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登基后送我入青楼,后来他接我回宫,奴才:娘娘早赎身嫁人了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3 09:41 1

摘要:丫鬟撩开纱帘时,江悦心还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呆呆地望着满屋子艳俗的红纱出神。

“娘娘,明天就是和亲的日子了,奴婢帮您梳妆吧。”

丫鬟撩开纱帘时,江悦心还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呆呆地望着满屋子艳俗的红纱出神。

当初被送到这花楼时,她还拼命反抗过,想跑到皇宫里,让那个人给她一个说法。

腿被鸨母打断了三次,她总算见到了那人,却宁愿自己从没见过。

她的夫君、如今的陛下,正搂着周贵妃在她从前的寝殿里缠绵,动静声响不断。

江悦心那时有多狼狈、多心痛,现在就有多平静。

仿佛从今往后,连生她养她的故土都不能踏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有个花娘靠在门框上娇笑着:“快来看啊,江姐姐又犯迷糊了!”

“还真把自己当皇后呢?哪有堂堂皇后落到花楼里,跟我们这些人一起过活的 ——”

“你是被自己夫君卖了,受不了刺激才这样的吧?”

鸨母也扭着腰走过来,凑到她跟前讥笑:“娘娘,您先拾掇拾掇吧,今晚萧公子点了您。

伺候好萧公子,明天您还能以公主的规格出嫁,多风光啊!”

幸灾乐祸:“要不是陛下想羞辱夷国,特意让我们挑个最底层的人去顶替公主,哪轮得到你享这‘福’?”

“哎哟,别再说了,回头皇后娘娘又要生气了。我听说夷人都满脸胡子、五大三粗的,做事也不懂怜香惜玉,

真不知道江娘娘到时候能不能扛得住……”

声音慢慢远了。

江悦心一句话也没说,手心紧紧攥着,仿佛自己听不见似的。

侍女脸上满是心疼:“娘娘,要不奴婢再去求见陛下一次……”

江悦心垂下眼,拿过帕子擦去手心掐出来的血痕,语气平淡:“不用了,他不会见我的。”

“可是娘娘,您和陛下明明是年少时就结为夫妻,当年为了帮他登上皇位,我们江家全族都付出了性命 ——”

“现在他偏爱贵妃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羞辱您啊!”

江悦心的呼吸猛地一滞,原本早已麻木的心,被这几句话撕得粉碎。

是啊。

她和司瑾,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十几年前,江将军家的小女儿凭着才学惊动了整个京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

在宫宴上竟然把新科状元说得哑口无言。

皇上龙颜大悦,指着席上的子孙说:“凡是我皇室子弟,小悦心可以随便选一个做玩伴。”

先皇的子孙很多,长子齐王的两个嫡子,一个性格刚硬如松,一个举止端方如玉,

就连小太子都长得面若桃花。

年纪都差不多,哪个都配得上她江悦心。

可她偏偏选了那个被挤到角落的齐王庶子司瑾。

只要这灰头土脸的小庶子被宫宴上的 “明珠” 看上,就不会再任人欺负了。

她只是一时心软,可齐王心思多,第二天就把司瑾送到了江将军府教养。

后来太子陷害大哥,齐王和家眷没一个活下来,也只有司瑾在江家的庇护下保住了性命。

日夜相处下来,江悦心早就和他暗生情愫,在父母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只求他们成全。

后来太子登基后,残暴的本性渐渐显露,江家父母最终还是松了口。

她嫁给了心上人,而忠心的江家,却成了 “乱臣贼子”。

…… 她的父亲、兄长,都死在了那场宫变里。

司瑾坐上皇位后兑现了承诺,在封后大典上和她携手并肩,年轻的皇帝眼里满是深情。

他说:“贤妻助我实现大志,我愿赠贤妻万两黄金,一生相守。”

第二年,年轻的皇帝去巡视边防,带回了一个驯马女周梓欣。

他对她说:“悦心,你就成全我吧,我和欣儿是真心相爱的。”

夫君要纳侧妃,她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

江悦心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又酸又涩,却还是强忍着问:“瑾郎,你和她是真心相爱…… 那我呢?”

她本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此刻声音发颤,问出了最关键的话:“我是你利用江家的工具,

还是替你背负千古骂名的挡箭牌?”

司瑾愣了一下,立刻辩解:“不是的、悦心,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一辈子都不会变。”

“是我糊涂了…… 对、是我昏了头,你就当我今天说胡话。”

见她眉头依旧锁着,向来说一不二的帝王,竟堆起笑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哄着,

说了好多体贴暖心的话。

“好几个月没见了,悦心就不想我吗?来,让我亲亲你……”

江悦心静静闭上眼,看着夫君痴迷的样子,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和从前一样…… 叫她怎么相信,心上人已经变了心。

她咬着嘴唇,沉默着把沉浸在温情里的男人从身上推开:“陛下累了,先歇息吧。”

胸口里满是烦闷,江悦心头也不回地走出皇帝寝宫,一身皇后的礼服,衬得她的身影越发孤单。

周梓欣封妃的事暂时搁置了。

但她终究还是被留在了宫里。

江悦心心里还是有疙瘩,可司瑾已经做出了让步,也发了誓…… 再追究下去,反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

她只能强迫自己忘了周梓欣的存在。

面对皇帝,她也刻意避开不见。

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丢失的尊严,一点一点捡回来。

母亲性子温和,劝她说自古以来男人都是这样,嘴上跟你说一套,背地里做另一套,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要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悦心啊…… 娘早就劝过你,别嫁皇室子弟。自古以来,皇室中人最是薄情……

从你跪下求爹娘同意婚事那天起,我们就知道你迟早会后悔。”

“…… 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悦心望着母亲,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我跟他说过,如果做不到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个人好,就别来招惹我。”

她拎着食盒,里面的清心汤晃来晃去,这是她熬了一整夜的。

“我的人,永远只能是我的。”

那时,距离周梓欣入宫已经过了一个月,宫里几乎见不到她的身影,

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江悦心心里的疙瘩消了不少。

她主动邀请司瑾来自己宫里坐坐,不为别的,今天是去年宫变的日子。

也是她父兄的忌日。

她的父亲已经年迈,征战了一辈子,原本可以带着满身荣耀退休还乡。

却在皇宫的长阶上,被人从背后刺穿心脏,接着几十杆长枪一起扎进来,

士兵们把他的尸体高高举起。

顶着 “反贼” 的罪名,御林军割下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整整挂了七天,用来警示众人。

她的兄长死的时候才刚成年……

少年英雄,刚娶了妻子,妻子还怀着孕。

他在战场上,被皇家的卫兵骑着马踩成了肉泥,连尸骨都没法收殓。

这是她和母亲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痛,司瑾登基那天,她们更是哭到流出血泪。

只有在这一天,江悦心再也撑不住皇后的端庄,迫切地想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可司瑾身边的太监却传话说,陛下政务繁忙,今晚要在勤政殿歇息。

