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青梧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她的皮肤,就像这间办公室里挥之不去的沉闷空气。离职报告已经递交上去三天,老板的脸色比窗外的梅雨天还难看。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角落那个工位上。
苏青梧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她的皮肤,就像这间办公室里挥之不去的沉闷空气。离职报告已经递交上去三天,老板的脸色比窗外的梅雨天还难看。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角落那个工位上。
江见月正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一沓厚厚的图纸。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腕骨。他的侧脸在显示器的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安静,勤奋,话不多,却总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苏青梧抿了一口凉透的咖啡,心里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在这家公司挣扎的最后这段日子里,这个比她小了整整七岁的男孩,是唯一的光。
她电脑死机时,他会不声不响地端着自己的笔记本过来,帮她把未保存的文件一点点找回。她被难缠的甲方气得胃疼时,第二天桌上就会出现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加班到深夜,整个楼层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会默默陪着,直到她收拾东西,然后说一句:“梧姐,我送你。”
他从不逾矩,眼神干净得像山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澄澈,却又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她看不懂的、过于深沉的东西。
【也许只是对前辈的尊敬吧。】苏青梧自嘲地想。她一个三十岁,刚刚结束一段失败婚姻的女人,还能指望什么呢?
“梧姐,”江见月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吓了她一跳。她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饭盒,“还没吃饭吧?我妈今天做了汤,我带了点。”
又是这样。不着痕迹的,恰到好处的关心。
苏青梧的心头一软,正要拒绝,胃里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一声。她有些尴尬,脸上微微发烫。
江见月像是没听见,只是把饭盒放在她桌上,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趁热喝。”说完,他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青arrived。汤是温的,带着淡淡的药材香。苏青梧小口喝着,身体和心里都暖了起来。她看着江见月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离开这里,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份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的温暖。
下班时,暴雨倾盆。苏青梧站在公司大楼门口,看着外面被雨幕模糊的世界,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手机叫车软件上的排队数字,从两位数跳到了三位数。
“梧姐。”江见月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出现在她身边,像一个沉默的骑士。
“你还没走?”苏青梧有些意外。
“嗯,等雨小点。”他看着她,目光坦然,“我送你吧,我家离你那里不远。”
苏青梧知道,他家和她家,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她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好,谢谢。”
两人并肩走进雨里,伞很大,却依然无法完全隔绝斜飘的雨丝。江见月几乎将整把伞都倾向了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苏青梧注意到了,往他那边靠了靠,轻声说:“伞歪了。”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嗯。”
一路无话,只有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和两人不甚同步的脚步声。苏青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青草混合着皂角的味道,干净又清新。这种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有些不自在,却并不讨厌。
到了楼下,苏青梧接过自己的包,说:“谢谢你,快回去吧,衣服都湿了。”
“没关系。”江见月收了伞,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几缕湿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沉稳,多了几分脆弱的少年感。他看着她,忽然开口:“梧姐,你辞职……是因为林致远吗?”
林致远。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不及防地刺进苏青梧的心里。她的前夫,也是这家公司的一位项目总监。他们离婚的事,公司里知道的人不多。
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关你的事。”
“他还在骚扰你,对不对?”江见月的语气很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翻涌着苏青梧看不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青梧的心一沉。她和林致远离婚并不和平,那个男人总觉得她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离婚后还时不时地发一些阴阳怪气的短信,甚至在停车场堵过她几次。
【他怎么会知道?】
“别胡说。”苏青梧蹙眉,不想和一个实习生讨论这种私事。她转身要走。
“我看见了。”江见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固执的冷静,“上周三下午,在地下车库,他抓着你的手腕。你挣脱了。”
苏青梧的脚步顿住了。她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天她以为四下无人,没想到……
江见月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车子的左后视镜,也是他掰坏的吧。我第二天早上看到,帮你粘好了。”
苏青梧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之后她确实发现后视镜被人用强力胶粘得很好,她还以为是物业的好心保安做的。原来是他。
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暗中观察了她多久?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一直以为的温暖和关心,背后似乎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偏执。
“江见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
“梧姐,”他打断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她面前。雨夜的湿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将她笼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有压抑的怒火,有心疼,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迷恋,“别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苏青梧却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进她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涟的恐惧。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干净清澈的少年,无比陌生。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梧刻意疏远了江见月。她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加班也尽量避免和他独处。江见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在自己的工位上,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如芒在背。
