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与丈夫结发已有十七年,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外人总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我心里清楚,他心中始终藏着一个无法触及的月光。那个女子早已香消玉殒,正因如此,她才成了他心里永不凋零的白月光。
第一章 梦魇
我与丈夫结发已有十七年,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外人总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我心里清楚,他心中始终藏着一个无法触及的月光。那个女子早已香消玉殒,正因如此,她才成了他心里永不凋零的白月光。
但那又如何呢?我有用不完的钱财,充裕的闲暇,孩子们个个乖巧懂事又孝顺。一个已故的魂灵,又怎能与我这个活生生的人相争?我一直都如此笃定,直到一个午后,我陷入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那本该死去的白月光竟未曾离世,而是被丈夫偷偷藏匿于城南的一处宅邸中。他寻觅良机将她接回府中,并堂而皇之地抬为平妻。自她踏入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灾祸便接踵而至。我的大儿子“意外”坠马,成了终日卧床的植物人;二儿子酩酊大醉后失足落水,溺亡于湖中;三儿子坠落悬崖,尸骨无存;而我最疼爱的小女儿,竟被人玷污,最终羞愤上吊自尽。我的骨血相继凋零,我心灰意冷,病榻缠绵,没过多久便郁郁寡欢而终。我死后的第二个月,他便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女子扶为正室……
梦境在黄昏时分戛然而止。橘红色的暮光从天边四溢开来,透过窗格温柔地洒在床幔上,而我的枕巾却早已被泪水浸湿一片。胸口隐隐作痛,一种梦与现实交织的割裂感,让我感到阵阵窒息。
“夫人。”闻竹撩开门帘,轻声唤道,“您醒了。”
“濯儿他们都回来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闻竹回道:“大少爷和三少爷已经回府了,二少爷还在学堂读书,估摸着天黑才能回来。小姐之前也来看过您,见您睡得香甜,就先回去了。”
听到四个孩子都平安无事的消息,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我强迫自己相信,那只不过是个荒诞的梦,所谓梦境,皆是虚妄。
“侯爷可曾归府?”我继续问道。
闻竹答道:“侯爷派人传了话,说今夜不在府中用膳,让夫人不必等他。”
若是搁在从前,我绝不会对魏玉的话产生一丝怀疑。但经历了那个梦,我怎么也无法安坐。梦里,魏玉总会在每日酉时三刻准时前往那座宅子。我看了看时间,正是差不多的时刻。
“闻竹,你随我去一趟城南。”我若无其事地吩咐道,“长公主的寿宴近在眼前,我得亲自去瞧瞧寿礼准备得如何,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闻竹不疑有他。马车抵达城南后,我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约莫过了一刻钟,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那人,正是魏玉。
他轻轻敲响了宅院的门,一个身段婀娜、面容清丽的女子亲自出来迎接他。两人十指相扣,相偕走进了内院。看到魏玉与那女子亲密无间的模样,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我的心头。
梦境里的场景,竟然一丝不差地应验了! 魏玉果然在这里藏着他的白月光——那个多年前就“死”去的柳芊芊。
闻竹已然惊呆了,她结结巴巴地轻声唤我:“夫、夫人,侯爷他……”
我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真是好得很。
我姜氏家族乃是百年世家。魏玉虽然贵为安平侯,可到了他这一代,侯府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下嫁于他,为他繁衍子嗣,为他重振家业。我苦心经营了十七年,才让安平侯府重现往昔的荣光。
而这,就是魏玉给我的回报!
我多想立刻冲进去,亲手撕烂那对狗、男女的嘴脸。可一想到梦中四个孩子的惨状,我那满腔的怒火便慢慢平息下来。就算我大闹一场,也不过是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毫无意义。
既然魏玉敢背叛我,那我又何必再顾念夫妻情分。要闹,就闹得天翻地覆吧。
第二章 谋划
梦里,柳芊芊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被魏玉带回侯府的。可笑的是,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他们在白日里苟合时,恰好有刺客闯入了房间。柳芊芊因受惊尖叫,惊动了刺客,意外被刺中。魏玉抱着满身是血的她返回侯府,动用了所有力量进行救治。柳芊芊苏醒后,魏玉便对外宣称她为救自己不惜舍命,侯府理当涌泉相报,将她抬为平妻。
回想梦中,我竟也将柳芊芊视作真正的救命恩人,处处尊敬她,礼待她。如今想来,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竹见我突然发笑,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担忧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回府。”
闻竹愤愤不平:“咱们就这么回去?奴婢觉得,咱们应该闯进去,好好教训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摇头:“咱们如果贸然去揭穿,只会适得其反。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三天后。
那天,正是梦中刺客闯入宅邸,惊扰那对“野鸳鸯”的日子。我掐算着时间,再次前往城南。果然,数十名身穿神龟服饰的官差正匆忙地搜寻着什么人。神龟服饰,是皇城神武卫的专属制服。能惊动神武卫的,绝非小案。
“各位官爷,可是发生了何事?”我掀开车帘,装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神武卫认得安平侯府的马车,为首的李干办立刻上前行礼:“神武卫李梁,见过安平侯夫人。神武卫正在办案,为了夫人的安全,还请您尽快离开。”
我握着车帘的手微微一颤,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我方才瞧见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不知是不是各位要找的人?”
李干办面露喜色:“夫人见过?”
我指向不远处的宅邸:“我见他逃进了那处宅院。”
李干办立刻转头下令:“马上派人去查!”
