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靖安侯府的朱漆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溅起的泥水混着今日的冷雨,打湿了我洗得发白的裙角。
「砰!」
靖安侯府的朱漆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溅起的泥水混着今日的冷雨,打湿了我洗得发白的裙角。
门内是喧天的鼓乐,门外是我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今日,是靖安侯萧远策大婚的日子。新娘是太傅家的千金,白月柔。
可三个月前,在十万大山的瘴气林里,他拉着我的手,明明说要娶的人是我。
“云姑娘,求你,救救我们侯爷!”
家丁冰冷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拽回。我抬起头,看见萧远策一身喜袍,丰神俊朗,正扶着他那娇滴滴的新娘子走下台阶。
他看见了我,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眼中的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厌恶和不耐。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声音冷得像冰,“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他身旁的白月柔穿着凤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她柔柔弱弱地靠在萧远策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我:“策哥哥,这位就是云姑娘吗?是我们侯府对不住她,你可千万别凶她。”
多会说话啊。一句“我们侯府”,就将我划得干干净净。
萧远策果然心疼了,他将白月柔搂得更紧,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冰冷:“云未曦,你救我一命,我侯府不是没报答你。这里是一千两银票,足够你在京城买个宅子安身立命。拿着钱,立刻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张银票轻飘飘地砸在我脚下,被雨水迅速浸湿。
周围的宾客发出窃窃的嘲笑。
“这就是那个山里来的野丫头?居然还想嫁进侯府?”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侯爷和白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算个什么东西?”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千里迢迢从山里出来,不是为了一千两银子。我只是想问问他,那些在山洞里相互依偎、许诺未来的日夜,难道都是假的吗?
“萧远策,”我声音发颤,“我不要你的钱。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还算数?”
萧远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立刻被决绝所代替。
“胡言乱语!我何曾对你许诺过什么?你不过是个粗鄙的采药女,月柔才是我的妻,你这种山野妖女,不配入我侯府大门!”
山野妖女……
这四个字像四把尖刀,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当初他身中奇毒,浑身溃烂,被家族抛弃在山中等死,是我,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用我云家祖传的秘法,甚至不惜以我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时候,他虚弱地躺在我怀里,说我是天上的仙女,是他的救命恩人,此生非我不娶。
原来,男人的誓言,真的可以廉价到这种地步。
“策哥哥,你别生气了,”白月柔适时地端起一杯茶,柔声劝道,“云姑娘也是一时想不开,我代你敬她一杯,就当是……赔罪了。”
她说着,端着茶杯向我走来。我木然地站着,没有动。
就在她靠近我的瞬间,她的手腕突然一歪,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我的胸口!
“啊——”
我还没来得及痛呼,白月柔自己却先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手中的茶杯也应声摔碎。
“月柔!”
萧远策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摇摇欲坠的白月柔紧紧抱在怀里。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转过头,用那双曾满含深情的眸子,怒视着我。
“毒妇!你竟敢当众伤害月柔!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我愣住了,胸口的烫伤火辣辣地疼,可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什么都没做。
是她自己泼过来的。
是她自己假装摔倒的。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曾深爱过的男人,都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凶犯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还敢狡辩!”萧远策怒不可遏,“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给我打出去!狠狠地打!让她知道我靖安侯府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冲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冰冷的棍棒一下下落在我的背上、腿上,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我拼命地回头,想再看一眼那个男人。
我看到他正温柔地为白月柔擦拭着手上根本不存在的伤口,满眼都是心疼。
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也彻底碎了。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笑话。
我被扔在侯府外的长街上,冰冷的雨水混着我嘴里涌出的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开一抹凄厉的红。
骨头仿佛断了,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但我感觉不到疼了。
心死了,身上再痛,又算得了什么。
我趴在泥水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看着门上那刺眼的“囍”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和雨水、血水混在一起。
我云家血脉,生来便与众不同。祖辈曾说,我族之血,可救人,亦可杀人。一念为医,一念为巫。心存善念,血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心生怨恨,血便是言出法随的诅咒。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可今天,就在此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正随着我心底那滔天的恨意,从血脉深处觉醒。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残破的身躯,遥遥对着那座富丽堂皇却肮脏不堪的侯府。
我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一切的魔力,清晰地回荡在雨幕之中。
“萧远策,你今日弃我如敝履,视我如草芥,以怨报德,狼心狗肺!”
“我云未曦,以我之血,在此立誓!”
“我咒你靖安侯府——”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从你这一代起,三代无子,血脉断绝!”
