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大妈初到中国菜场,用9万韩元买块西瓜,摊主直言:瓜按个卖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8-30 00:15 1

摘要:天还没亮,海风从菜场背后的那片空地里穿过来,摇着塑料棚顶“哗啦哗啦”响,我把摊车的挡板掀开,案板上擦得干干净净,刀子放在右手触手可及的位置,电子秤擦亮了屏,秤砣在一旁静静地躺着。

天还没亮,海风从菜场背后的那片空地里穿过来,摇着塑料棚顶“哗啦哗啦”响,我把摊车的挡板掀开,案板上擦得干干净净,刀子放在右手触手可及的位置,电子秤擦亮了屏,秤砣在一旁静静地躺着。

我摆好一摞一摞的西瓜,黑皮的、绿条的,头一道就是一颗切开的半球,红瓤子里嵌着乌黑的瓜籽,像一眨不眨的眼睛,盯着每个经过的顾客看。

菜场大门口的铁门咣一下敞开,进来的第一拨是卖鱼的,他们总是最快,把水管往地上一扔,地面立刻淌出一股腥甜混杂的味儿,像是这个城市的清晨一直以来的味道。

我把“明码标价”的小白板立起来,上面写着“西瓜按个卖,一个50,保甜,烂包赔”,字写得工工整整,是我家小子昨晚写的,他说我写得太像小学二年级,他帮我写,写完还把“保甜”周围画了个小笑脸。

阿琴把早饭装在保温桶里,骑着电动车来了,一边给我递馒头鸡蛋,一边把小药壶递给我,说妈的眼药要按时滴,别忘了,她自己有点喘,夜里在医院又加了班,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

我们家铺位靠近菜场中央的位置,地势略微抬高,排水好,夏天来说算是个好的地方,去年我咬牙把位置转过来,付了一笔不小的转让费,想着这年头卖啥都不稳,至少西瓜老百姓都吃得起,能赚个辛苦钱。

那天太阳刚露脸,就走来一个扎着花头巾、穿着碎花上衣的大妈,她牵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白白净净,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姑娘背着个背包,手里捏着手机对着四周拍拍照,说话的时候腔调有点软糯,但我听不懂,他们嘴里蹦出来的不是我们这儿的方言,也不是普通话。

大妈走到我摊前,用手指着那半个西瓜,冲我笑,一只手伸到衣兜里,一把摸出几张彩色的纸币,颜色鲜得晃眼,最上面那张上面印着“10000”的数字,像是孩子过家家的纸板钱,我愣了一下又笑了,心里琢磨是游客,应该是韩国人。

“这西瓜多少钱?”那个姑娘忽然用不太流利、但还清楚的普通话问,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我们西瓜按个卖,一个五十,您要半个也可以,”我指指白板,又指指切好的那半个,“要是尝不甜,马上换,烂了包赔,您放心。”

姑娘回头叽里咕噜地跟大妈说了几句,大妈点点头,把那一叠彩色钱往我摊上推,我赶紧摆手,“这钱我不收,这不是我们这儿的钱,您有微信吗?支付宝也行,现金人民币也行。”

“大妈不太会,”姑娘又用中文说,“她第一次来中国,带的只有韩币,咱可以换不?”

“咱这是小摊,不换钱的,”我笑着,说着想拿手机比划给她看,“您这样,先尝尝,合适再说,钱咱慢慢想办法。”

姑娘拿起牙签戳了一块西瓜送给大妈,大妈嚼了,眼睛马上弯起,冲我竖了个大拇指,又连连说什么,我猜是夸好吃,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就要这半个,”姑娘说完,又翻出一叠蓝蓝绿绿的纸,指着上面的数字给我看,“九万,够不?”

我愣住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手里捏着的像戏台子上撒花的彩绸,我笑了一下,挥挥手,“不不不,我们不收这个,我们真不收,瓜按个卖,一个五十,您拿人民币就行。”

姑娘皱眉,似乎没听懂那句“按个卖”的意思,她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弹出来一个翻译,“你说瓜按个卖,是指一个西瓜五十?半个呢?”

“半个按半个算,”我说,觉得这事儿也不复杂,“也二十五。”

姑娘点点头,又跟大妈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大妈把那叠韩币塞得更近,一副“你一定要收”的架势。

我一着急,可能语气就冲了点,“我说了不收这个钱,瓜按个卖,不按你这个钱卖,我们这儿讲究明码标价,您要不去前面那个换钱铺换一点人民币,咱再交易。”

大妈愣了一下,眼角似乎有点尴尬,姑娘脸上也有点变了,她把手机又按了按,递过去的翻译有点僵硬,“你是说,按件卖,不是按重量,价格固定,我们要去换钱,对吧?”

