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因为我是姐姐,爸妈把我最喜欢的玩偶送给了妹妹,打工攒钱买的新手机送给了妹妹,连我努力考上的大学也被他们送给了妹妹。
你当姐姐的,捐一颗肾救你妹妹一命怎么了?”
就因为我是姐姐,爸妈把我最喜欢的玩偶送给了妹妹,打工攒钱买的新手机送给了妹妹,连我努力考上的大学也被他们送给了妹妹。
后来,妹妹查出来尿毒症需要换肾,他们也按着我在捐赠协议上签了名。
直到手术后醒来,我发现,我和妹妹互换了身体。
……
被推进手术室时,我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手术灯,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细长的注射器针尖在手术灯下发着微弱的银光。
医生对我说:“别害怕,放松点,打了麻醉就不会疼的,很快就都结束了。”
可我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心寒。
一个素昧平生的医生都能担心我疼不疼,而我的亲生父母却只惦记着我的肾可以救妹妹。
也是,从五年那年爸妈突然领妹妹回到家里,我所拥有的一切,就都被让给她了。
我喜欢的玩偶,妹妹也喜欢,就成了她的。
我打工攒钱买的新手机,妹妹说她也想要个新手机,我的就成了她的。
我努力苦读才考上的985名牌大学,妹妹说她好羡慕,爸妈就让她顶替了我的身份,去了我的大学读书。
而我被迫早早辍学,结婚打工,供她上学。
因为我是姐姐。
所以我要懂事,所以我要让着妹妹。
但是凭什么啊?
我已经让出了我的父母,为什么还要让出来我的人生?
针尖刺入皮肤,我好像感觉到麻醉药被缓缓推进我的身体内。
意识也渐渐消散,眼前只剩下一片人影模糊。
也许是麻醉药在作祟,朦朦胧胧中,我看见爸妈面带关切地向我跑过来。
他们嘴里叫的,却是妹妹的名字。
……
我变成了妹妹。
准确来讲,我现在住进了妹妹的身体里,掌控了这具身体的操纵权。
躺在明亮的病房里,我呆呆地看着一旁病床上,因为麻药还没有醒过来的那具身体。
“乖幺儿,别看你姐了,就她矫情,都是打了麻醉做了手术,你都醒了她还没醒。”妈妈在这时推门进来。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打开,浓郁的香味很快充满整个病房。
妈妈盛了一碗送到我面前,扶着我坐起来:“来乖幺儿,别发呆了,你刚做完手术,把这个喝了,大补!”
对面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看到那双眼神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现在住在我身体里的是妹妹。
妹妹惊喜地叫出声:“妈妈!你给我煮了鸡汤吗?妈妈你扶我坐起来,我要喝鸡汤!”
“给你妹妹煮的鸡汤,你喝什么喝?”妈妈却瞬间冷了脸,呵斥道,“还扶你坐起来?捐了个肾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妹妹被呵斥得愣住。
眼神缓缓落在我身上,不可置信地瞳孔放大,指着我尖叫:
“妈妈,我才是幺儿!我才是!你别被她骗了,她、她……”
“她什么她?”妈妈冷漠地拍掉她的手,警告她道,“她是你妹妹!你妹妹刚做完手术,现在要养病,你给我老实点儿,再用手指着你妹妹小心我收拾你!”
2
妹妹彻底僵住。
她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妈妈。
也是,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妈妈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说一不二的。
她的坏脾气,都只留给了我。
……
因为妈妈的警告,妹妹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她眼里还写满了不甘心,紧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是不肯接受我和她互换了身体的这个事实。
妈妈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温柔地哄我喝鸡汤,喝药。
我喝得太快呛到时,她又会细致耐心地帮我拍后背顺气。
从小到大,这样的温柔和关爱我奢望了很久。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懂事听话当一个好姐姐的话,爸爸妈妈的爱是不是又会重新落回到我身上?
