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这边,婆婆住在南头,挨着大姑姐家一条胡同,门口的槐树年年开花,香气一到夏天就钻进窗缝。
“你走了,我妈怎么办。”
“我妈也得有人守。”
锅里的葱花被油一烫,香气“嗞啦”一声升上来,在厨房灯光下像一小团透明的云。
蓝边搪瓷缸放在案板边,口沿碰了下瓷,脆生一响,像给这晚上的话题敲了个醒目。
我五十五岁,刚办完退休,卡面蓝得干净,字体像新雪上留下的第一行脚印。
数额是六千五,像一根稳稳的棍子让我心里有了着落,又像一根带钩的绳子勾住我妈那头的门把手。
我妈住在老城北头的旧小区,楼道里贴着年年的春联,红得褪了色也舍不得撕。
她喝水只用那只掉了口的搪瓷缸,铁胎露出来像一瓣牙,碰到桌沿会发响,我从小就记得这声。
我家这边,婆婆住在南头,挨着大姑姐家一条胡同,门口的槐树年年开花,香气一到夏天就钻进窗缝。
我和丈夫的家在中间,像一把架在两岸上的小木桥,骑车过去不过二十来分钟,走走停停就成了半日工。
我从供销社干到了学校后勤,手里总是有活,冬天给暖气放气,夏天修窗纱,手套磨出一层层老茧,心也跟着被活计抚顺。
丈夫在客运公司做调度,早出晚归,话不多,实打实干,是个“杠杠的”人。
儿子大学在外省,后来留在了那边工作,逢年过节带着媳妇回家,笑容像春天解了冻的河。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长在七十年代,记忆里有冰花窗和蜂窝煤,有母亲蹬缝纫机的嗡嗡声,有巷口的广播喇叭从五点半就叫早。
十五岁那年,家里添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把冷得粘手,铃铛的声音脆亮,我拿旧围巾绕手腕再去摸,才敢推门上路。
七八年的冬天,街道办黑板报上写着恢复考试的消息,我和弟弟站在雪地里看,白气从鼻子里一团团冒出来。
我没去考,弟弟去了,我骑着凤凰送他到校门口,帮他拍掉肩膀上的雪,铃铛一路叮当,像给他助威。
九二年市场一开,街角的摊位多起来,供销社门口蹲着拿算盘的人,买卖的声气混成了一片热闹。
九八年的时候,单位组织团购房,水泥地变成了自家的地,钥匙在手心里温温的,我站在窗前看夕阳落在对面楼的墙皮上,觉得这就是“往明处走”。
零八年的夏天,电视里的画面一片欢腾,儿子寄回两张城市里盛会的票根,纸面发亮,我拿着看了又看,心里觉得世界大得很,人走出去也没什么可怕。
这么一条路走下来,东西都换了几拨,可我妈那只搪瓷缸和我那辆凤凰车像两粒钉子,钉住了我们家的日子。
退休那天,我在菜市场买了两条鲫鱼,一条给我妈炖,一条给婆婆清蒸,鱼尾在塑料袋里轻轻拍打指尖,像提醒我该掰一掰时间的骨头。
菜市场的蒸汽从豆腐摊冒起来,卖豆腐的大娘手上戴着裂了口的棉手套,她冲我笑,牙缝里夹着一点豆皮。
我提着藤网兜穿过人群,白菜叶上的水珠蹭湿了我的袖口,心里生出一种安稳的忙碌。
我回家跟丈夫商量,声音尽量平缓,话里头却有一股不肯退的劲儿。
“你走了,我妈怎么办”这句话在厨房门口轻轻蹦出来,落在地上没砸疼谁,却扎住了每个人的心软处。
我当然理解,他也是孝顺人,心细,就容易在夜里打鼓。
我们谁都没有大发一句气,彼此都明白,这不是非要分个理儿,而是要把两个老人的日子摊平,不让哪一头压塌。
我先试着两头跑,给自己立了个小规矩,听铃铛走路。
每天七点半,我先给婆婆端一碗玉米面粥,粥面上漂两粒红枣,门帘外面有风,掀得布角一抖一抖。
八点半,我骑凤凰往北头去,胡同里的冰还没化,车胎压过去发出细细的响,像咬碎薄薄的糖。
我妈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毛线球在她掌心里一转一转,手背上的青筋像一条条清晰的小路。