周五,是苏青梧在这家公司的最后一天。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抱着一个纸箱,和几个相熟的同事道了别,准备离开。
经过江见月的工位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客气地说:“我走了,你……好好干。”
江见月抬起头,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让苏青梧心惊,有失落,有不舍,还有一丝……绝望。
苏青梧不敢再看,匆匆转身离开。
走出公司大门,阳光有些刺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她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
当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来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医院的急诊室,林致远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满是擦伤,一只手臂打着石膏,看起来凄惨无比。
苏青梧的心猛地一跳。
紧接着,电话响了,是林致远的母亲,那个一向尖酸刻薄的女人,此刻声音里却充满了哭腔和怨毒:“苏青梧!你这个扫把星!你到底找了什么人,要把致远往死里整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苏青梧握着手机,手脚冰凉。
“阿姨,您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还装!警察说致远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可现场的同事都说,下午看到你公司那个小年轻找过他!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苏青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江见月那张苍白而固执的脸,和他那句“他不会再有机会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挂断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江见月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江见月。”苏青梧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林致远……是不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听到一声轻笑,那笑声很低,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喟叹。
“梧姐,他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让苏青梧如坠冰窟。
“你疯了!”她失声尖叫,“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犯法的!”
“犯法?”江见月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天真的困惑,“可是,我只是在他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没站稳,滚下去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只是……力气比别人大了一点而已。”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苏青梧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江见月不是一张白纸,他是一座看似平静的火山,内里却燃烧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岩浆。而她,就是那个引起火山喷发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因为我喜欢你啊,梧姐。”江见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委屈,像个受了伤的孩子,“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从我第一天来公司实习,看到你站在窗边皱着眉打电话,我就喜欢你了。”
“我看到你被老板骂,被客户刁难,看到林致远那个混蛋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我心疼你,我想保护你。我想把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从你的世界里清除掉。”
“你……你这是喜欢吗?你这是变态!”苏青梧崩溃地吼道。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江见月才重新开口,声音低哑得像是要碎裂开来:“梧姐,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我做错了吗?”
苏青梧挂断了电话,蜷缩在沙发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害怕的不是林致远的报复,也不是警察的盘问。
**她害怕的是江见月。**
害怕他那份以爱为名的,疯狂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偏执。
接下来的日子,苏青梧活在巨大的恐惧中。她换了手机号码,搬了家,断绝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她以为这样就能逃离那个可怕的少年。
然而,她错了。
她新租的公寓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新来了一个夜班店员。高高瘦瘦,总是穿着干净的制服,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有一次,苏青梧深夜去买东西,结账时,那个店员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熟悉的,浅浅的微笑。
是江见月。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苏青梧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梧姐,好巧。”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将她买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苏青梧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抓起购物袋,像逃命一样冲出了便利店。
从那天起,她的生活被江见月的影子彻底笼罩。
她在家时,能感觉到对面楼里有一道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她出门扔垃圾,会和“恰好”出来倒水的他迎面撞上。她的信箱里,会凭空出现她喜欢吃的零食,她随口提过一次的绝版书。
他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却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距离。他不再靠近她,不再和她说话,只是用这种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
苏青梧的精神被折磨到了极限。她报过警,但警察来了,江见月只是一个行为正常的便利店店员,住在她对面的合法租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有骚扰或威胁的行为。
他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看来,甚至可以被解读为一种笨拙而深情的追求。
只有苏青梧自己知道,那份“深情”背后,是多么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一天晚上,苏青梧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她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里,江见月就站在笼子外,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又悲伤。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披上外套,冲下楼,跑进那家2P/2P便利店。江见月正靠在收银台后面看书,看到她冲进来,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体。
