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张转账截图,林舟发在他家那个我早已屏蔽、却忘了退出的亲戚群里的。金额那一栏的数字,每一个“0”都像一个黑洞,要把我的理智和冷静悉数吸进去。六位数,一分不差,是他这次项目拿到的全部奖金。收款人,是婆婆。
手机屏幕的光,像一块冰,冷冷地贴在我的视网膜上。
那是一张转账截图,林舟发在他家那个我早已屏蔽、却忘了退出的亲戚群里的。金额那一栏的数字,每一个“0”都像一个黑洞,要把我的理智和冷静悉数吸进去。六位数,一分不差,是他这次项目拿到的全部奖金。收款人,是婆婆。
截图下面,是林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妈,钱收到了吧?爸以前总念叨老家的路不好走,您看着用这笔钱,找人把村口到咱家那段给修了。」
一瞬间,我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玻璃罩,将我死死扣在里面。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时,耳道里那种细微的、如同潮水涌动的轰鸣。
我没有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立刻冲出去找林舟对质,或者把手机摔在地上。我只是静静地,反复地,把那张截图放大,再缩小,再放大。仿佛想从那几个像素模糊的阿拉伯数字里,看出一点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
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餐时番茄炒蛋的余温,一丝丝油烟的甜腥味,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夏末初秋傍晚特有的那种微凉的草木气息。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温馨,安定。可就是这份安定,此刻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我缓缓站起身,脚下的实木地板传来一声轻微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我走到阳台,推开窗。晚风灌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在我发烫的脸颊上,像一个冰冷的耳光。
楼下,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闹声,广场舞大妈音响里传出的凤凰传奇,邻居家炒菜的油爆声……这些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声音,曾几何时是我内心安定的来源。而现在,它们都变成了背景音,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截图,和截图上那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笔钱,我们是有规划的。
我们计划用它,加上我们所有的积蓄,去付一套新房的首付。那套房子,我们看了不下二十次。我闭上眼,都能清晰地描绘出它的每一个细节。客厅的落地窗,阳光可以从早上九点一直洒到下午四点。我甚至连窗帘的颜色都想好了,米白色的纱帘,配上灰绿色的绒布帘。主卧有一个小小的飘窗,不大,但足够我蜷在上面看书、喝茶。还有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开放式厨房,中岛台的材质,我都和设计师来来回回拉扯了三个星期。
那不仅仅是一套房子,那是我们为未来精心描绘的一张蓝图。是我们约定好了的,要一起为之奋斗的,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梦。
而现在,林舟,我的丈夫,那个和我一起画下这张蓝图的人,他亲手,用一把我完全不知情的剪刀,将这张图纸剪得粉碎。
他甚至,没有提前和我说一个字。
一个字,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迟疑。
林舟回来了。
他提着我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冰粉,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意。“老婆,还没睡?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的声音,和他平时一样,温和,醇厚。可我听来,却觉得无比陌生。我转过身,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他手里的冰粉,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后的玄关柜上。那里摆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钱,你转给你妈了?”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没有质问,没有哭喊,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陈述。
林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把冰粉放在柜子上,塑料碗和木质柜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你……知道了?”
“群里,我看到了。”我依然那么平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沉默着,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而我,也沉默着。我在等,等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我的,哪怕是能让我稍微好受一点的解释。
“对不起,老婆。”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我本来想……想找个机会跟你说的。”
“什么机会?”我追问,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れません的颤抖,“是在我们凑不够首付,房子被别人买走的时候吗?还是在我问你奖金什么时候发,你打算编一个理由骗我的时候?”