但是没有。
我努力读书拿第一,他们看不见,只会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给你妹妹多买点儿新衣服”。
他们的眼神,永远只会落在妹妹身上。
只有在现在,我成为妹妹的时候,才又落回到我身上。
我低头喝着鸡汤,想着往事,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妈妈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乖幺儿,是不是又疼了?别哭别哭,妈妈去找医生。”
妈妈急急忙忙往外走。
躺在病床上的妹妹终于忍不住爆发,扯起床头的橘子砸向我,愤怒地喊着:
“蒋年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把我的身体还回来,还回来,那是我的身体!”
我没躲开,被砸到了脸。
妈妈却在这时进来,见状不由分说地冲过去甩了她一耳光:
“蒋年年,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居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妹妹!有你这么歹毒的姐姐吗?”
妹妹没躲过,摔在床上。
也许是因为牵动了伤口,白色的床单很快就被鲜血染红,跟在妈妈身后的医生连忙叫护士来止血。
妈妈却转头温柔地揉着我的脸颊,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乖幺儿,你姐姐不懂事,妈妈帮你教训她了。”
在妈妈的背后,护士们进进出出,妹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不停地哭。
我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妈妈,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被偏袒的,是这样的感觉。
妹妹因为大出血,晕了过去。
因为担心她再对我动手,妈妈给她换了间病房,一直到出院,我才再次见到她。
她身边还跟着宋志成,应该是来接她回去的,宋志成灰头土脸地猫着腰,同她说着什么。
妹妹脸上藏不住嫌恶,皱眉躲着他:“别跟着我,谁是你老婆,你恶不恶心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得上我吗?”
我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我和宋志成相亲,我嫌他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不老实,拒绝再和他进一步接触,妹妹却在爸爸妈妈面前煽风点火。
她说:“姐,宋志成他彩礼给得高,男人嘛,不都是那样,更何况他也不是别人,对你动手动脚,那是因为喜欢你,你别身在福里不知福,早点儿嫁过去吧。”
爸爸妈妈也跟着数落我心气高,不顾我的反对收了彩礼,逼着我嫁了过去。
妹妹拿着我那三十万彩礼在原本属于我的大学里随意挥霍,我却要每天为宋志成洗衣做饭,忍受他的打骂侮辱。
现在这种福气终于轮到了她自己,我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
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妹妹抬眸看过来,表情突然变得极度狰狞,提步扬手向我冲过来:“你看什么看?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赶紧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志成抓住手腕,甩过去一巴掌。
“疯疯癫癫个什么玩意儿?别丢人现眼的,赶紧跟我回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3
妹妹用力想从他手里挣脱开,但是没用。
我的那具身体,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的原因,力气根本抵不过宋志成。
妹妹只能哭红了眼,一步三回头,趔趔趄趄地被宋志成带走,时不时扭头骂我。
但她大概还不知道,宋志成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妹妹刚才的话激怒了他,回去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打骂折磨和哭不干的眼泪。
我突然又有些庆幸,还好我现在已经从那种黑暗的日子里脱离出来了。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让我回房间休息。
是妹妹的房间,原本也是我的,但自从我嫁给宋志成后,房间里就再也没有我的一点儿痕迹了。
衣柜里挂着名牌包包和衣服,桌子上,我打工攒钱买的新手机,被妹妹扔在了角落里吃灰。
我打开手机,第一时间将妹妹的所有账号都修改了密码,然后就收到学校教处处发过来的重修提醒。
原来,妹妹在顶替了我的身份上了大学后,整日不学无术,挥霍度日,几乎所有科目全部挂科,如果重修不过,便会被退学。
她抢走了我的人生,又将一切挥霍殆尽。
距离重修时间还有半个月,我擦干眼泪,找出来专业课的课本,开始复习。
晚饭的时候,妹妹突然回来了。
她应该是被宋志成打得狠了,头发乱糟糟的,两边脸都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血。
她推开房门,恶狠狠地瞪着我。
“蒋年年,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妹妹的视线定格在我手里捧着的iPad上,不由分说冲过来抓住边沿,“赶紧换给我,这是我的东西,我的房间,你这个强盗,赶紧放手给我滚出去!”
