我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烫烫的，烫得我脑袋一阵疼痛。
“妈妈，我肚子痛，全身都很痛。哥哥也很想你，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听到那头有很轻的抽泣声，那声音让我心里一阵难过。
“妈妈不回去了。”
“你爸爸会照顾好你们的，下次不要用身体不舒服来骗妈妈好不好？”
“骗人的小孩，不会被人喜欢的。”
妈妈的声音很熟悉，没有立刻不理我，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慌忙坐好，急切地说：“我没骗人。”
“哥哥们都不喜欢我，他们总是欺负我。”
“爸爸还说我是小偷，可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妈妈，我学乖了，以后不会追蝴蝶了，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可以带书玉一起走吗？”
妈妈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刀。
“说了，我不会回去。”
“让陆津川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我不理解妈妈的话，委屈地说：“可是妈妈我好饿，哥哥不给我出去，书玉会像小仓鼠一样，被埋进土里，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那头声音很尖，妈妈生气了。
“说了，我不会要你。给你父亲打电话。”
“还有，你不是因为追蝴蝶不乖，我才不要你，是我不要你！不要你们了！懂吗！”
妈妈不要我？
是妈妈不想要我了。
我手缓慢地垂下来，连屏幕什么时候熄灭的都不知道。
那点微弱的光，一点点在我眼前消失，就像妈妈的爱，也在一点点离我远去。
不是我不乖。
我已经变乖了。
可妈妈还是不会回来。
他们都是骗人的。
都在骗我。
我扯着喉咙大哭起来，那哭声在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哭到最后，我一点力气都没了，嗓子也很疼，像被火烧一样。
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脑里乱糟糟的，那混乱程度，简直比妈妈发火时砸掉整个卧室还要严重。
一会儿，是那几个喜欢戏弄我的哥哥，他们总是喜欢堵在我面前，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不让我走。他们看着我害怕的模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越哭，他们就笑得越欢，那笑声像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
一会儿，妈妈出现在我的身后，我满心欢喜地以为她会来安慰我，可她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去追那只蝴蝶，然后头也不回地从反方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孤独又无助。
一会儿，爸爸那冰冷的手掌扬起，“啪”的一声，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上，他的眼神冰冷而讨厌，仿佛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厌恶的东西。
一会儿，妈妈的声音又在我的耳朵里响起，那声音像是装了喇叭，无限放大，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不是你不乖，是我们不要你了懂吗？”
我惊吓得从噩梦中哭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手指。
我饿得浑身无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伸手想抓点什么，可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够不到，那种绝望的感觉，让我心里一阵发凉。
大概，我真的被所有人讨厌了吧。
被讨厌的小孩，就像那只丑丑黑黑的仓鼠一样，在笼子里被其他仓鼠欺负。
最后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等身体渐渐僵硬，再被老师挖个坑埋掉。
小小的胸口里，有东西在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一样，让我难受极了。
地下室里那渺小的灯光，一点点地从我的眼睛里溜走，就像我的希望，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这次，我终于不疼了……也许，这就是解脱吧。
6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爸爸守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里充满了恐惧。
我的手上挂着针，手臂冰凉冰凉的，那种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
潜意识里，我知道应该出声回应爸爸，可我好像突然忘记了怎么说话，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爸爸轻声问我，“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可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觉不到疼了，仿佛身体已经麻木。
“饿不饿？”
爸爸说着，想要伸手碰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眼睛紧紧地盯着爸爸，心里有点害怕，害怕他会突然伸手打我。
爸爸愣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收了回去。
“书玉没有偷东西，对不对？”
我抓住脖子上的玉，那是一块比小草浅的绿色玉石，上面画着一个月亮的形状，这是妈妈送给我的。
我想到，妈妈说，不要我了。
她都不要我了，那这块玉，倩倩喜欢的话，给她就好了。
我默默地把玉摘下来，递给爸爸。
爸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愧疚。
“我问过你妈妈，确实是她给你的。”
“是爸爸不好，没有调查清楚，就轻易相信别人。”