“我不是想骗你!”他猛地抬头,声音也大了起来,但随即又软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那是我爸……我爸生前最后一次跟我回老家,站在村口,指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说他每次回来,看到乡亲们,尤其是那些老人孩子,走在这条路上,心里就不得劲。他说,等以后有钱了,一定把这路给修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爸走得急,这是他……他没完成的一个念愿。这次奖金下来,妈就提了这件事。我想着,就当是替我爸,完成他这个心愿了。”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孝感动天。如果我是一个外人,我或许会为他的孝心而鼓掌。
可我不是。
我是他的妻子。是那个和他一起,一分一分攒钱,一块砖一块瓦构筑我们未来的人。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像是在深海里,被巨大的水压挤压着,又冷又痛。
“所以,你爸的一个念想,就比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还重要?”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小的冰锥,扎在我的心上,也试图扎进他的心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舟显得有些急躁,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双手插进头发里,一副苦恼的样子。“房子我们可以再等等,晚一年买,或者买个小一点的,不也一样吗?可我爸的念想,就这一个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可……可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再等等?”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我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凄凉。“林舟,你说的真轻松。再等等。我们为了这个‘不等’,付出了多少?我为了赶那个设计稿,连续熬了多少个通宵?你为了拿下那个项目,喝了多少伤胃的酒?我们省吃俭用,不敢买贵的衣服,不敢轻易出去旅游,我们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拿着我们共同的血汗钱,去完成一个你所谓的,伟大的,孝顺的,‘错过了就永远错过’的念想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那些被我强压下去的委屈、失望、不解,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哪怕有那么一秒钟,你想过我吗?想过这个家吗?林舟,这是我们的钱!是我们两个人的!”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舟被我的爆发震住了。他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他艰涩地开口,“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理解?”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我怎么理解?我站什么立场去理解?站在一个被丈夫完全无视、我们的未来被他随意处置的妻子的立场上吗?”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不,甚至不能称之为争吵。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我在质问,而他,只是沉默。
最后,我累了。心也累了。
我对他说:“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说完,我没有回主卧,而是走进了次卧。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在我身后,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花板在晨光中,由深灰变成浅白。
隔壁主卧,一夜无声。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林舟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会像往常一样,在我起床前,把早餐做好放在餐桌上。一杯温牛奶,两片烤得刚刚好的吐司。而我,会默默地吃完,然后把碗洗干净,放回橱柜。
我们没有交流。眼神的碰撞,都小心翼翼地避开。
家里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氧气,稀薄而沉重。我走在客厅里,都能感觉到那种压抑的气氛,像浓稠的胶水,粘在我的皮肤上。
白天,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我负责的那个“溪园”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我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图纸上的细节,精确到每一棵树的间距,每一块石头的摆放。我试图用这种对细节的极致追求,来麻痹自己,来填补内心的那个巨大的空洞。
可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次卧冰冷的床上时,孤独和委屈,就会像潮水一般,将我整个人淹没。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争吵的那一晚。林舟的话,我的话,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承认,他说的,关于他父亲的念想,有他的道理。孝顺,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传统美德。我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如果他事先和我商量,哪怕是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做这个决定,或许,我都不会如此。
可他没有。
他在用一种“我觉得你应该会同意”的理所当然,践踏了我们之间最基本的尊重。
婚姻是什么?是同舟共济,是荣辱与共。它不是一个人的独断专行,也不是另一个人的无条件顺从。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痛。
婆婆,是在一个星期后,提着大包小包来的。
她来之前没有打招呼。当我打开门,看到她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冉啊,开门这么慢,在忙什么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地换上拖鞋,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我,“给你带了些自家种的青菜,还有刚下的土鸡蛋。城里买的,哪有这个香。”
我僵硬地接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您怎么来了?”林舟从主卧走出来,看到婆婆,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我老婆子就不能来看看我儿子儿媳了?”婆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她问,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我和林舟,都沉默了。
婆婆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开始熟练地收拾起来。“都别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中午我来做饭,给你们做最爱吃的红烧肉。”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滋啦”的油爆声,和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那熟悉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冲淡了家里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