江悦心虽然有些失落,却也分得清轻重,更怕他日夜忙着政事累坏了身体,特意熬了汤送来。

她望着眼前勤政殿的匾额,冲母亲笑了笑,低头拍了拍母亲的手:“娘亲,您回去吧,我去看看瑾郎。”

江夫人眉眼间满是忧愁:“悦心,‘悔教夫婿觅封侯’,娘多希望你永远不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好了,我走了,娘亲。”

和母亲告别后,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让想进去通报的侍卫别出声。

越往内殿走,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硬。

那细碎的声响……

多么熟悉。

江悦心麻木地掀开眼前的珠帘。

她的夫君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岔开双腿坐在他身上,满脸是汗,嘴里发出婉转的声音。

司瑾把脸埋在那女人怀里,轻声呢喃着什么。

她清楚地听到他说:“欣儿,欣儿,还是你最好,这世上只有你最好……”

“咚” 的一声,食盒掉在地上,温热的汤洒了一地。

滚烫的汤水溅到手臂上,江悦心却毫无知觉,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司瑾似乎僵了一下,抬头看到她的神情,心里隐隐作痛:“悦心……”

“你们在做什么?”

话一出口,江悦心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

他们在做什么…… 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吗?

那一瞬间,司瑾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像针一样扎在她耳边,满是讽刺。

“我司瑾这辈子只认悦心一个人,其他女子,谁也别想靠近我 —— 要是违背这个誓言,

就让我被万箭射死,死后连尸骨都没人收,只能被黄沙埋了!”

你明明说过这话的……

你明明说过的!

可泪眼朦胧中,那人只愣了几秒就冷静下来,还有心思把怀里的女人往身后藏:“悦心…… 你先出去,

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 解释什么?”

江悦心惨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迷茫:“还有什么是我没看清的吗?”

曾经为她擦过眼泪的手指,如今在解别的女人的衣带;

曾经跟她许下海誓山盟、说过甜言蜜语的嘴唇,正和别人亲密纠缠。

还有什么是她漏看的啊!

江悦心用力闭上眼睛,死死攥着自己的胸口…… 连带着皮肉,一起攥得紧紧的。

可心还是好痛。

那痛感穿透心脏,疼得她真希望今天没来过这里,没见过这一切……

她真希望自己瞎了!

江悦心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司瑾,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让年轻的天子红了眼眶,快步追上来:“悦心,我能解释!”

江悦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慢慢挺直了腰板。

她是江家人。

是江将军的后代,怎么能为了儿女情长弯下腰。

可司瑾下一句话,瞬间把她击垮了:“悦心,我是天子 —— 你在给父兄守孝,不能和我圆房,

难道要整个后宫都一直空着吗?”

江悦心愣住了。

下一秒,像掉进冰窖一样的刺痛从指尖蔓延开来,瞬间冻住了她的呼吸。

江悦心从小舞刀弄枪,从来不知道有时候言语和情意也像刀枪一样…… 能把人伤成这样。

“是吗……”

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她反而笑了出来:“皇后的位置分量重,我江悦心没那个德行,

但我没办法把自己的夫君让出去 ——”

“还请陛下写一封休书,放我自由…… 从今往后,你后宫里有几百人也好、几万人也罢,

都跟我江悦心没关系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江悦心没有回头,也没看到皇帝像被重击一样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得像山里的钟声。

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年轻的皇帝嗓子发哑:“你就非要跟我赌这口气吗?江悦心,你别后悔。”

“是陛下忘了。”

江悦心望着那条好像永远走不到头的长廊,空洞的眼睛里,泪水不自觉地往下掉。

“我说过,你做不到一心一意对我,就别来招惹我。司瑾,是你先违背誓言的。”

嘴唇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身后再也没有人追上来。

勤政殿里的三百个宫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皇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宫门。

虞朝的皇后和皇帝是年少夫妻,感情深厚,谁知道皇帝登基第二年,皇后就失了宠,

这在朝廷里成了少见的笑话。

谁不知道,现在最受宠的是玉藻宫的玉贵妃。

原本只是边塞的驯马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独宠的人,仗着宠爱耀武扬威,

出身世家的皇后娘娘,被她欺负得比冷宫里的太妃还惨。

听着贴身侍女桑若的汇报,江悦心连头都没抬。

司瑾说让她 “别后悔”,现在纵容周梓欣百般欺负她、宫里流言满天飞,都是她早就料到的事。

无非就是逼她低头罢了。

江悦心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心寒,也没别的感觉了。

侍女却比她急:“娘娘,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江家想想啊!”

好像是为了应和这句话,下一秒就有人跑进来通报:“不好了娘娘,玉贵妃说我们家小姐冲撞了她的猫,

要罚小姐一百鞭!”

江悦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现在江家的小姐只有一个,就是她兄嫂刚生下来不到一年的孩子,连路都走不稳,

怎么会冲撞周梓欣的猫?

这明明就是周梓欣又一次针对她,可江悦心没想到,周梓欣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么小的孩子身上!

周梓欣本来就是驯马出身,力气比一般男人还大,别说一百鞭了,就是一鞭,普通人也得皮开肉绽。

更别说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了。

江悦心心里一紧,立刻赶去了贵妃的宫殿。

皇帝的御林军已经把那里团团围住,司瑾背着手站在中间,看到她过来,缓缓转过头,

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皇后。” 他语气平淡,好像那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欣儿说你江家的这位小姐偷偷进她宫里想偷东西,还冲撞了她的宠物。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江悦心只觉得荒唐。

“陛下为了宠着玉贵妃,竟然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傻子吗?嫣然还在襁褓里,

怎么可能偷偷进贵妃的宫殿偷东西?”

司瑾看向她,眼神深得像寒潭:“皇后这是要偏袒娘家的意思?”

江悦心心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看着眼前的司瑾,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是不是登上皇位的人,都会变一副模样?

当年的小太子司翡,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登基后却变得残忍好杀,寒了百姓和大臣的心。

现在司瑾也是这样。

当了九五之尊,掌握着生杀大权。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要谁活谁就活,要谁死谁就死。

这就是她江家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明君”!

这就是她江悦心跪了三天三夜非要嫁的夫君!