看着爸爸那颤动的眼睛，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跟之前不一样，那时候爸爸误会我，我心里难过的像是被小猫在抓，又疼又痒。
“你可以原谅爸爸吗？”
我盯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很久很久，爸爸那伟岸的身影似乎变矮了一点，他看起来那么疲惫，那么无助。
他转头对外面说，“都进来。”
几个哥哥拿着一堆零食，还有一堆玩具，慢慢地走进来。
“书玉，这是最新款的变形金刚，哥哥已经给你拼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三哥那活泼的脸就在我面前，他期待地看着我，可我却没有一点感觉。
妈妈都不要我们了，不是书玉不乖，只是他们不喜欢我。
二哥拿起零食，笑着说，“好妹妹，这个喜欢吗，可好吃了。”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哥哥们哄你吗？”
我摇摇头，把手上的玉递给他。
二哥问，“给倩倩吗？”
我点点头。
二哥有些笑不出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们问过了，确实是妈妈给你的。”
我已经不想再听了，默默地睡下，裹紧被子，转身看向窗外，窗外的世界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水挂完了，我想上厕所。
下床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喝辣椒水呢？又喝了冷水，拉肚子不止你们都没有发现。”
“而且高烧到三十九度，昏迷好几天了，现在醒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说她不会说话吗？”
“也有可能是心理创伤导致的，建议下午去做个评估。”
“另外，建议留院观察一下，看看高烧有没有导致智力损伤。”
爸爸吞吞吐吐的，最后问医生。
“孩子突然跟爸爸不亲，是为什么？”
医生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这个嘛……可能是受到创伤，机体还没反应过来，给她点时间适应。”
下午去心理科室，医生让我画画我就画，让我回答什么问题，我就如实回答。
爸爸拿到报告的时候，手止不住地颤了颤，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自责。
我觉得他很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走出医院那天，哥哥们坐在车上，笑着看我，那笑容在我看来却那么虚伪，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转头要走，二哥上前拦住我。
“书玉上车。”
之前，他们堵在车门口，都不会让我上车，今天是第一次。
爸爸单手把我抱起来，然后让他们滚下去。
大哥二哥灰溜溜地下了车，上了后面的车。
可是，就算是短暂地跟爸爸在一起相处，我都觉得不舒服，那种压抑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来。
晚饭没吃两口就全吐了，爸爸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两座小山。
他约了营养师明天上门，还请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想要帮我走出阴影。
晚上，幼儿园老师来到我们家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起来后，看见三个哥哥，被罚跪在客厅里。
“老大先说。”
大哥向来老气沉沉，这一刻，腿止不住地发颤，像秋风中的树叶。
“我们只是逗妹妹玩。”
爸爸手里拿着戒尺，朝着大哥的背狠狠地打下去，“啪”的一声，声音在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你们就是这么带妹妹的？”
爸爸手指了指幼儿园老师。
“如果不是老师带来监控，我还蒙在鼓里，你们的妹妹，被你们造谣，被你们欺辱。”
“你们配当陆氏继承人吗？”
老师还想劝，可爸爸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管家，送客。”
大哥也没喊疼，只是低垂着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地说，知道错了。
爸爸又问，“把妹妹关进地下室，是谁的主意？”
7
三个哥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都不说话，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开来。
“那就都不许吃饭，关进地下室。”
“书玉关了一天一夜。”
“你们关三天。”
大哥书安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爸爸，是我的主意。自从妈妈走了，我心里就乱糟糟的，总觉得是因为妹妹，才让妈妈离开的。”
“我还纵容弟弟们欺负妹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三哥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爸爸，我只是太想见妈妈了。我觉得欺负妹妹好玩，根本没想过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二哥也带着哭腔说，“爸爸，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妹妹，再也不会欺负她了。”
爸爸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
“你们还有机会吗？”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然后用手捏捏太阳穴，脸上满是疲惫与自责。
“都怪我，平时一门心思忙着工作，对你们疏于管教，才让你们变成这样。”
“管家，请陆家家法。”
管家大叔整个人一颤，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犹豫着说，“少爷们也才七岁，是不是有点过了？”
爸爸眼神一厉，“再多说一句，你也滚。”
很快，客厅里就响起了三个哥哥的惨叫声，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没有下楼，
就像当初他们冷漠地看着我受苦一样。