片刻后,探查的神武卫返回禀报:“大人,在宅院的院墙上发现了血迹,刺客身受重伤,藏在宅邸里的可能性极大。”
“夫人帮了我们大忙!”李干办感激地抱拳,“那刺客穷凶极恶,请夫人务必速速离去。”
我点了点头:“李干办尽管去捉拿刺客,我来带领附近的百姓撤离,以免他们受到波及。”
李干办再次抱拳:“有劳夫人。”
我转头对闻竹和闻兰说:“找个安全的地方,去撒钱。”
闻竹机灵,立刻明白我的意图,兴冲冲地拉着闻兰去执行任务。众人一拥而上,争抢着地上的铜钱。
“神武卫办案,刀剑无眼,还请各位速速随我们离开。”闻竹大声喊道,“安平侯府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百姓们半信半疑,却不远不近地跟在我们的马车后。
“夫人,那是侯爷身边的小厮!”闻竹突然指着一个方向,惊声叫道。
我故作惊讶:“闻竹,快,去问问他,侯爷是不是也在附近?”
“好嘞!”闻竹像个小机灵鬼般跑了过去。小厮一看到闻竹,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
就在此时,宅邸内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侯爷!”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径直朝宅子跑去。
“侯爷在那宅子里?”我大惊失色,“快,掉头!”
马车迅速朝着宅邸的方向驶去。我“慌乱”赶到的时候,刺客已被捕获。
“李干办,我方才在疏散百姓时,瞧见了我夫君的小厮,他说侯爷就在这宅邸中,他可有被波及?”
李干办的脸色十分难看,神武卫众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呀,你们快看床上,那女人连衣裳都没穿!”
“大白天的,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第三章 摊牌
当我“惊慌失措”地赶到宅邸时,一些胆大的百姓也跟了上来。神武卫军纪严明,不会多嘴,可这些百姓们却百无禁忌,言辞露骨。
在众目睽睽之下,柳芊芊和魏玉仍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他们受惊过大,柳芊芊更是因为受伤,来不及遮掩后背。赤裸的柳芊芊就这样暴露在一众神武卫和百姓们的眼前。
“侯、侯爷?”我身形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你们!”
“你们在做什么?”
“噗!”
我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身形摇晃,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我当然是装的。
闻竹和闻兰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住我,不停地喊着“夫人”。百姓们七嘴八舌,言语越来越难听,场面已经无法控制。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安平侯的风流韵事定会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退场了。我暗暗捏了一下闻竹的手。
回到马车上,闻竹和闻兰仍旧愤愤不平。尤其是闻兰,得知魏玉做出这等丑事,气得直跺脚,嚷嚷着要去挠花那个女人的脸。
“挠花她的脸,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慢慢睁开眼睛,语气平静。
“难道您就这么放过她?”
“放过?”我看着自己保养极好的双手。那对狗、男女竟敢对我的孩子们动手,我怎会轻易饶恕他们?不过,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女人,弄脏了我这双精心呵护的手,实在不值得。
“死人,就该乖乖地待在棺材里。”我微笑着,语气冰冷。
至于魏玉……
我的世界里,只有丧偶。
当天夜里,魏玉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房间。
“姜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将神武卫引到那座宅子,是不是故意让我当众出丑?看到我丢尽脸面,你很开心是吗?”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呵呵,十七年的夫妻情分,他竟然隐藏了十七年。而仅仅一招,就让他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魏玉。”我冷声打断他,“我何德何能,能调动得了神武卫?莫说我不能,就是侯爷你,也绝无可能。神武卫专属皇室,侯爷莫要妄言。”
魏玉被我的话堵得一噎。他看我的眼神如同淬了剧毒。
“你还在狡辩!我已听说,就是你将神武卫引到了宅子里!”
“对,是我。”我没有否认,“我亲眼看到刺客躲进了那处宅子,我将刺客的行踪告知神武卫,有何不妥?能让神武卫追捕的刺客,必定不是寻常角色。我身居安平侯夫人之位,更有诰命在身,食君俸禄,若是不为君分忧,那才是大大的过错。”
“再者,我怎知侯爷会在那座宅子里?我又怎知侯爷与那女子白日宣淫,更不知那刺客会恰巧闯入你们的房间?侯爷若真的心仪哪位女子,只管告诉我一声,我自当不会阻拦你纳妾。”
“可侯爷做了什么?与外室苟且,还被办案的神武卫撞个正着,丢人现眼的事情是你做的,出丑的是你,你不自责,又有何脸面来指责我?”
魏玉气得脸色铁青,他指着我,半天都辩驳不出一句话。
“神武卫办案,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宅邸,还带着一众百姓?你别告诉我这也是巧合!”
“呵。”我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侯爷不如去问问您身边的小厮。”
第四章 扫地出门
魏玉气得失去了理智,他认定是我在背后捣鬼,一心想找出我的破绽。他当即转身冲出屋子,一脚踢在小厮的肩上:“你快说!”
小厮抖得像个筛子:“回侯爷,奴才在路上撞见了夫人,夫人见到奴才很惊讶,便问奴才您的下落。奴才本不欲说,这时,宅子里发出了尖叫声。奴才慌乱之下,下意识喊了一声‘侯爷’,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以为闯进宅子里的刺客会伤您,便也跟了过去……”
小厮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些百姓呢?他们凑什么热闹?”魏玉又问。
小厮低着头:“是夫人在疏散百姓,那些百姓以为侯爷遇险,才……才跟上去的。”
魏玉心烦意乱,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张脸黑得像墨汁一样。
“夫人。”闻竹很紧张,“侯爷怎么还没走?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懒散地扯了扯被角,轻声一笑。他能发现什么呢?除了满腔的怒气,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不走,是因为有事求我。”
柳芊芊受了重伤,寻常的大夫根本无法医治。要救她的命,必须请御医。御医位居六品,只为皇室和一众贵族诊治。一个外室,还是一个丢脸丢到整个京城都知晓的女人,哪个御医敢接?魏玉要救柳芊芊,需要我的配合。
果不其然,魏玉在院子里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屋里。
“芊芊受了重伤,命悬一线,她需要御医。”
“然后呢?”我毫不动容,端起茶盅轻啜一口。
“你以你生病的名义请御医过来,只要遮住她的脸,御医便不知她是谁,你就当……”
砰!