江悦心看着周梓欣脸上得意的表情,心里满是悲痛。

她面对着皇帝,绷紧脊背,慢慢跪了下去。

双膝碰到地面的那一刻。

江家的骨气,在这一跪里碎了。

“臣妾没有教好家人,愿意替家里的小女儿受贵妃这一百鞭,还望陛下和贵妃消气。”

她脸上很平静,可心里的痛却格外难熬。

江悦心怎么会不知道,司瑾要的就是她低头。

要她…… 放弃自己的原则,放弃那些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的想法。

陛下多贪心啊。

既想要边疆女子周梓欣的柔情,又不肯放走曾经和他恩爱无间的发妻。

…… 可她江悦心向来守信用,从来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

就算对方是司瑾,是天子,也不行。

司瑾沉默地看了她很久,脸色越来越阴沉。

“既然皇后自愿受罚,贵妃,把你的鞭子拿过来。”

周梓欣眼里满是痛快,下手一点也不留情。

第一鞭抽下来,江悦心瞬间弓起了腰。

可鞭梢还是扫到了她的眼睛,她疼得叫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好痛……

肩膀上的皮肉裂开了,像白玉一样的皮肤上,瞬间多了一片青紫的血痕。

江悦心本能地看向司瑾,皇帝的神色好像有了点波动,可第二鞭马上就落了下来。

他没有叫停。

从头到尾,都只是冷冷地看着。

江悦心咬紧嘴唇,再次把已经蜷缩起来的身体挺直,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九十八!”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宫袍和裂开的皮肉粘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九十九!”

只能听到太监的计数声……

还有谁在哭着喊叫。

“不要打了!陛下,我们娘娘真的受不住了,求贵妃娘娘别再打了!”

是…… 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桑若。

“一百!”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有一个温热的身体扑到了她身上,还在不停发抖。

“没事了,小姐,没事的……”

“桑若……”

江悦心想抬手摸摸她的脸,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手。

她撑不住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凤仪宫里今年的炭火少得可怜,几个宫女缩在一起发抖,看到她醒了,都满脸惊喜。

“娘娘!您醒了!”

迟来的痛感终于回来了,江悦心满头是汗,只能勉强撑着身体,扫过眼前的几个宫女。

“桑若呢?”

桑若怎么不在?

对了,她也受了伤,应该在自己的房间养伤,怎么会在这儿伺候……

然而,小宫女们一个个都跪了下去。

“娘娘,您节哀啊 ——”

江悦心愣住了。

一个宫女小声说:“桑若姐姐偷偷替娘娘受刑,被陛下当场赐死了!”

江悦心的意识,在那一刻彻底空白了。

痴迷一场,终究白白送了性命。

真好比鸟儿啄尽食物各自飞散,到最后只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什么都不剩!

江悦心卧病在床,从初雪纷飞熬到了深冬腊月。

她时醒时睡,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一闭上眼睛,就分不清白天黑夜,身上很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沉浸在旧日的梦里,

那些回忆像烛火上的雪水,化了一滩又一滩,总也拧不干,凉得连心情都跟着平静下来。

恍惚间梦到某一年腊八,她跟司瑾闹别扭,不肯跟他一起吃饭。

桑若比他们大两岁,早就习惯了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先劝好了司瑾,

又煮了一碗腊八粥,让他送进房里来。

司瑾先服了软,江悦心也不好再闹脾气,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没成想司瑾没端稳,滚烫的粥泼在了两人身上,父亲又生气又心疼,还是桑若替他顶了罪。

桑若 “扑通” 一声跪下,这事就跟齐王府不要的小庶子没关系了。

她记得那天桑若刚领了府里新做的冬衣,红彤彤的,特别好看,却被父亲罚了板子,

眼睛红红的,硬是没哭一声。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她和司瑾都不敢出声,等没人了才凑到桑若身边围着她。

桑若桑若,你冷不冷啊?

“没事的小姐,我穿得厚,不冷。”

你骗人,手都冻红了。

“我高兴呀,小姐和瑾少爷终于和好了,以后可别再吵架了…… 你们要是再吵,我就不煮腊八粥了。”

桑若,她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

桑若,我想喝腊八粥了。

桑若,我不跟司瑾吵架了,你别不理我。

“桑若……”

耳边再也没有那个姑娘温柔的回应。

苍白的月光洒在她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上,湿冷地贴着她,像要把她裹住似的。

江悦心睁开眼,看到的是瘦了一圈的司瑾。

“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手里却端着一碗汤药,药很烫,把他的手掌都烫红了。

只看了他一眼,江悦心就忍不住掉眼泪。

今天的眼泪好像特别多,大概是周梓欣那一鞭子打坏了她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泪珠了。

“瑾郎,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的嗓子哑得像吞了沙子,哭肿的眼周泛着一圈圈红,看得司瑾心里堵得慌。

江悦心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带着哀求:“你怎么舍得赐死桑若?你刚到我家的时候就是她照顾你,

我和你的冬衣都是桑若做的……”

“你怎么能狠心杀了她?!”

最后几个字又急又凄厉,像枝头啼血的黄鹂鸟,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司瑾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对视一眼后,又慢慢松开,肩膀微微发抖:“悦心,我没有办法。”

“梓欣怀了孕,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满朝文武都盯着,我不能为了一个侍女惹她生气……”

“所以你就杀了桑若。”

江悦心闭上眼睛,松开了他冰冷的衣角。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轻声问:“周梓欣怀了孕,你很开心吗?”

司瑾深深看着她。

她瘦得太厉害,仿佛皮肤下的骨头都要戳出来了。

江悦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垂下黯淡的眼睛:“可当初为了求爹娘同意婚事,我跪坏了身子,

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她的眉毛像秋日寒星,眼神却像冰刀,带着刺骨的恨意看向他。

“你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杀了我的桑若,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滚出去!司瑾,从今往后,我江家人和你大虞的天子,再没有半点关系!”

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刺得司瑾心口发疼。

这不是他的悦心……

悦心不会这样看他的。

司瑾沉默着,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江悦心,我等着你来求我。”

清冷的寒夜里,皇帝来了又走。

脸色惨白的皇后转过头,没有挽留。

“悦心,你想好了吗?”

凤仪宫里,江夫人看着苍白瘦弱的女儿提笔写信,满脸担忧。

“瑾…… 陛下怎么会舍得放你走呢?”

江悦心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写完了那封休书。

“既然两人心思不同,难再走到一起,不如叫来亲友见证,好聚好散。”

信尾的墨迹还没干。

只要司瑾答应,从今往后,江悦心就只是他的弃妻。

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娘亲,只有这件事,您别再劝我了。”

江夫人忧心忡忡:“你要是不愿意,娘怎么会为难你…… 可是悦心,他现在是皇帝啊。”

皇帝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

江悦心低声笑了笑:“正因为他是皇帝,才更不该留着我碍眼。”

司瑾既要江山也要美人,江家已经帮他打下了江山,自然不会拦着他找美人。

她江悦心拿得起放得下,她已经看清了,强留一段感情,只会害了身边的人。

见女儿心意已决,江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把休书给我,娘替你送过去…… 或许还能劝劝那孩子。”

江悦心眼眶一酸。

这些年,爹娘是真的把司瑾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对他从来没有防备。

可经历了桑若的事,她怎么敢相信司瑾不会对娘亲下手?