她把搪瓷缸推给我,热气从缸口升上来,玻璃起了雾,遮住了窗外的槐树梢。
我用指背擦一擦玻璃,露出一小块清晰的蓝天,心里忽然就亮一亮。
我又掉头往南头去,给婆婆量血压,去助餐点取菜,把菜名记在心里,便于以后自己也上手。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暗号,铃铛叮当一响,就该起身了,这不赖,也不累,关键是“顺”。
两头跑的日子里,我像风箱,一鼓一鼓地喘,又像旧钟表,一步一摆地走。
晚间回家躺在床上,楼下暖气片“咕嘟”响,墙上钟表的秒针“嗒嗒”走,声音都不大,却像一只手按着我的心口轻轻敲打。
我翻身,想着第二天的安排,想着婆婆爱吃的口味和我妈的忌口,想着哪家菜市场今天鱼鲜,哪家蔬菜水灵。
丈夫翻个身,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没有说话,气息平稳,他这个人,不爱多言,心却热。
真正让我生出改变的念头,是一场大雪。
雪下得直,像一层白布,从天上往地上缓缓铺下来,把脚印都抹平了。
我照旧骑车,铃铛冻得发涩,叮当声变哑了,我想到了十七岁那年冬天,从学校骑车回家的路,车把冷得粘手,又想到了那之后每一次的“咋整”。
我到我妈那儿,她在窗边数线头,窗纸上贴着红福字,边角起了毛,却还粘得牢。
她把搪瓷缸塞到我手里,问我瘦了没,眼神里有一小点心疼,我把水喝下去,胃里马上暖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丈夫的短信,短短两行字,说中午他可以去给婆婆做个炖菜,让我不用两头跑。
我盯着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有人给我心里那扇门上了油。
我又在心里叨咕了一句“别死磕”,这一句东北话简简单单,却像把肩上的担子往下卸了一点。
晚上我们把主意摆到桌面上,一件一件摊开,小心又认真。
我们去社区咨询,把两个老人接到同一个单元对门住的可能性,物业的小伙子说可以,还建议我们装个扶手,铺个止滑垫。
助餐点的红马甲志愿者给我们介绍菜单和送餐时间,说如果我们忙,不耽误。
我们当即去看了南头一个老小区,楼道有老式铁栏杆,台阶被脚步磨得发亮,窗台上摆着几盆耐寒的绿萝。
对门儿有两套小屋子,一东一西,阳光各有不同,房子不大,干净利落,我们一看就觉得“顺眼”。
搬家那天,丈夫把工具箱背在肩上,像年轻时的样子,手脚麻利,把别处的架子拆了又装起来,摆在合适的角落。
我拎着小物件,一趟一趟,再把搪瓷缸放在东屋窗台上,把婆婆常用的茶缸摆在西屋的小柜上,两个杯子之间隔着一道走廊,像隔一条温柔的小河。
两位老人刚开始还客气,门口你请我先走,我请你先坐,嘴里都短短几句,眼里却明亮。
过了两天,她们开始互相串门,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家长里短,瓜子皮落进一张旧报纸里,声音“嗒嗒”地掉,很踏实。
铃铛在这里起了大用,成了我们的“时间表”。
每天十一点半,我在楼下按铃,叮当一响,两位老人就把围裙解下来,从各自屋里出来,你看我,我看你,笑容先到,脚步后到。
午饭时间从原来的一点改到十二点,饭菜在助餐点的保温桶里热气腾腾,荤素搭配,咸淡适中,我和丈夫也学着照着做。
丈夫开始学掌勺,第一回土豆炖豆角盐放多了,我们都笑,他自己也笑,笑里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认真。
他第二天跑去问助餐点的大师傅,问火候问配比,师傅说别着急,先把锅里油的“花”养起来,再说其他。
他照着做,手稳了,心也稳了,站在灶台前,像回到了他当年在单位里排班时的样子,按部就班,清清楚楚。
