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禾:我为什么要写《弗洛伊德机器人:数字时代的哲学批判》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4 10:18 2

摘要:英文原版The Freudian Robot: Digital Media and the Future of the Unconscious虽然已经出版了十几年,但是回答起来并不容易。

人机融合时代

哲学反思

文/刘禾

(本文为《弗洛伊德机器人:数字时代的哲学批判》中文版序言)

我为什么要写《弗洛伊德机器人:数字时代的哲学批判》?

英文原版The Freudian Robot: Digital Media and the Future of the Unconscious虽然已经出版了十几年,但是回答起来并不容易。

因为这个问题与我们当代文明所处的深刻困境密切相关。人类历史上一直有大大小小的科技发明,有些发明曾经给社会带来了巨变,但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速度上,它们都无法和数字媒介给世界带来的冲击相比。在今天,大家首先面临的一个问题是: 我们为什么要关注人工智能(AI)?为什么不把电脑、网络、机器人、AI技术这一类事情,都拱手让给专家们和工程师们去讨论,由他们去指点江山、重塑文明?至于其余的人,只管消费、娱乐和应用就好,不必多操心。可是,事情果真这么简单吗?设想一下,如果按照同样的逻辑,我们是否可以把战争这样的重大问题一律交给军事专家们,然后袖手旁观,听任专家们去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呢?这恐怕没多少人会同意。因为这在逻辑上既说不通,也很危险。不过,事情还有另一面: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人类社会开始出现一个明显的趋势,在对待数字技术的问题上,袖手旁观的人越来越少了,而社会的关注度则越来越高了。说到底,人工智能毕竟触及了社会神经的深处,因为数字技术正在对文明、社会、人类及其精神进行全面重塑和改造。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也不可能不关心人工智能在如何改变我们,又将带我们到何处去。

这正是我当年研究弗氏人偶的最初起点,也由此探索出对数字时代进行哲学批判的途径。

不过,15年前本书英文原著出版的时候,国内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度普遍不高。相比之下,美国的新媒体研究(New Media Studies)则蒸蒸日上,在学界和社会上产生了很多讨论,讨论话题涉及范围极其广泛,如后人类 (posthuman)、控制论有机体 (cyborg,俗称“赛博格”)、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网络与虚拟空间等。与此同时,科幻小说和五花八门的预言也层出不穷。我从2006年就开始发表文章探讨信息论创始人克劳德·艾尔伍德·香农的“机识英文”,如刊载在理论刊物《批评探索》(Critical Inquiry)上的iSpace: Printed English After Joyce,Shannon,and Derrida,此文作为一章被收入英文原著。后来,《批评探索》在2010年又发表了我研究控制论和拉康的一篇文章,题为The Cybernetic Unconscious:Lacan, Poe,and French Theory,此文后来也被收入英文原著,成为另一章。2012年秋季学期,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与社会研究所开了一门新课,叫作“人文中的数字性(The Digital in the Humanities)”。这是博士生的研讨班,学生来自不同的科系。在课堂上,我和学生们一起重新梳理新媒体研究的脉络,其中就包括上面提到的领域,以及相关的哲学对话。

在长时间的研究和教学期间,我发现,美国的新媒体研究中有一些致命的误区,这些误区至今还在左右大多数人对数字媒介的看法和判断。如唐娜· 哈拉维的《赛博格宣言:20世纪后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对控制论有机体的误解和误导,再如后人类研究在数字技术的哲学基础这个问题上的含糊其词,此外,还有如今被遗忘了的现代主义文学诸多实验,以及它们对自动写作和通信技术产生的深刻影响。不过,我认为,更大的误区在于新媒体的智能至上主义,它遮蔽了弗洛伊德、拉康与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机器无意识研究之间的种种联系,把精神分析理论在这方面的基础性贡献(包括对理性主义的深刻怀疑)几乎都掩盖了。

针对这些误区,本书力图提出一些根本的哲学问题。在我看来,这些问题在当下依旧严重困扰着我们对人工智能的思考,比如,机器就是机器,为什么非要机器去复制人、模仿人?人在怎样的精神和社会习性下,才会去制造和使用模仿人的机器?其中的心理逻辑是什么?这些问题显然难以回避,而我的回答是,机器人并不简单是机器对人的模仿,也不仅仅是机器与人的技术合成,即所谓赛博格。我在书中提出的哲学论述是:机器人是人机互为模仿的产物,我将其称为“人机拟像”,其过程为:机器模仿人,人再模仿机器,机器又模仿人,人再回过头模仿机器,如此等等,循环往复。也就是说,机器人是人机拟像无限循环的必然结果。

如果沿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我们还要进一步追问:当人类越来越离不开机动假体或高科技物件时,当人类的生活越来越被资本主义生产和技术统治所笼罩时,我们的精神世界将发生哪些重大的变化。而且,把这个疑问往前再推进一步,我们最后就不得不问:按照人机拟像无限循环的逻辑,人类是不是面临一个根本的危险——所谓“自然人”会不会也终归演变成我在书中所论述的“弗氏人偶”(即“弗洛伊德机器人”)。如今,这些哲学批判似乎愈加紧迫,愈加不容忽略。为了突出这一特点,我在本书中文版出版之际,将英文原著的书名(The Freudian Robot: Digital Media and the Future of the Unconscious)正式修订为《弗洛伊德机器人:数字时代的哲学批判》。

转眼间,本书英文原版竟已面世15年了。

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首次推出The Freudian Robot:Digital Media and the Future of the Unconscious的时间是2010年,之后陆续出现过很多书评和热议,在欧美理论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我自己也很看重这本书,心中期盼未来会有一个完美的中文译本出现。15年之后,这个愿望终于在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的支持下实现了。

回想我这几十年的学术生涯,虽然写作和出版不算少,但不是每本书都能碰到好运气。本书中文版的幸运之处在于,著名翻译家何道宽先生不但将其纳入他主编的“媒介环境学译丛”,而且就像对待他丛书里每一本深涩难懂的理论著作那样,亲自动手翻译,打磨修订,最后呵护成书。当代学术圈里的人都知道,何先生是将传播学、新媒体理论和媒介环境学引入国内学界的第一人,他对理论和学术建设的贡献很大,成果丰厚。因此,有机会与何先生合作,自然是我的幸运,也是这本书的幸运。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一再感慨于何先生对原文的深入理解,对中英文的行文和修辞的精准把握,还有他那惊人的工作效率,忍不住问自己,我能不能在四个月内翻译出如此高质量的译著。答案是,不可能的。

我衷心感谢何道宽先生将《弗洛伊德机器人:数字时代的哲学批判》翻译成中文,贡献给国内读者去分享和讨论。

刘禾

2024年4月14日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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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再建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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