我静静地站在二楼，默默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直到爸爸打累了，他气喘吁吁地将鞭子扔掉。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那刺眼的红色，仿佛在诉说着哥哥们的痛苦。
管家急忙取来毛巾给他擦手。
“不教训，不长记性。把他们丢进地下室，关三天。”
“请医生上门，别让他们死了。”
“是。”
可是那时候，没有医生看着我，我独自在地下室里，差点就死了。
在医生的悉心照顾下，三个哥哥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
吃饭的时候，爸爸小心翼翼地把菜夹给我。
菜吃进嘴里，却没味道，仿佛味蕾都失去了感知能力。
我刚刚咽下去，胃里就一阵翻涌，忍不住吐了出来。
我有些害怕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会骂我。
但这次，没有人嫌我脏。
爸爸甚至将我轻轻抱进他怀里，温柔地问，“是不是还不舒服？”
几个哥哥也赶紧放下碗筷，都紧张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摇摇头，已经吃不下东西，整个人又开始困倦起来。
我看见哥哥们眼底闪着泪光，那泪光里似乎有愧疚，也有心疼。
“爸爸，最近妹妹好像都吃不下去东西？”
爸爸声音很沉，带着几分自责。
“不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家庭营养师想尽办法骗我吃点东西，他把糕点做成胡萝卜的形状，也会做成我最爱的小白兔模样。
偶尔我也能吃几口，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没什么胃口。
可称体重的时候，营养师总是摇头，脸上满是忧虑。
又过了几天。
很久没来的倩倩，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倩倩手里紧紧拿着一个红色的大卡车，怯怯地从门后探出脑袋。
“书安哥哥。”
我看着她手里的红色大卡车，
想起了他们曾经想认倩倩做妹妹，以后，倩倩会是他们的妹妹，而我不再是他们疼爱的妹妹。
大哥上了楼，二哥去倒水。
三哥看着我问，“书玉是不是饿了？”
我摇摇头，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过一会儿，家里来了电话。
客厅里只剩我跟倩倩。
她突然把玩具车用力扔到地上，然后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书安书黎书祁哥哥，书玉把我的大卡车砸坏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到她的话，转头就要跑。
三哥眼疾手快地拦住我，“跑这么急做什么？”
8
这段时间我又瘦了，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走，三哥轻轻一抱就能将我抱起来。
二哥捧着一杯水递给我，温柔地说，“妹妹肯定渴了，快喝点水。”
大哥拿出一箱子的玩具，捧到我面前，笑着说，“不用羡慕，她有的你都有。我还有很多，以后都是你的。”
倩倩还在哭，那哭声在客厅里回荡。
三哥彻底没了耐心，眉头紧皱，大声说道。
“有意思吗，不是你的东西，非说是你的！”
“我们妹妹，可拿不动这么大的玩具。”
“你是自己滚，还是我们把你扔出去？”
听人说，倩倩的爸爸是救火的英雄，那晚她突发高烧，奶奶怕倩倩出事，故意那样说的，这里离医院远，她奶奶生怕爸爸不救倩倩。
可是我也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要说我是小偷呢？
我眨巴眨巴眼，心里满是疑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倩倩红着眼，哭着跑开了。
以前倩倩哭，卡车掉在地上，他们肯定心疼坏了，会赶紧跑过去哄她。
现在哥哥连卡车也扔进垃圾桶，
还吩咐管家，以后不要让她进来。
我没什么感觉，只是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水。
然后从哥哥胳膊里挣扎着要下来。
转头默默上楼，裹上小被子，准备睡觉。
晚饭的时候，爸爸也在。
我还是吃不进去东西，吃了几口就吐出来了。
爸爸觉得三个哥哥烦，把他们赶回屋。
也把我放在房间里。
我还是把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想听听楼下的谈话。
心理医生说。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确实孩子出现了心理创伤。”
“小小姐，一靠近您，吃饭会吐，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爸爸不敢相信，“她明明以前最依赖我？”
心理医生语气很温和，耐心地解释道。
“也许不止您，还有周围的人，周围的环境，都对她产生了影响，您不信，我们可以再做一个实验。”
接下来几天，爸爸跟哥哥们都不在家。
说是一起出去野餐。
以前这样，我肯定会哭闹着一起去，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现在没有感觉，也不想去，觉得一个人待着也挺好。
营养师做的营养餐，好像开始有味道了，我渐渐能吃出食物的香气。
那天米饭我吃了两大碗，肚子撑得鼓鼓的，像个小皮球。
只三天，
我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身子缩成一团，好似一个球。
爸爸回来，就把我抱起来。
他捏捏我的脸。
“咱们书玉真好看呀，这几天养得着实不错呢。”
哥哥也赶忙在一旁附和着说，我是他们心中最漂亮的妹妹。
可是啊，以前说我是癞蛤蟆的也是他们这几个家伙。
明明癞蛤蟆长得那么丑，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就在当天晚上，我又把吃下去的饭吐了个精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睡到半夜，我肚子难受得要命，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下楼找点水喝。
爸爸一半脸藏在阴暗里，声音低沉得如同从深渊传来。
“怎么说？”
“确认小小姐在您的身边，压力特别大。”
“现在的情况，只能换一个环境来缓解了。”
我从未见过爸爸那样低沉的模样，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
“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是唯一不用药物控制病情的办法了。”