说完这句话,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夜。
靖安侯府,新房。
龙凤红烛噼啪作响,映得满室旖旎。
萧远策喝退了下人,带着几分醉意,转身走向他的新婚妻子。
白月柔面带娇羞,坐在床边,一双美目含情脉脉。
“侯爷……”
萧远策心中一荡,白天的那个小插曲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一个山野村姑而已,打发了便是,哪有眼前的美人重要。
他俯下身,正要亲吻那娇艳的红唇。
可就在此时,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他小腹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股刚刚燃起的欲望之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他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侯爷,怎么了?”白月柔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萧远策强笑一声,试图再次鼓动。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都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丝最原始的冲动都感觉不到。反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下身传来,让他瞬间冷汗涔涔。
“啊!”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床边。
“侯爷!您怎么了!”白月柔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我……我……”萧远策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截枯木,完全失去了属于一个男人该有的能力。
与此同时,白月柔也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蜷缩起来。
“好痛……我的肚子……像有刀在绞……”
新婚之夜,本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靖安侯府的新房里,却只有一对新人痛苦的呻吟。
府医被连夜叫来,诊了半天脉,却只说二人气血两虚,并无大碍。
可那种诡异的疼痛和无能为力,却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住了他们。
萧远策躺在床上,冷汗浸湿了喜被,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和她那句怨毒无比的诅咒。
——“我咒你靖安侯府,从你这一代起,三代无子,血脉断绝!”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的胡言乱语!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试图将那张苍白而决绝的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我是被人从冰冷的雨水中救起来的。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华贵的马车里,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伤口也都被细心处理过。
“姑娘,你醒了?”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面容俊朗,气质儒雅,正含笑看着我。
“是你救了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你伤得很重。”男子按住我,“我乃镇北王,奉旨回京。路过长街,见你晕倒在地,便将你救起。姑娘是何人?为何会遭此毒手?”
镇北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那个战功赫赫却闲云野鹤的王爷?
我自嘲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虚弱地道了声谢。
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不过是让他人多一个笑柄。
镇北王见我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将我安置在他城郊的一处别院,请了最好的大夫为我医治。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心却已经死了。
我以为我会在那别院里了此残生,可没想到,一次意外,却让我的人生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别院里一个老管家突发急症,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断言其熬不过半个时辰。
我看着那老管家痛苦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出手了。
我只用了三根银针,便止住了他的抽搐。又开了一副山里最常见的草药方子,让他服下。
半个时辰后,老管家悠悠转醒,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这件事惊动了镇北王。
他亲自来找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云姑娘,你竟有如此高超的医术?”
我淡淡道:“家传的一些小伎俩罢了。”
镇北王却不这么认为,他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自那天起,他便时常将一些京中权贵们遇到的疑难杂症的病例拿来与我探讨。
而我,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病症所在,并给出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渐渐地,京城里开始流传一个消息:镇北王府中,住着一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女神医。
我的名声,就这样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传开了。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却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
萧远策和白月柔的“怪病”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们遍请京城名医,甚至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却没一个人能看出个所以然。
所有人都说他们身体康健,可偏偏就是无法圆房。
这对于一个新婚的侯爷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一开始,萧远策还死不承认,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侯府里下人间的窃窃私语,外面宾客们的探寻眼神,都像一根根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而白月柔,也从最初的娇羞可人,变得日益憔悴和怨怼。
一个无法为侯府开枝散叶的女人,即便家世再好,地位也岌岌可危。
终于,在又一个失败的夜晚之后,萧远策彻底爆发了。
他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汤药,赤红着双眼对白月柔嘶吼:“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羞辱她,怎么会惹来这种邪门的事情!”
白月柔又惊又委屈,哭着喊道:“策哥哥,你怎么能怪我?分明是那个妖女心术不正,对我们下了诅咒!有本事你去找她解咒啊!对着我发火算什么男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萧远策一拳砸在柱子上,“我派人去找了,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
夫妻俩的争吵,惊动了侯府的老太君。
萧老太君,萧远策的母亲,一个将家族门楣看得比天还重的老妇人。
当她从儿子口中得知了那句“三代无子,血脉断绝”的诅咒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妖言惑众!”她重重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我萧家乃开国功臣,百年望族,岂容一个山野村姑在此撒野!”
