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心收留被雷劈的焦尸,家人都嫌晦气,他醒来竟是渡劫神君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8-24 17:45 2

摘要:雨下得像是天漏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铁皮棚上,叮叮当当,吵得人心慌。我刚从作坊里收拾完工具,准备锁门回家。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夏夜。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铁皮棚上,叮叮当当,吵得人心慌。我刚从作坊里收拾完工具,准备锁门回家。

作坊就在我家老宅的后院,一间有些年头的瓦房,里面堆满了我吃饭的家伙什——刨子、凿子、墨斗,还有一屋子木头的清香。

我叫李卫民,快五十的人了,干了一辈子木匠活。说好听点,是“古典家具修复师”,说难听点,就是个守着老手艺,快被时代淘汰的木匠。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像一条发怒的龙,猛地劈了下来,把整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朝闪电落下的方向看去。是后山那棵百年老槐树。

那棵树,自我记事起就长在那儿,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庇护着山脚下我们这片老城区。

雷声刚过,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就顺着风雨飘了过来,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锁好门,撑开一把老旧的黑布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像是被那道雷给劈中了魂。

通往后山的小路泥泞不堪,我的布鞋很快就灌满了泥水,冰凉刺骨。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个弯,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离得越近,那股焦糊味就越重,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像是烤肉的腥气。

闪电再次划过,借着那瞬间的光亮,我看到了。

老槐树被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从树冠一直裂到树根,黑漆漆的,还在冒着青烟。

而在那裂开的树干下,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钉在了原地。那团东西,模模糊糊,像个人形。

不会是……劈到人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我壮着胆子,又往前挪了几步,用手里的雨伞尖儿,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团东西。

是软的。

我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凑近了看。

那确实是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他全身的衣服都烧成了焦炭,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分不清是布料还是皮肉。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被烤熟的虾米,浑身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

我看不清他的脸,也分不出年纪。这模样,说是“焦尸”都毫不为过。

我下意识地想掏手机报警,可手指刚碰到冰冷的机身,就停住了。

我看到,在他焦黑的胸口,竟然还有着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他还活着。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更响的雷,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了。

一个大活人,被雷劈成这样,居然还有一口气。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报警?送医院?可这荒山野岭的,等救护车来,他这口气早就咽下去了。

再说,他这副样子,送去医院,那得花多少钱?谁来出?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靠手艺吃饭的普通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理智告诉我,赶紧走,就当没看见。这事儿沾上了,就是一身的麻烦。

可我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我看着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这辈子,修过无数件残破的家具,有些烂得只剩一堆朽木,别人都说扔了算了,我却总觉得,只要还有一根榫卯能用,就还有救。

救一件东西尚且如此,何况是个人呢?

雨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

救!

管他什么麻烦不麻烦,先弄回家再说。天大的事,等把人救活了再想。

我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他那焦黑的身体,尽可能地避开那些看似一碰就碎的皮肤。他很轻,轻得像一截烧空的木炭。

我将他背在身上,那股焦糊味直冲天灵盖,熏得我几欲作呕。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挪。

背上的不是一个人,像是一个沉甸甸的、滚烫的麻烦。

但我知道,如果今晚我把他丢在这里,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第一章 风雨夜归人

我“砰”的一声推开家门,雨水顺着我的裤管流了一地。

“老李,你死哪去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早点……”我老婆张兰的抱怨声从厨房里传来,戛然而止。

她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愣愣地站在厨房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背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青菜和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你……你背的……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都在发抖,脸色煞白。

我儿子李小军闻声也从自己房间里跑了出来,他戴着耳机,一脸不耐烦:“爸,妈,吵什么呢……”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也凝固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爸!你……你从哪儿弄来个死人?!”小军的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别胡说!人还活着!”我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客厅那张老旧的长沙发上,尽量让动作轻柔些。

“活着?”张兰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妈呀”一声跳开,捂着嘴连连后退,“我的天爷!这……这是被雷劈了吧?都烧成炭了!晦气!太晦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沙发连连“呸”了好几口,好像这样能把晦气吐出去。

“你疯了李卫民!”张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你把这么个东西弄回家干什么?你是嫌我们家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这要是死在咱家,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这房子以后还住不住人了?”