我满脸怒意地将茶盅扔到地上。茶盅四分五裂,屋里的丫鬟婆子立刻跪了一地。
“魏玉,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与男人苟合的外室,闹出了人尽皆知的丑闻,你竟然让我冒充她?我堂堂安平侯夫人,一品诰命,你竟然要一个见不得光的下、贱东西来冒充我?”
“魏玉,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姜家?”
魏玉似乎没想到我反应如此激烈,他眉头一皱:“你少拿这些来压我,明明只是举手之劳,你非要见死不救,你怎会如此狠毒?”
我被魏玉气笑了。好一个“举手之劳”,好一个“见死不救”。成亲十七载,直到今日,我才看清眼前之人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京城每日重病之人不计其数,怎不见侯爷替百姓们请御医?侯爷不替他们请,难道也是‘见死不救’?”
“你!”魏玉怒甩衣袖,“不可理喻!”
我冷笑一声:“侯爷应该明白御医的规矩。御医专为皇室和贵族诊治,若是御医给你的外室这种下、贱、人治疗,等于自降身份,等于打了整个皇室贵族的脸。”
“再者,御医给什么人治疗,如何治疗,都会记录在册。我想问问你,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妄想瞒天过海?神武卫亲眼目睹了今日之事,你还妄想欺瞒?你不怕担上欺君之罪?你不怕将整个安平侯府都葬送吗?”
我的话句句戳在魏玉的痛处,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狼狈至极。
“我累了,闻竹,送侯爷出去。”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闻竹对魏玉十分失望,她拿起扫帚:“侯爷让一让,奴婢要扫地。”
“侯爷再让让,奴婢这里也要扫。”
魏玉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第五章 手段
第二日,我的胃口格外好,早膳多喝了一碗粥。用完早膳后,我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闻竹远远地看到魏玉走来,立刻去拿扫帚:“夫人,侯爷又来了,奴婢再去把他扫出去。”
“不必。”我笑着制止她,“我正在等他。”
魏玉似是彻夜未眠,眼眶青黑,胡渣冒出,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或许是已经冷静下来,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我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我要纳妾。”魏玉见我态度冷漠,那仅有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哦,这是喜事,恭喜侯爷。”我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难道不问问我要纳谁?”魏玉对我的反应很不满。
我似笑非笑:“横竖不会是你藏在宅子里的那位。”
被我说中了心思,魏玉脸上有些不自在。“我要纳揽月楼的香凝姑娘。”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魏玉的这个决定,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昨日,众人只看到了柳芊芊的背部,没有看到她的脸。魏玉找揽月楼那位艳名在外的花魁来替代柳芊芊,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
“闻兰,你让人收拾一个院子出来,迎接新姨娘。”
闻兰不情不愿地应着。
“侯爷还有事吗?”见魏玉不走,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魏玉有些犹豫,但事关柳芊芊的生死,他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芊芊会以我表妹的身份进府。我已经打点好了关系,御医也给芊芊看过了。御医只能保住芊芊的命脉,要救命,还需要一根千年人参。我记得你这里有一株。”
“侯爷的意思是,要我把我那株千年人参给她?” 我看着魏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魏玉眼神闪烁:“反正留在你那也没用。”
“千年人参是我的嫁妆,侯爷想拿我的嫁妆去救你的外室?”我笑了,“侯爷的脸皮,可真是……非同一般。”
魏玉被我刺得有些恼怒:“大不了我兑给你银子。姜婉,我劝你别太得寸进尺……”
“千年人参有市无价。”我打断他,“三十万两银子,侯爷凑齐了,再来找我拿人参。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若是再叽叽歪歪,我立刻就把人参扔进粪桶里。”
“闻竹,我们回屋。”
魏玉气得要命,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甩着衣袖离开了。
闻竹的眼睛都红了:“夫人,侯爷以前从不这样!那个女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以前他只是隐藏得深,如今被拆穿了,便懒得再装了。”我安抚闻竹,“不必如此生气,不值得。”
“可是,那可是千年人参啊,是您的嫁妆……”
“三十万两银子,买一株百年人参,我一点都不亏。”我笑着说。
柳芊芊伤得确实很重,但还没到非得用千年人参救命的地步。一株百年人参,已经足够了。
即便我不将千年人参给他们,御医也会告知百年人参也可救命。
三万两银子,差不多是魏玉花在柳芊芊身上的所有钱。
用一根百年人参让他们乖乖把这些钱吐出来,我不亏。
揽月楼的花魁香凝姑娘被安平侯抬为小妾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出去。
百姓们下意识就将花魁当成了宅邸那女子。
安平侯的丑闻也变成了艳,史。
从头至尾,无人提及柳芊芊,她被保护得极好。
闻竹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愤愤不平。
我慢斯条理地喝着茶。
“淡定。”我道。
这次的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魏玉不蠢,一次小小的捉奸打不倒他。
第六章 寿宴
外室一事,即便闹大了,也不过是家事。
外人嘲讽几句,对于魏玉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不痛不痒。
甚至。
魏玉也清楚我不会放任此事扩散。
毕竟,安平侯府丢脸,姜家与我和孩子们一起丢脸。
姜家注重门面,我的孩子们也快到了嫁娶的年纪,我断不会让丑闻影响到他们。
魏玉有恃无恐。
我觉得很可笑。
魏玉大概不知道,那柳芊芊不似表面那般温柔解语。
她的野心大着呢。
只可惜,柳芊芊的野心和她的身份不匹配。
她想要往上爬,需要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柳芊芊看上的靠山,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当年夺嫡大战白热化,混战中,长公主为皇帝挡了一刀。
皇帝趁机杀掉叛军的头领,顺利登上皇位。
长公主却昏迷不醒,御医诊断长公主此生无法醒来。
三年后,长公主却奇迹般苏醒。
皇帝大喜,大赦天下。
也因此,长公主地位超然。
有长公主当靠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梦里,柳芊芊正是靠着长公主的庇护,残害我的孩子们之后全身而退。
濯儿他们的惨状浮现在眼前。
我喉咙像是被人扼住,痛苦感,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脸色惨白,喘不过气来。
“夫人。”闻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闻竹的声音打碎了窒息感,我深呼吸几口:“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儿。”
顿了顿。
“把濯儿他们请过来,陪我一起用膳。”
晚上,四个孩子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天的趣事。
窒息感逐渐被满足感代替。
我暗暗发誓,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柳芊芊攀上长公主这棵大树。
距离长公主寿宴越来越近。
魏玉来寻我。
这么多天不见,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长公主寿宴,你带芊芊去见见世面。”
我正在看账本,眼睛都没抬:“以你表妹的身份?”