她看着自己无能狂怒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策儿,你记住,对付这种妖邪之物,求饶是没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只要她死了,所谓的诅咒,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老太君的话,像一剂毒药,注入了萧远策本就焦躁不安的心。
他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有了消息。
“回侯爷,查到了,那云未曦……如今正在镇北王府上。”
“镇北王?”萧远策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他弃之如敝履的山野丫头,竟然会和权倾朝野的镇北王扯上关系。
老太君听后,却是冷笑一声:“哼,攀上高枝了?那又如何?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王爷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只要我们做得干净点,镇北王府还能为了一个野丫头,与我靖安侯府为敌不成?”
她招来府中最得力的死士,下了绝杀令。
“去,潜入王府,杀了那个妖女。记住,做得像个意外。”
月黑风高。
我正在灯下研究一本古医书,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几个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别院。
他们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然而,就在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刚刚翻上我的屋顶,准备破窗而入时,脚下的一片瓦片却“咔嚓”一声,毫无征兆地碎了。
他一个趔趄,整个人从屋顶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脑袋正好撞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当场就见了阎王。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从暗处冲出来。
“大哥!”
他们刚想上前查看,其中一人却被脚下的青苔滑倒,手中的钢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噗嗤”一声,精准地插进了另一个同伴的胸口。
转眼间,一死一重伤。
剩下的人都吓傻了,他们哪里见过这么邪门的事情?
这院子,简直就像有鬼!
他们不敢再停留,抬起重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别院。
第二日,镇北王看着院子里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和那滩诡异的血迹,眉头紧锁。
“王爷,昨夜有刺客。”护卫禀报道。
镇北王看向我,我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昨夜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加派了双倍的护卫。
靖安侯府。
萧老太君听着死士惊魂未定的汇报,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杀不了!”
萧远策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呢?
那个女人的诅咒,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彻夜彻夜地做噩梦,梦里全是云未曦浑身是血,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一遍遍地问:“萧远策,你的心,不会痛吗?”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
他痛!他怎么会不痛!
他的身体在痛,他的尊严在痛,他对未来的恐惧更让他痛不欲生!
而我,在镇北王府的日子却越发风生水起。
镇北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带我出入一些高官显贵的府邸,为他们诊治。
我凭借着云家传承的医术,治好了吏部尚书多年的偏头痛,缓解了长公主的风湿顽疾,甚至还将一位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元老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云神医”的名号,在京城上流社会彻底打响。
无数人捧着重金和珍宝前来求医,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我从一个被人鄙夷的山野丫头,一跃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座上宾。
萧远策和老太君第二次派出的杀手,下场比第一次更惨。
他们还没靠近别院,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一群喝醉酒的禁军。双方起了冲突,杀手们被当场打断了腿,扭送到了京兆府大牢。
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让整个靖安侯府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萧老太君终于坐不住了。
她换上一身素服,亲自带着厚礼,来到了镇北王府。
镇北王以“云姑娘身体不适,不见外客”为由,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老太君在王府门口站了整整一个时辰,连我的面都没见到,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次闭门羹,让靖安侯府彻底成了京城的笑柄。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得罪了一位不该得罪的人物。
萧远策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不仅要面对自己身体上的顽疾,还要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和家族长老们的质问。
“远策,你成婚都快半年了,怎么月柔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侯爷,开枝散叶,乃是头等大事啊!”
“再这样下去,这靖安侯的爵位,恐怕……”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得萧远策体无完肤。
他开始后悔了。
他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说那些绝情的话,如果他没有命人将她打出去,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甚至派人去打听我的喜好,送来了无数珍贵的珠宝、绸缎和补品,都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对于一个死过一次心的人来说,这些迟来的讨好,只显得可笑。
就在萧远策和整个侯府都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惊雷,在等着他们。
镇北王的书房里。
他将一份卷宗递到我面前,神情严肃。
“未曦,你看。”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叫我的名字。
我接过卷宗,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详细记录了一桩旧案。
三个月前,靖安侯萧远策在边境巡查时,并非意外中了瘴气之毒,而是遭人蓄意投毒。
下毒之人,手法极其隐秘,用的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西域奇毒。这种毒,不会立刻致命,但会让人身体日益衰弱,最后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而策划这起投毒案的幕后主使,赫然指向了——太傅府,白月柔的家族!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镇北王沉声道:“太傅府野心勃勃,一直想与皇家联姻。他们原本的目标,是让你救不活萧远策,然后将白月柔许配给更有权势的三皇子。你的出现,救了萧远策,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所以……”我喃喃道,“白月柔嫁给萧远策,不过是他们计划失败后的权宜之计?”