“江见月!”苏青梧冲到他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江见月看着她,眼底慢慢泛起一层水光。他摘下帽子,露出那张清瘦苍白的脸。他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
“梧姐,”他的声音沙哑,“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没办法不看你。”
“我试过了,真的。你辞职以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你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后来我打听到你搬了家,我就求我爸妈,把家里给我的房子卖了,租了你对面的公寓。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能看到你好好地生活,我就满足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威胁,只有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和痛楚。
苏青梧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恨他的偏执,恨他的疯狂,可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她又无法不动容。这个大男孩,用一种最极端,最错误的方式,爱着她。
“见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这不是爱,是病。你需要去看医生。”
江见月的身体晃了一下,他苦笑了一下,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是吗?原来我病了。”
“可是,梧姐,我这病,只有你能治。”
他忽然绕出收银台,一步步向她走来。苏青梧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货架。
江见月在她面前站定,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一种近乎气声的音量,说出了让她遍体生寒的话。
“你知道吗,梧姐。林致远他……并没有完全康复。他的右手,以后再也拿不了笔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设计生涯,结束了。”
“还有那个上次在饭局上灌你酒的王总,他的公司前几天被查出偷税漏税,现在人还在里面。”
“还有你那个尖酸刻薄的前婆婆,她最宝贝的孙子,前几天在学校里和人打架,腿断了。”
“……”
他每说一句,苏青梧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事情,她或多或少从一些旧同事的八卦里听到过,只当是那些人恶有恶报。她从没想过……
“是你……全都是你……”她颤抖着说。
“是我。”江见月坦然承认,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苏青梧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指尖冰凉,让苏青梧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有欺负过你,让你受委屈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是我的。谁都不能碰。”**
他的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疯狂。
砰!
苏青梧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他。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她尖叫着,转身跑出了便利店,跑进了无边的黑夜里。
这一次,苏青梧没有再选择逃避。
她联系了一位律师,和一位心理医生。她收集了所有江见月“存在”的证据,那些凭空出现的礼物,他账户上不正常的资金流动记录,甚至通过以前的同事,拿到了林致远出事那天,公司走廊的监控录像。
录像很模糊,但依然能看清,在林致远摔下楼梯前,江见月确实和他有过短暂的接触。
当苏青梧把这一切摆在江见月面前时,他没有辩解,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梧姐,你还是要……不要我了吗?”
苏青梧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但她知道,她必须这么做。为了他,也为了她自己。
“江见月,我不是不要你,我是想救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生病了,你需要治疗。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康复为止。”
江见月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点了点头。
那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岁月。
江见月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和钟情妄想症。他住进了专门的疗养院,接受系统的心理和药物治疗。
苏青梧说到做到,她真的陪着他。
每周三次的探视,她从不缺席。她会给他带他喜欢看的书,陪他散步,听他倾诉治疗过程中的痛苦和挣扎。
起初,他很抗拒,情绪非常不稳定。他会砸东西,会冲着她咆哮,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种地方。
“你就是想摆脱我!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每当这时,苏青梧都会静静地等他发泄完,然后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见月,我在。我不会走。”
她的坚持,像一束微弱但执着的光,一点点照进了江见月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他开始慢慢配合治疗,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他不再谈论那些疯狂的保护欲,而是开始和苏青梧聊一些正常的话题。聊他小时候的趣事,聊他喜欢的电影,聊他对未来的规划。
在那些平静的午后,苏青梧发现,抛开那些疯狂的偏执,江见月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善良,甚至有些可爱的大男孩。
她也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吗?
如果不是因为恐惧,当他第一次笨拙地表达关心时,她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丝心动?当他在雨夜为她撑伞时,她是不是也曾感到过一丝温暖?
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最初的同情、怜惜,变成了更复杂的东西。有依赖,有心疼,还有……爱。
是的,爱。
她爱上了这个曾经让她恐惧到极点的疯子。
一年后,江见月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医生评估后,同意他出院。
出院那天,苏青梧去接他。
阳光下,江见月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清爽。他不再是那个阴郁偏执的少年,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和开朗。
看到苏青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梧姐。”
“嗯。”苏青梧走过去,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吧,回家。”
回家。
一个简单的词,让江见月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们回到了苏青梧的公寓。这一年里,她没有搬走。对面的房子也一直空着。
进屋后,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江见月局促地站在玄关,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个……梧姐,谢谢你。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搬出去。”他低着头,声音很小。
苏青梧看着他,忽然笑了。
“江见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他茫然地抬起头。
苏青梧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明亮而认真。
**“你追了我这么久,现在轮到我了。”**
江见月彻底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青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梧姐,你……你说什么?”