“自然。”
“不可能,我不会带阿猫阿狗去赴宴。”
魏玉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姜婉,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我怎么说话?”我冷嗤一声,
“长公主五十岁大寿,寿宴无比隆重,能够出席的全是皇室贵族功勋,像我们小小的安平侯府,只能排在最末端。”
“在寿宴上,不能走错一步路,不能说错一句话。”
“柳芊芊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她若是惹了乱子,葬送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安平侯府。”
魏玉不以为意:“你又摆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芊芊那般乖巧,不会惹乱子,你只要看好了她......”
啪!
我将账本重重地扔到桌子上:“魏玉,看在夫妻一场,看在四个孩子的份上,我警告你,柳芊芊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她去长公主寿宴别有目的,长公主地位超然,你小心引狼入室,万劫不复。”
魏玉怒了:“姜婉,背后嚼人舌根,这就是你们姜家的教养吗?”
我看着魏玉怒气冲冲的模样,摇头。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魏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带柳芊芊去赴宴。”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闻竹,送侯爷。”
第七章 作妖
早就准备好扫把的闻竹又一次将魏玉扫地出门。
闻兰正从外面回来,与魏玉走了个对面。
“夫人您是没看到,侯爷的脸色黑得像锅底。”闻兰道,“他又来跟夫人吵架了?”
闻竹愤愤挥了挥扫把:“侯爷让夫人带着外面那妖精去赴宴,被夫人拒绝,恼羞成怒,对着夫人发了好一通火。”
闻兰:“侯爷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闻竹淬了一口:“别侮了猪油,猪油不背这锅,我看是被大粪蒙了心还差不多。”
闻兰深以为然。
我失笑:“别说他了,闻兰,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闻兰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已经办妥。”
我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燕窝,细细品尝。
闻竹唉声叹气,说我心太大,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燕窝。
我很是不解。
柳芊芊和魏玉上赶着去找死跟我吃燕窝有什么冲突?
他们作他们的,我吃我的,各不相干。
闻竹听了我的解释目瞪口呆。
半晌,她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拿起扫把默默扫地。
很快就到了长公主的寿宴。
我毫无意外地在寿宴上看到了柳芊芊的身影。
不知魏玉用了什么手段将柳芊芊塞进来的。
柳芊芊排在女眷最末,眼睛不断向四处瞟,身体习惯性做着小动作。
若论浓情小意,柳芊芊的小动作或许能够惹男人爱怜。
可长公主寿宴这种场合,在一众恪守规矩的宗妇里,她的行为实在过于小家子气。
我微微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给魏玉的忠告,魏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梦里。
长公主的小孙女文雅郡主落水后,柳芊芊不顾天寒水深跳下湖救人。
幸得柳芊芊救人及时,小郡主性命无忧。
但,本就受伤的柳芊芊伤口被扯开,命悬一线。
长公主得知柳芊芊的伤是为救魏玉留下的,与她为皇帝挡刀的经历相似,更加怜惜她。
就这样,柳芊芊成为长公主的恩人与座上宾,借着长公主的庇护为所欲为,魏玉也随之水涨船高。
柳芊芊跳湖救人,其实疑点重重。
小郡主身边仆人无数,寿宴之地距离长寿湖也很远,怎会无缘无故落水?
柳芊芊又怎会及时赶到?
我自幼在深宅中长大,对于深宅后院女子的手段略知一二。
柳芊芊的手段,实在算不上不高明。
这种剑走偏锋损人利己的计策,反噬起来会要命的。
今日,若柳芊芊不作妖还好。
若柳芊芊作妖......
那就太好了!
宴席之后,一众人陪着长公主听戏。
这出戏讲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的故事。
这故事过于老套。
奈何长公主爱听,每逢节日,必定要请戏班子来唱一唱。
若是平时,我定听得昏昏欲睡。
今天听来,却格外有滋味。
闻竹悄悄凑到我耳边:“夫人,柳芊芊离席了。”
“哦。”我表示知道了,继续认真听戏。
闻竹急得要命:“我的好夫人,您怎么还有心情听戏?”