“为了孩子的成长，真心建议换个环境，或者去另一个亲近的人身边。”
“明天我就不来了。”
爸爸手指一下下地敲在桌面上，那节奏仿佛敲在人的心上。他的身形修长，比幼儿园里所有小孩的爸爸都好看。
可此刻，却让人感觉冷冰冰的，仿佛一座无法靠近的冰山。
“好。”
医生还是认真地说道。
“建议您认真考虑，这真的是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
爸爸一言不发，沉默得让人害怕。
很久很久之后，爸爸转身，终于看到了在台阶上站着的我。
他眼睛一下子又红了，“是不是饿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奇怪的是，之前饿得肚子咕咕叫之后，我现在不吃饭也不觉得饿，仿佛胃已经失去了感知饥饿的能力。
我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爸爸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就跟之前的我一样，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可是我眼泪已经掉不出来了，心里仿佛有一口枯井，再也涌不出泪水。
只能伸出小手，努力地替他擦掉眼泪。
另一只手揪住爸爸的衣袖，用尽全身力气踮起脚，继续擦拭。
他整个人在轻轻颤抖，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轻轻握住我的手。
“都是爸爸不好。”
“是爸爸太过偏执，才会逼走你妈妈，才会让他们这样对你。”
可是爸爸，明明你也是这样对我的呀。
要不然哥哥们怎么敢那么欺负我呢？
可是我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爸爸看着我，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囡囡再叫我一声爸爸好不好？”
9
我揪住衣角，张了张口，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爸爸抱着我，发出低低的泣声，那声音里满是悔恨和痛苦。
“爸爸知道错了。你可以原谅爸爸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次我没有点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犹豫。
我想起来之前我拼命解释，我没有偷东西，我是清白的。
如果我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爸爸会原谅我吗？
他只会觉得我是羞耻的，是让他丢脸的存在。
他不会原谅我的。
爸爸没再强求，他抹掉眼泪，温柔地跟我说。
“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一如之前，轻轻地抱我上楼，细心地替我掖好被角。
可是以往妈妈看我睡不着，都会给我讲好多好多小故事的，那些故事就像温暖的阳光，能驱散我心中的恐惧。
爸爸不会讲故事，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第二天，起了大风，那风刮得呼呼作响，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吹走。
爸爸带着我跟哥哥们去游乐园。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又好像要被风吹走了一样，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卷走。
以前很想坐的旋转木马，那五彩斑斓的木马，曾经是我心中的梦幻之舟。
现在一点不想坐了，觉得那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爸爸问我，
我只会摇头，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爸爸抱着你坐，你想不想？”
我也摇头，眼神里满是冷漠和疏离。
看着别的小朋友咯咯笑着，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在游乐园里回荡。
我扯着嘴角，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我发现，我好像跟那些小朋友不一样了，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快乐，而我却只有痛苦和迷茫。
以前会想要爸爸哥哥跟其他家小朋友的家长一样，在下雨天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淋到一滴雨。
冬天会把丑丑的衣服套在小朋友外套外面，虽然衣服丑，但却充满了温暖。
不像哥哥们，只会把我丢下车，让我独自面对恐惧和寒冷。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不想要玩具，那些曾经让我爱不释手的玩具，现在觉得毫无意义。
不想要零食，那些香甜可口的零食，也勾不起我的食欲。
不想吃饭，吃饭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痛苦。
也不想要妈妈了，虽然心里还是渴望妈妈的爱，但我已经不敢再奢望了。
他们却什么都想给我，给我买各种东西，试图弥补他们的过错。
我觉得很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不断蔓延。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奇怪，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我又一次吐了，吐出很多黄水，胃里难受得要命。
爸爸抱着恹恹的我，带着哥哥们，开车去了很远的地方。
远远的，我就看见戴着墨镜的妈妈，她站在那里，仿佛一道明亮的光。
周围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可是看见妈妈的那一刻，我像是活过来了，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我一下子跳下去，一把扑进妈妈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眼泪一颗颗从墨镜下掉下来，砸在我脸上，那泪水带着妈妈的温度和爱意。
我拼命捶打着妈妈，心中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爆发出来。