“人都快没气了,你让我扔在外面不管?”我直起腰,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那也比弄回家强!你赶紧给我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弄走!”张兰指着门外,态度决绝。

“报警?”我苦笑一声,“警察来了也是送医院,他这个样子,一送进去就是个无底洞,医药费谁出?最后还不是得找到我这个第一发现人?”

“那你就把他扔外面啊!”小军也跟着嚷嚷起来,“爸,你是不是傻?这叫引火烧身!现在这社会,扶个老太太都可能倾家荡产,你捡个半死不活的回来,你是想让我们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我看着我的一双儿女,心里一阵发凉。

他们的话,句句在理,句句都是为了这个家。

可这些理智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却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刺耳。

“他是一条人命。”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人命?人命能当饭吃吗?”张兰气得浑身发抖,“李卫民,我跟你说,我不管!今天晚上,你要么把他弄出去,要么我带着小军走!这个家,有他没我!”

“妈,你别激动。”小军扶住他妈,却扭头对着我,“爸,你别犯浑了行不行?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吗?我上大学的学费还欠着呢,你那木匠铺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你还想学人家当活菩萨?”

我没再说话。

我走到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又端来一盆温水。

家里没有医药箱,只有一瓶碘伏和一些棉签。

我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像是内里有一团火在烧。

那些烧焦的衣服碎片,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稍微一碰,就渗出黄色的组织液,甚至还有细微的血丝。

那股焦糊和皮肉腐烂的混合气味,更加浓烈了。

张兰捂着鼻子,退到了门口,满脸的厌恶和恐惧。

小军则是直接摔门回了自己房间,把音乐声开到了最大,似乎想用噪音隔绝这一切。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这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以及窗外不休的風雨。

我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动作像是在修复一件最珍贵的古董。

我的心,也像这外面的天气,乱糟糟的,沉甸甸的。

我知道,我这个决定,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这个家,从今晚开始,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

可我就是拧。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挣到什么大钱,就守着我爹传下来的一点手艺,守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

这规矩就是,做人,得对得起良心。

木头坏了,得修。

人要没了,得救。

哪怕,这代价是我承受不起的。

我给他擦干净了脸,那是一张很年轻的、但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他的眉毛和头发都没了,眼皮肿得像两个核桃。

我撬开他干裂的嘴唇,用棉签沾着水,一点一点地滋润着。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几乎虚脱,浑身都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

我坐在沙发旁的旧板凳上,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可千万得活过来啊。

你要是死了,我李卫min,就真成家里的罪人了。

第二章 老屋里的陌生客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像是被一层低气压笼罩着,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个被我捡回来的“焦尸”,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截沉默的黑炭。

我不敢把他搬到卧室,怕张兰真的带着小军离家出走。客厅是公共区域,也是矛盾的交锋地带。

张兰说到做到,真的跟我冷战了。

她不再跟我说话,每天做饭只做她和小军的份。我回家的时候,锅里总是空空如也。

她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说是要散散那股“晦气”,哪怕外面北风呼啸,吹得人直哆嗦。

她走路都绕着沙发走,眼神里充满了嫌恶和忌讳,好像那上面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会传染的瘟疫。

小军比他妈更直接。

他干脆不怎么回家了,宁可在学校宿舍里凑合,或者去同学家蹭住。偶尔回来拿趟东西,也是来去匆匆,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这个家,仿佛一夜之间,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每天早上,我天不亮就起床,先给他喂点米汤。他的嘴张不开,我只能用勺子一点点地撬开,再小心地灌进去。

然后,我得给他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纱布。药店里最便宜的烫伤膏,我买了一大堆。

他的伤势很重,大面积的皮肤都是焦黑坏死的,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化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不是医生,只能用最笨的法子,用碘伏一遍遍地消毒。

做完这一切,我才能去自己的作坊开工。

中午我也顾不上吃饭,得赶回家再给他喂一次米汤,换一次药。

到了晚上,等张兰和小军都回房睡了,我再把他一天积攒的污秽清理干净。

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身体上的累还在其次,心里的那种煎熬,才最磨人。

有时候,我在作坊里刨着木头,刨花卷曲着落下,我就会走神。

我在想,我到底做错了没有?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的家闹得鸡飞狗跳,妻离子散,值得吗?

