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种盘旋于龙体深处的痼疾,发作时头痛欲裂,目不能视,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攥紧了帝王的首级,将他的精力与意志一点点榨干。
第6章:二圣临朝的“影子”
显庆年间以后,高宗皇帝李治的风疾日益严重。
那是一种盘旋于龙体深处的痼疾,发作时头痛欲裂,目不能视,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攥紧了帝王的首级,将他的精力与意志一点点榨干。
太极殿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对他而言,逐渐从权力的象征变成了痛苦的刑具。
奏疏,如同永不停息的潮水,依旧每日涌向御案。
那曾经被我临摹过无数次的朱笔,如今在他颤抖的手中,显得如此沉重。
批阅变得迟缓,决策时常中断,朝会也愈发频繁地取消。
帝国的中枢,因最高决策者的病痛,而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与焦虑。
自然而然地,我,武皇后,开始更多地出现在他的身旁。
起初,只是在他剧痛难忍时,为他诵读奏章,依他的口谕代笔批红。
渐渐地,他精力不济时,会疲惫地挥挥手:“皇后且先看吧,拿出个条陈来。”再后来,某些不太紧要的政务,他甚至会闭着眼听我汇报后,只说一个字:“可。”
这个过程如水银泻地,无声却无孔不入。
朝臣们从惊愕、窃窃私语,到逐渐习惯御座之侧那道倩影,习惯那双纤手批阅出的、越来越果决刚毅的字迹。
不知从何时起,“二圣”这个模糊而微妙的称谓,开始在宫廷内外悄然流传。
这一日,他的风疾又犯了,躺在寝殿榻上,面色苍白,额上覆着热巾。
我坐在榻边,轻声细语地向他禀报几项已处理完毕的政务。
他虚弱地睁开眼,目光混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艰难地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依赖的颤抖。
“媚娘……”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朕有时觉得,这偌大皇宫,竟冷得彻骨……”
他停顿了一下,用力握紧我的手,仿佛要抓住唯一的温暖和真实,眼中流露出一片罕见的脆弱与信任:
“只有你……只有你不会背叛朕。”
我俯下身,用最柔和的丝绢轻轻擦拭他额角的虚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目光里充满了毫无杂质的担忧与忠诚:
“陛下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一切。天若不安,臣妾岂有宁日?为您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何言辛苦。”
他似乎被这番话彻底安慰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喃喃着又陷入昏沉的睡眠。
我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一如世间最贤淑的妻子。
确认他已然睡熟,我缓缓直起身。
脸上那抹极致的温柔,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锐利。
我转身,步出寝殿。
外间,一个身着女官服饰、年纪虽轻却神色沉静的少女正垂手侍立——上官婉儿。
她因祖父上官仪获罪而被没入宫中为奴,因其聪慧机敏、过目不忘,被我挑选至身边。
我将一份方才握在手中的奏疏递给她。那是一位五品御史言辞激烈反对我近期一项关于削减宗室用度新政的折子,通篇充斥着“牝鸡司晨”、“乾坤倒置”之类的酸腐论调。
“婉儿,”我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与方才殿内的温婉判若两人,“将这份奏疏,连同陛下已用印的准行批复,一并抄录百份。明日朝会前,分发至三省六部所有五品以上官员案头,着其‘悉心学习’,三日后,每人需上交一篇‘学习心得’,言之有物者,赏。”
婉儿接过奏疏,眼神微微一凝,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这哪里是“学习”,分明是一次精准的敲打与威慑。
让所有官员亲眼看看反对者的狼狈下场,以及皇后陛下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没有任何迟疑,利落地躬身:
“是,皇后陛下。奴婢即刻去办。”
她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裙裾无声。
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悟性,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稍加打磨,必将成为绝佳的利器。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寝殿紧闭的门。
高宗说,只有我不会背叛他。
他说对了一半。
我确实不会背叛“我们”共同的权力——因为那权力正通过他的手,一点点流入我的掌心。
我不是他的影子,他是我的屏障。
而婉儿,或许将成为我最锐利的指尖。
“二圣”临朝?
不。
这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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