“对,”我笑笑,指了指菜场门口,“那边就有个换钱的,黄姨看着开了十几年。”

这时旁边卖桃子的老郭凑过来,嘿嘿笑一声,“老刘,你挣大钱了啊,见到外国人就涨价了,不按斤按个卖,哪天我也学学你。”

我脸上热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一个穿白T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凑近了,镜头对着我们的半个西瓜和那叠韩币,对着大妈的花头巾晃了晃,他嘴里轻轻地说着,“来看一下中国菜市场,韩国大妈买西瓜,摊主说按个卖,哎,有意思。”

我没注意,忙着抹布擦了擦案板,姑娘带着大妈往门口去了,回头又冲我笑了一下,像在说“我们去换钱”。

哪里知道,这个轻飘飘的一瞬间,后来在网上飘成了个风波。

第1章 风起菜场

我在菜场干了十年,见过的嘴脸不计其数,但那天中午,管理员老魏喊我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摊位费的事儿。

“建国,”老魏虽然总叫我名字,但他知道我其实姓刘,我父亲那代人起名喜欢用“建国”“建军”这样的字眼,说不完的年代风味,“你那摊位面前堵了好多人,怎么回事?”

我出去一看,果然不对劲,摊前围着七八个年轻人,有穿着潮牌的,有拿着自拍杆的,手里都握着手机对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猎奇,他们嘴里叽叽喳喳,“你刚才怎么跟那个韩国大妈说的?你按个卖?不按斤吗?你这是坑外国人吧?”

我一愣,心里蹭地火就上来了,但嘴上还是尽量平和,“伙计们,别乱说话,明码标价都写在这儿呢,按个卖是为了避免争执,秤准着呢,半个二十五,您要觉得贵可以不买,谁坑谁呢。”

“那大妈拿的九万韩元怎么说?”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问,帽檐压得很低。

“她拿韩币我不能收啊,这东西到银行都不一定方便换呢,我让她去门口的换钱铺换人民币,然后再来,我也没收过她一分钱,这是个误会,”我想起来姑娘回头的微笑,又添了一句,“她人挺好的。”

有人“哗”的一声,半是失望半是不信,围观的也散了些,但两个年轻人还没走,一个小声说,“那视频都发出去了,流量是有了,但被你这么一说没意思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那白T年轻人已经把各种短视频平台上的编号打在视频角上了,标题醒目,“韩国大妈初到中国菜场,用9万韩元买块西瓜,摊主直言:瓜按个卖”,配上我指牌子的动作,看上去特别像是在宣告“我就这么卖你,你能奈我何”。

心里“咯噔”一下,我很少看手机,但这几个字背着跑进我的脑子里,就像有人在菜场头顶的大喇叭里播,把我从人群里拉出来,挂在风里暴晒。

那天午后太阳很毒,地上的水印蒸发出了热气,阿琴给我送水,我接过来喝了一半,喉咙发渴的感觉没缓解,我忽然觉得四周的声音都放大了,喊“西瓜甜不甜”的,骂鱼怎么这么腥的,孩子哭,老人咳,全部混成一锅,像大海起了潮。

“你别往心里去,”阿琴把水杯塞进我手里,摸摸我的胳膊,“我们又没干亏心事,怕啥。”

“怕啥,”我重复了一句,目光落在刀光上,刀刃寒光一闪,落下去,西瓜嚓地裂成两半,红瓤子流出汁水,甜香味立刻漫出来,那味道淌进我的心里,也把焦躁压了一层。

中午时分,那个姑娘真的带大妈回来了,大妈手里拿着几张红的人民币,有点局促地笑着,姑娘把钱递给我,“叔叔,我们换了钱。”

我把牌子轻轻推了一下,用干净的塑料袋把那半个西瓜包好,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太阳大,还冰着,凉。”

大妈说了句什么,姑娘也笑,“她说你人好,刚才我们在门口看视频,吓了一跳,怕你生气。”

我摆手,“哪能呢,而且,这瓜按个卖不是为了坑谁,是为了省事,按斤你还要说秤准不准,按个卖一口价,合适就拿,不合适不拿,我这心里明白的。”

姑娘点头,认真地看了看我的牌子,“你写的这个明白,明码标价就是让大家心里明白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是,她用的这个词很准,一口价背后,其实是个心里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儿。

她递过二十五块钱,我接过来,又从钱盒里拿出五块递回去,她一愣。

“这是优惠给你的,第一次来中国,欢迎,”我说,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怕她误会我卖情分,但她接了,笑得更有皱纹了。

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宽松下来,像有一股风从菜场屋顶穿过,掀了一下,热气散了些。

然而风未必朝着一边吹。

晚上回家,儿子刘晨把他的手机递给我看,他平时很少主动向我展示这些,但是这回他像拿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副兴奋又不安的样子,“爸,你上热搜了。”

“什么搜?”我把眼镜往上推,瞅了半天才看清那几个黑底白字,一个视频界面,下面蹿出来一串串评论,有的说“这摊主胆子大啊”,有的说“外国人不是钱多,尊重别人文化才是”,还有的用一些不好听的词,很难听。

“别看了,”阿琴在厨房里洗菜,声音从水声里穿出来,带着呵斥,“哪来的热搜,热的也不能当饭吃,明天还得早起。”

我合上手机,手心里有点汗,把手机还给儿子,勉强笑了一下,“你以后少看点这些,别耽误功课。”