“我说,”苏青梧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学着他当年的语气,轻声说,“江见月,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只不过,她的语气里,没有疯狂和占有,只有满满的温柔和坚定。
江见月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弄坏了什么珍宝。
苏青梧主动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别怕,见月。”她拍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声音温柔,“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在爱情这场拉锯战里,先动心的人,往往输得一败涂地。
江见月以为自己输了。
可他不知道,当苏青梧决定走向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俘虏。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甜蜜又笨拙的梦。
他们开始了真正的,属于两个人的同居生活。
苏青梧开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不大,但都是她喜欢的项目。江见月成了她的助理,兼任司机、厨师和全职保镖。
只是这个保镖,有点不一样。
工作室里新来的男设计师多看了苏青梧两眼,江见月就会不动声色地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不小心”洒在对方的裤子上。
苏青梧和男性客户吃饭谈项目,他会提前订好餐厅,然后坐在邻桌,用一种“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眼神,把对方看得如坐针毡,最后生意谈成了,客户跑得比兔子还快。
苏青梧哭笑不得。她知道,他骨子里的偏执和占有欲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温和、更……幼稚的方式表现出来。
她开始教他。
教他如何正确地表达爱意,教他如何信任,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这个过程很慢,也很辛苦。
有一次,苏青梧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因为聊得太开心,手机没电关机了。等她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一开门,就看到江见月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她的手机充电器,和一个被他捏得变了形的易拉罐。
看到她回来,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才恢复了一丝光亮。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青-Sū青梧-Qīngwú的心-xīn疼-téng得-dé像-xiàng被-bèi针-zhēn扎-zhā。她-tā回-huí抱-bào住-zhù他-tā,轻-qīng声-shēng安-ān慰-wèi:“傻-shǎ瓜-guā,我-wǒ不-bú是-shì说-shuō了-le吗-ma,我-wǒ去-qù参-cān加-jiā同-tóng学-xué聚-jù会-huì了-le。手-shǒu机-jī没-méi电-diàn了-le而-ér已-yǐ。”
“我-wǒ给-gěi你-nǐ打-dǎ了-le一-yī百-bǎi零-líng三-sān个-gè电-diàn话-huà。”江-Jiāng见-jiàn月-yuè把-bǎ脸-liǎn埋-mái在-zài她-tā的-de颈-jǐng窝-wō里-lǐ,声-shēng音-yīn闷-mèn闷-mèn的-de,“我-wǒ差-chà一-yī点-diǎn就-jiù要-yào报-bào警-jǐng了-le。”
“差-chà一-yī点-diǎn就-jiù要-yào去-qù把-bǎ你-nǐ的-de那-nà些-xiē同-tóng学-xué全-quán都-dōu……”他-tā的-de话-huà没-méi说-shuō完-wán,但-dàn苏-Sū青-qīng梧-wú知-zhī道-dào他-tā想-xiǎng说-shuō什-shén么-me。
她-tā捧-pěng起-qǐ他-tā的-de脸-liǎn,强-qiáng迫-pò他-tā看-kàn着-zhe自-zì己-jǐ的-de眼-yǎn睛-jīng。
“江-Jiāng见-jiàn月-yuè,看-kàn着-zhe我-wǒ。”她-tā的-de语-yǔ气-qì很-hěn严-yán肃-sù,“我-wǒ在-zài这-zhè里-lǐ,哪-nǎ儿也-yě不-bú去-qù。你-nǐ要-yào学-xué会-huì相-xiāng信-xìn我-wǒ,就-jiù像-xiàng我-wǒ相-xiāng信-xìn你-nǐ一-yī样-yàng。我-wǒ们-men是-shì一-yī起-qǐ的-de,不-bú是-shì你-nǐ的-de独-dú角-jiǎo戏-xì,明-míng白-bái吗-ma?”