我心里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又在心里嘀咕一句“可不”,这活儿不难,难在一开始肯跨出一步。
我也学着让自己慢下来,不逞能,不抢先,铃响就走,水开就关,像掌灯的人守着灯芯,让火苗不大不小。
两位老人的脾气在日常的细处磨合,像两条细牙的小齿轮咬到一个节拍上。
我妈喜欢拆毛衣把线捺齐再织,婆婆喜欢把菜切成规整的丁,两个人对整齐的偏好是相通的,就像天生的默契。
有一天包饺子,她们就馅儿要不要放芹菜说了两句,声音不高,各自端了碗回屋,过一会儿又出来,仍旧坐在一起把饺子皮一张一张递过去。
“吃啥不是吃”这话从厨房飘出来,轻轻的,就落地了。
我把窗户开一条缝,楼下槐树的香气往屋里钻,像一根线把我们四个人缠在一块。
我们把每周的安排写在一张白纸上贴在冰箱上,周一周三我长陪,周二周四丈夫长陪,周五我去菜市场挑菜,周六丈夫练新菜,周日大家慢慢散步。
我给两位老人各准备了一本小本子,记血压记心情,字不求多,求个心里有数。
偶尔我回想起这些年的节点,像翻相册,照片一张一张过手,手指摩挲到边角,能摸到岁月的毛刺。
七十年代的雪后的早晨,街口的广播喇叭喊人去扫院子,我拿着竹扫帚跟着大人一起,扫出一地干净。
九二年的夏天,供销社门口挂起彩旗,里头的货架换了新木板,玻璃擦得透亮,我给一位外地客人找货,他笑着说“这小姑娘利索”。
九八年的秋天,房改钥匙落到手里,我们提着一袋袋水泥和漆,自己刷墙,自己铺地,累得手发抖,却笑得眼睛眯成线。
零八年的那个热闹夏天,儿子发来消息,电视机里也是消息,全城都亮起来,我站在窗边看烟花在天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像心里那些渐次放开的结。
到了二零一五年,我把工牌摘下来那一刻,觉得像把一段路折成了方方正正的纸片,放进了抽屉,但抽屉门并没锁,上面摆着明天要用的围裙、围巾和铃铛。
我从来不愿意把日子说得太苦,苦也就是一层皮,吹吹风就好了,甜其实也在,藏在搪瓷缸里冒出来的那团白气,藏在凤凰车的铃铛里转出的那一声清脆。
邻里看我们这安排,说“你们这办法,不赖”,我笑笑,心里接一句“别杠上,顺着来”。
丈夫也越做越顺,菜刀放哪瓶油放哪都一清二楚,做事像排班,见缝就插,没留半点火气。
他学会了从助餐点往家里借鉴做法,又根据两位老人的口味加以调整,比如把红烧素鸡里的酱油换成淡一点的,蒜末稍微少放一勺。
他偶尔会在菜市场被人叫一声“小师傅”,他回头笑,肩膀向后一展,手里的菜篮子往上一提,一下子就年轻了几岁。
我妈对他的厨艺予以肯定,婆婆也夸,说“这手路细”,我看着两位老人的眼神,心里就像有人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光。
两位老人常在午后坐在走廊窗边晒太阳,日光沿着她们的肩往下流,围巾的线头都泛着一层暖暖的亮。
她们聊的是小时候的菜园子,是年轻时的自行车,是那条曾经翻新又再次破的巷道,话题全是生活里能拎起来的东西。
我坐在一旁缝扣子,针尖从布上穿过去,又从布上出来,像清清楚楚走过的一条条路。
我把那辆凤凰车靠在走廊的墙边,手指摩挲着车铃的边沿,镀铬上微微有些刮痕,却仍旧亮。
有时候我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一两句“金句”,比如“麻烦是生活的形状”,比如“别怕,眼睛往前看”,说完心里就定。
儿子打电话来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他笑着让我别撑,我也笑,说我有铃铛,也有搪瓷缸,它们提醒我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停。