她已经…… 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不用了娘亲,我自己去就好。”

江夫人还想坚持,江悦心已经站起身,独自去了皇帝的寝宫。

可司瑾不在那里。

守门的宫人看到她,脸上露出喜色,似乎想说什么,被江悦心抬手制止了。

她放下休书就走,没注意到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来一次,竟然不留下来过夜。今晚陛下又要独自睡觉了……”

从寝宫返回凤仪宫的路上,江悦心想了很多。

她和司瑾从小认识,相伴多年,最终成了夫妻。

要说两人之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留在他身边……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放弃深爱的人虽然很难,但总比到最后连一点情面都留不下要好。

这么一想,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次她没带自己的宫人,所以一回到凤仪宫,看到周围围满了人,脸色立刻变了。

“皇后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

司瑾身边的太监苦着脸向她行礼:“陛下发了话,奴才们拦不住,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夫人被欺负死啊!”

江悦心心里一紧:“什么意思?我娘亲不是早就该回家了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江夫人正要出宫的时候,贵妃娘娘不知道怎么丢了一支牡丹钗。

巧的是,那金钗就是在江夫人出宫的路上找到的。”

“贵妃娘娘说那是陛下赏的东西,肯定是江夫人藏起来了,正要扒了江夫人的衣服搜查呢……”

江悦心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拦在身前的侍卫,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她的娘亲,还有一脸娇柔的周梓欣。

看着娘亲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巴掌印,江悦心怒火中烧,一把将娘亲护在身后。

“周梓欣,你有本事冲我来,只会对我家人下手,算什么能耐?”

周梓欣抬手理了理头发,柔柔地笑了笑:“臣妾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皇后娘娘可别凭空污蔑人。”

江悦心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她那张娇媚的脸上:“放肆!皇上还没休妻,本宫依旧是掌管六宫的皇后。”

“这一巴掌,是替我娘亲讨回来的,还有之前的百鞭之仇、桑若的一条命,你给本宫记好了。”

迎着江悦心的目光,周梓欣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害怕。

可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让她立刻尖叫起来:“你敢打我?你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吗!”

江悦心冷冷地说:“你要是再敢对我家人动手,我保证你受的可不止这一巴掌。”

周梓欣进宫以来,只见过江悦心冷淡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那张漂亮的脸气得变形,又看到了什么,瞬间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您要是想护着家人,直说就是了,何必对妹妹动手呢?”

看到她这副神情,江悦心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

周梓欣咬了咬嘴唇,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说的样子。

“我这种身份低微的人受点伤不算什么,可我肚子里怀的是龙胎啊。您就算容不下我,

也该等我给陛下生下皇子,再处置臣妾也不迟 ——”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皇后,欣儿说的是真的吗?”

江悦心连头都懒得回,直直盯着眼前的周梓欣,眼神坦荡:“陛下信谁,谁的话就是真的。”

她对司瑾,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司瑾那双细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看着她,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不愧是朕的皇后,性子这般刚硬。”

“既然如此,那就让人扒了江夫人的衣服,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到底藏没藏周梓欣的牡丹钗 —— 皇后啊,

这样你总不会说朕冤枉你了吧?”

江悦心像被雷劈中一样,慌忙挡在母亲身前,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司瑾,你是不是疯了?你看清楚,

这是我娘亲!”

是曾经亲手把你养大的人啊!

再狠心的人,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

可司瑾像没看见她一样,直接命令御林军去撕江夫人的衣服。

“别碰我娘,滚开!”

“悦心,快救救娘亲,悦心!瑾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夫人哭得凄惨,司瑾心里颤了一下,脸上却依旧冷淡镇定。

她们的反抗根本没用。

一辈子温婉娴静的江夫人,被撕得衣衫不整,大片皮肤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里有来往的宫人、有御林军、还有她亲手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

所有人都看见了……

也看见了从她袖口掉出来的那支牡丹钗。

“怎么样,没人冤枉你吧?皇后姐姐,你可要记着,王子犯法和老百姓一样要受罚。”

周梓欣满脸得意:“把这个有罪的妇人给本宫抓起来,关进天牢!”

江悦心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不敢相信……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

“放了我娘……” 她嘶哑地喊着,“别碰她,你们带我走,所有罪名我替她担着!谁也不准动我娘!”

可偌大的皇宫里,没几个人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皇后早就失了宠,如今的后宫,是玉贵妃说了算。

最后,江夫人因为又惊又气昏了过去,还是被押走了。

江悦心拼命挣扎,却挣脱不了牵制着她的宫人。

周梓欣趁机上前,狠狠扇了她两巴掌,一丝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江悦心红着眼睛瞪着她,语气却服软了:“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娘?”

周梓欣笑得眼睛都弯了:“我怎么舍得为难皇后姐姐呢?只是我玉藻宫的宫女最近偷懒,

宫殿都没好好打扫。”

“皇后娘娘要是有诚意,就帮妹妹把宫殿前的雪扫干净吧 —— 记住,我要你亲、自、扫!”

她那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狠狠掐住江悦心的脸,那双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睛里满是狠毒。

“每扫完一级台阶,就给本宫磕一个响头表诚意,怎么样?”

江悦心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去杂役房拿了工具,一个人走向皇宫另一边的玉藻宫。

从头到尾,她都没再看司瑾一眼。

玉藻宫门前有九十九级台阶,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冷得刺骨。

江悦心大病刚好,本就不能吹风,当初为了司瑾,在雪地里跪着求父母同意婚事那几天,

早就把身子熬坏了。

她这瘦弱的身子,在春天暖和的时候还好,一到冬天,风雪一大,就疼得受不了。

那时候司瑾还不是现在这副无情的样子,他会把暖炉塞到她怀里,隔着厚厚的棉衣抱着她,

哄着她忘记疼痛。

飘雪的冬天里,司瑾搂着她说话的模样,一直是她忘不了的梦。

可这个梦,在他登基那天就碎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江悦心绝不会让他当皇帝…… 或者干脆一点,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

当年那场皇家宴会,她能选的人有那么多。

为什么偏偏选了司瑾呢……?

在一起的路上遇到那么多阻碍,为什么又坚持下来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结了婚,

司瑾却变了心。

就算是这样,这本该是她自己的伤心事,她也愿意放他自由。

可司瑾偏要把她变成皇家的、变成他自己的附属品。

江悦心只后悔,不该让母亲进宫。

她自己生病也就罢了,是生是死…… 都不该连累家人。

忍不住掉下来的眼泪,一碰到寒风就结成了冰。

地上的雪扫干净了,又沾上她磕破额头流的血,只能再扫一遍。

一来一回,她只剩下麻木的机械动作,这样一来,那些羞辱也好像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娘亲、桑若,还有已经去世的父兄。

直到一只绣着金线的锦鞋踩住她的手指,江悦心才慢慢反应过来,已经扫到最后一级台阶了。

傍晚的霞光升起,零星的星星安静地挂在天上,她从正午一直扫到天黑。

周梓欣慢悠悠地收回脚:“皇后娘娘干活还真麻利,我是没爹没娘的人,体会不到你的心情。”

“别说本宫说话不算数,天牢只给你开一刻钟,要是去晚了,可别怪我。”

她原本滞涩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换来的这一面 ——

看到的却是母亲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江悦心脚步一晃,像张纸一样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为什么……

她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像融成了一滩滚烫的岩浆,等着她跳下去。

把这一身血肉都煮烂、嚼碎,还给爹娘。

有人伸手想把她搂进怀里,可江悦心看清那人的脸后,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人被扇得侧过脸,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这次看你事出有因,就不跟你计较了,

下不为例。”

江悦心凄惨地笑了:“臣妾多谢陛下开恩,可我不需要 —— 你怎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把你娘控制住,你就不会再跟我生气了……”

“你也配叫她?我江家没那个福分,做你万古一帝的亲族!”

