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冰冷而甜腻的声音从前台传来，楚沧海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抬头。眼前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亮得能映出他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和鞋尖那块磨破的皮。空气里弥漫着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氛，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机油味格格不入。

“麻烦让一让，送外卖的走员工通道。”

冰冷而甜腻的声音从前台传来，楚沧海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抬头。眼前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亮得能映出他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和鞋尖那块磨破的皮。空气里弥漫着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氛，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机油味格格不入。

他手里提着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他用了三十年的宝贝——一套德制的老式钳工工具。

“我……我不是送外卖的。”楚沧海声音有些沙哑，常年在车间轰鸣中，他已经不习惯大声说话，“我叫楚沧海，是来报到的。”

前台小姐那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像是在看一个走错星球的生物。五十岁的年纪，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一身土得掉渣的工服，还有那个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帆-布包。

她嘴角的职业微笑瞬间变得敷衍：“报到？我们这里是擎天集团总部，不是下面的三产服务公司。保洁阿姨的招聘在负一楼。”

周围路过的几个年轻白领闻言，纷纷投来鄙夷又好奇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窃窃私语。

“天哪，这年头还有人穿这种衣服上班？”

“看他那样子，怕是连智能门禁都不会用吧？”

“怎么混进来的？安保是干什么吃的？”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楚沧海的耳膜上。他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只是个老钳工，一辈子只跟冰冷的钢铁打交道，不懂这些城里人的弯弯绕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走了过来，胸牌上写着“人事部经理-王浩”。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王浩皱着眉，一脸嫌恶地看着楚沧海，“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前台小姐立刻告状：“王经理，这人说是来报到的，我看他像个收废品的，赖着不走。”

王浩的目光在楚沧海身上停留了三秒，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垃圾。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报到？我们擎天集团招聘的最低都是985硕士，你？报到什么？维修厕所的管道工吗？”

全场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楚沧海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调令，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调令。”

王浩一把抢过，扫了一眼，脸上的讥讽更浓了：“红星机械厂？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半死不活、马上就要被我们集团打包卖掉的老破厂。调你来总部？哈！人事系统出错了还是你脑子出错了？”

他把调令甩在楚沧海脸上，纸张轻飘飘地落下。

“听着，老头。”王浩凑近他，压低声音，但那份侮辱却毫不掩饰，“我不管你是怎么拿到这张废纸的。现在，立刻，从这里滚出去！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别在这里污染我们的空气！”

楚沧海的身体僵住了。

他这辈子，为工厂流过血，为技术熬白了头，是厂里人人尊敬的“楚师傅”，是技术无人能及的八级钳工。可在这里，他却成了一个笑话，一件垃圾。

英雄迟暮，明珠蒙尘。一股压抑了多年的委屈和怒火，在他胸中翻涌。他为国家奉献了一生，到头来，却被这些连机床都没摸过的年轻人如此羞辱。

就在他准备捡起那张象征着最后尊严的调令离开时，一个清冷如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很闲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穿白色职业套裙，气质高傲冷艳的女人走了过来。她面容绝美，却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擎天集团CEO，凌若霜。

王浩一看来人，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凌总！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老工人，走错地方了，我马上处理。”

凌若霜的目光没有理会王浩，而是落在了地上的那张调令上。她弯腰捡起，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红星厂，楚沧海？”

她抬眼看向楚沧海，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张调令是她亲自签发的，但目的并非如此。本来，她是想把红星厂的技术骨干资料调到总部备案，方便后续的资产清算。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系统竟然生成了一张人事调动令。

“既然是总部的调令，就让他先留下。”凌若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把调令递给王浩，“带他去研发部，先当个……观察员。”

王浩愣住了，周围的员工也愣住了。让一个土老帽去集团最核心、精英汇聚的研发部？当观察员？这是观察什么？观察博士们怎么用电脑吗？

“凌总，这……这不合适吧？研发部都是高材生，他一个工人……”

“我的决定，需要你来质疑？”凌若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王浩瞬间噤声，吓得一头冷汗，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他恶狠狠地瞪了楚沧海一眼，仿佛在说“算你小子走运”，然后不情愿地领着他走向电梯。

楚沧海默默跟在后面，他不知道这位女总裁为何会留下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他要为自己，为红星厂，为那些和他一样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工友们，争一口气。

研发部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凌若霜坐在主位，脸色冰冷。她面前的投影屏幕上，是一款名为“天鹰”的无人机引擎的三维模型，旁边罗列着一串串刺眼的红色警告数据。