“那贱蹄子离席,可能要作妖,这可是长公主寿宴,若惹出乱子来......”
“淡定。”我拍了拍闻竹的手。
若柳芊芊不作妖,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她作妖,我才有好看戏。
第八章 看戏
闻竹依旧很急。
闻兰神神道道:“夫人神机妙算,早有安排,咱们只管等着看戏就好了。”
这时。
台上的戏正演绎到了恶人得恶报的精彩环节。
长公主最喜欢这一段,带头说了声“好”,命人打赏。
台下的宗妇们也随着打赏了金银锞子。
我不一样。
我直接打赏了一摞银票。
长公主和一众宗妇都被我这朴实无华的打赏惊呆了。
“日月昌明,松鹤长春,银票上的日月松鹤,与老寿星您多般配呀。”我眉眼弯弯,主打一个真诚。
长公主一拍手:“这个好。”
她对一众宗妇笑道:“倒是咱们俗气了。”
宗妇们见长公主开心,也附和着,纷纷拿出银票来打赏。
戏曲结束,台上已落了满地银票。
日光照耀下,银票上的日月松鹤熠熠发光。
宗妇们借此吟了不少贺寿诗,哄得长公主心花怒放。
这边正热闹着。
远处,传来了喧哗声。
长公主正开心着,被惊扰到也没恼。
她对众人说:“看来那边也有热闹,咱们也去瞧瞧。”
宗妇们陪伴在长公主身侧。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等众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慢慢悠悠用帕子包了几块点心。
闻竹快急死了:“夫人,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淡定。”我安抚闻竹,“咱们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做戏的。”
看戏嘛。
要搬好小凳子,带好瓜子点心才更有滋味。
何况,戏台子早已搭好。
柳芊芊身为戏中人,脱身是不可能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看着长公主一行人已走远,我快走几步,努力当好小尾巴。
湖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刚满三岁的小郡主被一个身形高大,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抱在怀里。
御医正在为小郡主把脉。
小郡主似是受了惊吓,蜷缩在男子怀里瑟瑟发抖。
二人皆是全身湿透。
“文雅,小九?”长公主惊愕,“你们怎么都湿了?”
“长公主。”文雅郡主的奶娘痛哭流涕,“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奴婢没有照看好郡主,让郡主落入湖中,幸好九皇子救了郡主,如若不然......奴婢罪该万死,请长公主赐罪。”
长公主脸色惨白。
儿子儿媳战死沙场,文雅是他们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中让她痛不欲生。
是文雅的存在让她不得不强撑着活下来。
文雅是她唯一的寄托,她将文雅当眼珠子疼。
若是文雅出事......
长公主顿觉眼前一黑。
她怒气冲顶:“来人,将这贱婢拉出去杖毙。”
奶娘匍匐在地,绝望地闭上眼睛。
“姑母。”九皇子沉声道,“此事与奶娘无关。”
“国公爷,事情经过如何,请您来说吧。”
国公爷是指镇国公,也就是我爹。
我爹一向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
长公主谁都可以不信,但绝不会不信我爹的话。
“镇国公,你来说,一字不差,全部说来。”
“是。”镇国公拱了拱手,
“臣等在湖对岸看花赏玩,看见一女子将文雅郡主推入湖中后,也跟着跳下去。”
“只是那女子落湖的位置距文雅郡主甚远,文雅郡主已沉入水中,危在旦夕,幸得九皇子及时跳湖救人,文雅郡主才幸免于难。”
第九章 算计
“带上来。”镇国公命人将浑身湿透的柳芊芊带过来。
“长公主,就是此人。”
柳芊芊瑟瑟发抖。
一张脸惨白,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她似是被吓到了,身体瘫软着跪下来:“冤枉。”
“长公主,民女冤枉。”
“民女没有推小郡主,是小郡主调皮往湖边去,民女情急之下拉了小郡主一把。”
“民女没能拉住小郡主,小郡主落水后,民女也跟着跳到湖里,民女只想救人,从没想过害人。”
“求长公主明鉴。”
奶娘看到柳芊芊后,眼睛瞪大:“长公主,是她,是她支开了奴婢。”
长公主在深宫中长大,见识过无数手段。
精明如她,已然猜到柳芊芊的目的。
这女人,推文雅入湖是真。
跳湖救文雅也是真。
想当文雅的救命恩人,更真。
算计她的人很多,敢利用文雅来算计她的,还是头一份。
长公主动了杀机:“既然你想救人,那就让你救个够。”
“来人,将她踹下湖,等快断气再捞上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停。”
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左一右来到柳芊芊身边。
“长公主饶命。”
“长公主明鉴。”
“民女冤枉啊,啊!”
噗通一声,柳芊芊被踹下湖。
等柳芊芊挣扎不动时,婆子们又将人拉上来。
如此几次之后,
柳芊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魏玉的脸比之前更黑。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用唇语让我去求情。
笑死。
我辛辛苦苦等来的这出大戏,还没看够呢,求个屁情。
我当着魏玉的面,从手绢里拿出一块糕点,慢吞吞放在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魏玉差点气吐血,恨不得用眼神生剐了我。
闻兰个子高,不着痕迹地挡住魏玉的视线。
闻竹气得不行。
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骂道:“侯爷真是被大粪糊了心。”
“那妖精犯了这么大的错,侯爷竟让夫人出面求情,呸!长公主赶紧处死那小妖精才好。”
我失笑。
闻竹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太急了。
“柳芊芊死不了的。”我语气淡然。
一来,文雅郡主无大碍,长公主只是气急,犯不着杀人。
二来,柳芊芊抵死不认罪。
三来,众人离得远,魏玉大概率会以“看错”为由替柳芊芊开脱。
这样一来,长公主无法给柳芊芊定罪。
无法定罪,自然也就没有打杀的理由。
果不其然。
魏玉见柳芊芊已承受不住,迫不得已站出来。
“长公主,此事可能有些误会。”
“芊芊她重伤未愈,怎能对小郡主下手?当时我们距离很远,许是看错了也有可能。”
“今日是长公主您的寿辰,若是出了人命,多不吉利。”
“横竖小郡主无碍,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长公主冷冷地看了魏玉一眼:“她是你什么人?”