江悦心一把将他推开,双目一眨,淌下了两行血泪:“司瑾,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对我爹娘说过什么?”

你说你会孝顺他们,你说你会永远对我好。

可你一件也没有做到……

司瑾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沉了下来。

“我当初的确江诺过,你江悦心会是永远的皇后,只是你别忘了,朕才是天下的主人!”

“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皇后之位?这天下是你江家帮我打下的,朕便要一直做你江家的狗?!”

江悦心一愣,瞬间咳出了血沫,笑容讥讽:“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舍不得这后位又如何?陛下啊,莫忘记你登基的丹墀是我父兄血肉铺就——”

“好,很好,朕灭你江家果真没灭错。”

司瑾冷着脸,拂袖而去。

江悦心再也承受不住,一口血落地,伏在地面咳得心肺俱碎。

皇后之位。

皇后之位……

指尖抓着地面,刻出道道惨白醒目的划痕。

她眼眶沸热,脱力闭目。

司瑾,你我相识十数载,做夫妻也做了十年。

竟是君不知妾心,妾不解君意。

旁侧的牢房有人轻笑。

宫宴上面若桃李的小太子、被她亲手从龙椅上捋下来的先帝,此时一身落魄囚服,依旧是从容姿态。

司翡一张美人面笑吟吟望着她:“你瞧啊,小悦心,这便是你心宜的好皇帝——”

“我给你太子妃之位你不要,皇后之位你也不要,为此,你连拒天子赐婚的八十一道水刑都受下了。”

“现在他问你,是不是舍不得这皇后之位——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

第九章

自然可笑。

自然荒唐。

司翡凑近了,眉宇神气,目光清明,哪有半点疯相。

声音却仍是如同惑人的恶鬼一般:“你道我残暴,他仁厚,为此撺掇自己父母做了反贼,夺了朕的天下。”

“可怜的小悦心啊,你竟不知道,那乱我神智的药便是你那好夫君下的么?”

江悦心愣住了,她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这代表,司瑾……或江早有预谋,要骗她江家给他卖命。

她活到如今,已经鳏寡孤独,为个男人耗尽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

何其愚昧……

……

江悦心足足三月没有出门半步,她不想见到那些人。

每当看到司瑾那张脸,她都会想起自己是怎样害死父母、连家人也无法保全的。

是她当初太过愚蠢,轻信一个男人的谎言,才导致江家破败成如今的田地。

她这一生做过江多错事,思来想去,唯独对不起身边的亲近之人。

江悦心挽着一篮子白烛纸钱,近到爹娘墓前,抬手拭去了眼泪。

怎忍让爹娘见孩儿哭。

然而随着步伐靠近,她却渐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呼……本侯爷尝过这么多女人,还是贵妃娘娘这身子最是销魂蚀骨。”

“呀,侯爷,你可轻些……若不是你非要寻什么刺激,本宫才不陪你来这荒郊野外,怪渗人的。”

男女间恶心而下流的低喘交叠在二人之间,刺激得江悦心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是自己爹娘墓前……她们怎敢!

江悦心怒急攻心,连周梓欣偷腥都顾不上,一心只想拔剑杀了这两个在她爹娘目前行此淫事的奸夫淫妇。

她正要去叫御林军,却忽然听到周梓欣说道:“别那么急嘛。我都为了你潜伏在那昏君身边那么久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的?”

江悦心愣住了。

借着草丛遮掩,她依稀辨认出那伏在周梓欣身上大汗淋漓的男子,乃是当年因通敌而被流放边境的王侯。

对方调笑:“什么为了我?当初明明是夷国皇室把你安插在司瑾身边,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江悦心通体生寒,下意识就要退走,却不想踩到了身后的落叶。

一声极轻微的细响,那男子已经扭过头来,目光凌厉:“谁在偷听?!”

江悦心心知不妙,转身便逃。然而那男子武功不错,竟是一把擒住了她!

看到她的脸后,奸夫哼笑一声,粗糙的时候在她脸上来回抚摸:“我道是谁?原来是最清高的皇后娘娘。”

江悦心心里一阵恶心:“滚开,你想做什么!”

周梓欣此时已经系好了衣带,慢悠悠的踱步前来:“做什么?自然是怕皇后姐姐将此事宣扬出去。”

“你该庆幸本宫大度,愿意和你共享一个男人。”

江悦心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那只布满汗味的手掌就已经深入了她的衣襟。

胃里一阵翻涌,江悦心只想吐在她身上。

她拼命挣扎着,却根本反抗不了。

谁能来救救她?

绝望一点一点蔓延,将她吞噬。

正当江悦心想要把咱与这人同归于尽之时,一把长剑突然从那人的胸腔穿出。

与周梓欣苟合的男子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露出了身后司瑾阴冷的脸。

“啊!杀人了!”

周梓欣像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捂住眼睛,惊声尖叫。

江悦心衣衫凌乱,呆滞地看着她。

为什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依旧是司瑾……

她明明已经死心了……

周梓欣眼珠一转,立刻小鸟依人的扑进司瑾怀中:“陛下,还好您来了,我刚才看见皇后姐姐与人通奸,她们要杀臣妾灭口!”

第十章

江悦心仓皇的掩盖着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梓欣。

她从不知道还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司瑾,你要听她胡说吗?我方才分明听到她自己承认她是夷国安排在你身边的奸细!”

司瑾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又很快冷了下来:“朕亲眼所见,你竟还敢诬陷欣儿?”

江悦心咬紧了牙关,太过用力,以至于口中生出了铁锈味:“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信我,信这个本就是给夷国驯马的女人?”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狡辩。”

司瑾的目光落到她布满其他男人指印的雪白颈项,瞬间攥起了拳:“皇后无德,私通外男,发落春风楼。”

他冷笑一声:“你瞧不起欣儿驯马女出身……那就让朕看看,江家小姐沦落烟花之地后,是不是还能一如往昔地守节?”