“已经三个月了，耗费了五千万，你们告诉我，这个致命的共振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凌若霜的声音里透着危险的寒意，“再过一周，就是军方的验收日。如果拿不出合格的产品，擎天集团不仅会损失一个百亿级别的大单，还会彻底破产！”

会议桌旁，坐着一群名校毕业的博士、硕士，此刻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研发部总监，高明远，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海归博士，站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故作镇定地打开PPT。

“凌总，各位同事，大家不要急。根据我的团队建立的‘多物理场耦合振动模型’分析，问题出在涡轮叶片的材料应力上。我们尝试了十七种不同的合金配方，进行了上万次计算机模拟，虽然还没找到最优解，但我们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

他口中不断蹦出各种高深的专业术语，什么“流固耦合”、“气动弹性颤振”、“谐波响应分析”，听得在场众人云里雾里。

而楚沧海，被王浩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会议室最角落的椅子上，无人问津。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名词，但他看着屏幕上引擎的结构图，听着高明远描述的“高频异响”、“特定转速下的剧烈抖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

完全不对。

高明远讲了半个小时，展示了几十页复杂的图表和公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需要再追加两千万经费，从德国进口一台超高精度激光雕刻机，对叶片进行微米级的修正。

“高总监，”凌若霜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用钱能解决？”

“理论上是这样。德国的工艺是世界顶尖的，只要设备到位，我相信……”

“我相信你个屁！”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楚沧海站了起来。

他一生与机器为伴，沉默寡言，但当他看到这些所谓的精英，用如此可笑的方式去对待一个他视若珍宝的机械心脏时，他那颗沉寂多年的“匠神之心”，被彻底点燃了。

高明远脸色铁青：“你是什么人？一个旁听的工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王浩也急了，冲过来想把他拉出去：“老东西你疯了！滚出去！”

“让他说。”凌若霜制止了王浩，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好奇。她想看看，这个被所有人轻视的老工人，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楚沧海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引擎模型，仿佛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孩子。

“你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问题根本不在叶片材料，也不在什么狗屁的激光雕刻。是你们的设计，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

“胡说八道！”高明远被气笑了，“这个设计方案是集结了我们部门三十多位硕博精英，耗时一年才完成的，经过了最严格的理论验证。你一个连CAD图都看不懂的老钳工，懂什么设计？”

满屋子的研发人员也跟着哄笑起来。

“笑死人了，一个工人也敢评价我们的设计？”

“他知道什么是伯努利方程吗？他知道什么是亥姆霍兹共振吗？”

“大概以为发动机是靠锤子敲出来的吧。”

面对全场的嘲讽，楚沧海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但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他不习惯用这个。

他转身，竟然从地上的帆布包里，摸出了一根白色的粉笔。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蹲下身，就在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开始画图。

没有圆规，没有直尺，只有一根粉笔和他那双稳如磐石的手。几分钟内，一幅无比精准、细节丰富的引擎核心结构剖面图，就这样出现在了地上。线条流畅，比例完美，比电脑渲染的3D模型更多了几分直观的力道。

会议室里，笑声渐渐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一手绝活给镇住了。这根本不是画画，这是刻印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楚沧海用粉笔在图上的一个点，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里，”他指着那个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主轴和涡轮盘的连接处，为了追求所谓的轻量化，你们削减了0.5毫米的倒角。就是这0.5毫米，破坏了整个转子系统的应力平衡。在每分钟超过十万转的高速下，一根头发丝的重量都会被放大成千钧之力。你们的引擎不是在工作，它是在‘尖叫’，在求救！”

高明远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图，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那个倒角，那是他为了让数据更好看，力排众议修改的。但他坚信，以现代材料的强度，这点改动无伤大雅。

“一派胡言！没有任何数据支持你的谬论！”他还在嘴硬。

“数据？”楚沧海笑了，那是匠人对理论家的蔑视，“我的手，就是数据。我的耳朵，就是仪器。”

他不再废话，径直走向会议室后方陈列的引擎样机。

“你要干什么？那台样机价值三百万！你碰坏了赔得起吗？”高明远失声尖叫。

楚沧海充耳不闻。他伸出布满老茧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闭上了眼睛。他的指尖，像最精密的传感器，感受着金属内部每一丝细微的结构。数十年的经验，让他能仅凭触摸和声音，就洞悉任何机械的内部结构、应力分布和微米级的瑕疵。这就是他的“金手指”——匠神之心。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八角铁锤。

