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满头是汗,眼前的油锅滋滋作响,滚烫的油星溅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细密的红点。
儿子第三次把我丢下,带全家去海岛度假。
我心想,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于是我效仿他,也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
结果我前脚刚走,儿子后脚就急了。
“妈!你赶紧回来!你出去旅游谁给我还房贷?”
我看了看身边新认识的牌友大爷,回了他两个字:“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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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油烟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
我满头是汗,眼前的油锅滋滋作响,滚烫的油星溅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细密的红点。
我正在给他们炸路上吃的鸡翅和春卷。
客厅里,是另一个世界。
我儿子陈浩,儿媳王莉,还有我六岁的孙子,他们一家三口穿着崭新的沙滩装,颜色鲜亮得刺眼。
崭新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塞满了防晒霜、泳衣和花花绿绿的T恤。
他们要去马尔代夫,一个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蓝得不真实的地方。
“宝宝,到了那边,妈妈给你买最大的冰淇淋!”王莉的声音甜得发腻,她正蹲下身给我孙子整理衣领。
孙子兴奋地尖叫,绕着行李箱跑来跑去。
陈浩则瘫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
整个客厅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即将度假的、轻飘飘的欢愉气息。
那气息,与我厨房里的油烟味格格不入。
我端着炸好的点心走出去,热气熏得我眼睛有些发涩。
“路上吃吧,别凉了。”我把盘子放在茶几上。
王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孙子突然一阵风似的跑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跟我说再见,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我刚想弯下腰抱抱他,他却把手里一个装满果皮纸屑的塑料袋塞到我怀里。
“奶奶,扔一下。”
他的语气,就像在命令一个机器人。
我心里的那点暖意,瞬间被浇灭了。
王莉终于站起身,她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理所当然的吩咐。
“妈,家里就拜托你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我的心上。
“房贷25号,别忘了存进去。”
那语气,活像一个部门主管在提醒下属别忘了打卡。
我儿子陈浩,从头到尾,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手机屏幕。
直到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了我的存在,头也不抬地甩下一句:“妈,我们走了。”
我追到门口,嘴里那句“注意安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砰!”
厚重的防盗门在我面前合上,带起的风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也吹得我心口一阵冰凉。
门外,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
门内,是空无一人的凌乱客厅。
桌上,是他们换下的脏衣服,揉成一团,像被丢弃的抹布。
地上,是零食包装袋和撕碎的纸片。
我瘫坐在沙发上,这个我服务了快十年的家,此刻陌生得让我窒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年去日本,他们说我年纪大了,怕我晕机。
去年去三亚,他们说孙子要小升初了,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复习,不方便带我。
理由一次比一次荒唐,一次比一次敷衍。
我拿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驱散这死寂。
可我一抬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王莉忘在这里的iPad。
屏幕还亮着,没有锁。
是她的闺蜜聊天群。
几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我的眼睛里。
“菲菲:莉莉,到机场了吗?这次去马代可得好好玩啊,羡慕死我了!”
“王莉:刚上车。别提了,烦死了,差点没走成。”
“菲菲:怎么了?”