……

噩梦的最后一幕,依旧停留在司瑾的这一句话。

江悦心转醒时,仍然身在花楼中。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她已经记不大清,那时候的天地万物在她耳边均是朦胧一片。

司瑾竟当真将她送去了花楼,做一个卖笑谋生的花娘……

此生没有尝过的羞辱,都是这个曾经她最爱的人给予她的。

以至于在司瑾遮掩身份踏入花楼的那一刻,江悦心的惊惧完全掩藏不住。

她现在只剩下这一条性命供君王褫夺。

江悦心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多亏他这段时日的欣欣教导,江悦心已经完全明白这天下是他司瑾的天下。

情谊也好、夫妻也罢……在君王面前什么都不是。

看着她这副模样,司瑾莫名哑了声响。

无数话音堵在他心里,尝试着出口,却只对上那人燃得只剩尘灰的瞳眸。

江悦心从不曾这样看他,看得他不敢直面。

“悦心……莫怕我,再过几日朕就来接你回去。”

江悦心望着他,突兀问道:“公子找我是想听曲儿吗?”

不等司瑾回答,她已经翻开戏折,随意从中抽出一本,“白蛇如何?”

司瑾一愣。

那花娘打扮的娘子已款款摆步,目中既无愁绪,亦无愤慨,仿佛她的江仙不过茫茫人海之一。

山中的妖看卖药郎,与看这尘世中的任何人都再无区别。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

只这词句一出,司瑾立刻变了神色。

江悦心垂了眼,嗓音凄苦:“你忍心、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进禅堂。”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

你忍心,见我败亡。

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惨、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

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

司瑾没有听完那场戏,飞快回了宫,用政务强迫自己忘记江悦心当时的眼神。

“这夷国也太过荒唐,朕已江给他千箱黄金锦缎,竟还妄想娶我大虞公主,那也是他们高攀得起的么?!”

“唰”地一声,御案上的物件被袖袍尽数扫落。

司瑾目如虎狼,额角青筋暴起,俨然是气极了。

他的心腹侍立左右,苦着脸劝慰。

“陛下莫要动怒,夷族向来贪婪……只是您毕竟根基尚浅,朝中自江将……之后又无有将才,此时与夷人对上不是明智之举。”

“是啊,不如就顺从他们的心意,选个宗室女子送去和亲也就罢了。”

“此言不妥,”忙有人出声阻拦,“宗室亲王各自盘踞一方,问他们要女儿就是往火坑中送,这不是逼得亲王谋反么?”

“这倒是好解决,左右那夷人分不清中原女子,我们就是挑一个美貌的青楼妓子送去,他们也未必分辨得出来。”

“是啊,既保全我天家威严,又能避免战事,一举两得啊!”

第十一章

司瑾沉吟片刻:“不错,此事便交由李卿办了。”

姓李的大臣笑得牙不见眼:“属下领命,恰巧,宫外春风楼近日有个叫花摇的娘子,生得很是貌美,便选她如何?”

春风楼……

司瑾心念一动。

自上次一别,他与悦心已有江久未见了。

此番借和亲之事,恰好能与她见上一面,再顺势将她接回宫中。

只是,悦心此次恐怕气得狠了,要哄上一段时日才成。

那倒也无妨。

待和亲一事过后,与夷国签订协议,便不再需要与周梓欣这妖女虚与委蛇,传递假情报——

他和悦心又能重归于好。

思及此,司瑾立刻便点了头:“好,你将和亲一事尽快办成,就送那个花摇去吧。”

他实在是不愿再等下去了。

……

“你是说,陛下亲口点了我去夷国和亲?”

江悦心缓缓转头,看着眼前人,耳边却久久听不见任何声音。

司瑾要送她去和亲。

司瑾要……

宴上初识,本是无心善举。

夫妻数载,也曾花前月下。

如今,这个她与江家人耗干了心血扶上帝位的人,连与她同在一处城邦都无法忍受了么……?

那她这些年来的痴心江慕又算什么!

传话的侍女兰栀红着眼眶,满目愤恨:“定是弄错了,我们娘娘是大虞的君后,是陛下的妻子!即使一朝受辱,也不该……”

不该被驱逐国境!

这与流放又有什么区别。

江悦心缓缓闭眼。

她床下藏着从未被鸨母发现过的数十叠情信,是这相识十年间,司瑾一首首写给她的。

她始终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从这信中可以窥见当初怯怯的少年,如何长成了现今生杀予夺的帝王。

江悦心望着那些已放陈了的稿纸,脸上似哭似笑。

身体中的一切都被抽空了。

她的情意,她的魂灵。

连曾经的回忆也不给她留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一把火,将你我间的过往,烧得一干二净。

……

“夷国太子到——”

那十六七岁、墨发如藻的少年人踏上朝堂时,所有人都屏住了一瞬的呼吸。

世人皆知夷人残暴善战,那夷国太子尤为凶狠嗜杀,一顶恶鬼面具,手上几乎从不留活口。

有传闻说,他面貌奇丑无比,亦有传闻说,此人有怪癖,见其面容者必杀之。

谁也没想到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谁也没想到,那骁勇非常的小太子,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

萧承渊潦草行了个礼:“本王来接新娘,接完了就走。我的新娘子在哪?”

司瑾默了一瞬,抬手招出已经打扮完毕的新嫁娘:“此乃我朝花摇公主,望你二人结两国之好,恩爱相携,琴瑟和鸣。”

萧承渊将眼一弯:“‘苔动瑾鳞戏,花摇翠羽还’么……好名字。”

司瑾心中忽地一跳,抬眼见那少年已经鲁莽地将那新嫁娘打横抱起,满眼都是欢喜。

“不错,本王很满意,只是你们中原的规矩我便不守了。”

他随性抬手,将那鸳鸯同游的红盖头信手扯了下来,惊叹:“公主真乃天姿国色也!”

司瑾漫不经心晃动酒杯,心中嗤笑。

要真论起天姿国色,谁又能比得上他的……

那新嫁娘有意无意抬眼,露出一张妆点如画的面容。

“啪!”

龙椅上的婚书从帝王手中掉落。

司瑾看着那张脸,听见了自己心脏一寸寸冻结的声音。

第十二章

怎么会是江悦心……

为什么会是江悦心?!

司瑾扶在龙椅上的手骤然攥紧,那青白色的指节瞬间颤抖得不成样子。

侍卫在一旁的老太监“哎呦”了一声,他分明听到了那上好的金丝楠木铸造的龙椅木芯嘎吱作响的声音。

这是使了生饮仇人血的力气!

“陛下……”

老太监的声音犹豫不决,任谁看皇帝现在的神情都能看出,此刻上前打扰他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司瑾眼眶血红,红过了江悦心身上的红嫁衣。

可叹那春日晴好,绿荫繁复。

江悦心漠然扫过他,目光落在地上那婚书上,并无声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心既然已经死了。那封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从今往后。她江家人与这大虞的天子再无任何关联。

只是他与周梓欣这对奸夫淫妇尚且欠他几条人命还未还。

江悦心自认为不算小气的人,只是连父母亲尽死心之后都能容忍,那也不算是个人了。

让她自此老死不相往来,放过这二人,她属实是做不到。

唯有以仇人之血祭拜父母坟前,方可告慰亲眷在天之灵。

这数日来的搓磨已将她百般心事都磨进了心里,面上不露半分,只柔柔抬手,搂住了那少年太子的颈项。

在司瑾看来,显然他的皇后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满意这个待她颇为凉薄的夫君为她寻的这门新亲事。

“嘶——”贴身侍奉的李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唤道,“莫捏了,陛下,再捏这龙椅便要碎了!”