“没错。”镇北王点头,“太傅府不能让一个知道他们秘密的人活在世上,更不能让靖安侯府查出真相。所以,让白月柔嫁过去,是最好的监视和控制。”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萧远策为了一个处心积虑要害死他的女人,抛弃了用性命救了他的我。
他将仇人奉为至宝,却将恩人视作蛇蝎。
他这辈子,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镇北王看着我苍白的脸色,轻声安慰道:“此事,我会处理。你……”
“不。”我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王爷,这件事,请交给我。”
萧远策的愚蠢,应该让他自己亲眼看到。
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应该由我亲手来摧毁。
这天,我派人给靖安侯府送去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想解咒,今夜三更,萧远策独自一人,到城西破庙。
萧远策收到信,又惊又喜。
他毫不怀疑信的真伪,因为除了云未曦,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联系他。
他觉得,这是云未曦在向他服软。
他甚至得意地想,女人嘛,闹闹脾气就够了,终究还是忘不了他。只要他到时候再说几句好话,许诺给她一个贵妾的位置,不怕她不乖乖解开诅咒。
带着这种可笑的自信,他深夜独自一人,来到了城西破庙。
破庙里,烛火摇曳。
我一身素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佛像前。
“未曦……”萧远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缓缓转过身,几个月不见,他憔悴了许多,但眉宇间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却丝毫未减。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走上前,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萧侯爷,别来无恙。”我声音疏离,听不出一丝情绪。
萧远策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自以为是的温和:“未曦,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信谗言,误会了你。只要你肯解开侯府的诅咒,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平妻,地位仅次于月柔。”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忽然觉得很想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用他那套自以为是的恩赐来收买我。
“平妻?”我轻笑出声,“萧侯爷的恩典,未曦可受不起。”
“那你想要什么?”萧远策的耐心有些耗尽,“黄金?宅邸?还是……”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打断他,目光直直地刺向他,“我想要的,是你靖安侯府,为你做的蠢事,付出代价。”
“你什么意思?”萧远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捡起。
“你自己看。”
萧远策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
那信上,是白月柔写给她父亲的亲笔信,里面详细描述了他们如何设计毒害他,以及嫁入侯府后如何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不会发现真相。
“不……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的!”萧远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伪造?”我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破庙的后门被推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萧侯爷,可还认得此人?”
萧远策定睛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你是……太傅府的管家,李忠?”
这个李忠,正是当初奉命去西域购买奇毒的人。
李忠一看到萧远策,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地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毒害您的一切,都是太傅和小姐指使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人证物证俱在。
萧远策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我待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害我……”
巨大的真相,像一座山,瞬间压垮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认知。
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竟是一条要置他于死地的毒蛇。
他深信不疑的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他,为了这场骗局,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真心待他,甚至用命救了他的女人。
“噗——”
一口鲜血从萧远策口中喷出,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萧远策,现在,你还觉得你的侯府,冤枉吗?”
他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和悔恨。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他是个天底下最愚蠢的傻瓜!
我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走出了破庙。
身后,传来他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那声音,听起来,真是悦耳。
真相的冲击,让萧远策大病一场。
当他拖着病体回到侯府,将那封信和李忠的供词摔在白月柔和老太君面前时,整个靖安侯府都炸了锅。
白月柔抵死不认,哭得梨花带雨,说是我伪造证据,故意陷害她。
可萧远策这一次,没有再信她。
那封信的笔迹,他认得。更何况,还有李忠这个活生生的人证。
他将白月柔软禁了起来,派人去太傅府对质。
太傅府自然是矢口否认,反咬一口,说靖安侯府血口喷人。
两家彻底撕破了脸,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却像是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这场狗咬狗的大戏。
时间,就这么在鸡飞狗跳中又过了半年。
转眼,距离我发下诅咒,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里,靖安侯府别说添丁,就连府里养的母鸡,都没再下一个蛋。
绝后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整个家族蔓延。
萧远策的几个叔伯兄弟,也开始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地暗示,该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香火了。
这对心高气傲的萧老太君来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的羞辱。
她的儿子,堂堂靖安侯,竟然要靠别人家的孩子来延续血脉?
这要是传出去,她萧家的脸面往哪搁!
在无尽的恐慌和偏执中,老太君的心理彻底扭曲了。
她越来越坚信,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这个“妖女”身上。
只要我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一个更加疯狂和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找来一个江湖术士,在府中大肆宣扬,说侯府是被妖邪缠身,必须用妖女之血祭天,方可破解。
矛头,直指我。
舆论被煽动起来,京中开始流传我是不祥之人的谣言。
然后,她买通了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迷药。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一个高高的木台之上,手脚被粗大的铁链锁住,身下是堆积如山的干柴。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举着火把,用一种既恐惧又兴奋的眼神看着我,嘴里高喊着:
“烧死妖女!烧死妖女!”