刘晨点点头,走回房间,但我感觉到他把门合上的时候手轻了些,他心里比我更敏感,他在学校里也知道外面的声音往往比真相响亮。

我躺在床上,母亲在隔壁的小房间里轻轻地咳,咳了两声又停,像压住了,我想起早晨她坐在窗边滴眼药水的样子,手指有点抖,滴了一滴又怕没滴准,索性对着镜子,眼睛懵懂又认真。

“妈的眼睛,咱再拖下去怕不行,”我对着天花板说,声音低,怕吵着她,“阿琴,过两天你陪妈去医院看看,医生说过可以做手术。”

“嗯,”她应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道,“就是钱的事。”

“钱是钱,人是人,”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像有人拿了个锯,锯了一下我的骨头,疼,但觉着骨头还在,“这年头呀,就怕青黄不接。”

外头风又大了,吹得旧窗户咯吱响,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都是上午那个瞬间,大妈把一叠陌生的钱往我摊上推,我把刀子压在半个西瓜上,剪影定格,像有人给我的日常加了一个标注——“被看见”。

第2章 家里有事

翌日一早,我照常在五点半起床,灶台上阿琴早就把粥熬上了,小米粥冒着小眼儿,咕嘟咕嘟跳,我舀了一碗,喝了一半,咸菜是母亲自己腌的,脆,带点蒜香,小半碟下去,一身汗就出来了,像是我的胃里点了一盏灯,照亮这一天的起点。

母亲穿着她那件旧的棉坎肩,天热,她还是舍不得扔,说在身上熟了,有味道,她背有点驼,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小药盒,眼药水管塞在里面,“建国,我自己去医院行。”

“你去什么去,”我把饭碗放下,把她身上的坎肩拢了拢,“等阿琴的班好一换,过两天就去,你不急这一天两天。”

母亲笑笑,脸上的褶子深了些,“我不怕这个,就是怕费钱。”

“你别老把这个挂嘴边,”阿琴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再说了,妈,您看得见看不见,事儿还得是您做主。”

母亲的眼有白茫茫的一圈,医生说是白内障,手术不算大,但住院和术后护理都需要花钱,去年托人打听了几个医院,价格悬殊不大,但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建国,你那个按个卖,人家说你坑人,”母亲把药盒放在膝盖上,像是不经意地提,他老人家平时少看新闻,可能是楼下谁跟她说了两句。

“妈,别听他们说,”我笑笑,给她剥了一瓣蒜,夹在她最喜欢的咸菜里,“按个卖不是坑人,是省事,咱也没多收谁的,明码标价写清着呢,我这秤还专门做了校准,你看,”我拿出那个深蓝色的秤砣,给她看,“这是老爷子的规矩,秤不敢坏。”

母亲点点头,眼里泛着一点水光,“你爸活着那时候就说,做生意做东西一样,一张嘴一双手,手里硬气了,嘴里就不怕亏,饭自然吃得稳当。”

父亲在我高中二年级那年出了事故,他是木匠,一辈子和尺子锤子打交道,后来工地上事故频发,风雨中一脚踩空,仿佛就是一阵风把他从脚手架上带走的,我那时候还没长成,事后人家来给我们赔了一点钱,我妈抱着那一点钱像抱着一块发烫的铁,烫得她满手是泡,可又不舍得放下,因为那是一个男人活在我们家的最后一点痕迹。

我从那之后把书扔了,找了一个焊接的师傅跟着学,两年下来手里有点手艺,去过船厂,去过车间,最苦的一段是在一个私人工厂里,老板拉着我们加班,后来工厂倒了,拖欠我们三个月工资,我在河边站了一个傍晚,辣辣的风吹得我心里的火一点一点熄,第二天去菜场,帮一个远房表哥推苹果,三天之后我算了一下账,这个东西可以做。

做的最稳的是西瓜,夏天的西瓜就是夏天的脸,甜不甜,大家了然,砍头去尾讲究,刀下来,一半一半地分,人们拿着一袋凉,心里也凉。

“姐,”阿琴的手机响了几声,她接起,一边说话一边朝我打手势,“刘医生说让妈后天过去检查看看,让我们早去,他给挂了号。”

我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轻轻落下,砸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心里还有一个“咚”,是儿子的成绩,刘晨今年高二,明年就高考了,他的成绩在班里中上,他说不上特别聪明,倒是踏实,跟他娘一个模子,厚道,老师说这样的孩子,靠时间,基础打得稳也能出。

“爸,”他背着书包出来,“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学校有个讲座,老师让我们留校听。”

“听吧,听吧,”我抓了两个馒头塞到他书包侧袋,“饿了就吃一口,不要撑着。”

他“嗯”了一声,出门之前背手摸了摸我的肩,像是摸一摸有没有热,又像是在给我打气,我一愣,心里软了一块。

那一天,菜场里不安的气氛还是有一点,人们看我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么飘过,有些带着停留,有些带着试探,但更多时候,拿了瓜付了钱,很快就走了。

只有一个老顾客老钱,拉着我问,“建国,你看这视频怎么回事。”

我给他讲了一遍,老钱镇了镇脸,“嗨,网络嘛,谁都能说两句,越极端越有人看,你别管那些,把自己的活儿干好。”