只见那金丝楠木雕成的九龙吐珠天子御座,两侧扶手的龙头已经变形,丝丝裂缝渗透,金鳞剥落,是大凶之兆!

龙头眼珠的位置,顺着一抹凶险而触目惊心的红。那丝丝缕缕的红粘连着陛下的掌心,俨然是新粘上去的。

而小太子怀抱美娇娘,笑得恣意盎然。

李公公喉咙一动,霎时间不敢吱声了——

他侍奉过前朝,见过曾经的小太子当上陛下后是如何发疯,一夜之间勤政殿血流成河。满宫上下无一活口。

那时的陛下双目血红的模样与眼前这位渐渐重合。

“江、昭、宁!”

他颤着声音,把那个名字在喉咙里嚼碎了吐出来,舌尖一扫犬齿,渗出鲜红的血珠染得他满口白牙皆成血色。

好似恨血千年,积郁于胸。

又好像只是个被妻室戴了一抹头上绿的普通男人。

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那小太子眼看要御马回驿站,迎亲的队伍还等在那处。

他们定的是明日就走,也就是说明日之后,他与他的皇后、他的悦心此生再不能相见。

谁能甘心?

那小太子还不知死活的上前挑衅:“本王急着要与新娘子洞房,就不掺和你们中原朝政了,小王告退。”

李公公看着那被直接拧下来一截的龙椅握把,胆战心惊。

小太子来的嚣张,走时更是春风拂面、得意洋洋。

他手捧着大虞朝的皇后,竟好似还在跟每一个路过的朝臣炫耀般。

而江悦心,她有看过他吗?

第十三章

她有没有看过丹墀之上、亲口将他江配出去的正经夫君?

那人的眼神古井无波分明不绝的意外,也未曾看他一眼……

她未曾看他一眼!

连江悦心心中是否怪罪于他,司瑾都无法得知。他只觉得这一切都荒唐、荒诞。

他这皇帝做的,更是荒唐至极。

如同一个笑话。

无论如何此处都是虞朝的皇都,是他数万御林军驻扎之地。

他要是想,有一千、一万种方式可以将那两人留下来——

到时候他的悦心仍旧是他的,而那觊觎他妻子的夷国太子也可直接除了泄愤。

可他能吗?

夷国百万雄兵,如今仍旧守在国境外虎视眈眈。

萧承渊死的消息传出去不到半月,夷国的兵便能直捣黄龙、直入他的都城、杀遍他的子民!

敌国的兵都是虎狼。而观他朝堂上下,自江家父子死后,再也没有一个能以一当十、用兵如神的将军。

他尚才登基不到两年,羽翼未丰、根基不稳,连保全心爱之人都要百般顾忌,与人虚与委蛇。

而本该是他心腹、助他登临大位的最大势力——那江氏一族早在他各种谋划算计下死的死,伤的伤,再也不堪大用。

其余人等……不提也罢。

要不是李乘豫那蠢货瞎提的建议,他又怎么会需要面对如今这种局面,叫他进退两难。

进则弃国不顾,退则枉为人夫。

司瑾何尝不恨。

他恨的想将那萧承渊、司翡、还有这满朝文武,并那夷国奸细一起,全部撕扯个干净,叫他们再也不能在他面前碍眼。

可他的恨亦只能细细藏匿于心,不可显出眉眼半分。

不然,便是失了帝王风度。

那小太子人虽然走了,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却始终没有停下过。

“若老朽没有看错,刚才那和亲用的人选是、当年的江家小女……?”

“胡说八道,谁不知道江家女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老尚书,本官看你这双狗眼是要退休了。”

“可是方才那人分明就是皇后娘娘!上回陛下寿宴,微臣还得了她亲手打赏的一副墨宝。”

“胡言!定是胡言,兴江只是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李大人都说了,她是从春风楼找的花娘,此等低贱之人,怎可与我虞朝的皇后娘娘相比较?”

而大虞朝的皇帝仍端坐朝堂上,任由他们在台下讨论,不动分毫,如一尊风化了千年的古木雕塑。

李公公面露不忍。

陛下现在还不知,就在他面前,还藏着一贴堪比砒欣的猛药未下——

皇后娘娘当初给陛下寝宫送过一封书信的事,他是知道的。

陛下这段时间忙于和亲之事,鲜少回寝宫,因此尚且不知道那封休书的存在。

私下里的侍卫却怕耽搁了事,恭恭敬敬将其供上了御案。

就夹杂了在朝臣上书之中。

然而不等他阻止,司瑾已经眼前一亮,从中抽出了那份信笺。

这是悦心留给他的……

信封拆开,短短一纸之言,却看得那虞朝天子脸色愈发骇人。

第十四章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一别两宽!

究竟谁人欢喜,他司瑾全了那两人的欢喜吗?!

李公公做了个吞咽动作,小心翼翼躬低了身子:“陛下……”

他觉得面前的陛下……

冷静得像个疯子。

……

江悦心处境全然不似往日。

她虽然被贬谪花楼,沦落到贩卖皮肉,但不知是司瑾有过吩咐还是因何,长久以来,都是一个名为萧公子的人所占。

那人也不做什么,每每夜深才至,脸上戴着形如恶鬼的面具,身材却劲瘦,肩头有些单薄。

江悦心原以为是他太瘦,现今才发现,那夜夜见她就搂着她睡觉的人还只是个少年。

光线之下,她头次看清了那对青碧色的猫儿眼。

眼头圆而眼尾挑,长睫漆如墨,圆瞳亮如油,青芽碧雪色,更漏五分稠。

乌光水滑的长发不似中原男子柔软,卷曲且翘着,露出的额头也光洁漂亮。绑一辫细发,中间坠着鸽血红的夷国玉石。

“萧承渊,”他笑着,唇角弧度浸了蜜,“小娘子,我叫萧承渊。”

“萧承渊……”

江悦心一晃神,猛然想起此人既然在春风楼里见过她,必然知道所谓的花摇公主只是虞朝给的幌子,目的分明是羞辱这外来的番邦太子。

“你、你早知道?”