全场哗然！

“他真的要用锤子？”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

“保安！快叫保安！”

高明远更是面如死灰，冲上去想阻止他：“住手！你这个野蛮人！你这是在毁坏公司财产！”

但已经晚了。

楚沧海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眼前的这台引擎。他举起小锤，手腕以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轻轻一抖。

“咚！”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轻响。

不是砸，不是敲，更像是用一种奇特的频率，将一股力道精准地传递到了引擎内部。

那声音，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巨龙。

嗡——

引擎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仿佛一根绷紧的琴弦被拨动，然后迅速归于和谐。

高明远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凌若霜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对身边的助理命令道：“启动引擎，检测数据！”

技术人员颤抖着手在控制台输入指令。下一秒，引擎启动，平稳地开始加速。

一万转……五万转……十万转！

显示屏上，那条代表着振动频率的曲线，曾经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疯狂抖动，此刻却变得平滑如丝！所有红色的警告数据，瞬间全部变绿！

引擎的轰鸣声不再是刺耳的尖啸，而是一种充满了力量感的、悦耳的咆哮！

完美！运行完美！

困扰了整个顶尖团队三个月，烧掉了几千万，足以让公司破产的致命难题，就这么……被一个老工人，用一把小铁锤，轻轻一敲，解决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手持铁锤、衣着朴素的老人身上。这一刻，他那佝偻的背影，在众人眼中竟显得如此高大，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高明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猪肝色。他引以为傲的理论、模型、数据，在这一锤子面前，被砸得粉碎。

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神技！

凌若霜缓缓站起身，她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快步走到楚沧海面前，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究竟是谁？”

楚沧海将小铁锤珍重地擦拭干净，放回帆布包，淡淡地说道：“红星机械厂，八级钳工，楚沧海。”

……

“我决定，聘请楚沧海师傅为集团的特别技术顾问，直接向我负责。薪资……暂时定为年薪三百万。”

凌若霜的宣布，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集团高层会议上炸开了锅。

“凌总，三思啊！”人事经理王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就是一个老工人，连大学都没上过，给他这么高的职位和薪水，让公司里那些博士硕士怎么想？”

高明远更是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我承认他那一锤子有点邪门，但那绝对是运气！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工业制造是严谨的科学，不是江湖骗术。让他当顾问，擎天集团会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笑柄？”凌若霜的眼神冷了下来，“如果不是楚师傅，现在擎天集团已经准备申请破产了。你们这群所谓的精英，除了会做漂亮的PPT和烧钱，还会做什么？”

一句话，噎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凌若霜力排众议，楚沧海的任命书当天就下发了。他没有搬进凌若霜为他准备的豪华办公室，而是只要了一间位于生产车间旁边的小工具房。

从此，擎天集团多了一个怪人。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整天在生产线上溜达，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的老头。

起初，车间的年轻工人们和工程师们都对他不屑一顾，觉得他就是个靠运气上位的关系户。直到一周后。

集团从意大利进口的一条全自动封装生产线突然瘫痪了。这条生产线是集团的命脉，停工一天，损失就高达数百万。意大利的专家说，派人过来维修最快也要半个月。高明远的研发团队围着那堆精密的机器研究了两天两夜，连问题出在哪都没找到。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楚沧海背着手溜达了过来。

他没看那些复杂的电路图和控制面板，只是附耳在机器的主机上听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一个密封的传动箱说：“里面的第三号齿轮，崩了两个齿。”

带队的年轻工程师嗤之以鼻：“不可能！这传动箱用的是军工级特种钢，我们用仪器扫描过，没有任何裂纹。”

楚沧海没理他，只是对旁边的维修工说：“拆开。”

维修工面露难色，这可是价值上千万的进口设备，随便拆，坏了谁负责？

“我负责。”凌若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现场，她的声音给了所有人定心丸。

传动箱被小心翼翼地拆开，当那个核桃大小的三号齿轮被取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齿轮表面光滑如新，但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角，赫然有两个比米粒还小的崩口！位置、数量，和楚沧海说得分毫不差！

那个年轻工程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们的精密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毛病，这老头用耳朵就听出来了？

“这……这怎么办？”凌若霜焦急地问，“意大利那边说，这个型号的齿轮已经停产了，定制一个要三个月！”