“嗯,”我点头,心里却不免有一丝苦笑,时代的水大了,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会被浪花推一推,浮上来亮一亮。

到了下午,管理办公室摆出两壶茶水,几个摊主坐在一起,老魏拿出手机给我们看市场里的微信群,有人发来,市里要来人检查市场价格明细和明码标价执行情况,关键词是“按个卖”。

“建国,你得准备一下,”老魏冲我眨眨眼,“到时候人家问你,你就照实说,我们这有明码标价,不怕查。”

我把那块小白板擦了又写,写了又擦,阿琴看不下去了,“你拿它当试卷了,写错字怎么办,给我来吧。”

她接过马克笔,“西瓜按个卖,一个50,半个25,保甜烂包赔,拒绝欺诈,支持称重”,她把“支持称重”三个字加上去,回头看我,“这样咋样。”

我怔了一下,笑得心里发酸,“还是你有主意。”

傍晚菜场喧嚣慢慢地落下去,收摊的时候,那个穿白T的年轻人又路过,手里举着手机,看到我的牌子,停了一下,镜头扫了过去,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们隔着两米看了一眼,像两条船在河道的两边静静擦过。

第3章 风波中见人

第三天的早晨,市场管理所的人穿着整齐的制服,在我们摊前站了站,翻看了我的牌子,低头看了看秤的合格证,问了两句价格来源,我把近几天的进货单拿出来,横七竖八地铺在案板上,阿琴把它们理顺,一摞一摞压好,纸上的字都被雨水打花过,但数字清楚,他们点点头,很快就往前走了。

事情似乎到这儿就会慢慢平息,谁知道上午十点的时候,一个带着口罩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翻译,跳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你是那个按个卖的摊主?”

“我是,”我反手按了按案板,“有什么事?”

“我们是某某平台的维权部门,接到投诉说你存在对外宾价格歧视甚至欺诈的行为,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他说这话不抬眼,像是在读一段熟悉的台词,“我们要你提供当天交易的凭证,收据,以及你本人当时的录音录像。”

“我们又没成交,没收钱,哪来的凭证?”我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我们还没卖呢。”

“没有交易凭证,那请你按流程走,写一个说明,”他说着把一叠打印好的表格放在案板上,“还有签字。”

我看着那白纸黑字,脑子里隆隆声响,又瞬间安静下来,我想起父亲在我的小时候教我写“说明”的样子,他用粉笔在木板上写,写得很慢,像是在刻,“孩子,拿起笔的时候就想想你写的是给谁看,说人话就行。”

我拿起笔,写了,“本人为工农路菜场商户刘建国,经营西瓜十年,秤具有合格证,明码标价一直执行,202X年X月X日上午,一位韩国籍游客前来询价,采取按个卖的方式,半个二十五元人民币,游客因未带人民币持韩币,本人拒绝收取外币,请其前往换钱点换取人民币后再行交易,期间未发生任何金钱交易,亦未发生争执,本人无任何歧视、欺诈行为,如有不当之处愿意改正。”最后我写上“支持称重,随时可称”。

他把纸拿走,翻了一眼,嘴角抽了抽,“也算你们有准备。”

这事儿过后我没再想,后一会儿却看到那韩国大妈和她的姑娘又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年纪的男士,看样子是她的亲戚或者是住在这儿的朋友。

“叔叔,”那个姑娘的中文越发顺了,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我们来看你。”

我下意识地笑,“要吃瓜吗?”

“不,”她摇摇头,“我们来谢你。”

她把一袋子东西递到我手里,拎着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小盒包装好的韩式泡菜,有萝卜块,有黄瓜条,还有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干,整整齐齐,像一队士兵站好等待检阅。

“送给你们,第一次来中国,认识你这样的人,我们安心,”她说,后来又翻译了她大妈的话,“阿姨说,她的老家在釜山,她平时在家庭主妇群里常看人讲中国菜场热闹,这次来看,果然热闹,但她没想到的是,还能遇上麻烦,如果不是你据理力争,她可能会以为自己被欺负了。”

她说完,颇有点不好意思,笑,“不过我们回去跟朋友讲这事,他们都说其实是我们不懂规矩。”

我收了泡菜,心里热起来,又有点发慌,“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礼尚往来,”跟来的那个男士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们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店,卖些韩国杂货和吃食,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可以过来,我教你们几句韩语,最起码遇到老人可以打个招呼。”

我呼吸深了一口,眼睛里浮上一层透明的水,轻轻地插回去,“好,当然好。”

卖桃子的老郭又来,端了个凳子坐一边,咧着嘴笑,“得,国际友人,刘老板要开国际业务了。”

我们几个笑了一阵,那个白T年轻人却没有出现,我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丝感激,感谢这个盛夏还有这样的笑。

他们走后,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掏出手机,“你那白T小伙发了第二个视频,澄清你没收人家的钱,说人家误会了,还夸你,跟着他道歉的人不少。”

我一愣,这年头谁也都不傻,年轻人也有人讲理,我点了一根烟,火苗一跳,烟雾在午后的光里变得明亮,像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些东西变了又没变。