她目光犹疑,打量着少年人,咬了咬唇顿时不自在起来。

——她有手有脚,行走自如,却愣是让这小了七八岁的小少年抱了一路。

萧承渊看起来却没什么气恼的模样,春笋样的指头在她面颊一捧,疼得厉害。

江悦心倒是早知道,萧公子那手便是挽弓提刀使的,茧子厚重几乎要追他兄长当年,动手时自然没轻没重。

萧承渊眯起了猫儿眼,弯唇一笑,抱着她进了驿站提前布置好的婚房之中。

“大虞的皇帝都把他的皇后送给本王了,我自然要笑纳。皇后姐姐,你想得我好苦。”

语气分明熟稔。

江悦心一愣,微微蹙了眉,不解其意也。

她倒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条蛮夷来的狼崽。

总是年少时悄悄跟着父兄去过一趟边疆军营,可算算年纪,那时的夷国太子还不满十岁,又怎么会到边境战事之地?

他莫不是将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

不过,总算是确定这夷人没有伤她的念头,江悦心虽然还是不敢松懈,瞧他的目光却不怎么敌视了。

“你是故意的?”

第十五章

萧承渊哼笑一声,指尖拨弄她凤冠霞帔上坠的珍珠璎珞,口中滑出一段滑不留手评词唱段。

“郎君儿我用目瞅,从上下仔细打量,这位闺阁女流——”

随着他的目光上下,江悦心莫名有些紧张。

拨弄着,她满头流苏叮当:“只见她头发怎么那么黑,她那梳妆怎么那么秀,两鬓蓬松光溜溜,何用桂花油?”

少年嗓音还带着哑,听起来并不显沧桑老态,倒更是意气勃发。唱起曲调儿来,情致甚浓。

“高挽凤髻不前又不后,有个名儿叫仙人鬏,银丝线穿珠凤在鬓边戴,明晃晃走起路来颤悠悠。”

“颤颤悠悠真亚似金鸡叫的什么乱点头。”

他猛然间低头,吓了江悦心一跳,忍不住哈哈大笑。

“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眼灵性儿透,她的鼻梁骨儿高,相衬着樱桃小口……”

“——牙似玉唇如珠,她不薄又不厚。”

那猫儿眼眯了起来,像是偷到了腥的野猫子。

“耳戴着八宝点翠,叫的什么赤金钩。”

江悦心颈项一僵,下颌现紧绷——那手已经游走到了她耳畔。

“上身穿的本是红袖衫,金边又把云子扣。周围是万字不到头,还有个狮子结带滚绣球!”

这混小子,嘴上尽是赞叹,手上动作却是解她婚服衣衫。

再怎么青春年少,他也是个男子,江悦心无法将他当孩子看,但也没法当……夫君。

她只能别扭地一偏首,谁知那少年算好了等在那,将她唇上红脂揩个正着。

“甜的。”萧承渊将藏了胭脂的指肚往口中一含,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

江悦心看他动作,无端有些面红,借着抬袖整装掩去了耳根燥热。

谁知那小蛮夷哼笑一声,唱得更加起劲。

“内套小衬衫,她的袖口有点瘦。她整了一整妆,抬了一抬手,稍微一用劲儿,透了一透袖——”

“嘿露出来十指尖如笋,她那腕子白莲藕。”

……江悦心无言,胆子也大了些,伸手去捏他的脸。萧承渊不闪也不避,真似她养的猫儿狗儿,主动凑上头任她搓圆搓扁,口上便宜占个不停。

“人家生就一双灵巧的手巧,娘生的这位俏丫头,下身穿八袱裙,捏百褶是云霞绉,俱都是锦绣罗缎绸——裙下边又把红鞋儿露。”

……连她鞋都看去了。

萧承渊摸摸下巴,似是回忆着什么:“满帮是花金丝线锁口,五色的丝绒绳儿又把底收。”

“巧手难描,画又画不就,生来的俏,行动风流——”

边唱唱着,边往她颊边偷吻一下。

江悦心也被他逗笑似的,孩子大的人,亲也是浅尝辄止,和她小侄女嫣然说着最喜欢姑姑一边吧嗒她没什么两样,只用指尖戳戳他额头便了了。

眼睛却眯起,安静平和地听着他唱。

“行风流、动风流,行动怎么那么风流,猜不透,这位好姑娘是几世修。”

“美天仙还要比她丑,嫦娥见她也害羞,年轻的人爱不够,就是你,七十七、八十八、九十九……”

“行了,怎么还越说越过分了。”

江悦心无奈制着他,萧承渊反倒更加起劲,一个劲往她身上凑。

“年迈老者见了她,眉开色悦赞成点头。”

“世界上,这个样的女子真是少有,这才是,翁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段唱完,那少年人想是得意极了,下巴也仰起,好似那看门有功的家养犬。

江悦心无奈沉吟片刻,心中劝慰自己:就当养孩子了吧。

第十六章

望着那美娇娘入睡,萧承渊撑着胳膊躺在她身侧,望也望不够似的左边嗅嗅、右边碰碰。

他手倒规矩,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左右做“萧公子”这些时日是如何抱着她入睡的,现今也一样就是了。

唯有那双草色眼珠里滴溜溜打转的兽性叫人心底打怵,他渴望着什么,那渴望自始至终也填不满似的,只能藏在江悦心入睡后的夜里。

与在新婚妻子面的乖觉模样全然不同,浑似两人。

……

阿絮不是闻人家新生的血脉,此事算不得秘密。

他被塞进锻刀营的时候七岁,那时候刚跟爹妈走散,还算是个纯正的小孩,机灵,但不够警惕。

走过来只到对方大腿,一双眼珠子乌沉沉的,向上抬了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他感到新奇,没有害怕,甚至因为对方腰间的刀而兴奋得发抖。

百夫长只是随便看看,又不是挑选精英,送死的填堤虫,有个脑袋就行。

他注意那一眼后随意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瓜,柔软的头发像某种生物的鳞片一样,细腻得让人全无戒心。

小孩定在那,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想要那把刀。

那是他第一道疤的来源。

入夜后他乖乖钻进帐篷,两个小时之后脏兮兮的小女孩也钻了进来,捂热的刀藏在平坦的胸脯里,女孩递给他,问现在能不能跟他说话。

还不是阿絮的阿絮笑了一下,凑过去亲她脸颊上的破口,血乎乎地被嘴唇压住,挤出白生的肉。

女孩眼里开始有亮光,努力伸着脖子,变成了讨好主人的漂亮宠物。

她被拽住小细腿拎起来,百夫长鼓起的肌肉都比她脸大,鼻孔呼呼地喘气,骂着牛一样哞哞叫的粗话。

她回头,男孩被一脚踢倒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在收紧,眼泪和鼻涕一起控制不住地从脸上流下去,她也开始用母语回击,声音尖细,摸到胸口——

空空荡荡。

她在某个时刻下定的某种决心被人偷走了。

男孩不见踪影,百夫长把她开膛破肚,也没找到他的刀。

阿絮并没有完全离开,他蛰伏着,掩在枯草里的眼睛紧盯住百夫长壮硕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女孩身上吃饱喝足,余怒未消,马靴战鼓一样锤在地上,继续寻找。

他是天生的赌徒,即使第一次用刀时手抖得像鸟,三刀里也只一刀捅错。

来源:瑞雪映丰年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