作坊里有一件待修的黄花梨圈椅,是位老主顾送来的,扶手断了,椅面也裂了。

我看着那断裂的纹路,心里忽然觉得,我的家,也像这把破椅子,眼看就要散架了。

而我,这个自诩手艺高超的木匠,却不知道该如何去修复它。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陌生人换药,张兰忽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本存折,狠狠地摔在我面前。

“李卫民,你看看!你看看!”她指着存折,手指都在颤抖,“这是我们俩攒了半辈子,准备给小军结婚买房的首付!你倒好,这几天为了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买药买纱布,已经花进去快两千了!”

我默不作声地捡起存折。

上面的数字,确实少了一块。

“两千块!够我们家吃三个月的菜了!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花了出去!”张兰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要是能好,也就算了!可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跟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你这是拿我们家的钱,往水里扔啊!”

“他会好的。”我低声说。

“好?怎么好?老天爷下来都救不活!”张兰的情绪彻底崩溃了,“我不管了!从明天起,这个家我一分钱都不出了!你自己想办法养活你那个宝贝疙瘩吧!”

说完,她哭着跑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捏着那本薄薄的存折,感觉它有千斤重。

是啊,我快五十岁的人了,没有稳定的退休金,没有医保,就靠着这间小作坊,挣点辛苦钱。

每一分钱,都是我用汗水和时间换来的。

我凭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搭上我全家的积蓄?

我转过头,看着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

他的呼吸依然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掉。

那一刻,我真的动摇了。

也许,张兰和小军是对的。我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我站起身,疲惫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邻居家的狗在叫,远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这才是真实的人间,充满了柴米油盐的算计和无奈。

而我,却妄想当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呻吟。

那声音,像是从生了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回过头。

沙发上的人,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

我看到,他那双肿胀的眼睛,竟然睁开了一条缝。

一道模糊的、却亮得惊人的光,从那条缝里透了出来,直直地看着我。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到两个字,轻得像一阵风。

“……水……”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他活过来了。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所有的坚持,都有了意义。

我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用勺子,一滴一滴地,喂进了他的嘴里。

他喝得很慢,很艰难。

但他在喝。

那一刻,我觉得,我修好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一件“东西”。

第三章 沉默的“老默”

他醒了,但跟没醒也差不了太多。

除了那天要了一次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奇怪,瞳孔的颜色很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他都没有反应,好像没听见一样。

我猜,他可能是被雷劈坏了脑子,失忆了。

因为他总是不说话,沉默得像一块石头,我心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默”。

虽然听上去有点别扭,但总比“喂”、“那个谁”要好。

老默的苏醒,并没有让我的家庭状况好转,反而增添了新的麻烦。

张兰看他醒了,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更加警惕了。

“醒了正好,”她冷着脸对我说,“你问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赶紧让他家里人来把他接走。医药费、这几天的吃喝,一分钱都不能少!我们家不是开善堂的。”

我试着问了老默几次,可他就像个木头人,毫无反应。

这下,张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就知道!是个麻烦精!还是个傻子!”她每天都把这话挂在嘴边,家里的气氛比以前更僵。

小军对老默更是充满了敌意。

他觉得老默占了他的沙发,污染了他家的空气。每次经过客厅,都像是躲避瘟神一样,捏着鼻子快速跑过去。

有一次,小军的同学来家里玩,看到了沙发上的老默,好奇地问:“小军,这是你家亲戚啊?病得不轻啊。”

小军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一个远房的……脑子有点问题。”

等同学走了,小军冲我大发雷霆。

“爸!你到底要把他留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多丢人!我们家都快成精神病院了!”

我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呢?说他可怜?说我们应该有同情心?