“你不要我了……”
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周围好多人拖着箱子，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你不要我了啊！”
我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声音很难听，像丑小鸭尖叫一样，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妈妈喜极而泣，将我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小哭包，还是这么爱哭。”
“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
她一直低声哄我，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
最后看我情况好点，才往前走了几步，跟爸爸说话，
“陆津川如果不是你强制留我在身边，我也不会丢下她离开。为了书玉的身体着想，我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就算，你不送她来，我也会去接她。”
“因为你们不配拥有书玉。”
爸爸有些难过，眼神里满是失落和悔恨，“你都知道了？”
三个哥哥哭着喊妈妈，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对妈妈的思念。
但是妈妈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坚定地抱走了我。
一路上我睡着又醒，醒了又睡，始终揪着妈妈的衣服不肯撒手，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这份温暖。
一睁眼就看妈妈还在不在，只有看到妈妈，我心里才会踏实。
我又一次睡着了，妈妈却不在身边。
我吓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下一刻妈妈从后面走过来，
我扑过去，紧紧地把她抱住，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妈妈又不要我了吗？”
我心里一阵慌乱，紧紧地揪着妈妈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轻笑着，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十分漂亮，“知道你为什么叫书玉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小声地回答，这是妈妈曾经告诉过我的。
“所以给你取名书玉，就是希望你会读书，又长得漂亮，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眼神里满是爱意。
“可是哥哥们就说，宁愿我不是他们的妹妹。”我委屈地嘟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眼睛垂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都是妈妈不好，当时应该带着你一起走。”
“可是爸爸不会放我们走的，他那么强势，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我无奈地说道，想起爸爸那严厉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书玉，你会说话，妈妈已经很开心了。”妈妈紧紧地抱着我，仿佛害怕我会再次消失。
我抱紧妈妈，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就像找到了安全的港湾，才安心地继续睡。
好像睡够了这两年没睡好的觉，这一次，没有噩梦的纠缠，睡得格外香甜。
10
陆津川番外
第一次见到顾柠的时候。
她正和男朋友一同出席一场商业晚会。
她是合作方的策划人员，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
我第一眼就看上了她。
她美得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仙子，
那浅碧色的长裙，轻盈飘逸，像是江波上缭绕的一团烟雾，如梦如幻。
但她对我的示好并不愿意接受。
我借着生意上的由头，对她展开了强取豪夺。
她在我身下绽放的那一夜，我忽然觉得陆氏所拥有的一切不过尔尔，都不及她带给我的那种震撼和满足。
为了让她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使出了各种手段。
我毁掉了她未婚夫的公司，让他失去了一切。
我还将她关押囚禁起来，想尽办法让她屈服。
为了不让她逃走，我甚至为她纤细的手腕量身定做了锁链，将她牢牢地困在我身边。
三胞胎就是在那段被囚禁的日子里怀上的。
但三胞胎的眉眼跟我太过相像，她似乎并不喜欢，甚至在一段时间里陷入了抑郁之中。
于是，我们有了女儿。
女儿三岁时，顾柠的状态依旧不好，整个人憔悴不堪。
直到有一天，女儿跟我说，妈妈想出去。
我觉得这又是顾柠想逃走的手段，毕竟这七年来，她逃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让我心急如焚。
顾柠爱女儿如命，这一点我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想出去的请求又让我放松了警惕。
直到那天，她在别人的帮助下出国了。
我第一次对书玉失去了理智，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若不是她没用，顾柠怎么会走。
我手无法伸到国外去抓回顾柠。
就试图把生意往国外延伸，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这一忙起来就脚不沾地。
书玉一次次不按时回家，这让我十分恼火。
那天，三个哥哥都回来了，她很久都没回来，我心急如焚，动用了所有人去找她。
最后第二天才找到她，我整整一夜没睡，眼睛布满了血丝。
这打乱了我第二天的计划，我又气又急，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担忧。
更不敢想顾柠要是知道女儿不见了，会怎样崩溃，她一定会恨死我的。
直到书玉出现，我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我又想起来上次关了她半天，她就哭得晕倒过去，我心里一阵心疼。