魏玉心虚:“芊芊是臣的表妹。”
他跪下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事情未查明,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
“你是在说本宫污蔑她?”
魏玉如芒在背:“臣,不敢。”
“臣只是觉得,只凭一面之词定罪,未免有失偏颇。”
魏玉这话一出。
四周陡然静下来。
长公主盯着魏玉,半晌,才气急而笑:“好,好一个一面之词!”
“好一个有失偏颇!”
“镇国公,你也这么认为?”
我爹被点名,下意识地看了看我。
第一十章 巴掌
我爹向我看来时,我正吃着最后一块点心。
慢条斯理吃完后,我擦了擦嘴,准备给我爹点暗示。
不等我擦完,
我爹却仿佛与我心有灵犀了一般,给我做了一个“他懂了”的表情。
“长公主,事情真相已明了,文雅小郡主和九皇子的身体要紧。”
我爹的话看似平平无奇,却四两拨千斤。
事情闹到这份上,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但,柳芊芊执意不认罪,加上人证距离颇远,多少有点难办。
此事又牵扯到了九皇子。
皇宫水深,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风声鹤唳。
再闹大一点,怕是会牵扯出其他事来。
长公主通透,很快就想明白了。
柳芊芊死不足惜。
若柳芊芊的死影响到文雅和九皇子,那就不值得了。
“带着你表妹滚,别再让本宫看见她。”长公主呵道。
魏玉松了口气,谢了恩,带着奄奄一息的柳芊芊离开。
人群逐渐散去。
远远的,我爹冲我咧嘴一笑。
这笑,我熟。
一般我爹向我娘邀功时,就是这种咧嘴笑。
我实在没想明白,我爹是怎么从我擦嘴的动作里悟出这些的。
回府的路上。
闻竹非常惋惜:“好可惜,让那个贱蹄子捡回一条命。”
事情都在意料中,我没觉得可惜。
我与魏玉仍是夫妻,姜家与安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真闹大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值得。
柳芊芊和魏玉彻底失去了长公主这个靠山。
这,就足够了。
我前脚回府。
魏玉后脚就怒气冲冲找来。
“姜婉,这下你满意了?”
“芊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你开心了?”
我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魏玉:
“我满意什么?我开心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玉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个毒妇。”
“如果你能看着点芊芊,芊芊怎么会乱跑?如果你爹不出来作证,芊芊怎么会被污蔑?长公主又怎么会罚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爹打的什么算盘,姜婉我警告你,若是芊芊有个三长两短,我......”
啪!
我的巴掌重重地落到魏玉脸上。
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说够了吗?”我厉声呵道,
“魏玉,在赴宴之前,我曾警告过你,柳芊芊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你听了吗?”
“你不仅没听,还想方设法将她带入寿宴。”
“魏玉,你扪心自问,若只是单纯参加寿宴长见识,柳芊芊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乱闯?”
“别跟我扯什么她迷路,寿宴上人来人往,柳芊芊不可能迷路到长寿湖附近。”
“她做的什么打算,只要不是猪脑子都能看明白。”
“柳芊芊差点酿下大祸,你有什么脸来指责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怪罪我?”
“还有,你怎么有脸提我爹?若不是我爹出面,你也好,柳芊芊也好,不死也得脱层皮。”
“魏玉,若你敢作敢当,我或许能敬你是条汉子。”
“你敢做不敢当,还妄图将过错推到我身上,你真令人恶心。”
魏玉被我打懵了。
他从未想过,我会对他动手。
他就那么盯着我,咬着牙根:“姜婉,你敢打我!”
“你不怕我休了你?”
第一十一章 他不配
我笑了。
休妻?
他不配!
“魏玉,你听仔细了,我的世界只有丧、偶。”
我这话说得非常认真。
魏玉却不屑一顾。
他知自己理亏,又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借机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像个疯子一样,将我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我从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我一般有仇当场报。
我带着闻竹她们,将魏玉的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了,我放了一把火。
魏玉匆匆赶来的时候,火势已不可收拾。
书房里的孤本字画,以及各种文书,全部被销毁,一无所剩。
魏玉差点被气疯,冲着我大吼大叫。
我看着魏玉无能狂怒的样子,开心极了。
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
果然。
他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了。
“魏玉。”我挑衅他,“你砸我房间,我烧你书房。”
“你毁我一分,我还你十分,还有什么花招,你尽管来。”
魏玉见识到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反而怂了。
再加上柳芊芊伤口裂开,高烧不退。
魏玉忙着照顾她,没精力跟我斗。
日子短暂的平静下来。
我知道,这平静,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秋猎即将到来。
梦里,我的濯儿就是在秋猎时坠马昏迷成植物人。
濯儿擅骑射。
他的爱马风驰最是乖巧温顺。
若没有人做手脚,他不会出现坠马这种低级错误。
眼下,柳芊芊自顾不暇,濯儿应该能躲过这一劫。
我这么想着,心里却没底。
到了秋猎那天。
一大早,我心里就七上八下,不断差人去打探消息。
刚过晌午。
去打探消息的闻兰匆匆赶来。
“坏了坏了,出事儿了。”
闻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出事了。”
我心里一咯噔:“是濯儿出事了?”