这些话在现实的窘迫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老默的身体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

他身上那些焦黑的死皮,开始像树皮一样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新肉。那些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这让我觉得很惊奇。我这辈子跟木头打交道,知道再好的木料,有了裂痕,修复得再好,也会留下印记。

可他这个人,就像一块上好的沉香木,被火烧过,反而淬炼出了新的生机。

半个月后,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能下地走路了。虽然步子还有些蹒跚,但已经不需要我扶了。

他醒着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沙发上,或者搬个小板凳,坐在我作坊的门口。

他不说话,也不乱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我干活。

我刨木头,他就看我的手。我打磨,他就看木头上的纹理。我上漆,他就闻那漆的味道。

他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得让我这个干了一辈子活计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那天,我正在修复一张清代的八仙桌。桌腿上有一处非常复杂的雕花,被虫蛀了,需要用同样材质的木料,按照原来的纹路,一点点地补上去。

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良心活。

补得好,天衣无缝,价值连城。补得不好,画蛇添足,毁了一件好东西。

我对着那处雕花,琢磨了整整一个下午,迟迟不敢下刀。

心里烦躁,手上的活就更不敢动。

小军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撇了撇嘴。

“爸,我说你就是死脑筋。这破桌子,谁还看得出原来的花纹是什么样?你随便雕个差不多的不就行了?反正买主也是外行,看不出来的。”

我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手艺人的规矩,就是‘修旧如旧’,差一丝一毫,都不是原来的东西了!这是对东西负责,也是对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负责!”

“得了吧,还祖宗。”小军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究这个?能赚钱才是硬道理。我同学他爸,搞直播带货的,一个月挣的钱比你一年都多。人家那才叫本事。”

“歪门邪道!”我气得把手里的刻刀往桌上一拍。

“什么歪门邪道?那叫跟上时代!”小军也来了劲,“你守着你这堆破木头,有什么用?连给我买台新电脑的钱都拿不出来!”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子俩的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都以我的沉默和他的不屑告终。

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我们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坐在门口的老默,忽然站了起来。

他慢慢地走到八仙桌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处被虫蛀的雕花。

他的手指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一个受过重伤的人。

他摸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读取木头里的记忆。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

“云纹,回龙,藏于叶下。”

我愣住了。

小军也愣住了。

他说的这几个词,都是木雕行里最专业的术语。

云纹,是说这雕花的整体走势。回龙,是说其中最关键的一笔,要有一个回旋的力度。藏于叶下,是说这条“龙”的主体,要隐藏在旁边的枝叶图案之下,若隐若现。

这正是这处雕花最精妙,也是最难修复的地方!

我研究了一下午,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个感觉,却被他一语道破了天机。

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我以为被雷劈傻了的“老默”。

他到底是谁?

第四章 朽木上的新芽

老默那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混沌的脑子。

我拿起刻刀,按照他说的法子,重新审视那处雕花。

果然,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那隐藏在残破木屑之下的“回龙”之势,豁然开朗。

我心里的那股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知音的兴奋。

我不再理会小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修复工作中。

下刀,走线,转折,一气呵成。

那感觉,就像是堵塞的河道被疏通了,畅快淋漓。

小军站在一旁,看着我,又看看老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也有不解。他大概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他眼里的“傻子”,能说出让他爸都为之折服的话。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从那天起,老默在我心里的形象,彻底变了。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我同情的、麻烦的累赘。

他成了一个谜。

一个沉默的、却似乎懂得我所有心事的谜。

他依然不怎么说话,但每天都会搬个板凳,坐在我作坊里,看我干活。

他成了我最忠实的观众。

有时候,我遇到难题,比如一块木料的纹理不对,或者一个榫卯结构想不通,我就会习惯性地停下来,看他一眼。

他通常只是静静地看着,但偶尔,他会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个形状,或者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画一个简单的符号。

而每一次,他的提示都恰到好处,让我茅塞顿开。

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于说。

他的那种懂,不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也不是跟师傅学来的。那是一种更本源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直觉。

他懂木头。

他懂木头胜过懂人。

他会用手去抚摸那些待修的旧家具,闭上眼睛,像是能感受到它们经历过的岁月。

有一次,我收来一把破旧的太师椅,椅子腿都烂掉了。我准备用新的榆木给它换上。

老默却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作坊角落里一堆我当柴火准备烧掉的废料。那里面,有一截从拆迁老房子上拆下来的房梁,风吹日晒,又干又裂,看着就是一截朽木。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捡起那截房梁,用手敲了敲,然后递给我。

“此木,有风。”他只说了四个字。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那截“朽木”,用刨子刨开表面的风化层。

一瞬间,一股沉静而苍老的木香散发出来。刨子下面,露出了紧密而坚韧的纹理,色泽深沉,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光泽。

是上好的老松木!

