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百年 - 美国纽约方济各会教士狄隆沙市活动纪略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8-30 07:01 1

摘要:在 20 世纪上半叶荆沙地区的历史图谱中,美国纽约方济各会教士狄隆(Julian Edward Dillon O.F.M.)的身影尤为特殊。他的足迹从松滋沙道观的砖木教堂延伸至沙市城区的学校医院,其活动轨迹既与近代天主教在华传教史交织,也深度卷入了荆沙地区教育

在 20 世纪上半叶荆沙地区的历史图谱中,美国纽约方济各会教士狄隆(Julian Edward Dillon O.F.M.)的身影尤为特殊。他的足迹从松滋沙道观的砖木教堂延伸至沙市城区的学校医院,其活动轨迹既与近代天主教在华传教史交织,也深度卷入了荆沙地区教育、慈善事业的发展,更在时代浪潮中留下了争议性的终章。从 1933 年初抵华到 1951 年被驱逐出境,近二十年间,狄隆在荆沙的活动,恰似一面棱镜,折射出近代中西文化交流、战时社会救济与政权更迭时期的复杂图景。

初入荆沙:传教基业的搭建与教会网络的扩张

狄隆与荆沙地区的联结,始于 1933 年的春天。彼时,因比利时经济困窘,原属比利时宜昌教区的松滋天主教会,正处于管辖权更迭的过渡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狄隆作为美国纽约方济各会派遣的神父,首次踏上松滋土地,前往沙道观开展传教活动。这一行动,既是天主教在华教区势力调整的具体体现,也标志着美国教会势力正式进入荆沙地区。

在沙道观,狄隆的首要任务是构建稳定的传教据点。他迅速启动了沙道观天主堂的重建工程,将这一任务委托给沙市本地的涂福兴建造公司。工程不仅拆除了原有简陋平房,更打造出一座兼具中西建筑特色的宗教建筑群:占地约 600 平方米的区域内,八角楼式砖木结构的礼拜堂成为核心 ——16 米高的钟楼重檐八角、碧瓦覆盖,十字架矗立尖顶,25 步铁梯通向楼台,钟声可传方圆十里;右侧的祷告堂则以三级牌坊式门墙、圆形拱门与刻有 “葡萄藤” 花纹的木柱为特色,堂前 200 平方米的绿地与四扇对开门窗,既满足了宗教仪式的庄严需求,也兼顾了实用功能。

此外,两层楼的神职人员住所、两栋用作教室与医务室的平房,以及环绕整个建筑群的两道围墙,共同构成了集宗教、教育、医疗于一体的传教综合体。这座教堂不仅成为松滋北片(天星市、新江口、八宝等地)天主教活动的中心,更因建筑工艺精湛,历经战争破坏仍保存完好,如今经人民政府拨款维修后,仍矗立在沙道观镇和平街上首,成为近代荆沙宗教建筑的重要遗存。

1936 年,是狄隆在荆沙传教事业的关键转折点。这一年 7 月 11 日,罗马教廷正式将沙市地区天主教会从宜昌传教区划出,成立沙市监牧区,交由美国纽约方济各会管辖,管辖范围涵盖江陵县部分地区及松滋、公安、石首、监利四县,狄隆被正式任命为沙市监牧区宗座监牧,主教府设于沙市洪家巷教堂。这一任命,意味着狄隆的职权从单一的教堂主任司铎,升级为区域性教会领袖。他随即带领十几位助手,以沙市为核心,迅速铺开传教网络:在城区,他推动修女院、孤儿院的建设;在县域,他进一步整合松滋、公安等地的教会资源,到 1945 年,仅松滋一县便有美属天主堂六所,教徒达 585 人;至 1953 年,松滋境内虽仅剩白溪桥、沙道观两所天主堂,但沙道观天主堂仍领有 44 个分口,教徒 740 人,若剔除公安县分口的 46 人,松滋本地教徒仍有 868 人。这一组数据的背后,是狄隆通过 “建立中心教堂 — 划分片区管辖 — 设立分口据点” 的模式,逐步构建起覆盖荆沙多县的天主教传播网络,也印证了其传教工作的成效。