我躲回次卧,假装继续看我的设计图。可我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客厅里的一切动静。
我听到婆婆在和林舟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小冉商量……”
“……我以为她会懂……”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小冉是个好孩子,但再好的孩子,也经不起你这么伤她的心……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坦诚,是尊重……”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没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传统的、有些固执的农村妇女。她疼爱儿子,甚至有些溺爱。我一直以为,在这件事上,她会毫无保留地站在林舟那边。甚至,她可能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不大度,不孝顺。
可我听到的,却是她在责备林舟。
那一刻,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中午的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尴尬。
婆婆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是我最熟悉的味道。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小冉,多吃点,看你都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
吃完饭,林舟被公司一个电话叫走了。婆婆收拾完碗筷,擦干了手,走到我身边,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冉,”她看着我,目光温和而真诚,“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强忍着,摇了摇头。
“妈,我没事。”
“你这孩子,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婆婆叹了口气,她伸出那双粗糙的、布满了老茧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林舟做这件事,是他不对。他混,他没脑子。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地砸在手背上。温热的,滚烫的。
“妈,我不是……我不是心疼那个钱。”我哽咽着说,“我知道,爸的念想很重要。可是……可是他应该告诉我的。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个整体。他做那么大的决定,却把我当成一个外人。我……”
我说不下去了。所有的委屈,在婆婆这句“对不起”面前,决了堤。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对。夫妻,就是一个整体。这件事,林舟错了,我也错了。”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该……不该那么急着跟他提修路的事。”婆婆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你爸那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一辈子,就是个老好人。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总想着帮别人。村里谁家有困难,他都是第一个伸手的。那条路,是他心里的一块病。他总说,人走了,总得给生你养你的地方,留下点什么。”
“他去世前,拉着我的手,别的都没多交代,就反复念叨着这条路。他说,他这辈子,没给林舟留下什么家产,也没能帮你们小两口太多,他心里有愧。他说,等以后你们条件好了,一定要替他,把这份情,还给老家。”
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前段时间,我回了趟老家。村西头的王大爷,就是以前跟你爸关系最好的那个,晚上去厕所,因为路黑路滑,摔了一跤,腿给摔断了。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拉着我说,要是你爸还在,看到这路,肯定得心疼死。”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跟针扎一样。回来之后,就魔怔了。正好赶上林舟拿了奖金,我就……我就跟他提了。我当时,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就光想着了却你爸的心愿,却忘了,这钱,也是你的血汗钱。忘了你们,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自己的规划。”
她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小冉,是妈对不住你。妈给你添麻烦了。”
我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林舟单方面的“愚孝”,是婆婆理所当然的“索取”。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背后,承载的是一个逝去老人的遗愿,和一个朴实老人对乡亲的愧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感动。
那天下午,我和婆婆聊了很多。从她和公公年轻时的故事,聊到林舟小时候的糗事。家里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松而温暖。
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地去了解过我的婆婆。我看到的,永远是那个有些唠叨、有些护短的母亲形象。我却忽略了,她也是一个妻子,一个有自己情感和故事的,独立的个体。
晚上,林舟回来了。
他看到我和婆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
婆婆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你们聊,我去做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舟。
他局促地站在那里,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那根扎了许久的刺,似乎,已经不那么痛了。
“过来坐吧。”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他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妈……都跟你说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了点头。“嗯。”
“老婆,对不起。”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怕你不同意,又觉得这是我爸的遗愿,我必须去做。我当时脑子一热,就……”
“林舟,”我打断他,“钱的事,我不怪你了。”
他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我。
“但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以后,无论任何事,大事小事,好的坏的,我们都能一起商量,一起面对。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人生伴侣。我需要被尊重,被看见。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他用力地点着头,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反悔。“老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了!家里所有事,都你说了算!”