这种经过百年风干的老料,质地稳定,不易变形,是修复古董家具最好的材料。比我准备用的新榆木,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我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我用这截老松木,给那把太师椅换上了新腿。经过打磨上漆,新旧两部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修复的痕迹。那把椅子,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古朴的气韵。

我看着这件完美的作品,心里对老默,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激了,而是一种近乎敬畏的情感。

他就像一个点石成金的仙人,总能在我最想不到的地方,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我的手艺,因为他的存在,似乎也精进了不少。

作坊里的生意,也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一些以前从不打交道的大客户,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名声,拿着珍贵的藏品,指名道姓地要我来修。

张兰看我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脸上的冰霜也渐渐融化了。

她虽然还是不跟老默说话,但已经不再把“晦气”挂在嘴边了。有时候,她甚至会多做一份饭,默不作声地放在桌上。

虽然她嘴上会嘟囔一句:“吃吧,别饿死在我们家。”

但那语气里,已经没了当初的尖刻。

只有小军,对老默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

或者说,他的敌意,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嫉妒。

他看到我整天和老默待在作坊里,研究那些他看不懂的“破木头”,看到我对老默言听计从,甚至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有耐心。

他心里的不平衡,越来越严重。

他觉得,是老默这个外人,抢走了他父亲的关注。

这天,小军又跟我要钱,说他看中了一款最新的游戏机,要三千多。

我刚接了个大活,预支了一笔定金,手头确实宽裕了些。但我想着存折上的窟窿还没补上,就拒绝了他。

“你天天就知道玩游戏,能不能干点正事?”我皱着眉说。

“我怎么没干正事了?”小军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上大学不是正事吗?我跟同学搞好关系不是正事吗?你呢?你的正事就是天天陪着那个傻子玩木头?”

他指着坐在门口的老默,语气充满了挑衅。

“他不是傻子!”我呵斥道。

“他不是傻子是什么?一个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流浪汉!爸,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现在看他比看我还亲!”

“你……”我被他气得心口疼。

“我算是看透了,在这个家,我还没一个外人重要!”小军红着眼睛,大声吼道,“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根扎在我家里的刺,不仅没有被拔掉,反而越扎越深,已经开始化脓了。

第五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军摔门而去后,整整三天没有回家。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张兰急得团团转,嘴上骂着“小兔崽子”,眼睛却红了一圈又一圈。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和老默身上。

“都怪你!李卫民!要不是你捡回来这个扫把星,小军能跟他爹生这么大的气吗?现在好了,儿子跑了,你满意了?”

她指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老默,骂得更凶了。

“还有你!你这个白吃白喝的!我们家养你这么久,你倒好,把我们家搅得天翻地覆!你就是个祸害!”

老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是没听到一样。

我知道张兰是在说气话,但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句句都扎在我心上。

我心里也急,也后悔。

我后悔那天不该对小军说那么重的话。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总拿老一辈的规矩去框他,确实不合时宜。

到了第四天晚上,小军终于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胳膊上还有纹身。

小军一脸的颓败,眼圈发黑,像是几天没睡觉了。

“爸,妈……”他声音嘶哑,不敢看我们。

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黄头发的,上前一步,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叔叔阿姨好啊。李小军,欠了我们点钱,我们呢,也不想把事闹大,就是送他回家,顺便把账结一下。”

“欠钱?欠什么钱?”张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多,”黄毛伸出五根手指,“五万。”

“五万?!”我跟张兰同时惊呼出声。

我一把将小军拽到身后,厉声问道:“小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逼问下,小军才支支吾吾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离家出走后,为了证明自己能赚钱,就跟着一个“朋友”去玩什么“线上投资”。

那个朋友,就是这个黄毛。

他们说有个内部消息,投进去三千,一个晚上就能翻十倍。小军把生活费都投了进去,果然赚了点小钱。

他尝到了甜头,就想玩把大的。他找黄毛借了高利贷,把所有的钱都押了进去,结果一夜之间,血本无归。

利滚利,几天下来,就滚到了五万块。

“你们这是诈骗!是敲诈!”我气得浑身发抖。

“叔叔,话可不能乱说。”黄毛旁边的绿毛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白纸黑字,他自己签的借条,还有手印呢。我们可是正经的金融公司。”

我看着那张借条,上面的条款苛刻得吓人,日息高得离谱。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

五万块!