所有人都心头一沉，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楚沧海却不慌不忙地拿起那个报废的齿轮，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说：“去找一块45号钢的毛坯来，再给我一间带车床和淬火炉的屋子。两个小时，我给你们做一个出来。”

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开什么国际玩笑！”高明远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楚沧-海，“这可是亚微米级精度的零件！需要电脑程序控制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才能加工！你用手摇车床做一个？你以为你是谁？神仙吗？”

“神仙我不是。”楚沧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个钳工。”

两个小时后，当楚沧海拿着一颗亲手打磨出来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齿轮走出车间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颗齿轮，无论从尺寸、齿形、还是光洁度来看，都和原装的别无二致。甚至在工程师用高倍显微镜观察后，发现它的表面竟然比原装的还要光滑！

新齿轮被装了上去，生产线重启。

嗡——

机器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流畅悦耳的运转声，效率……竟然比之前还提升了百分之十！

全场雷动！

那些之前还瞧不起他的年轻工程师们，此刻看着楚沧海的眼神，已经从不屑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楚师傅！收我为徒吧！”

“楚师傅牛逼！这手艺简直就是艺术！”

高明远站在人群外，脸色比锅底还黑。楚沧海每一次的惊艳表现，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那海归博士的骄傲，被这双布满老茧的手，碾得粉碎。

嫉妒和怨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绝不相信一个老工人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他开始暗中调查楚沧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他的“破绽”。

机会很快就来了。

擎天集团为了彻底转型，决定竞标一个代号为“龙鳞”的军工项目——为新一代无人战机研发一种超高强度、耐超高温的特殊合金。

这，是一个世界性的材料学难题。

凌若霜将这个任务全权交给了高明远和楚沧海，让他们各自组建团队，进行技术攻关。

高明远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钳工技术再牛，还能凭空造出新材料吗？这可是他最擅长的理论研究领域！

他立刻组织了手下所有博士，查阅了全球最前沿的论文，动用了集团最顶级的实验室，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烧钱”实验。

而楚沧海那边，却只有一个要求。他向凌若霜申请，从即将被变卖的红星厂，调来了几个和他一样，年过半百、即将被“优化”的老伙计。

他没用那些高精尖的仪器，而是让人在工厂的空地上，用耐火砖搭了一个最原始的土高炉。

看到这一幕，高明远的团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土高炉炼钢？他们是想炼一把宝剑出来吗？”

“这是在搞科研还是在搞行为艺术啊？”

高明远更是得意洋洋，他断定楚沧海已经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他加紧了实验进度，一周后，他兴冲冲地拿着一份样品找到了凌若霜，宣称自己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然而，在性能测试中，他的合金样品在达到1500度高温时，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形变，离军方要求的2000度稳定运行，差了十万八千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高明远团队屡战屡败，烧掉了几千万的经费，却连军方标准的边都没摸到。

而另一边，楚沧海的土高炉，却日夜炉火通红。他带着几个老伙计，用一种早已被现代工业淘汰的古老热处理工艺——“百炼锻打淬火法”，一遍又一遍地处理着金属毛坯。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看到他每天满身油污，对着一块烧红的铁块千锤百炼。

高明远表面上嗤之一-笑，暗地里却越发不安。他派人去偷看楚沧海的实验笔记，却发现上面画的全是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和图样，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

他越来越觉得，楚沧海手里一定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方”。

这天晚上，高明远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楚沧海的土高炉工场。他看到炉子旁，一块刚刚经过淬火处理的金属锭正放在冷却架上，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早就准备好的高腐蚀性化学药剂，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在金属锭的表面。药剂瞬间渗透进去，无色无味，但足以在高温下破坏其内部的晶体结构。

他要让楚沧海在最终的成果展示上，彻底身败名裂！

几天后，军方的总工程师，一位头发花白、神情威严的老者，亲自带队来到擎天集团，审查项目进展。

高明远率先展示了他的最新成果。虽然性能依旧不达标，但他用华丽的PPT和一套复杂的理论，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现有设备精度不足”，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军方能提供更好的设备，他一定能成功。

轮到楚沧海了。

他没有PPT，也没有复杂的报告。他只是让老工友抬上来一块其貌不扬的金属锭，正是被高明远动过手脚的那块。

“我的方案，就是它。”楚沧海言简意赅。

高明远立刻跳出来发难：“楚师傅，我们做科研要讲科学依据。你这块黑不溜秋的铁疙瘩，连成分表和金相分析报告都没有，怎么能证明它的性能？”