兴学办医:教会事业与荆沙社会民生的交织

在传教之外,狄隆更将教育与慈善事业视为扩大教会影响、融入本地社会的重要途径。他深知,仅靠宗教仪式难以深入民心,而学校与医院作为贴近民生的载体,既能体现教会的 “服务精神”,也能为传教培育潜在群体。这一理念,在他担任沙市监牧区主教后,得到了全面实践。

在教育领域,狄隆的投入尤为显著。1936 年,他主导创办了新沙市中学,这所由美国纽约方济各会筹集经费、费悦义神父具体负责兴建的学校,很快成为沙市近代教育史上的重要存在。据《沙市教育志》记载,在 1912 年沙市第一所中学私立育才学校创办后,虽有圣路加、振华等中学相继出现,但新沙中学以其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善著称。

1938 年 9 月,学校核心建筑 —— 一栋 3 层、面积 2100 平方米的教学楼落成,尽管最初为土木结构,因白蚁侵蚀历经 8 次大修后改为钢筋水泥结构,但它仍是沙市一中(新沙中学后续沿革)仅存的解放前像样楼房,如今占该校现有建筑面积的 16%,成为狄隆在荆沙教育事业的实物见证。此外,狄隆还派遣费悦义创建新沙小学与幼稚园,并接管原宜昌教区所属的文都小学,改为新沙小学分部;1937 年秋,他又增设新沙男子初级中学,1938 年将男女中学合并为新沙初级中学,后逐步发展为包含高中学制的完整中学。这些学校的创办,不仅填补了当时荆沙部分区域教育资源的空白,更引入了西方近代教育模式,为本地培养了一批人才。

医疗与救济事业,是狄隆贴近荆沙民众的另一重要抓手。1938 年,他在沙市旅寄坊设立新沙医院,仍由费悦义担任院长,并同步创办医院附属护士学校,既为民众提供基本医疗服务,也培养了本地护理人才。而 1939 年日军空袭沙市期间,狄隆的救济行动更显特殊意义 —— 他下令将教区所属的学校、医院及部分教堂开放,作为收容战争难民的场所,为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荆沙百姓提供了临时庇护所。尽管目前关于此次救济的具体人数与细节记载有限,但从《新华日报》1944 年模糊标题 “沙市区盟国教士的回忆,曾尽力保护我汉口难胞,狄隆神父在纽约追忆往事” 中,仍可窥见狄隆及其所属教会在战时救济中的角色,这种行动既是宗教 “博爱” 精神的体现,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战时荆沙民众的生存危机。

1944.12.03《中央日报》贵阳第2版也有:“美神父狄隆演講倭寇在華暴行”

时代浪潮中的身影:从抗日追悼到立场争议

狄隆在荆沙的活动,并非孤立于时代之外。1938 年元月 18 日,在汉口天主教总堂举行的 “追悼抗日阵亡将士和死难同胞” 祭典,成为他参与全国性社会活动的重要节点。作为沙市监牧区主教,狄隆与罗马教廷驻华代表蔡宁总主教、汉口教区主教希贤、武昌教区主教艾原道一道,头戴高冠、身着祭服,在主教宝座华盖下参与礼仪,这一身份排序,既体现了沙市监牧区在全国天主教教区中的地位,也显示出狄隆已成为华中地区天主教界的重要代表之一。

此次祭典的肃穆与悲壮,至今仍能从史料中感知:教堂内黑白布幔、黑色台布与白底黑花窗帘营造出哀悼氛围,象征性灵柩周围环绕着绣花锦缎与鲜花蜡台,大门两侧 “追悼阵亡将士殉难平民祈祷人类真正和平方不负沙场热血;担起救国责任抗战到底争取中华绝对自由始对起天国英魂” 的对联,将宗教仪式与民族救亡主题紧密结合。狄隆参与的礼仪分为两部分:先是在主教座前的追悼祭典,后是由蔡宁总主教主持的奉安礼仪,近百人唱经班咏唱圣歌,整个过程历时两小时半,参礼人员逾千人,国民政府军政要员(邵力子、吴国祯等)、各国驻华使节(德国大使陶德曼、美国大使詹森等)均有出席,中共中央与朱德、彭德怀分别赠送的 “成仁取义”“虽死犹生” 挽幛,更凸显了此次活动超越党派的民族凝聚力。狄隆作为参与者,其 presence 不仅是宗教身份的体现,更暗含了教会对中国抗战的立场表达 —— 至少在战时,他所代表的沙市教会,与荆沙民众乃至全国人民的抗日情感,存在着短暂的共鸣。