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都不到这个数。

“我们没钱!”张兰哭喊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没钱?”黄毛的脸沉了下来,“没钱也行。我看你们家这房子虽然旧了点,还值几个钱。或者,让你儿子给我们打工还债也行,就是不知道,他这细皮嫩肉的,受不受得了那个苦。”

他一边说,一边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军。

小军吓得直往我身后缩。

我气血上涌,抓起墙角的一根木棍,指着他们:“你们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黄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好啊,你报啊。我们这是正常的债务纠纷,警察来了也管不着。到时候,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你儿子欠高利贷,我看你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

是啊,脸面。

我李卫民活了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我不能让街坊邻居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养了个败家子。

我手里的木棍,一点点地垂了下去。

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张兰已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军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

那两个年轻人,则是一脸得意的冷笑,像两只等着分食的鬣狗。

我们一家人,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默,忽然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客厅中央。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我给他的旧衣服,身形清瘦,面色平静。

但他站在那里,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隔开了我们和那两个混混。

黄毛斜着眼打量他:“你谁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老默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儿子小军的身上。

那目光很静,很深,不带任何情绪,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屋子。

“你求快,反被快所困。”

“你逐利,反被利所伤。”

“你舍本,如何能逐末?”

他的话,很奇怪,文绉绉的,像是古书里的话。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敲在了小军的心上,也敲在了我的心上。

求快,逐利,舍本逐末。

这不正是小军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吗?也是我一直想说,却又说不明白的道理。

小军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老默。

黄毛和绿毛也愣住了,他们大概没见过这么说话的人。

“你他妈说什么鸟语?”黄毛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前推搡老默。

老默依然没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黄毛,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怜悯。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看着在泥地里打滚的蝼蚁。

他的嘴唇,又动了一下。

这次,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那个字,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气势。

但不知为何,黄毛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绿毛。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在老默平静的注视下,竟然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我们……我们走!”

黄毛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话,拉着绿毛,屁滚尿流地跑了。

连那张借条,都掉在了地上。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我看着老默的背影。

他还是那个清瘦的、沉默的男人。

但在我眼里,他的形象,已经变得无比高大,无比神秘。

他到底,是谁?

第六章 心结与木纹

黄毛他们落荒而逃后,家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张兰停止了哭泣,小军也停止了颤抖。我们三个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老默。

而老默,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张借条,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又走回了角落里,坐下,恢复了他那块“望夫石”的姿态。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心却全是汗。

“他……他刚才……”张兰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完整。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问。

有些事,解释不清。

那天晚上,谁都没睡好。

第二天,小军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玩游戏,而是默默地拿起扫帚,把昨天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妈妈掉在地上的那盘碎瓷片,他也用报纸小心地包好,扔进了垃圾桶。

吃早饭的时候,他把头埋得很低,声音像蚊子一样。

“爸,妈,对不起。”

我和张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欣慰。

“我……我错了。”小军的眼圈红了,“我不该去碰那些东西,也不该跟你们吵架。”

我心里那块因为他离家出走而结下的疙瘩,瞬间就松动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也缓和了下来:“知道错了就好。人这辈子,谁不犯点错呢?只要能改,就还是好孩子。”

张兰眼圈一红,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快吃吧,看你瘦的。”

一场足以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的危机,就这样,在老默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从那天起,小军变了。

他不再沉迷于游戏,也不再嚷嚷着要买这买那。

他开始主动帮家里做家务,对我跟张兰说话,也多了几分尊重和耐心。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开始对我的作坊,产生了兴趣。