“不不不。”闻兰摆着手,“不是大公子出事,是大公子的马出事了。”
“大公子的马一开始好好的,快到晌午那会儿突然发疯,数十个侍卫都控制不住,直到一头撞死才停下来。”
“幸好大公子没有乘那匹马,若是乘了那匹马......”闻兰心有余悸。
我松了一口气。
前些天,我让闻兰去寻了一匹极为罕见的汗血宝马。
那匹汗血宝马一直被精心养在外面。
直到秋猎开始前,我才让人将那匹马给濯儿。
濯儿临时换马,躲过一劫。
“去查。”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害我的濯儿。”
这案子并不难查。
很快,我就理清了来龙去脉。
得出结论后,我如坠冰窖中,浑身冰冷。
我一直以为,梦里濯儿坠马是柳芊芊的手笔。
梦里的我,沉溺于悲伤与愤怒中,忽略了许多细节。
如今仔细一查才知晓,
真正对濯儿动手的,不是别人,
正是濯儿的亲生父亲,是魏玉!
魏玉,想除掉濯儿,想除掉他的亲生儿子。
闻竹眼睛红红的:“他怎么那么狠心?怎敢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夫人?”
我摇头。
不是的。
魏玉绝不会因为跟我斗气去杀害濯儿。
魏玉对濯儿下手,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让濯儿来一趟。”我定了定心神。
濯儿显然受到了惊吓。
来我房间时,脸还是白的。
“母亲......”
“跪下。”我呵道。
濯儿愣了一下,“噗通”一声跪下来。
第一十二章 贪墨
我对闻竹闻兰使了个眼色。
闻竹闻兰将门关好,守在门外。
我声音冰冷:“濯儿,你老实招来,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濯儿抬起脸:“母亲,濯儿谨记您的教诲,从不在外生事。”
“那你可知是什么人害你?”
濯儿脸更白了。
他亲眼看见了风驰的死状,
若不是母亲送来了一匹极难得的汗血宝马,他图新鲜没骑风驰去秋猎,
那死的不仅仅是风驰,还有他。
“濯儿不知。”
“你最近是不是跟你父亲说过什么?”我问。
濯儿眼神闪躲:“没。”
“还要瞒我吗?濯儿!”
濯儿见我动怒,也不敢隐瞒,低着头:“父亲被后院那女子迷了心,儿子去劝他,想让他与母亲和好,父亲训了儿子一顿。”
“没了?”
“没......了。”
“濯儿!”我重重地拍着椅子扶手,“你还不肯说实话。”
濯儿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他抿着嘴,身体微微颤抖:“母亲,您别问了,儿子有苦衷。”
我冷笑道:“他都要你的命了,你还为他隐瞒什么?”
濯儿大惊。
他瞪大眼睛,眼中闪着不可置信。
“......是他?”
我点了点头。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濯儿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他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濯儿低着头,声音细微颓然:
“我无意间听见了父亲的谈话,知晓了父亲贪墨的事,我想让父亲收手,父亲与我产生了一些冲突。”
我彻底明白了。
魏玉想要除掉濯儿,是想灭口。
濯儿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怎么舍得?
他怎么敢!
想到梦里我四个孩子的惨状,我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
“我知道了。”我闭上眼睛。
“你暂时不要待在侯府,去找你外公,你外公会安排好你。”
“是。”
濯儿退下去之后,我瘫在椅子上。
有些乱,有些烦。
连续喝了好几杯茶,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
魏玉对濯儿出手的理由,出乎我的意料。
贪墨。
这罪过可大可小。
安平侯府毕竟百年基业,即便查下来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
魏玉因为贪墨被濯儿知晓就草率地杀人灭口,这明显不对劲。
我想起一件事来。
我砸他书房时,发现了一个暗室。
书房被烧了个干净,包括那间暗室。
但暗室里的东西,都在我这里。
“闻竹,将我们在书房暗室里找到的东西搬来。”
我一一翻阅着。
越翻阅越惊心。
魏玉的贪墨,不是普通的收受贿赂。
魏玉贪墨了军需物资。
他们在运粮车上放满石头,只在最上面放上薄薄一层粮食应对检查。
把将士们的御寒棉衣替换成柳絮衣,
把精良兵器替换成废铁,将救命药草换成杂草......
将士们缺粮缺衣缺药缺兵器,导致前线战事延误。
素有战神之称的萧老将军因断了补给溃不成军。
萧家儿郎全部战死沙场。
那场战役中,死的还有长公主的儿子儿媳。
十万萧家军,无一人回归。
萧家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却被人恶意污蔑成萧家通敌叛国才会导致战败。
皇帝大怒,萧家家眷全部入狱,等到秋后问斩。
萧家军的神话,就此覆灭。
第一十三章 何其可悲!
看完所有的信件和账本。
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十万大军啊。
那是十万个鲜活的生命啊!
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
他们死在自己人的权利争锋,勾心斗角中。
何其可悲!
京城中那些锦衣玉食的权贵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奢靡生活,
设计阴谋诡计要了他们的性命不说,还要倒打一耙,让英雄魂归无地,让英雄的家人蒙受冤屈。
何其可恨!
我无法想象,
那些热血儿郎们看到军粮变成石头,看到棉衣变成絮衣,看到药草变成杂草时会有多失望。
我更无法想象,
这些烈士们被活活饿死冻死时有多绝望。
他们拼死保卫着这个国家,
他们用性命和鲜血保卫着边境和平。
京城中的那些人,却踩着他们的血肉,欺辱他们的儿女,污蔑他们的名声!