那一天我卖了四十多个西瓜,摊前一直热闹,一天下来腰也酸,腿也硬,回家时天已经黑,屋里很安静,阿琴把母亲扶着坐下,眼睛里有一点喜气,“建国,刘医生看了,说我妈的眼底状况还不错,可以做手术,后天住院,咱准备钱。”

我心里又“咚”了一声,我说,“我去找老钱借点,他手头宽裕些,先垫上一部分,回头慢慢还。”

阿琴摆摆手,“不用,你这两天卖得多,手里的现金也够,再找找银行卡,咱紧一紧也能过。”

我握着她的手,“这日子,靠的不是一口瓜,是一条心,妈的眼睛就是咱家的天,咱得把它擦亮。”

第4章 父辈之尺

夜里我睡得浅,梦里都是父亲的尺子,木头尺子,钢制的卷尺,还有他用得最多的那个老榔头,握柄光滑,每次他收工的时候都会抹一把,把它放在床下固定的位置,我小时候调皮,偷偷拿出来敲床腿,他从门口进来,看都不看,脚步一停,手伸出去就抓到了我的耳朵,笑着“咯咯”响,“你这小猴子,榔头不拿着敲人,拿来敲命。”

我那时不懂什么叫命,后来懂得了,命就是你手里拿着的那点东西,紧了,心就定了,松了,心就飘。

父亲的手上有老茧,即便是在冬天,那些茧也不会消失,像存储在他手里的记忆,怎么刮也刮不完,我坐在他身边,看他在木板上划线,那线又细又直,像他呼出的气,均匀,稳,之后他拿起锯子,锯齿“唧唧吱吱”,每一寸都靠有力的手指控制,他总说,“孩子,尺子对得正,板子不会斜;心对得正,路不会歪。”

十四岁那年他带我上了工地,我扛木板,抬水泥,见过多少人在雨里干到夜里十一二点,见过多少人因为急着赶工,手背被钢筋划出一道口子,还把胶布一缠就继续干,见过多少人收钱的时候眉眼一弯,像在风雨里突然看到了一个亮堂堂的房间。

后来父亲没有从那个脚手架上下来,我一夜长大,到如今四十出头,手里握的只是刀子不再是榔头,但我握刀的手每次在瓜瓤上落下去之前,心里都有一条线在拉着,拉直它,我才敢划下去。

那几天,关于我的短视频热度开始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教人砍价的视频,还有一条条“菜场防坑指南”,写得细致,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我的摊位的影子,心里默默地念叨,“防坑指南”如何,不如“讲理手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讲到最后,拿住的是人心里那根线。

阿琴在家清洗保温壶的时候说,“现在多的是拿手机指着你的人,他们不见得真要把事情搞清楚,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噱头,可咱真不能跟着走。”

“那我能走哪一条呢?”我问她,像是问这个家,也像是问父亲的影子。

“我们走门口这条,阴凉,”她说,说完自己也笑,我们之间的笑,像窗帘的一角开了一道缝,光透进来,屋子就不那么闷了。

后天,母亲住院做了手术,刘医生的手稳,手术不到一个小时,母亲被推进病房的时候,她眼里还是白茫茫一片,慢慢地,过了几个小时,凝散,散凝,她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向了窗外的树树枝,枝头的叶子在风里摇,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几十年一贯的那个笑,又出来了。

我在走廊里坐着,咬了一口从家里带来的馒头,馒头有一种冷冷的甜,是一种安稳的味道,我想起父亲,再想着儿子,又想到那个韩国大妈,她送的那袋泡菜,我们晚上打开了一小盒,酸辣一口,让这家的餐桌上多了一种味儿,像是我们这条街之外的风吹进来,带着个别人的故事的味道。

第5章 写在纸上的心事

母亲的手术顺利,医院建议再住几天观察,我和阿琴轮着陪护,刘晨放学了也会来,拎着作业本坐在病房角落里写字,黑色的签字笔、蓝格子的纸,在这个白色的地方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他那一天拿回了一叠作业,其中有一篇《一件让我改变的事情》,他放在床头柜上,我睡前抽空翻了翻,纸上他的字也像我那白板上的字一样正经,是个慢慢腾腾却真诚的孩子写出来的字。

“今年夏天,爸爸因为‘按个卖’这三个字在网上成了一个被讨论的人,一开始我觉得很不舒服,怕同学们说爸爸是个小摊贩,并且坏心眼,后来听爸爸讲了整个经过,看到他做了很多准备,比如‘明码标价’和‘支持称重’,我站在他的摊前,看他切瓜,与顾客聊天,突然明白了‘按个卖’的意思,它不是‘按我的规矩你就得交钱’,而是一种‘提前说明,彼此尊重’的方式,在那天之后,我对‘规矩’这件事有了新的理解,规矩不是约束,是保护。”

他的文中还有一段,他写的是“那天我看见很多人在手机里评判我的爸爸,有好有坏,我握着手机的手是出汗的,我真的想回骂他们,但是我忍住了,我想起老师说‘理性的表达比情绪更有力量’,我就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关掉了手机,第二天我跟爸爸去菜场,帮助爸爸把牌子上的字写清楚,我看见有阿姨停下来读牌子,然后爱笑的眼睛弯起来,那一刻我觉得很骄傲,原来我也可以做点事情。”

我看着看着,眼眶湿了,纸上的字一行行地震动起来,像是在风里摇,我把纸擦了擦,生怕把他的字弄花了。

他从厕所出来,看见我手里拿着作文,愣了一下,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有种慌,像是怕我生气,怕我觉得他把家里的事情拿到公众面前去说。

我笑笑,把纸放回去,“写得好,老师给几分?”