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老默旁边,一起看我干活。

起初,他只是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后来,他开始问一些问题。

“爸,这个叫什么?”他指着我手里的刨子。

“这叫推刨,吃木头吃的深。”

“那这个呢?”他指着一个带钩子的工具。

“那是墨斗,木匠的眼睛,用来弹直线。”

我一边干活,一边给他讲解。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温暖。

我这辈子,都以为我这门手艺,到我这里就要失传了。没想到,我的儿子,这个曾经最看不起我手艺的人,居然开始主动学习了。

有一天,我正在打磨一张修复好的琴桌。

那张桌子,用的是一块有“鬼脸”纹的楠木,纹理非常漂亮,但也非常难处理。打磨的时候,力道稍微不均匀,就会破坏天然的纹理。

我聚精会神,手上的砂纸走得又轻又稳。

小军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爸,我感觉你打磨这里的时候,跟打磨那里,用的力气不一样。”

我心里一惊,停下了手。

他指的两个地方,一个是顺纹,一个是逆纹。顺纹要用力,逆纹要轻柔。这是打磨活里最基本的,也是最考验经验的诀窍。

我从来没教过他,他居然能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小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感觉木头高兴不高兴。”

木头高兴不高兴。

我愣住了。

这句话,太像老默会说的话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老默。

他正看着我们父子俩,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老默改变的,不仅仅是小军的态度。

他像一阵春风,悄无声息地,吹进了小军的心里,让他那颗浮躁的心,开始沉静下来。让他开始能够感受到,那些被他忽略的东西,比如木头的纹理,比如父亲的匠心。

心结,就像木头上的疙瘩。

有些疙瘩,是死结,只能挖掉。

但有些疙瘩,是活结,只要用对了方法,顺着它的纹理去梳理,它反而会成为这块木头最独特、最美丽的花纹。

我儿子心里的那个结,被老默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给解开了。

我看着小军,认真地说:“想不想试试?”

小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把一块废木料和一张砂纸递给他,手把手地教他。

“你看,这木头跟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你要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跟它对着干。”

“感受它的纹理,就像感受它的呼吸。”

阳光从作坊的窗户里照进来,洒在我们父子俩身上,也洒在旁边静坐的老默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清香。

我忽然觉得,这几十年来,我守着这间破作坊,守着这门老手艺,所有的孤独和寂寞,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第七章 渡人亦是渡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

老默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身上那些被雷劈出的伤口,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他的皮肤变得光洁如新,甚至比小军的还要细腻。

他的头发和眉毛也重新长了出来,乌黑浓密。

只是他的样貌,依然看不出具体的年纪。说他二十岁也行,说他四十岁也行。他的脸上,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平静和从容。

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家里人,已经完全接纳了他。

张兰会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嘴上还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得补补。”

小军更是把他当成了半个老师。在作坊里遇到想不通的问题,他会先跑去问老默。老默通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小军就能茅塞顿开。

而我,对他的身份,已经不再去猜测了。

他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让我的家,重新变得完整,甚至比以前更好。

这天,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花不大,细细碎碎的,给整个老城区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人围在炉子边看电视。老默坐在他常坐的那个角落,看着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站了起来,对我说:“李师傅,我想,我该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愣住了,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走?你要去哪?”张兰急急地问,“你伤才刚好,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能去哪啊?”

“是啊,默叔,”小军也站了起来,“就在这儿住下吧,我们家……不差你这口饭。”

他第一次,叫了他“默叔”。

老默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很温暖。

他摇了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本是过客,叨扰已久,是时候离开了。”

我看着他,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是谁也留不住的。

我心里酸酸的,像是要失去一件最珍贵的宝贝。

“那……那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四海为家。”他回答。

我沉默了。

是啊,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一间小小的老屋困住呢?

