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翻了个身,身下的硬板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是我第三次醒来,口干舌燥,胃里也有些发空。丈夫赵阳出差,我带着孩子回公婆家小住,没想到换了地方,竟有些认床。
夜深了,客厅里那只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我翻了个身,身下的硬板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是我第三次醒来,口干舌燥,胃里也有些发空。丈夫赵阳出差,我带着孩子回公婆家小住,没想到换了地方,竟有些认床。
摸索着开了床头的小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一角。我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儿子,他呼吸均匀,小脸红扑扑的。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公婆家是老式的三居室,我和儿子的房间在最里面。要去厨房,必须经过公婆的两个卧室。
自我嫁给赵阳这八年,公婆就一直是分房睡的。婆婆的房间朝南,带着一个小阳台。公公的房间在北面,又小又暗,堆满了他的各种工具和旧书。
我一直觉得,这便是婚姻走到尽头的模样。没有争吵,没有怨怼,只剩下相敬如冰的客气和互不打扰的默契。他们白天还能搭几句话,一到晚上,就各自回房,像两个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我心里常常为此感到悲哀,也隐隐为自己和赵阳的未来担忧。
走廊里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我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板上,生怕惊醒了两位老人。
经过婆婆房间时,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着。可当我路过公公那间朝北的小屋时,却愣住了。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还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有节奏的“嘶嘶”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公公在做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又像是压抑的喘息。
各种不好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公公身体不好?还是……他有什么瞒着家人的隐疾?我越想越怕,鬼使神差地,我悄悄凑了过去,把眼睛贴在了门缝上。
只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屋里,公公根本不在他自己的床上。他坐在婆婆的床边,而婆婆,我的婆婆李淑芬,正躺在公公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
那微弱的光,来自公公手里一个小小的手电筒,他嘴里叼着电筒,光束正好照在婆婆的小腿上。婆婆的裤腿被挽到了膝盖,露出有些浮肿的脚踝。
公公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总是嵌着黑泥的手,此刻正沾满了药油,极其轻柔、又极有章法地在婆婆的腿上揉捏着。
那“嘶嘶”声,是他因为用力而发出的抽气声。
婆婆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眉头却微微舒展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月光透过小窗,照在公公花白的头发上,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的皱纹滑落。他那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那一刻,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股难以言状的羞愧感从脚底直冲头顶。我以为的冷漠、疏离、搭伙过日子,原来背后藏着这样无声的深情。
我像个小偷一样,仓皇地退回自己的房间,连水都忘了喝。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羞耻。我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揣测,感到无地自容。
引子完
第1章 一碗蛋羹的温度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醒来的。
我睁开眼,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儿子还在睡,我悄悄起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客厅里,婆婆李淑芬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碌。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慢,但精神头看着不错。
“妈,早上好。”我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哎,小微醒啦?”婆婆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疲惫的笑容,“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了。阳阳还在睡?”
“嗯,让他再睡会儿。”我应着,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我的脸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昨晚那幅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让我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
我一直觉得婆婆是个爱唠叨、又有些强势的女人。她总嫌弃公公这儿做得不对,那儿弄得不好。而公公赵建华,则是个闷葫芦,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总是埋头侍弄他的那些花草和旧物件。
他们的相处模式,在我看来,充满了隔阂。
洗漱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小米粥,自家蒸的馒头,还有一碟咸菜。儿子阳阳的那份,是一碗嫩黄的鸡蛋糕,上面还滴了几滴香油。
“妈,您别老是单独给阳阳开小灶,太麻烦了。”我一边帮儿子拉开椅子,一边客气地说。
“小孩子家家的,得吃好点。”婆婆把勺子递给我,“你们年轻人不懂,这蒸蛋羹啊,火候最重要。水多了就稀,水少了就老。”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公公这时也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就啃了起来。
婆婆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你看看你,胡子也不知道刮一下,邋里邋遢的。等会儿街坊邻居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公-公嘴里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又不出门,给谁看。”
“不出门就不能收拾利索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婆婆的声音高了八度。
又是这样。熟悉的争吵模式,熟悉的对话内容。要是在以前,我只会觉得心烦,觉得这个家缺乏温度。可今天,我却听出了点别的味道。
那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一种藏在抱怨下的关心。