“王莉:还能怎么,那老不死的呗。出门前还磨磨蹭蹭,非要给我们做什么吃的,油烟味弄得我新裙子都是。要不是看在她每个月准时打钱还房贷的份上,我真想一脚把她踹出去。”
“菲菲:哈哈,忍忍吧,等房子彻底到手,她那点退休金和拆迁款,早晚都是你们的。现在就当她提前支付保姆费了。”
“王莉:就是这么想才忍到现在的。总算没跟来,省得晦气,看见她那张苦瓜脸就倒胃口。”
我死死地盯着那句“老不死的”。
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尖刀,插进我的心脏,来回搅动。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会按时打钱的“老不死的”,一个提前支付工资的保姆。
我这十年掏心掏肺的付出,换来的就是“晦气”和“倒胃口”。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心里的血,早就流干了。
只剩下彻骨的寒冷,从脚底板一路蔓延到天灵盖。
一股怒火,在我早已成灰的心底,轰然燃起。
我关掉了iPad的屏幕,动作轻柔地将它放回了原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歇斯底里地摔东西,也没有痛哭流涕地质问。
我的内心已经是一片焦土,废墟之上,开不出悲伤的花。
我站起身,环顾这个凌乱的客厅,第一次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那个只放了一张床和一个旧衣柜的小次卧。
我打开衣柜,在最底层,拖出一个积了灰的密码箱。
这是我先生老陈走的时候留给我的。
里面是他的抚恤金,还有我们老房子拆迁的全部款项。
这些年,我没动过。
我总想着,这是留给陈浩的根,是这个家的底。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打开箱子,一沓沓的存单和房本整齐地码放着。
还有一些金首饰,是我当年的嫁妆,压在箱底,几乎被我遗忘。
我拿出一只成色最好的金镯子,戴在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却让我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我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女人,58岁,两鬓已有白发,眼角是细密的皱纹,脸色因为常年的操劳而显得有些蜡黄。
一张标准的、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奉献型母亲的脸。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林晚秋,你有多久,没有为自己活过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久未使用的口红,对着镜子,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涂抹。
镜中的那个女人,好像瞬间有了一点颜色。
我脱下身上那件沾着油污的旧围裙,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墨绿色的连衣裙。
那是我唯一一件超过一千块的衣服,是有一年陈浩单位发了奖金,硬塞给我的,王莉当时还为此甩了好几天的脸子。
我穿上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
“您好,我想取消一笔每个月25号的房贷自动还款业务。”
电话那头的客服礼貌地确认了我的信息。
“好的,林女士,已经为您成功取消。”
挂断电话,我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接着,我在手机上打开了一个旅游APP,删掉了那些收藏夹里存着的“马尔代夫攻略”、“日本亲子游”,直接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七个字。
“夕阳红豪华邮轮七日游”。
我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单,支付,确认。
做完这一切,我拖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只带走了我的衣服,我的首饰,我的银行卡和存单,还有床头柜上,我和老陈的合影。
其余的,我一样都没碰。
我拖着箱子,最后一次走出这个我服务了十年的“家”。
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像一张巨大的嘴,吞噬了我十年的光阴。
我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按下了电梯。
在旅行团的集合点,我看到了一群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叔叔阿姨,他们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自己的轻松。
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大爷,看到我一个人拖着行李,主动走上前来。
“大妹子,我帮你吧。”他笑起来很温暖,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善意。
“谢谢您。”我有些局促。
“我叫张伯言,你叫我老张就行。”
邮轮起航的时候,巨大的船身划开深蓝色的海面,发出沉稳的鸣笛声。
我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着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咸湿的腥气,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远处海天一色的照片,没有加任何文字。
然后,我点开微信朋友圈,设置,分组,新建了一个名为“亲爱的家人”的分组,只把陈浩和王莉放了进去。
我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仅亲爱的家人可见”,然后点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却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不出十分钟,我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陈浩”。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机场广播声,和陈浩压抑着怒火的、暴躁的声音。
“妈!你跑哪去了?你不在家待着,瞎跑什么?”
“你朋友圈什么意思?你也会旅游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身边桌上的一杯香槟,轻轻呷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很舒服。
我看了看身边,张伯言和几个新认识的牌友正在洗牌,准备开始今天的牌局。
阳光正好,海风不燥。
我对着话筒,轻启朱唇,用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轻快的语气,回了他两个字。
“你猜。”
然后,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陈浩的电话又接二连三地打了过来,像催命的符咒。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名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过去十年,我给他打电话,十次有八次他不接,剩下两次,也是不耐烦地说一句“在忙”,然后匆匆挂断。
现在,轮到他体会这种滋味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长按他的头像,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可没过几分钟,一个陌生的号码又打了进来。
我猜是王莉。
我接了起来,开了免提。
“妈!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当猴耍吗?”
王莉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气急败败的歇斯底里。
“你一个人跑出去快活了,房贷怎么办?家里的水电煤气费谁交?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在马尔代夫喝西北风?”
她的声音很大,我身边正在打牌的张伯言和几个阿姨都听见了,纷纷向我投来探寻的目光。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心里却越发冷硬。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谁的房子谁还贷,天经地义。”
“水电煤气,谁用谁交,合情合理。”
王莉被我噎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那房子没你的份吗?当初首付不是你出的吗?以后这房子不还是留给我们,留给孙子的吗?”