他走到我面前,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师傅,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做了件分内事。”

“不,”他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很深邃,“你救的,不止是我的这副皮囊。你守着这凡间的烟火,守着这手艺人的本心,也为我守住了一点……红尘的念想。”

他的话,我听得半懂不懂。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块木头。

就是我当初发现他时,那棵被雷劈的老槐树上掉下来的一块。

这块木头,焦黑干裂,毫不起眼。我捡回来后,就一直把它丢在作坊的角落里。

“这块木头,你留着吧。”他说,“把它放在你的作坊里,就当是个念想。”

我接过那块焦黑的木头,入手却感觉温润如玉,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他又走到张兰面前,微微颔首:“张大姐,柴米油盐,亦是修行。你的善良,藏在你的唠叨里。”

张兰的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你……你路上小心。”

最后,他走到小军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军的肩膀。

“小李,记住,万物皆有纹理。顺势而为,方得始终。你的心,很静,是块好料。”

小军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也红了。

老默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

我送他到门口,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下大了。

鹅毛般的雪花,在路灯下飞舞。

老默走到雪地里,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仿佛在看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他向前走去。

他的身影,渐渐地,融入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我只知道,他来过。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了我原本平淡甚至有些灰暗的生活。

他走了,却留下了一个更好的家,一个更好的我。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渡人,亦是渡己。

当初我救他,是出于一念之善。我以为是我渡了他。

现在才明白,其实,是他渡了我,渡了我们这一家子。

我把他给我的那块焦黑的木头,带回了作坊。

心里,空落落的。

第八章 凡尘里的回响

老默走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所有的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张兰不再整天唉声叹气,抱怨钱不够花。她开始学着在网上卖一些我们本地的土特产,虽然挣得不多,但她每天都乐呵呵的,说这是老默教给她的道理,“柴米油盐,亦是修行”。

小军彻底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梦。

他没有回大学继续念那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专业,而是正式向我提出了,要学我的手艺。

他成了我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徒弟。

我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让我惊讶的是,他的天赋,比我年轻时还要好。老默说得没错,他的心很静,是块好料。

他学得很快,也很有悟性。他不仅学习传统的技法,还自己上网查资料,学习现代的设计理念,尝试着把老手艺和新潮流结合起来。

我们父子俩,每天待在作坊里,一个教,一个学。

刨子的声音,凿子的声音,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交流。

我们的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种感觉,很踏实,很温暖。

我把老默留下的那块雷击木,供在了作坊里最显眼的位置。

说来也怪,自从那块木头放在作坊里,我感觉整个作坊的气场都变了。

我的精神头比以前更足了,干活的时候,眼睛不花了,手也不抖了。

而作坊里的生意,更是好得出奇。

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客户,都慕名而来。他们拿来的,都是博物馆级别的珍品。

我不再是为了钱而干活。

每一次修复,都像是一次和古人的对话,一次对“匠心”的朝圣。

小军也成长得很快。

两年后,他独立修复的一件明代圈椅,在一个全国性的手工艺大赛上,拿了金奖。

颁奖那天,他站在台上,拿着奖杯,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父亲,他教会了我什么是手艺;另一个,是一位不知名的‘默叔’,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心’。”

我在台下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叛逆、浮躁的儿子,如今变得沉稳、坚定。

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不知道老默到底是谁。

他或许真的是什么渡劫失败的神仙,或许只是一个经历过大难、大彻大悟的奇人。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我们家这潭死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涟漪,荡漾开去,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轨迹。

他让我明白,人活着,钱财名利,都是过眼云烟。

真正能支撑你走下去的,是你内心的那份坚守,那份对良心和道义的敬畏。

是家人之间的理解和包容。

是手艺人代代相传的那份责任和传承。

这些,才是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如今,我的作坊,已经改名叫“李氏木艺”。

小军成了作坊的主理人,他还收了两个徒弟,都是和他一样,真心喜欢这门手艺的年轻人。

我呢,就退居二线,打打下手,喝喝茶,看着他们忙活。

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搬一张躺椅,坐在作坊门口,晒着太阳。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空气中永远飘着那股熟悉的、好闻的木头香味。

我会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想起那个被我从老槐树下背回来的“焦尸”。

我会想起他说的那些话。

“你守着这凡间的烟火,守着这手艺人的本心,也为我守住了一点……红尘的念想。”

也许,对于他那样的存在来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我们这些充满柴米油盐、喜怒哀乐的、真实而滚烫的生活,才是他历劫之后,最想看到的风景吧。

我拿起手边温热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很香,生活,也很香。

真好。

来源:枝头欢悦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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