我低头喝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我这点道行,在他们几十年的婚姻面前,简直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自以为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其实连皮毛都没摸到。
“爸,您昨晚没睡好吗?”我鼓起勇气,轻声问了一句。
公公啃馒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闪躲:“没,人老了,觉少。”
“就是!”婆婆立刻接上话,“让他早点睡,非要鼓捣他那些破烂玩意儿,大半夜不睡觉,神经兮兮的。”
公公没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公公拿上他的工具箱就要出门。
“干吗去?”婆婆在后面喊。
“老李家的水管坏了,我去给看看。”公公头也不回。
“你那腰受得了吗?一天到晚瞎逞能!”婆婆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有回应。
婆婆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楼道,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和她平时抱怨的叹息截然不同,悠长而柔软,充满了无奈和牵挂。
我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交流,早已融入了这些看似琐碎的抱怨和争执里。那不是感情的消亡,而是换了一种我们年轻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延续。
就像那碗鸡蛋糕,看似平淡无奇,只有用心去调和,才能蒸出恰到好处的温度和嫩滑。
第2章 一通冰冷的电话
下午,我带着阳阳在小区里玩。赵阳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老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音很嘈杂。
“嗯,你那边怎么样了?事情还顺利吗?”我一边看着阳阳在滑梯上爬上爬下,一边问。
“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回。你跟阳阳在爸妈那儿还习惯吧?”
“挺好的。”我回答,语气有些平淡。
“那就好。我这儿还有点事,先挂了啊。”赵阳匆匆说道。
“等一下,”我叫住他,“赵阳,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好好聊聊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小微,我这儿真的很忙。每天开会、见客户,焦头烂额的。等我回去再说,好吗?”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好。”我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却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这就是我和赵阳的现状。他永远在忙,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工作。我们之间的对话,除了孩子,就是一些干巴巴的日常事务。我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他抱着我,跟我说几句贴心话是什么时候了。
我看着不远处和别的小朋友玩得正开心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楚。我努力给孩子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氛围,可我和赵阳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却在一天天变大。
我一直以为,是生活磨平了我们的激情。可昨晚看到公婆那一幕后,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根本就没学会,该如何去爱。
我的内心独白开始翻涌:林微啊林微,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公婆的婚姻?你自己的婚姻,才是一座看似华丽、实则摇摇欲坠的房子。你和赵阳之间,连争吵都懒得吵了,这不比分房睡更可怕吗?
回到家,婆婆正在阳台上收拾公公种的那些花草。
“妈,我来吧。”我走过去说。
“不用不用,我活动活动筋骨。”婆婆摆摆手,她小心地用一块湿布擦拭着君子兰的叶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皮肤。
“这盆君子兰,是你爸二十年前从厂里的花圃里移栽回来的。那时候才两片小叶子,你看现在,长得多好。”婆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
我看着那盆油光锃亮的君子兰,又看了看婆婆被岁月侵蚀的双手,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也许,真正的感情,就像养花。需要日复一日的浇水、施肥、擦拭灰尘,过程枯燥而漫长,但只要用心,它总会开出最美的花。
而我和赵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给我们的“花”浇水了。
(切换至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电话的另一端,赵阳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灯能照进他心里。
他不是不想和林微好好聊天。只是他不知道该聊什么。项目上的压力,同事间的竞争,客户的刁难,这些事,跟她说了,她也未必懂,只会增加她的烦恼。
他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给妻儿一个安稳的港湾。他努力赚钱,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这个家。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林微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他想念刚结婚时,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他以为林微会懂,就像他母亲懂他父亲一样。
他父亲赵建华一辈子没对母亲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可母亲知道,父亲心里有她。赵阳也以为,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林微都看在眼里。
他掐灭了烟,拿起手机,想给林微回个电话,解释一下。可翻开通话记录,看到那个简短的通话时长,他又犹豫了。
算了,等回去再说吧。他想。他不知道,有些裂痕,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算了”和“等下次”中,被撕扯得越来越大的。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晚上,我给儿子讲完故事,哄他睡着。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听着窗外的风声,感觉格外孤独。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赵阳的聊天框。向上翻了翻,最近的记录,全都是“我到了”“我上车了”“你和孩子吃饭没”这样干瘪的句子。
我们,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忽然想起了公公婆婆。他们分房睡,是因为公公鼾声如雷,婆婆神经衰弱。那是一种为了让对方睡得更好的体谅。而我和赵阳同床共枕,却背对背,各自想着心事。
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孤独?