江-Jiāng见-jiàn月-yuè看-kàn着-zhe她-tā澄-chéng澈-chè而-ér坚-jiān定-dìng的-de眼-yǎn神-shén,眼-yǎn中-zhōng的-de混-hùn乱-luàn和-hé不-bù安-ān慢-màn慢-màn褪-tuì去-qù。他-tā重-zhòng重-zhòng地-de点-diǎn了-le点-diǎn头-tóu。
那-nà天-tiān晚-wǎn上-shàng,他-tā们-men第-dì一-yī次-cì睡-shuì在-zài了-le同-tóng一-yī张-zhāng床-chuáng上-shàng。
没-méi有-yǒu情-qíng欲-yù,只-zhǐ是-shì最-zuì简-jiǎn单-dān的-de拥-yōng抱-bào。苏-Sū青-qīng梧-wú能-néng感-gǎn觉-jué到-dào江-Jiāng见-jiàn月-yuè的-de身-shēn体-tǐ依-yī然-rán紧-jǐn绷-bēng,像-xiàng一-yī张-zhāng拉-lā满-mǎn的-de弓-gōng。她-tā就-jiù这-zhè样-yàng一-yī遍-biàn又-yòu一-yī遍-biàn地-de,轻-qīng轻-qīng拍-pāi着-zhe他-tā的-de背-bèi,像-xiàng哄-hǒng一-yī个-gè孩-hái子-zi。
不-bù知-zhī过-guò了-le多-duō久-jiǔ,她-tā听-tīng到-dào他-tā的-de呼-hū吸-xī终-zhōng于-yú变-biàn得-dé平-píng稳-wěn而-ér绵-mián长-cháng。
在-zài她-tā的-de怀-huái里-lǐ,他-tā终-zhōng于-yú有-yǒu了-le久-jiǔ违-wéi的-de,安-ān稳-wěn的-de睡-shuì眠-mián。
生-shēng活-huó就-jiù在-zài这-zhè样-yàng的-de拉-lā扯-chě和-hé磨-mó合-hé中-zhōng慢-màn慢-màn前-qián行-xíng。
苏-Sū青-qīng梧-wú的-de工-gōng作-zuò室-shì越-yuè来-lái越-yuè好-hǎo,江-Jiāng见-jiàn月-yuè也-yě在-zài她-tā的-de鼓-gǔ励-lì下-xià,重-chóng新-xīn拾-shí起-qǐ了-le自-zì己-jǐ的-de专-zhuān业-yè。他-tā的-de设-shè计-jì天-tiān赋-fù极-jí高-gāo,很-hěn快-kuài就-jiù成-chéng了-le苏-Sū青-qīng梧-wú的-de左-zuǒ膀-bǎng右-yòu臂-bì。
他-tā还-hái是-shì会-huì吃-chī醋-cù,会-huì不-bù安-ān,但-dàn他-tā学-xué会-huì了-le沟-gōu通-tōng。
他-tā会-huì皱-zhòu着-zhe眉-méi头-tóu,闷-mèn闷-mèn地-de说-shuō:“梧-Wú姐-jiě,我-wǒ不-bù喜-xǐ欢-huan你-nǐ和-hé那-nà个-ge姓-xìng张-zhāng的-de说-shuō话-huà,他-tā看-kàn你-nǐ的-de眼-yǎn神-shén让-ràng我-wǒ想-xiǎng把-bǎ他-tā的-de眼-yǎn珠-zhū子-zi挖-wā出-chū来-lái。”
苏-Sū青-qīng梧-wú就-jiù会-huì点-diǎn点-diǎn他-tā的-de额-é头-tóu,笑-xiào着-zhe说-shuō:“好-hǎo啦-lā,我-wǒ知-zhī道-dào了-le,我-wǒ们-men家-jiā的-de江-Jiāng助-zhù理-lǐ是-shì亚-yà洲-zhōu醋-cù王-wáng。那-nà晚-wǎn上-shàng罚-fá你-nǐ多-duō做-zuò一-yī个-gè菜-cài,糖-táng醋-cù排-pái骨-gǔ,好-hǎo不-bù好-hǎo?”