我看着一封封信件,一个个账本。
悲愤交加,痛彻心扉。
难怪魏玉要杀濯儿灭口。
难怪魏玉如此心狠手辣。
这桩桩件件的罪过,诛九族也不为过。
魏玉该死!
但。
只凭魏玉一个小小的安平侯,做不到如此地步。
魏玉应该是一把刀。
操纵这把刀的人......
从这些信件里,我大抵能推测到是谁。
皇帝病入膏肓,尚未立下太子。
适龄皇子们都在觊觎那个位置。
为了那个位置,他们可以草菅人命,不择手段。
帝位的更迭就如秋风,
风乍起,便可形成一个个吃人的漩涡。
普通人在权利的斗争中,就如一只蚂蚁被卷入到龙卷风中,
除了被风暴卷起,毫无招架之力。
一如我。
我除了悲愤,除了不甘,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秋风瑟瑟,落叶萧萧。
我望着窗外。
窗外银杏树上的黄叶被风卷起后,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迟迟不肯落下。
像极了在时代漩涡中不断挣扎的生命。
我突然想到,
萧家军在明知道补给已断的情况下,依旧死守城池,依旧冲锋陷阵,
无一人退却,无一人当逃兵,直到英勇战死。
在临死之前,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不怕死吗?
我猜,都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怕的。
只不过,与死亡比起来,他们更想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他们的家人。
即便他们被背叛,被背刺,
他们也恪守自己的信念,也要拼上一切保卫他们热爱的土地。
我是女子。
礼教给女子上了层层枷锁。
我无法去战场杀敌,无法建功立业。
我也无法在这权利的漩涡中争取主导,
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挣脱开这些桎梏,
尽可能在这漩涡中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以及,尽可能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
京城起风了。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回了一趟姜家。
姜家书房。
我与我爹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我爹败下阵来。
“我输了。”我爹端起茶,“瞪不过你。”
“濯儿的事你别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道:“我来不是为了濯儿,爹,你想好支持哪位皇子了吗?”
我爹正在喝茶。
听到我这话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
我拿了手绢来给他擦拭:“圣上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我得到确切消息,圣上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爹严肃起来。
他皱着眉头:“婉儿,这不是你能插手的。”
第一十四章 站队
“我站九皇子。”我说,“九皇子心怀天下,是最适合那个位子的。”
“长公主寿宴上,九皇子救下文雅郡主不是偶然,是我提前给九皇子通了信,爹,我意已决,希望你能支持我。”
我爹认认真真看了我半晌。
“婉儿,你所求是什么?”他问。
我笑了。
我爹不愧是我爹,最是懂我。
“我要带着孩子们与魏玉断绝关系。”
“若是和离,我只能回归姜家,我的孩子们还需要留在安平侯府。”
“安平侯府若被满门抄斩,濯儿他们也逃不了。”
“我想要保住四个孩子,也想保住四个孩子的前途。”
我爹惊了。
旋即他红了眼:“他欺负你了。”
我爹用了肯定句。
我没有往下接。
我与魏玉之间的矛盾,已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矛盾。
“爹,你可知道萧家军覆灭的真相?”
不等我爹回答,
我一字一顿,声音凄然:“十万热血儿郎,他们不是死在敌军的刀剑下,他们死在了皇权争夺中,他们是被三皇子害死的,他们是冤死的。”
我爹大惊:“婉儿,慎言!”
“我有证据。”我说,“我有证据证明,萧家军覆灭是三皇子与魏玉联手做的局。”
“圣上时日无多,诸位皇子心思各异,太子之位却仍未确定,萧家不会是唯一的牺牲品,下一个或许就是我们姜家。”
我爹沉默了。
我继续说:“适龄皇子中,只有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三人有希望登顶。”
“三皇子狠辣自私,生性凉薄,若他上位,怕是民不聊生,我们姜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七皇子,生性懦弱无主见,母族强势,他上位只怕会成为傀儡,我们姜家与他母族有过不少冲突,若七皇子登基,姜家怕是走到头了。”
“九皇子,仁慈但不心软,宽厚但不怯懦,手段果敢,心怀天下,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爹,我们无法置身事外的。”
“一旦皇帝驾崩,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都会卷入到权利的漩涡中,我不想姜家成为第二个萧家。”
“九皇子势单力薄,目前仍处于劣势,我想卖给九皇子个人情,等他登上皇位后,可以保姜家平安无虞,保我和孩子们不受魏玉牵连。”
我爹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爹疼我。
我更知道,我爹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对姜家还是对百姓,九皇子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当天夜里。
我爹邀请了几个人,去了九皇子名下的酒楼喝酒。
我一夜未睡。
我很累,头很疼。
脑子却很清醒。
梦里,我四个孩子相继惨死后,我也抑郁而终。
魏玉的结局,姜家的结局,谁登上了皇位我并不知晓。
我只知晓,魏玉与柳芊芊搭上长公主之后顺风顺水,地位也水涨船高。
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柳芊芊想攀上长公主当靠山,
窥到魏玉的秘密之后,我有了新的想法。
长公主在皇帝心中分量极重,
若柳芊芊攀上长公主,表面上看,得益的是柳芊芊。
抽丝剥茧之后,最终得益的却是三皇子。
柳芊芊在寿宴上的所作所为, 有可能是三皇子与魏玉授意的。
这场阴谋,远比表面浮现出来的要可怕得多。
声明:故事虚构,不要代入现实,故事(下)在主页和评论区顶置可看
来源:霁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