第3章 一把旧的木梳
第二天,雨下个不停。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潮湿。阳阳不能出去玩,在屋里待得有些烦躁。
婆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吃过午饭,她把我拉到她的房间,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小微,你看这个。”她一层层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梳。
梳齿已经磨损得有些参差不齐,梳背上雕刻的花纹也模糊了,但依然能看出,那是一对鸳鸯。
“这是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他亲手给我做的。”婆婆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回忆的光。
我的内心独白又开始了:一把破旧的梳子,有什么好看的?可看着婆婆珍视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我缺少的,或许就是这种能把一件普通物品看作珍宝的心情。
“那时候穷,买不起什么像样的首饰。你爸当时在厂里学木工,就偷偷用人家不要的桃木边角料,给我做了这把梳子。为这事,还被车间主任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呢。”
婆婆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梳背上的花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他说,桃木能辟邪。还说,送梳子,就是想和我一辈子‘结发’,白头到老。”
我愣住了。我从来不知道,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公公,年轻时竟也如此浪漫。
“妈,那……你们现在为什么……”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婆婆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很温和,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
“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她叹了口气,把梳子重新包好,“你爸打呼噜的声音,跟打雷一样。我呢,神经衰弱,沾枕头就醒。年轻时还能忍,现在不行了,一晚上被他吵醒七八次,第二天头疼得像要炸开。”
她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他腿脚也不好,一到阴雨天就疼。我就让他去北屋睡,那屋有暖气片,冬天暖和。我这屋朝南,夏天凉快。”
“一开始,他不愿意,说哪有夫妻分房睡的道理。我跟他吵了好几次,他才搬过去。其实啊,分不分房,心在一起,就行了。要是心不在一起,天天睡一张床上,那才叫煎熬。”
婆婆的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原来,我看到的“相敬如冰”,是“相濡以沫”。我以为的“感情破裂”,是“彼此成全”。
他们的爱,没有因为分房而减少,反而因为这种体谅,变得更加厚重。
“你爸那个人,嘴笨,不会说话。但他心里有数。”婆婆把包好的梳子放回箱底,锁好,“他知道我腿不好,一到晚上就肿。他偷偷去跟老中医请教了按摩的手法,每天晚上等我睡着了,就过来给我按半个钟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说到这,婆婆的眼圈红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为自己的浅薄和武断感到羞愧。
原来,我一直羡慕的那些朋友圈里晒鲜花、晒礼物的爱情,和眼前这种沉默的、浸润在岁月里的感情相比,是那么的轻飘飘。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我的心里,却仿佛被阳光照亮了。
我明白了,婚姻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愿意为对方着想,愿意为对方付出的心。
第4章 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下午雨停了,空气格外清新。
隔壁单元的王大爷找上门来,手里拎着一台老式的红灯牌收音机。
“建华,老哥,你给看看,我这宝贝疙瘩,不响了。”王大爷一脸焦急。
公公正在擦拭他的那些工具,闻言抬起头,接过收音机,颠了颠,又凑到耳边晃了晃。
“估计是里面的电子管坏了。”公公皱着眉说。
“可不是嘛!我问了好几家修理铺,都说没这种老零件了,让我直接扔了换个新的。可这收音机跟了我快四十年了,有感情了啊!”王大爷一脸惋惜。
“扔了干啥,我给你看看。”公公说着,就把收音机抱到了他的工作台上。
那张工作台,就在他那间朝北的小卧室里。我第一次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光线确实不好,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满了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工具,锤子、扳手、螺丝刀,都擦得锃亮。桌子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螺丝、钉子、电阻、电容。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松香混合的味道。这味道,不好闻,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公公戴上老花镜,拿起一把小螺丝刀,开始拆卸收音机的后盖。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非常稳,非常准。
我就站在旁边看着,阳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爷爷,这是什么呀?”阳阳指着一个像小灯泡一样的东西问。
“这个啊,叫电子管。收音机能发出声音,就靠它。”公公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很有耐心地给孙子解释。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公公就像一个在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坏掉的电子管,然后从他的一个“百宝箱”里,翻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个“百宝箱”,是一个旧月饼盒,里面用小格子分门别类地装着他从各种废旧电器上拆下来的零件。
“爸,您还留着这些东西啊?”我忍不住问。
“留着呗,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公公头也不抬地说,“东西跟人一样,不能说老了、旧了,就没用了。只要用心,总能让它再发光发热。”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光。那是一种对手艺的执着,对旧物的珍视。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工作。我是一名公司的行政主管,每天处理着琐碎的事务,写着千篇一律的报告。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价值,只是在混日子。
可是看着公公,我忽然觉得,任何一份工作,只要你认真对待,都能找到自己的尊严。
这是一种“匠心精神”。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只为那份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坚守。
终于,公公把新的电子管换了上去。他插上电源,轻轻旋转调频旋钮。
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声音清晰而洪亮,仿佛穿越了四十年的时光。
王大爷激动得一把抓住公公的手:“建华,你真是神了!太谢谢你了!”