然而,这种共鸣并未持续到时代的下一个阶段。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 1950 年朝鲜战争爆发,国际局势的变化与国内政权的更迭,彻底改变了狄隆在荆沙的生存环境。根据《湖北省志・外事侨务》与《沙市市志》的记载,狄隆利用其主教身份,在教徒中散布反党言论,威胁 “相信共产党就是叛教”;在抗美援朝运动中,他公开为美国侵朝行径辩护,禁止教会学校学生参加爱国运动、阻止学生参军,甚至以停止经费供给要挟学校校长,并指使教徒撕毁抗美援朝标语。这些行为,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被认定为 “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反革命破坏活动”,迅速激起沙市各界人民的愤怒 —— 民众纷纷集会控诉其罪行,要求政府采取行动。

1951 年 1 月 4 日,沙市公安局依法将狄隆扣押;1 月 25 日,沙市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与沙市人民政府组织人民法庭,判处狄隆驱逐出境;3 月 29 日,狄隆被正式押解出境,结束了他在荆沙近二十年的活动。这一结局,既是新中国成立初期 “反帝爱国运动” 在宗教领域的具体体现,也标志着狄隆在荆沙的历史角色,从 “传教士”“教育者” 彻底转向 “被驱逐的外国反动分子”。此后,狄隆虽辗转韩国、日本担任美军避静指导神师,1957 年又前往台湾传教,1961 年病逝于台湾罗东医院,但他在荆沙的历史,却永远定格在了 1951 年那个春天。

历史回响:狄隆活动的多重面向与遗产

如今回望狄隆在荆沙的近二十年,其活动的复杂性远超 “传教士” 这一单一标签。在教育领域,他创办的新沙中学(今沙市一中前身),尽管最初带有教会背景,但其 3 层教学楼历经八次大修仍被保留,成为沙市近代教育发展的实物见证;松滋沙道观天主堂虽几经风雨,却因建筑价值与历史意义,被纳入地方文化保护范畴,经政府维修后继续承担宗教活动功能,成为荆沙地区中西合璧建筑的代表之一。在慈善与救济领域,他在抗战期间开放学校、医院收容难民的举动,虽出于宗教传播的初衷,却在客观上缓解了战时荆沙民众的苦难,这种 “主观为传教,客观利民生” 的双重性,正是近代教会慈善事业的典型特征。

然而,狄隆的终局也提醒我们,近代外国传教士在华的活动,始终无法脱离国家主权与时代立场的约束。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坚持的反华立场,既违背了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也与他早年参与抗日追悼祭典时的 “民族共鸣” 形成鲜明反差,这种转变,既是个人意识形态的选择,也折射出冷战初期国际局势对个体命运的深刻影响。

狄隆离开荆沙后,荆沙地区的天主教事业进入了 “自立革新” 的新阶段 ——1951 年 1 月 21 日,沙市 420 名天主教徒(含 3 名神甫)发表自立革新宣言,标志着荆沙天主教摆脱外国势力控制,走上中国化发展道路;松滋的教徒张子和后来多次当选县人大代表、县政协委员,更体现了宗教界人士融入新中国社会建设的进程。这些后续发展,既是对狄隆时代 “外国教会主导” 模式的否定,也从侧面印证了狄隆在荆沙的历史,终究是特定时代的产物。

在荆沙近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狄隆的故事或许只是一段插曲,但这段插曲却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启示:它让我们看到近代中西文化交流的碰撞与融合,看到战时社会救济的复杂动机,更看到国家主权与个体命运在时代浪潮中的交织。如今,沙道观天主堂的钟声不再由外国教士敲响,新沙中学的课堂上也早已没有教会的痕迹,但狄隆留下的这些建筑与事业,却仍在以不同方式,诉说着那段远去却值得深思的历史。

来源:宋沮漳一点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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