军方团队的几个年轻专家也纷纷点头，觉得这太不严谨了。

那位总工程师却没说话，他只是走上前，戴上白手套，拿起那块金属锭仔细端详。当他的目光扫过楚沧海留在工作台上的一张手绘的锻打流程图纸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图纸上的符号，那种独特的工艺流程标记……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猛地抬头看向楚沧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激动。

“测试。”总工程师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只说了两个字。

金属锭被放进了最高级别的测试炉中。

温度开始攀升。

1000度……1500度……1800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高明远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等待着金属锭熔化解体的那一刻。

温度计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了2000度！金属锭在炉火中烧得通红，但外形没有丝毫变化！

“成功了！”凌若霜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高明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可能？他明明动了手脚！

“继续升温！测试它的极限！”总工程师下令。

2100度……2200度……

就在温度即将突破2300度大关时，异变突生！

“砰！”

一声闷响，测试炉内火光一闪，那块金属锭竟然从内部裂开，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测试失败！

高明远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他立刻大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种土办法不靠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凌总，总工程师，幸亏我们及时发现了问题，要是这种不稳定的材料用在战机上，后果不堪设想！楚沧海，你这是在拿国家安全开玩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楚沧海身上，有惋惜，有质疑，也有幸灾乐祸。

凌若霜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楚沧海却依旧平静，他只是走到测试炉前，看着那块裂开的金属锭，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时刻，那位军方总工程师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快步走到楚沧海面前，一把抓住了他那满是油污的手，眼神中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充满了近乎崇敬的激动和一丝不敢确定的询问。

“这个‘螺旋锻打收口’的手法……还有图纸上这个‘凤尾淬火’的标记……请问，您……您认识一位叫楚沧海的师傅吗？”

总工程师的声音都在颤抖。

楚沧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看着眼前这位肩扛将星的老者，点了点头：“我就是。”

总工程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松开手，后退一步，竟然对着楚沧海，这个衣着朴素的老工人，缓缓地、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他身后的年轻军官们惊呆了。

高明远和王浩等人更是吓傻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总工程师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高明远：“刚才的测试有鬼。这块材料的性能，绝不可能只有这点水平。在最终定标会之前，我们会进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封存测试。高总监，到时候，我希望看到的是真正实力的比拼，而不是某些卑劣的手段！”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高明远的心上。高明远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

军工项目最终竞标会，在国家最高级别的评审中心举行。

会场庄严肃穆，台下坐着一排排国内最顶尖的材料学专家和军方代表。

高明远今天意气风发，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站在演讲台上，背后是制作精美的PPT。经过上次的敲打，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得更加疯狂。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勾结了竞争对手，获取了对方的核心数据，再结合他从楚沧海那里偷窥到的部分思路，用“现代化”的理论重新包装，炮制出了一份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方案。

“各位专家，各位领导，”高明远的声音洪亮而自信，“我们团队采用‘量子计算辅助分子设计’，结合‘3D激光熔融打印’技术，成功研制出‘擎天一号’合金。其理论性能，全面超越了军方指标的百分之三十！”

他口若悬河，各种高科技名词层出不穷，听得在场的许多专家都连连点头。

演讲的最后，他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楚沧海。

“然而，我必须在这里，本着对国家和人民负责的态度，指出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集团内部，还有另一套方案，就是楚沧海师傅的‘土法炼钢’方案。”

他将“土法”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套方案，毫无理论依据，生产过程全凭个人手感，质量极不稳定，在上一次的测试中已经出现了致命的开裂问题！我恳请各位评委，为了我们的飞行员，为了国家安全，一定要将这种不负责任的江湖骗术，彻底排除在外！”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许多不明真相的评委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凌若霜坐在台下，手心全是汗。她知道高明远在颠倒黑白，却苦于没有证据。

轮到楚沧海了。

他依然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没有PPT，也没有讲稿。他只是让工作人员抬上了他的第二块样品。

面对台下无数审视的目光，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的东西，不用说，要用试。”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最终性能极限测试环节，正式开始。

两块样品，高明远的“擎天一号”和楚沧海的“百炼钢”，被同时放进了两个并排的测试舱内。测试舱是透明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里面的实时情况。

测试项目是：模拟战机在超音速状态下，突然遭遇极端高温的场景。

“测试开始！”

随着总工程师一声令下，两台测试舱内，温度骤然从常温飙升至2500摄氏度，同时，强大的冲击气流开始吹向样品！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大屏幕。