“还没判,”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是你看见的,没什么对不对,”我叹了一口气,“你爸这辈子,学会说人话也是不容易。”

他咧嘴笑,走到窗边,拉开一条帘,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医院楼下的草有露珠,过了一个夜晚,又会有太阳升起来,像这几年里我们的日子一样,抬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抬起来,四季的轮替里有我们每个人的小辛苦,小欢喜。

母亲的视力逐渐恢复,医生说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护理,我把她接回家,屋子里又热闹起来,她看着窗外的柳树,忽然说,“看得见了,树叶真多呀。”

阿琴笑,“您以前天天看,没发现树叶多啊。”

“以前看不清,模糊的,”母亲眯眼,“现在清楚了,看到一片叶子边上缺了一个角,那是虫子啃的。”

我们都笑,看起来像一个小剧场,在这小剧场里,老人重新看见了世界,孩子把心里的话写在了纸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桌上有一盘从韩国大妈那儿送来的泡菜,还有我切的拍黄瓜,酸和甜在空气里混合,像一种新的气味,漂浮在这个夏天的房顶上。

第6章 邻里之间

那位韩国大妈姓朴,姑娘叫金美娜,她说她是在威海读书的,放暑假了,她阿姨从釜山来,借住在她租的小屋里,想体验体验我们的生活,她说她在这儿也难免会有陌生感,但好在人情热。

过了几天,她们又来了,这次大妈手里提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红通通的泡菜,汤汁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美娜拉着大妈的手,一边用中文一句一句地解释,“阿姨说这是她自己做的,拌了大蒜和辣椒,想送给你们尝一尝,她还想学做你们的咸菜。”

“学咸菜容易啊,”我说,想起母亲那双手,土里刨食那双手,“我妈教她。”

我把母亲从屋里叫出来,两个大妈站在摊前,开始比划,母亲拿着腌菜的瓮比划如何一层菜一层盐,一层花椒一层姜片,朴大妈拿着勺子比划如何拌匀蒜末和辣椒,一边说一边笑,美娜在一边翻译,说着说着笑得差点蹲下,围观的人也笑,生活就是这样,你笑,我笑,大家的心里就松开一寸,像衣服解了一颗扣,胸口舒服。

这边笑,那边另一个摊主也凑过来,“我家小子爱吃这个,给我来一罐。”

“钱不要,”朴大妈马上摆手,美娜翻译,“她说第一次送,钱不要,下次她买你的桃。”

老郭的脸涨红了,“那不成,那咱打个折。”

我嘻嘻笑,把一颗西瓜递给他们,“你一个桃,我一个瓜,大家互相。”

朴大妈迎着我,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话,美娜看着我,慢慢地翻译,“她说,我们都不富,但我们不穷,因为我们有彼此的东西可以交换。”

她的眼睛像是湖水,阳光一照,波纹荡开。

这几天,朴大妈还问我,“按个卖”和“按斤卖”怎么说,我在拿着记号笔在纸上写,“按个卖”,她看得很认真,然后跟着我念,“按、个、卖”,发音有点硬,但一遍比一遍顺,我教她“按斤称”,她也学,她边学边在小本子上记中文,像个小学生,头发散到额前。

反过来她教我,“안녕하세요”,我跟她学,妄想着把握住这一句招呼的话会让我这个摊位在这些外面的风中更稳一些,这世界变得太快,突然来了外面的人,突然有外面的视频把你一搅,这样全是突然的日子像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能学会在沙滩上站稳。

那天下午,一个陌生的女孩走到我的摊前,她全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眼角还有泪,她拿着手机给我看,视频里是她父亲的一张旧照,她说,“叔叔,我爸没了,他之前也是干木匠的,我妈听说你按个卖这事儿,老是在我耳边说起,说你是这个市里少见的敢说话的人,今天她让我来给你买个瓜,我们家不富,但我们想支持你的方式就是买一个瓜。”

我看着她眼里那一圈红,手里的刀不知怎么就重了很多,刀刃落下的时候,我轻轻地说,“节哀,姑娘,你爸手上肯定也有一层老茧,那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点头,泪又掉下来了。

我把瓜包装好,没收她的钱,她推拒,非要给,我最后收了,但硬塞给她两个咸菜罐,一罐她留下,一罐她说是给她妈的,她说她妈喜欢咸口,这样她回去就不用做饭了。

我看着她背影,想起我当年捧着那一笔赔偿款的母亲,想起父亲的遗物只有一个榔头和一个尺,所有人的命其实都不轻,能撑过来全靠一口气,这口气有时候是一句来自陌生人的问候,有时候是一碗热乎乎的面,有时候是一点公道。

第7章 风雨兼程

那年盛夏之后,秋雨来得急,菜场的顶棚虽然换过几次,但毕竟是临时搭建的,每次大雨都是一场考验,早晨七点半,天空突然黑下来,风像碎玻璃一样被扔下来,雨柱“嘶啦嘶啦”地落在棚顶,几分钟后,落水槽满了,溢出来,像一条条透明的舌头,往摊位上舔。

老魏在广播里大喊,“各位商户注意,赶紧收拾东西靠里,电源注意,谁家的电箱要不要我来关!”