这次我动用了戒尺，其实也没用多大力道，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她哭得满脸泪珠，小脸涨得通红。
我狠狠心，因为这个月，她已经不按时回家三次了，我必须让她知道错误。
于是又打了她一下。
书玉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仿佛要穿透我的心脏。
书玉从小就是个哭包，只有顾柠才能哄好她。
可那时候我实在太忙了，也没心思管她，心想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第二天夜里回来，我看到她推开门，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模样十分可爱。
可是她却光脚踩在地上，顾柠也总喜欢光脚踩地，这让我想起了顾柠，于是我更生气了。
但想到昨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想哄哄她。
直到后来，他们说，她偷别家孩子的玉佩。
我不敢相信，顾柠的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可是倩倩的爸爸是英雄，在大家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小孩子不会撒谎，这是大家普遍的认知。
所以我相信了别人，看书玉倔强不肯承认的模样，我气不打一处来，给了她一巴掌。
最后她还是咬口不认，我无奈之下，只能把这个物件买下来，不想让这件事情继续闹大。
但我忘了小孩子是不会撒谎，但是大人会教他们说谎。
事后一查才知道，是奶奶故意教小孩这样说，为的就是骗一笔钱，满足她的私欲。
我也打电话问顾柠，她说临走的时候，给孩子留了一块玉，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对她来说无比珍贵。
我也真蠢，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那东西一看就是旧物，能值多少钱，谁会去偷。
书玉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她生长在富裕的家庭，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我回家想找书玉道歉，想告诉她爸爸错怪她了。
但是晚了。
书玉不在房间，也没去上学。
我心急如焚，动用所有人去找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最后竟然在地下室把人找到，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都碎了。
11
孩子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嘴里还一直喊着妈妈，那声音微弱而又绝望。
那天医生说，再晚一个小时，孩子就没了，我听后浑身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我不敢想，如果她没了，顾柠会如何恨我，那将会是我一生的遗憾和痛苦。
我守了七天，眼睛都不敢合一下，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终于醒过来，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但是她不喜欢我触碰，看到我靠近就会躲开，也不会说话了，只是用那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以前她总爱缠着我喊爸爸，那声音甜美而又可爱，醒来后，看着我眼里只有陌生，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
医生的报告里说，孩子已经有心理创伤，神经性损伤，受到刺激导致的不会说话，具体什么时候能开口，不好说，这让我十分担忧。
我试过做一个好爸爸，想弥补我对她的伤害。
我给她买各种玩具，带她去各种好玩的地方，但好像都迟了。
她每每看我时，眼底的恐惧，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我的心挖空，让我痛苦不堪。
那时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害怕我。
后来老师给我看了园区的监控，我才知道三个孩子的暴行，他们竟然霸凌自己的亲妹妹，手段残忍而又恶劣。
原来那种恐惧不是对我，也是对她的亲哥哥。
可是从前的书玉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书玉已经不见了。
她只要跟我生活在一起，就吃不下饭，看着那满满一桌的饭菜，她却毫无食欲。
觉也睡不好，即便睡了也做噩梦，常常在睡梦中惊醒，然后惊恐地看着周围。
女儿是让顾柠回来的最后的筹码，我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以前的小哭包，现在不会哭也不会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吃了又吐，也不会喊饿，身体越来越瘦，也越来越苍白。
大风一吹好像就要走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让我十分心疼。
我反复确定过医生说的话，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悔恨。
那晚，我终于决定，把她送回顾柠身边，也许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要是以前，我在机场看到顾柠，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绑回别墅，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可是看见妈妈的那一刻，奶奶的团子，发出凄厉的哭声。
这是生病这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发出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控诉，控诉她妈妈不要她。
我不想看她们母女死在我那座囚牢里，我不想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于是选择了放手。
只能孤身一人守着。
都是爸爸不好。
书玉有爱她的妈妈，余生都会活泼开朗。
——完
来源：沦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