于-yú是-shì,那-nà些-xiē即-jí将-jiāng燃-rán起-qǐ的-de黑-hēi色-sè火-huǒ焰-yàn,就-jiù在-zài这-zhè样-yàng的-de温-wēn情-qíng和-hé戏-xì谑-xuè中-zhōng,化-huà为-wéi了-le厨-chú房-fáng里-lǐ的-de一-yī缕-lǚ青-qīng烟-yān。
林-Lín致-zhì远-yuǎn后-hòu来-lái找-zhǎo过-guò苏-Sū青-qīng梧-wú一-yī次-cì。
那-nà是-shì在-zài一-yī个-gè咖-kā啡-fēi馆-guǎn,他-tā的-de样-yàng子-zi憔-qiáo悴-cuì了-le很-hěn多-duō,失-shī去-qù了-le往-wǎng日-rì的-de意-yì气-qì风-fēng发-fā。他-tā的-de右-yòu手-shǒu不-bù自-zì然-rán地-de垂-chuí着-zhe,显-xiǎn然-rán那-nà次-cì的-de伤-shāng对-duì他-tā打-dǎ击-jī很-hěn大-dà。
他-tā说-shuō了-le很-hěn多-duō,有-yǒu忏-chàn悔-huǐ,有-yǒu怀-huái念-niàn,甚-shèn至-zhì提-tí出-chū了-le复-fù婚-hūn。
苏-Sū青-qīng梧-wú只-zhǐ是-shì平-píng静-jìng地-de听-tīng着-zhe,然-rán后-hòu告-gào诉-sù他-tā:“林-Lín致-zhì远-yuǎn,我-wǒ们-men已-yǐ经-jīng过-guò去-qù了-le。我-wǒ现-xiàn在-zài很-hěn好-hǎo。”
就-jiù在-zài这-zhè时-shí,咖-kā啡-fēi馆-guǎn的-de门-mén被-bèi推-tuī开-kāi,江-Jiāng见-jiàn月-yuè走-zǒu了-le进-jìn来-lái。他-tā穿-chuān着-zhe一-yī件-jiàn简-jiǎn单-dān的-deT恤-xù,手-shǒu里-lǐ还-hái拿-ná着-zhe苏-Sū青-qīng梧-wú忘-wàng在-zài家-jiā里-lǐ的-de披-pī肩-jiān。
他-tā看-kàn到-dào林-Lín致-zhì远-yuǎn,脚-jiǎo步-bù顿-dùn了-le一-yī下-xià,眼-yǎn神-shén瞬-shùn间-jiān冷-lěng了-le下-xià来-lái。
林-Lín致-zhì远-yuǎn看-kàn到-dào他-tā,则-zé像-xiàng是-shì看-kàn到-dào了-le鬼-guǐ,脸-liǎn色-sè煞-shà白-bái,身-shēn体-tǐ不-bù住-zhù地-de往-wǎng后-hòu缩-suō。
江-Jiāng见-jiàn月-yuè没-méi有-yǒu理-lǐ会-huì他-tā,径-jìng直-zhí走-zǒu到-dào苏-Sū青-qīng梧-wú身-shēn边-biān,把-bǎ披-pī肩-jiān搭-dā在-zài她-tā肩-jiān上-shàng,语-yǔ气-qì自-zì然-rán又-yòu亲-qīn昵-nì:“空-kōng调-tiáo冷-lěng,别-bié着-zhuó凉-liáng了-le。”
然-rán后-hòu,他-tā才-cái抬-tái起-qǐ眼-yǎn,淡-dàn淡-dàn地-de瞥-piē了-le林-Lín致-zhì远-yuǎn一-yī眼-yǎn。
那-nà一-yī眼-yǎn,没-méi有-yǒu疯-fēng狂-kuáng,没-méi有-yǒu暴-bào戾-lì,只-zhǐ有-yǒu绝-jué对-duì的-de冷-lěng漠-mò和-hé蔑-miè视-shì。
林-Lín致-zhì远-yuǎn狼-láng狈-bèi地-de逃-táo走-zǒu了-le。
苏-Sū青-qīng梧-wú看-kàn着-zhe江-Jiāng见-jiàn月-yuè,他-tā正-zhèng低-dī着-zhe头-tóu,仔-zǐ细-xì地-de帮-bāng她-tā理-lǐ好-hǎo披-pī肩-jiān的-de褶-zhě皱-zhòu,那-nà个-ge曾-céng经-jīng让-ràng她-tā恐-kǒng惧-jù的-de侧-cè脸-liǎn,此-cǐ刻-kè在-zài阳-yáng光-guāng下-xià,柔-róu和-hé得-dé不-bù可-kě思-sī议-yì。