我第一反应是把电源拉掉,第二反应是把站在摊位前的老人拉到里头,阿琴在我身后迅速把所有刀具收起来,塞进盒子里,盖上,免得漏电时出事,我抬头看,远处那条主通道开始积水,水深到脚踝处,泥巴杂着去年剥下来的菜叶黄叶片,在水里和成了一团,散发着老菜场独有的味道。

这时朴大妈冲进来,扎着那个花头巾,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她腌的海带丝,美娜跟在后头,踏着水,差点滑倒,我伸手一把把她两人拉到里面,“别进来,危险。”

“你们也别守了,回家吧,”老魏在广播里再喊,“谁家的货我找人帮你看着,别逞强。”

老郭在那边嚷,“我的桃不能挪,一挪就烂了,建国,帮我顶一下棚,我这边撑不住了。”

我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我们摊位这边地势高,还不至于被淹,但老郭那边低一点,水一旦积起来,桃子就毁了,“你看护阿姨和美娜,我过去一趟。”

阿琴拉住我,“小心。”

我光着脚踩进水,水凉,一脚踩到一根鱼刺,辣辣的痛,我吸了一口气,把那刺拔出来,继续往前跑,雨就像蛛丝抓着我的脸,我火速把老郭的棚杆子往上顶了一下,用绳子捆住,回头看其他摊位的顶棚,哪里漏水,哪里绳子松,我一一过去帮忙勒紧,几个男人一起喊号子,拉到第四次,终于扛住了一阵风。

有一边的电闸啪的一声断了,整个菜场暗了一半,大家心里“咯噔”,我冲到那电闸处,检查了一眼,开关里的线泥水浸到了,我扭头喊,“别开,先把水掏走!”

几个年轻人拿着铲子上来,像在堆雪一样,把水往外排,十几分钟之后,水位降了一些,我又小心地把电闸恢复到一个基本的状态,免得反复触发短路,风在这时稍微歇了一口气,我们也跟着长长地吐了口气。

“建国,”老魏从广播台下来,拍着我肩,“你以前是不是搞工厂的,手还真巧。”

“哪有什么巧,不让漏,不让电,都是常识啊,”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泥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糊了一手。

这时大雨还在下,朴大妈站在安全一点的位置,小声跟美娜说什么,美娜看向我,冲我笑,“她说,你是好人。”

我笑,“好人有好报。”

“她说,希望你永远记得今天你做的事情比‘按个卖’那件事情重要。”美娜说完抽了抽鼻子,“她还说,如果哪天她开个小摊,不按个卖,按碗卖。”

我们都笑,笑着笑着,笑声被雨打碎,又发生长,长成这个菜场里一整天的温度。

雨停的时候,天空被洗得蓝了,屋檐还在滴水,人们从各个角落里出来,把摊位上的水布、格子布往外拎,倒掉了脏水,铺上新的布,像是在给自己披上干净的衣服。

那一天,菜场里的几个人凑了一起,说要给我发个锦旗,我摆手,“不要,不要,你们让我尴尬死。”

老钱在旁边说,“那就做一块牌子。”

他们笑,说要写什么呢。

老郭说,“写‘瓜按个卖,爱按斤称也行’。”

老魏说,“写‘按心卖’。”

他们看我,我看他们,心里一热,我点头,“按心卖。”

几天后,牌子真的来了,白底红字,挂在我摊位上方,“按心卖”,下面用小字写了一行,“瓜按个卖,称重随时,童叟无欺。”

第8章 一张小小的对照表

风波之后,生活又回到了像往常一样的频率,菜场每天一次,日升日落重复,但不再完全一样。

我把以前的白板更新了一块更大的,用了大一点的字,写上“支持称重”,又写上“按个卖是为了避免争议,节省时间,明码标价,公平合理”,这是我在那一次风波中学到的“解释”的力量,很多时候不是不做解释,是懒得做,懒得说,可懒得说就会被别人随便说。

我还做了一件事,跟美娜一起,我们做了一张小小的“菜场用语中韩对照表”,一张纸分成两半,一半是中文,一半是韩文,上面写着“要辣菜吗?”,“要不要削皮?”,“可以尝一口”,“称一下”,“付现金还是扫码”,“谢谢”,“下次再来”,我们把这表复印了几十张,贴在几个摊位上,几个卖菜的姨娘们用手指着念上面的韩文,念得呲牙咧嘴,但热闹,朴大妈也挨个教,大家笑成一团。