萧老太君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一身锦衣华服,满脸狰狞的得意。
“云未曦,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今天,我老婆子就要替天行道,将你烧成灰烬,以正我侯府视听!”
我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心中平静无波。
愚昧的人,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无能,归咎于鬼神。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点火!”
随着老太君一声令下,几个家丁举着火把,狞笑着走向柴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惊雷般炸响。
“住手!”
“禁卫军在此!谁敢放肆!”
人群被强行分开一条道路,镇北王一身玄甲,面沉似水,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禁卫军,风驰电掣般赶到。
“镇……镇北王?”萧老太君脸色一变,“您这是何意?此乃我靖安侯府的家事……”
“家事?”镇北王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白景明,结党营私,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其女白月柔,蛇蝎心肠,协同作案,罪无可赦!即刻起,查抄太傅府,白氏一族,尽数打入天牢,秋后问斩!靖安侯萧远策,识人不明,治家不严,险些酿成大祸,着,革去爵位,贬为庶人!钦此!”
圣旨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给震懵了。
萧老太-君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太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问问你的好儿媳。”
镇北王一挥手,几个禁卫军压着一个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上来。
正是白月柔。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太傅千金的娇贵模样,活像一个疯婆子。
她看到被绑在火刑架上的我,又看到台下的萧远策,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萧远策!你这个天底下最蠢的男人!你现在知道了吧?当初要杀你的人是我!救你的人是她!你却把我当成宝,把她当成草!你活该!你活该断子绝孙!哈哈哈哈!”
在铁一般的证据和白月柔癫狂的自白面前,所有的谎言和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人群哗然。
真相,原来是如此的不堪。
所有看向我的目光,从鄙夷和恐惧,变成了同情和愧疚。
而萧远策,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看着疯癫的白月柔,又看看火刑架上脸色苍白却眼神清冷的我,过去一年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的哀求,他的冷漠。
我的辩解,他的不信。
我的诅咒,他的报应。
原来,从头到尾,错的人都是他。
他辜负了唯一爱他的人,又错信了唯一害他的人。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朝着火刑架的方向,拼命地爬了过来,额头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磕得鲜血淋漓。
“曦儿……曦儿!”
他终于爬到了我的面前,仰起那张涕泪交加、悔恨欲绝的脸。
“我错了……曦儿,我真的错了……”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嚎啕大哭。
“求你,收回诅咒,救救侯府,救救我!我把侯府给你,把爵位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磕头如捣蒜,声音嘶哑,卑微到了尘埃里。
一年前,他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说我不配进他侯府的大门。
一年后,他却跪在我的脚下,求我拯救他的家族。
何其可悲。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心死了,就不会再痛。
血冷了,就不会再热。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晚了。”
“萧远策,从你命人将我乱棍打出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晚了。”
“你的血脉,不配延续。”
我的话,像最终的审判,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故事的结局,没有任何意外。
白月柔及其家族被满门抄斩,为他们的野心付出了代价。
萧老太君听闻噩耗,气急攻心,当场中风,瘫痪在床,后半生只能在无尽的悔恨和病痛中度过。
萧远策被剥夺了爵位,贬为庶人。昔日风光无限的靖安侯府,由一个远房旁支继承,彻底与他无关。
他没有死,但比死更难受。
他活在世人的嘲笑和自己的悔恨中,终日以酒为伴,孤独终老。据说,他时常一个人跑到城西的破庙,一坐就是一天,对着空无一人的佛像,喃喃自语。
而我,云未曦,在尘埃落定之后,被当今圣上亲自召见。
他感念我揭发太傅府阴谋,又惊叹于我的绝世医术,特册封我为“圣医女官”,享二品诰命,准许我开设医馆,悬壶济世。
我的医馆开遍大江南北,救人无数,成了天下百姓口中传颂的活菩萨。
镇北王……他成了我医馆的常客,只是他从不看病,每次来,都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帮我整理药材。
那一天,京城阳光正好,他站在金色的光晕里,看着我,笑得温柔。
“未曦,你看,这世间,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更值得你拥有的东西。”
我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
我再也没有回头看那个让我心死的男人一眼。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而辉煌的篇章。
至于那断子绝孙的诅咒?
或许从一开始,咒住靖安侯府的,就不是我的血,而是他们自己那颗肮脏、傲慢、愚蠢的心。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