他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像一阵清风,扫过心里的尘。
社区的红马甲时不时上门看看,替我们换换灯泡,送两份志愿者登记表,让我们有事好找人,我在本子上记下名字和电话,字写得不大,却很认真。
一次社区搞了个小型的助老交流会,我被请去说两句,我说我们不过是把事情往明处摆,给每个人留一口气,给每个日子找一个顺势的角度。
我说“别犯浑,事就成了一半”,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笑了,大家也笑,笑声里有一种同气相求的味道。
春天的时候,槐树开花,香气淡淡的,像一层轻粉撒在空气里。
我把窗帘洗了又挂起,阳光透过布面落在地板上,明明暗暗的像水纹。
搪瓷缸里倒上热水,杯口冒的雾像一条温柔的小河,慢慢把窗台边那道旧划痕盖住。
我妈把线团放回木盒,婆婆从抽屉里拿出老花镜,两个人下楼慢慢走,我和丈夫一前一后,像护着两盏灯。
我在楼下的小店给她们各买了一块小点心,老太太拿着咬一口,咬痕在柔软的面皮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弧,我看着这弧,心里也变软。
夏天的时候,风扇呼呼转,窗外有孩子的笑声,胡同口的小贩叫卖冰镇酸梅汤,声音远远近近,像在一张细密的网里微微晃动。
我给两位老人剪指甲,磨砂条来回打磨,圆角磨得不尖,让她们抓衣服不挂丝,这种细细小小的“活路”,让我觉得人活着的手感就在这里了。
秋天的时候,槐叶落在走廊窗外的台阶上,我们扫一扫,堆在一角,像把日子里散落的碎末码齐。
冬天又来的时候,我在柜子里找出围巾,给她们围上,围巾的毛线贴着颈侧,暖意沿着皮肤慢慢爬。
我心里有时候也会悄悄打鼓,比如担心哪一天谁不舒服,担心夜里哪一家需要人,我便趁着白天把能准备的都准备,把药盒分好,把电话充满电,把钥匙放在固定的挂钩上。
这种准备把焦虑换成了一点稳妥,像给家具拧紧了螺丝。
我也会给自己留点空隙,晚上回到家泡脚,水面漾开一圈圈,不说话,听水声,听窗外风声,再听心里的声,心安了,睡就沉了。
丈夫有时把围裙一解,挂在钩子上,围裙角被灶台的热风一吹,轻轻摆动,他看着我说他手越来越顺,我接一句他心也越来越稳。
我们没有用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把日子摆平,都是靠一件件具体的小事,一次次具体的小让,一点点具体的小耐心。
我常常感到,家不是一个谁赢谁输的“赛场”,而是一个互相体谅的“场地”,大家把脚步放轻一点,把语气放软一点,日子就顺着梁走了。
夜里风起了,我听到走廊那头两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大概是她们拿杯子的手碰在了一处。
我翻身,觉得这声音像一段温柔的合奏。
我会到阳台上看一眼那辆凤凰,铃铛在风里“叮当”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很清,像给此刻的沉默上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第二天清晨,阳光钻进窗缝,落在地板上,我踩上去,脚心暖。
我把搪瓷缸洗得干干净净,放回窗台,看它在阳光里静静呆着,像一位上了年纪却依然挺直的老人。
我抚摸它的蓝边,摸到那处掉瓷,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亲切,像摸到了自己走过的那些小坎儿。
我骑车出去,铃铛响,风从耳边掠过,街上车来车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速度上走,快的慢的,都是走。