用这样的方式,我们像在两座小小的桥之间搭起一根简陋的绳子,绳子不会立刻变成桥,但每天走的人多了,它就像变粗了,最后你会发现自己走得稳了。

我也去银行问了一圈,开通了一个可以接受外卡支付的POS,又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可以接受境外支付的二维码,尽管用的人不多,但我心里舒坦,万一碰见,总有个地方着陆,比起到处借零钱换钱的慌忙,这一项小小的准备能让我们和外面的人对接得更好。

市场的管理员老魏拿起我的对照表看,捋了捋胡子,笑,“建国,你这就不光是卖瓜了,你还是在卖这个市场。”

“卖一个市场,”我看着被雨打洗过的屋顶,“卖一个“不坑人”的名声。”

冬天到了,西瓜的季节过去了,我开始卖橙子、卖砂糖橘、卖苹果,我的牌子依旧挂着“按心卖”,顾客走到我摊前,习惯性地抬头看这一行字,有人会停一下,有人会笑一下。

有一天,一个穿大衣的小伙子站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牌子发呆,最后抬起头对我说,“我就是那个白T。”

我停了一下,像在刀子落下去之前提了一下气,心里的紧绷瞬间松开,我笑,“你挺有勇气。”

“我之前只想抓噱头,”他说,脸上带点羞,“后来有人在我的评论里讲真实,我看到你挂的这个牌子,我觉得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摆手,“对不起你不用说,你做了第二个视频,对我们来说比对不起有用。”

他点头,眼睛里有一些湿意,“是,我后来才明白,讲理比道歉更难。”

我从摊下拿出一个小纸盒,盒子里放着几个用保鲜膜包好的小橘子,我说,“拿回去吃吧,冷,路上有点甜吃起来暖和。”

他接过,鞠了一下躬,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从视频世界里逃到现实世界的一种方式,但我看见一个年轻人学着让自己安静,面对一件事,这件事有一条线,这条线从他手里拉到了我手里,再从我手里拉到了他心里,也许以后他会强一些,稳一些。

春天到来的时候,朴大妈回了釜山,临走那天,她拉着我的手,美娜在旁边轻轻地翻译,“她说,等她下次来,你们还会在这儿吗?”

“当然,”我说,“这菜场没搬,我们就在。”

“她说,她这次学习到一个词,‘按心卖’,她回去也要跟她的邻居们分享。”

我忽然有一点惆怅的喜悦,原来我们的语言也可以跨过海,那海是我们心里的隔阂。

母亲坐在门口,抻抻她的坎肩,眼睛清澈,阳光在她瞳孔里跳,我想起她那句“看得见了,树叶真多”,人活着就是要看得见一些细微的东西,看见叶子缺的那个角,你就会想起虫子,想起这个世界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让你看到和想起那么多你以为看不见的东西。

刘晨的高考在那年夏天过去,我们像凡俗的千千万万户人家一样,度过了一段等分数的日子,那几天他的脸上既紧张又从容,像走在双轨轨道上的人,脚步踩得稳,我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人生里另一个正在展开的方向。

他在志愿上写下“材料科学与工程”,他说,“爸,你曾经握过榔头,然后握刀,我想握一把新的东西,把实验室里的东西变成车间里的产品。”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激动,后来我想起父亲手上的老茧,把他的肩拍了拍,“你去,学技术,做事,要同样记得手上这层茧的意义。”

秋天的某一天,我在摊前坐着,抬头看“按心卖”的牌子,阳光从那个牌子边上斜斜地照下来,那红字被阳光照透,仿佛在发光,我忽然想到一个词,“传承”,这词很大,可落在我手里就是这块牌子,落在儿子手里就是他做的实验,落在阿琴手里就是她对母亲一遍遍的一碗粥,落在朴大妈手里就是她回韩国后说给邻居听的一个故事。

有人问我,“你卖瓜卖了十年,图什么。”

我说,“图个心安。”

他说,“心安这么值钱?”

我就笑,“心安不值钱,但没有它,天起风的时候,你站不住。”

菜场里不缺风,风里有南来的海腥,有北来的寒气,有小城市里的热闹,有大时代里的喧嚣,我的摊位就在这风里,跑不掉,躲不开,那么就站稳——我握着刀,握着秤,眼睛看着每一双来挑瓜的手,耳朵听着每一声问价的话,嘴里说着每一句显得笨拙却真诚的话。

有人仍然会把我们的事情编成各种各样的故事传出去,不过这次,若是你走进我的摊位,你会看到那块红字白底的牌子,“按心卖”。

你若抬头再看一眼,看到我眼角的皱纹,看到阿琴端着水杯的手,看到母亲眼里清亮的光,看到刘晨背着书包走过这个菜场的背影,你会明白,这几个普通人的脸加在一起,才是我们的家,才是这个菜场带给我们的明码标价的温暖。

这城市也有了新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位来自韩国的阿姨,她第一次来到中国菜场,用九万韩元想买一块西瓜,摊主说瓜按个卖,后来他们一起学了“小小的对照表”,在一场夏季的大雨里一起搬棚架,在秋日的阳光里分享了一罐泡菜,这些事情加起来,像一列火车,每一节车厢里坐着不同的人的笑和泪,而我们只是坐在其中一节里,安静地看看窗外,听听风,从心里往外,安稳地走。

来源:在山林悠然漫步的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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