“谢啥,举手之劳。”公公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了孩子般得意的笑容。
那一刻,我觉得他一点都不木讷,不古板。他只是把自己的热情,都倾注在了这些他热爱的事情上。
晚上,赵阳回来了。他看起来比电话里更加疲惫。
他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扔,就陷进了沙发里。
“回来了。”我给他倒了杯水。
“嗯。”他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5章 一场压抑的争吵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
赵阳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婆婆关切地问。
“没有,妈,就是有点累。”赵阳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心。
“累也得吃饭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婆婆又开始唠叨。
我看着赵阳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晚饭后,公婆照例一个看电视,一个回房。我收拾完厨房,走进卧室,看到赵阳正躺在床上看手机。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试探着开口:“赵阳,我们谈谈吧。”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谈什么?”
“谈谈我们。”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觉得,我们之间出问题了。”
“能出什么问题?”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语气有些不耐烦,“小微,我刚出差回来,真的很累。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清静?”我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你清静了多久了?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你除了跟我说工作、说孩子,还会说什么?”
“那我该说什么?说我今天又被老板骂了?还是说项目差点黄了?跟你说这些,除了让你跟着担心,还有什么用?”赵阳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有用!至少让我知道,你在经历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我吼了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局外人?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你每天在家,上上班,带带孩子,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不知足?赵阳,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是名牌包?还是大房子?我要的,只是你的关心,你的陪伴!你懂不懂?”
“我不懂!”赵阳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我只知道,我要是不拼命,下个月的房贷谁来还?阳阳的兴趣班费用谁来交?你爸妈我爸妈生病了谁来出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彻底崩溃了,眼泪决堤而下,“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要像你爸妈一样?分房睡,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像两个合租的室友一样,过一辈子?”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惊呆了。我怎么会把对公-婆的误解,当成攻击赵阳的武器?
赵阳也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你说什么?你说我爸妈?”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林微,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他们的。他们一辈子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慌乱地想解释,却发现语言是那么苍白。
“你就是那个意思!”赵阳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觉得他们不幸福,你觉得我们也会不幸福。林微,你太自私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他摔门而出,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被巨大的悔恨和悲伤淹没。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我把自己的焦虑和不满,投射到了公婆身上。又把对公婆的错误认知,变成了伤害自己婚姻的利器。
我听见客厅里传来赵阳和他父亲压低声音的交谈,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这个家,被我亲手搅得一团糟。
第6章 一次无声的开解
(切换至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赵阳冲出卧室,一头撞见端着水杯出来的父亲赵建华。
“怎么了?跟小微吵架了?”赵建华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沉声问道。
“爸……”赵阳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厨房里的李淑芬也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一脸担忧。赵建华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房。李淑芬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厨房门,但耳朵却紧紧贴在门上。
赵建华没说什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二锅头和两个小杯子,在赵阳对面坐下。
他给自己和儿子各倒了一杯。
“喝点?”