她-tā知-zhī道-dào,他-tā的-de病-bìng并-bìng没-méi有-yǒu痊-quán愈-yù,也-yě许-xǔ永-yǒng远-yuǎn都-dōu不-bù会-huì痊-quán愈-yù。
他-tā是-shì她-tā的-de深-shēn渊-yuān。
但-dàn她-tā也-yě是-shì他-tā唯-wéi一-yī的-de光-guāng。
在-zài他-tā望-wàng向-xiàng她-tā的-de那-nà一-yī刻-kè,他-tā的-de世-shì界-jiè里-lǐ,才-cái有-yǒu了-le月-yuè亮-liàng。
而-ér她-tā,也-yě终-zhōng于-yú在-zài这-zhè片-piàn曾-céng经-jīng偏-piān执-zhí而-ér疯-fēng狂-kuáng的-de月-yuè光-guāng下-xià,找-zhǎo到-dào了-le属-shǔ于-yú自-zì己-jǐ的-de,安-ān宁-níng。
苏-Sū青-qīng梧-wú三-sān十-shí三-sān岁-suì生-shēng日-rì那-nà天-tiān,江-Jiāng见-jiàn月-yuè向-xiàng她-tā求-qiú婚-hūn了-le。
没-méi有-yǒu玫-méi瑰-guī,没-méi有-yǒu钻-zuàn戒-jiè。
他-tā只-zhǐ是-shì拿-ná出-chū了-le两-liǎng本-běn房-fáng产-chǎn证-zhèng,一-yī本-běn是-shì苏-Sū青-qīng梧-wú现-xiàn在-zài住-zhù的-de公-gōng寓-yù,另-lìng一-yī本-běn是-shì对-duì面-miàn那-nà套-tào。两-liǎng本-běn证-zhèng上-shàng,都-dōu只-zhǐ有-yǒu苏-Sū青-qīng梧-wú一-yī个-gè人-rén的-de名-míng字-zì。
“我-wǒ卖-mài掉-diào了-le爸-bà妈-mā给-gěi我-wǒ的-de房-fáng子-zi,换-huàn了-le这-zhè两-liǎng套-tào小-xiǎo的-de。”他-tā的-de耳-ěr根-gēn有-yǒu些-xiē红-hóng,眼-yǎn神-shén却-què很-hěn认-rèn真-zhēn,“我-wǒ知-zhī道-dào你-nǐ需-xū要-yào安-ān全-quán感-gǎn。这-zhè些-xiē都-dōu给-gěi你-nǐ。我-wǒ什-shén么-me都-dōu不-bú要-yào,我-wǒ只-zhǐ要-yào你-nǐ。”
他-tā看-kàn着-zhe她-tā,眼-yǎn睛-jīng里-lǐ像-xiàng是-shì盛-shèng满-mǎn了-le星-xīng光-guāng。
**“梧-Wú姐-jiě,我-wǒ不-bú是-shì你-nǐ的-de弟-dì弟-di,我-wǒ想-xiǎng做-zuò你-nǐ的-de爱-ài人-rén。你-nǐ……愿-yuàn意-yì吗-ma?”**
苏-Sū青-qīng梧-wú笑-xiào了-le,眼-yǎn泪-lèi却-què不-bù住-zhù地-de往-wǎng下-xià掉-diào。
她-tā走-zǒu过-guò去-qù,拿-ná起-qǐ其-qí中-zhōng一-yī本-běn房-fáng产-chǎn证-zhèng,塞-sāi回-huí到-dào他-tā手-shǒu里-lǐ。
“一-yī套-tào就-jiù够-gòu了-le。另-lìng一-yī套-tào,留-liú给-gěi你-nǐ当-dāng私-sī房-fáng钱-qián。”
她-tā顿-dùn了-le顿-dùn,主-zhǔ动-dòng吻-wěn上-shàng了-le他-tā的-de唇-chún。
“我-wǒ愿-yuàn意-yì,江-Jiāng先-xiān生-shēng。”
窗-chuāng外-wài,月-yuè色-sè如-rú水-shuǐ,温-wēn柔-róu地-de洒-sǎ进-jìn房-fáng间-jiān,落-luò在-zài相-xiāng拥-yōng的-de两-liǎng人-rén身-shēn上-shàng,仿-fǎng佛-fú是-shì一-yī场-chǎng无-wú声-shēng的-de祝-zhù福-fú。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