看着他那副急切的样子,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见我笑了,也跟着松了口气,伸手过来,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那……新房子的事……”他试探着问。
“首付不够,就再攒攒吧。”我说,“就像你说的,晚一年,或者买个小一点的,也没什么。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家。”
那一刻,我看到林舟的眼睛,红了。
他用力地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老婆,谢谢你。”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正在慢慢愈合。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我以为,它会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最终,湖面会恢复平静,一切照旧。
然而,我错了。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小冉啊,你和林舟这个周末有空吗?回家来一趟呗。”
“妈,是有什么事吗?”我问。
“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她乐呵呵地说,“你们回来就知道了。记得啊,一定要回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心里犯着嘀咕,但还是和林舟在周末,开车回了婆婆家。
婆婆家住在城郊,是一个带院子的二层小楼。我们到的时候,婆婆正站在门口等我们,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院子里盛开的向日葵。
“快进来,快进来!”她拉着我的手,就往屋里走。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那盒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婆婆拉着我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
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妈,这是……”我震惊地看着她。
“傻孩子,打开看看。”婆婆笑着说。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本红色的房产证。打开,户主那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地址,是我和林舟看了无数次,梦了无数次的那个小区的地址。甚至,连楼层和门牌号,都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怎么不可能?”婆婆拍了拍我的手,“这房子的首付,妈给你们付了。”
“妈!”我和林舟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您哪儿来这么多钱?”林舟急切地问。
婆婆笑了笑,指了指那张银行卡。“这卡里,是你们给我的那笔钱,我一分没动。至于首付剩下的那部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我把这套老房子,给卖了。”
“什么?!”我感觉像是一道惊雷在我的头顶炸开。
“妈!您怎么能把房子卖了!那您住哪儿啊?”林舟也急了。
“我住哪儿?”婆婆指了指我们,“我跟我儿子儿媳住,不行吗?还是说,你们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不愿意养我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妈,这房子是您和爸一辈子的心血,我们怎么能……”
“什么心血不心血的。”婆婆打断我,“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守着这空荡荡的大房子,有什么意思?你们俩,才是我和你爸,这辈子最大的心血。”
她看着我,目光变得无比温柔。“小冉,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为了这个家,受委屈了。妈不能让你因为我们老两口的事,耽误了你们自己的幸福。你爸的那个念想,很重要。但你们的未来,更重要。”
“至于修路的那笔钱,”她指了指那张银行卡,“妈想了想,不能用你们的钱。这是我和你爸,欠老家的情,得我们自己还。我还有点养老的积蓄,再加上卖房子剩下的一些,够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难过。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感动。
我从来没有想过,婆婆会为了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她卖掉了自己唯一的栖身之所,卖掉了她和公公一辈子的回忆,只是为了,成全我们的那个小小的梦想。
我握着那本沉甸甸的房产证,感觉它有千斤重。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一个母亲,对子女最深沉、最无私的爱。
“妈……”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哭什么。”婆婆帮我擦掉眼泪,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搬过去,还能帮你们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我还能帮你们带。多好。”
林舟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也抱住了婆婆。我们三个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暖暖的,亮亮的。
我忽然明白了。
家,从来不是一个由钢筋水泥构筑的空间。
家,是理解,是尊重,是包容。
家,是那个无论你走了多远,犯了多少错,都愿意为你留一盏灯,为你敞开一扇门的地方。
后来,我们搬进了新家。婆婆也和我们住在了一起。
老家的那条路,婆婆用她自己的钱,请人修好了。平坦的水泥路,一直从村口,延伸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口。村里人给我们打电话,说起这件事,都对婆婆和已经过世的公公,赞不绝口。
林舟把新路的照片,发在了那个亲戚群里。这一次,下面不再是沉默,而是一片热闹的点赞和祝福。
我的“溪园”项目,也顺利地完成了。业主方非常满意,甚至把它当成了整个小区的样板工程。站在那座我亲手设计的中式园林里,看着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甚至,比以前更加美好。
我和林舟的感情,经过这次风波,反而变得更加稳固。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换位思考,学会了更加珍惜彼此。
而我和婆婆,也再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婆媳关系。我们更像是母女,无话不谈。她会跟我分享她年轻时的趣事,我会拉着她一起去逛街,给她买新衣服。
有时候,我会在阳台上,给那盆从老房子里搬来的君子兰浇水。那是公公生前最爱的一盆花。经过我的精心照料,它长得愈发油绿、挺拔。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惊喜地发现,在它厚实的叶片之间,悄悄地,冒出了一个花苞。橙红色的,像一团温暖的火焰。
婆婆走过来,看到那个花苞,也笑了。
“你爸总说,君子兰是有灵性的。只要家里和和美美的,它就会开花。”
我看着那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林舟,和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乐呵呵地看着电视的婆婆。
心里,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暖流。
是啊,家和,万事兴。
那场因奖金而起的风波,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它曾让我们的世界,变得一片狼藉。但雨过天晴之后,它也洗去了我们之间的隔阂与猜忌,让我们的家庭,这片土地,变得更加肥沃,更加坚实。
而那份深沉而无私的母爱,就像是雨后天边那道最绚烂的彩虹,用它最温柔的色彩,照亮了我们前行的路。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或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心在一起,手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跨越不过去的。
就像那盆君子兰,只要根基稳固,阳光充足,就一定能,开出最美的花。
来源:张小凡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