高明远的“擎天一号”表面华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而楚沧海的“百炼钢”则朴实无华，像一块普通的铁疙瘩。

刚开始，两者都表现稳定。

高明远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三十秒后，异变陡生！

大屏幕的特写镜头中，“擎天一号”那光滑的表面，突然像被煮沸的水一样，冒出了细微的气泡！紧接着，一道裂纹从中心出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

“不……不可能！”高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

“砰！！！”

“擎天一号”样品轰然解体！炸成了无数碎片，在高温气流中化为一团火球！

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旁边的另一个测试舱内，楚沧海的那块“百炼钢”，在2500度的地狱烈焰和狂暴气流中，依旧静静地躺着，通体赤红，却稳如泰山，连一丝一毫的形变都没有！

它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高下立判！

“天啊……”一位老专家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这才是真正的大国重器！朴实无华，却坚不可摧！”

高明远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我的数据是完美的……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总工程师，缓缓地走上了台。他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依旧平静的老工人身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声惊雷，在会场中炸响！

“现在，我来回答大家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对楚师傅如此信任。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创造奇迹了！”

“二十年前，我国第一代‘龙芯’战机的核心发动机，遭遇了和擎天集团‘天鹰’引擎同样致命的共振难题。当时，我们请遍了全国的专家，动用了所有的资源，都束手无策。就在项目即将下马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八级钳工，站了出来。”

总工程师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他没有用电脑，也没有用公式，他只用了一把锤子和一双手，在无数个日夜的锻打和调试后，硬生生敲出了一颗完美的心脏！让我们的战鹰，得以翱翔蓝天！”

“项目成功后，他却拒绝了所有的荣誉和职位，悄然隐退，回到了他原来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工厂，继续当一个普通的钳工。他只留下了一个代号。”

总工程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全场，用尽全身的力气，朗声宣布：

“这位楚沧海师傅，就是二十年前，为我国第一代‘龙芯’战机心脏奠基，代号‘匠神’的总设计师！”

轰——！

全场石化！

每一个人，都像是被闪电劈中，呆立当场。

匠神！

那个在整个中国军工领域，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那个以一人之力，推动了整个国家精密制造技术前进十年的神秘人物！

竟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被他们当成土老帽、江湖骗子的老工人？

凌若霜震惊地捂住了嘴，美眸中泛起了泪光。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一个阴差阳错的决定，竟然为集团请来了一尊怎样的真神！

高明远则彻底崩溃了。他一直想踩在脚下的，竟然是自己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行业祖师爷！这个打击，比杀了他还难受。

“把他带走。”总工程师对身后的警卫员示意。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上前，将失魂落魄的高明远架了起来。

“高明远，你涉嫌窃取商业机密、危害国家安全，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明远被拖走时，像一条死狗。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所有的专家、领导、军方代表，全体起立，向那个站在台上的平凡身影，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

“匠神”归来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国家。

擎天集团的股价，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三百。曾经嘲笑过楚沧海的那些年轻白领，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个排着队，挤破头想拜他为师，哪怕只是端茶倒水。

凌若霜亲自将集团最大、视野最好的总裁办公室，收拾出来给楚沧海。

但楚沧海拒绝了。

他也拒绝了国家授予他的一切高位和荣誉。在庆功宴上，面对无数镜头和敬仰的目光，他只提了一个要求。

“我希望，国家能重启红星机械厂，把它升级改造，不要让它被卖掉。我的那些老伙计，他们干了一辈子，都是好样的，他们应该有一份体面、有尊严的工作，直到退休。”

他的话，质朴无华，却让在场所有人动容。

一个月后，国家专项资金注入，红星机械厂，这个曾经濒临破产的老厂，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级精密制造技术研究院，由楚沧海亲自挂帅。

厂房翻新，设备换代，那些曾经以为要失业的老工友们，又重新穿上了崭新的工装，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工厂。他们看-向楚沧海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自豪。

擎天集团总部，曾经属于凌若霜的总裁办公室里。

楚沧海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紫砂茶杯。

而在他面前，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如霜的女总裁凌若霜，正亲自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为他续水。她的动作，带着一丝学生般的恭敬和紧张。

曾经的冰山，早已融化。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崇拜和敬仰。

“楚师傅，”凌若霜轻声说，“‘龙鳞’项目后续的生产，还有集团未来的技术方向，都……都要拜托您了。”

楚沧海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祖国广阔的蓝天。

他淡淡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放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咱们中国的好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