赵阳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烫出了他的眼泪。
“爸,我……我是不是很失败?”赵阳低着头,声音嘶哑。
赵建华沉默地又给他满上一杯。他自己也抿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你妈……腿脚不好,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赵建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到晚上,就又酸又胀,睡不着觉。”
赵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父亲。这些事,他从来不知道。
“我打呼噜,声音大。她睡眠浅。我俩睡一块儿,谁也别想睡好。”赵建华看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悠远,“所以,才分开睡的。她睡得好,第二天精神就好。我给她按按腿,她能舒服点,我也安心。”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儿子,目光锐利而温和。
“小微是个好孩子。她只是……想得太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说的那些话,不是针对我和你妈,是她心里害怕。”
赵阳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林微是在指责他的父母,是在嫌弃他,原来……她是害怕。
“夫妻过日子,就像我修那些老家伙事儿。”赵建华拿起桌上那台修好的收音机,轻轻抚摸着,“时间长了,总会有零件老化,会有接触不良。你不能因为它有点毛病,就直接扔了。”
“你得静下心来,找到问题在哪儿。是该上点油了,还是该紧紧螺丝,或者是……换个方式,让它接着响。”
“你和小微之间,不是不响了,是调频没对上。你觉得你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她觉得,她站在雨里,而你却没给她撑伞。”
赵建华的话,像一把锤子,不重,却一下下敲在赵阳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他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可他忘了,林微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无坚不摧的丈夫,而是一个能和她一起扛起生活的伴侣。
“爸,我……”赵阳说不出话来。
“去吧。”赵建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跟她好好说说。别学我,嘴笨,一辈子了,好多话都闷在心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
赵阳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这个在他眼里一直沉默如山的男人,今晚,却给了他最深刻的开解。
他转身,走向卧室。
卧室门后,林微早已泪流满面。她把公公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听了进去。
原来,她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被那个不善言辞的老人,看得一清二楚。
第7章 一次笨拙的靠近
我靠在门后,浑身都在发抖。
门外的谈话声停了,我听见赵阳的脚步声,正在朝门口走来。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是该道歉?还是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赵阳推门进来,看到满脸泪痕的我,他也愣住了。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对视着,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眼里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笨拙的无措。
最终,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不再是敷衍的、礼节性的拥抱。很紧,很有力,带着一丝颤抖。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混杂着烟草和风尘的味道,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别哭了。”他用粗糙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是我不好。”
我摇着头,泣不成声。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说爸妈……也不该……”
“我都知道。”他打断我,声音沙哑,“小微,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我用力地点头。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有时候,一个拥抱,一句承诺,胜过千言万语。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他跟我说了这次出差遇到的困难,说了他对未来的规划和焦虑。我跟他说了我看到公公给婆婆按腿时的震撼,说了我对我们婚姻的恐惧。
我们像两个把贝壳敲开,露出最柔软内里的寄居蟹,坦诚地分享着彼此的脆弱和不安。
我这才知道,他不是不爱我了,他只是用了一种我认为是疏远的方式,在爱着这个家。而我,也不是不理解他,我只是被自己的不安全感蒙蔽了双眼。
夜深了,我靠在他的臂弯里,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终于明白,婚姻真正的样子,不是永远激情四射,也不是永远风平浪静。它更像是一条需要两个人共同航行的小船,时而会遇到风浪,时而会偏离航道。
重要的是,在迷航的时候,我们懂得如何校准方向,如何握紧对方的手,一起划向那个叫“家”的港湾。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备回家了。
临走时,婆婆往我的包里塞了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路上吃,别饿着。”她拍拍我的手,眼神温和。
公公站在一边,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但他把阳阳举得高高的,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车子开出小区,我回头望去。公婆并肩站在一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他们没有挥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远去。
我忽然觉得,那背影,一点都不孤单。
我转过头,看到赵阳正专注地开着车。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我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
我曾经以为,我撞见的那一幕,让我羞愧。但现在我明白,那份羞愧,是一份礼物。它让我看清了爱情最朴素、也最坚韧的模样,也让我有机会,重新审视和修复自己的婚姻。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和赵阳,也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爱,不是永不分离,而是在分离的时刻,依然心系彼此。不是同床异梦,而是在各自的房间里,依然能为对方留一盏灯。
它是不动声色的体谅,是笨拙无言的靠近,是浸润在柴米油盐里,那份最深沉、最长久的守护。
来源:乘风破浪的雪碧5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