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鄙夷。
“哦?是吗?房产证上可一个字都没写我林晚秋的名字。”
“既然现在是你们的房子,就请你们自己负责。”
“我一个外人,就不操这个心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牌桌上,气氛有些凝滞。
张伯言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红中”打出去,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林妹,这房子的首付,是您出的?”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再多问,只是说:“糊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成了亲戚们的“热线电话”。
他们显然是被陈浩和王莉动员了,轮番上阵,对我进行道德轰炸。
我大姑在电话里语重心长:“晚秋啊,你这是做什么。浩浩还小,不懂事,你做妈的要多担待。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我二舅则带着训斥的口吻:“姐,你这就太自私了!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孙吗?你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像什么话!”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企图将我重新捆绑回那个名为“家”的牢笼。
我听着这些所谓的“亲情”,只觉得恶心。
我没有跟他们争辩。
我只是默默地找到了那张iPad聊天记录的截图,发到了我们的亲戚群里。
然后,配上了一段文字。
“我只想为自己活几天,清静几天,这也有错吗?当了半辈子保姆,我累了。各位长辈,你们谁要是觉得我儿子儿媳可怜,欢迎你们接济,房贷账号我可以私发给你们。”
群里瞬间安静了。
像一颗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之前还在沸腾的水花,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分钟后,之前还义正言辞指责我的大姑和二舅,开始私下给我发微信。
“晚秋,这……这是真的吗?王莉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姐,你别生气,浩浩肯定是被媳ë教坏了。你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看着这些瞬间转变的风向,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荒凉。
傍晚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陈浩用陌生号码发来的。
“妈,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我和王莉已经买了最早的航班,我们马上就飞回来。你快回家吧,家里没你不行!求你了!”
短信的最后,是一个“流泪”的表情。
我看着那近乎哀求的文字,心里却很清楚。
这不是忏悔。
这是催债。
因为后天,就是25号,房贷的最后还款日。
他们急了。
我和张伯言他们的邮轮之旅结束在第七天。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在市中心找了一家服务周到的酒店式公寓,租了一个月。
公寓很干净,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进来。
我把我和老陈的合影摆在床头,感觉这里才更像一个家。
而陈浩和王莉,果然提前结束了他们“昂贵”的度假,在我旅游结束的第二天,就狼狈地回到了家。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食物馊味的屋子。
我走之前没倒的垃圾,他们旅游换下的脏衣服,都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
我能想象得到王莉看到那一切时,脸上嫌恶的表情。
更让他们恐慌的是,他们发现我不仅没回家,还把我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带走了。
我的房间空了,衣柜空了,就连卫生间里我的那支旧牙刷都不见了。
我就像一阵风,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了。
银行的催款短信和电话,像雪片一样飞向他们的手机。
25号的还款日,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们手里的现金根本不够,最后不得不透支了信用卡,才勉强还上了这个月的房贷。
我知道,王莉一定在家里大发雷霆,摔了东西,骂我是个“老妖婆”、“白眼狼”。
而我的儿子陈浩,大概只会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们通过我朋友圈里偶尔发布的定位,找到了我住的这家酒店式公寓。
那天下午,我刚从外面的超市回来,就看到他们俩堵在公寓的电梯口。
几天不见,两人都憔悴了不少。
陈浩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身上的T恤皱巴巴的。
王莉则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很久。
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妈,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跟我们回家吧。”陈浩一看到我,就急步上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
王莉紧跟着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哽咽。
“是啊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闺蜜群里说那些气话,我就是一时嘴快,您别往心里去。”
她演得很卖力,眼泪说来就来。
“我们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我正要开口,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林妹,你回来了。”
是张伯言。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微笑着向我走来。
“你要的东西,我托朋友帮你拟好了。”
他把文件袋递给我,眼神里带着鼓励。
陈浩和王莉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张伯言和他手里的文件袋上。
他们的表情,从虚伪的忏悔,瞬间转变成了警惕和敌意。
“他是谁?”
陈浩的声音里充满了戒备,他上下打量着张伯言,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入侵者。
王莉也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脸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酸的审度。
我没有回答他们,只是侧过身,对张伯言笑了笑:“张哥,麻烦你了,快请进。”
我打开房门,请张伯言进了屋。
陈浩下意识地想跟进来,被我伸出手臂,拦在了门外。
我的掌心对着他的胸口,动作不重,但态度坚决。
“我的私密空间,不欢迎外人。”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妈!你说什么?我成外人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关上门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选择把我当成外人了。”
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把他们夫妻俩的错愕和愤怒都关在了门外。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