我去菜市场买菜,挑了两棵新鲜的娃娃菜,一把香葱,一块嫩豆腐,再拎两根胡萝卜,颜色鲜亮,我心里也跟着亮。
卖菜的小伙学会了用手机收款,我手机里弹出“支付成功”的声音,我听着觉得新奇又自然,像在看自家孩子长个儿,悄悄忙忙,一天一个样。
我回来的时候,楼道里有人搬新柜子,木头的味道像新雨后的土,我和他们搭把手,柜子上了楼,大家笑着说“费心了”,这句客气话里有一种踏实的暖。
午后,我在窗边坐下给自己织一条灰色的围巾,织针在手里“嗒嗒”响,我妈不时伸手摸摸线的粗细,婆婆在一旁数着针,三个人的呼吸都慢下来。
我忽然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感受,叫“安稳”,它不是一口气,是一层层叠出来的厚度。
这样的厚度,是搪瓷缸里的一杯热水,是凤凰铃铛的一声清脆,是丈夫在菜市场被叫一声“小师傅”的笑,是两位老人午后在窗边晒太阳的静,是我夜里端起泡脚盆的水温,是儿子在电话那头的问候,是社区红马甲上门时门铃的一声,是菜市场里豆腐摊的蒸汽,是围裙角被热风吹起的轻。
这每一样都不大,却拼在一起,像一块拼图,拼出我们家的样子。
我知道,今后仍会有新的小难处,像石头缝里钻出的小草,谁也不晓得它何时冒头,但我们已经会认路了,知道如何绕过,如何踩过去不把它踩断。
我也知道,人的心在走过几十年后,会有一种“别杠上”的自觉,能弯就弯一弯,能让就让一让,让出的是路,得着的是宽。
黄昏的时候,厨房里有油盐的香,客厅里有电视机低低的声音,走廊上有两位老人轻轻的脚步,窗外有风把槐树叶吹得轻轻响,我站在门口看这一切,觉得日子就应该这样不紧不慢地往前。
我推开窗,楼下有孩子的笑声,有小贩的叫卖,有自行车的铃声,有老人的咳嗽声,所有的声音都合在一起,像一首平稳的歌。
我又端起搪瓷缸,喝一口热水,水从舌尖到喉头,再到胃里,暖意一路下去,把我整个儿都裹了一遍。
我把缸放回窗台,手指从蓝边划过,手心里还留着那一点温。
我回头看丈夫,他正在厨房里洗菜,手臂上有一点水珠,顺着皮肤往下滑,他转头看我,我们都笑,笑里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样挺好。
楼道里传来“叮当”一声,是凤凰铃铛的声音,被风碰了一下,轻轻响了一下。
这一声像落在我心里,轻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我站了一会儿,把窗帘拉到一边,天色像一锅刚刚关火的汤,静静地,有余温。
我没有再多想什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心里说了一句“别怕,眼睛往前看”。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楼下远近的声音合在一处,像一道细水,缓缓地,稳稳地,从这条胡同的北头流到南头,再从南头流回北头。
我觉得,这样的流动,就是家的模样。
我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足够了。
我把灯关上一盏,又开了一盏,看光在墙上移动,像手轻轻抚过一张柔软的脸。
我相信,明天铃响的时候,我们仍旧各就各位,笑着迎一顿饭,笑着送一段风,笑着让一小步,笑着接一小会儿暖。
我相信,这样的“顺”,是可以一天天延长的。
我把这个相信放在搪瓷缸旁边,像放下一个稳稳的小石头。
风从窗外吹进来,铃铛又“叮当”了一下。
声音小小的,却很清楚。
来源:淡定漂流瓶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