她现在的力气没我大,我用力一拉,妹妹就被扯得摔在地上。
“这些本来都是我的,你才是强盗,该滚出去的也是你。”我坐在椅子上,冷眼睨着她,一字一顿冷静地说。
两个月的休养,已经让我很适应这具新的身体了。
看着妹妹的脸一点点染上愤怒,我微抬下巴,扬高声调:“妈妈——”
妈妈很快就出现在房门口,一巴掌拍在妹妹的脑袋上:
“别打扰你妹妹学习,赶紧洗把脸过来做饭!”
妈妈骂骂咧咧地把妹妹拉走,还温柔地替我关上门,柔声叮嘱我:
“乖幺儿,你好好学习,但别太辛苦了,你刚出院,得养好身体。想吃什么就跟妈妈说,妈妈给你买。”
晚饭做得很丰盛,都是我爱吃的,或者说,都是妹妹爱吃的。
妹妹下意识想夹梅菜扣肉,却被妈妈一把打开:“这是给你妹妹吃的,你吃什么吃?馋得你?”
妹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揉揉被打得发红的手背,不甘心地收回手。
我神情淡淡地夹走一片梅菜扣肉,在妹妹杀人一样的眼神中,细嚼慢咽。
宋志成在这时给妈妈打来电话,问妹妹是不是在家里,说要带礼物过来家里亲自给妹妹道歉。
妈妈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挂断电话。
妹妹握紧了筷子,小声说:“妈,我想离婚。”
“离什么婚离婚?”爸爸“啪”地将筷子摔到桌子上,立刻板着脸,“你才结婚多久,就离婚?传出去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可是他打我,很疼,我受不了了……”妹妹红着眼眶,蓄满了眼泪。
我学着她以前的语气淡淡地开口:“男人嘛,不都是那样,更何况他认错了也道歉了,凑合着过吧。”
4
“你胡说什么呢?”妹妹愤怒地瞪着我。
爸爸不满地剜了她一眼,她便又立刻偃旗息鼓。
爸爸说:
“你妹妹说得对,以前多少次了你不也都过来了?你们才结婚一年,需要磨合磨合,他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跟他回去就行。”
爸爸话说完没多久,宋志成就敲响了家门,我去开门。
妹妹立刻摔下筷子扭头就往房间里跑,宋志成一把抓住她。
他将礼物放到一旁,腆着脸和爸爸妈妈赔笑:“爸妈,这次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您放心,回去后我会好好对她的。”
妹妹大概也知道,宋志成就是这样,家暴完之后,总会以各种求和的姿态来道歉,然后下次再继续。
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从不悔改。
所以她才会哭着喊着扒着门,不肯和宋志成离开。
我又想起来以前,每次我受不了宋志成的打骂逃回家寻求帮助时,妹妹都会“善解人意”地替他开脱找借口,让我忍忍算了和他回去。
真是只有刀子扎到她自己身上,她才会觉得疼。
我冷冷地看着她被爸爸妈妈推出家门,被宋志成拖走。
门被关上,妹妹的哭声被隔绝在外面,我放下筷子,回了房间继续背书。
专业课的内容其实并不算多,临时抱佛脚背上半个月,也足以应付考试了。
我很快就通过了重修。
为了脱离这个曾经让我伤心失望的原生家庭,也为了重新回到这原本就属于我的大学生活,我从家里搬了出去,重新申请了回学校住宿。
因为大一挂了科,保研和申请奖学金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索性利用课余的时间,找了份兼职。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妈妈耳中,月底我回家里拿东西,就听见妈妈在给妹妹打电话:
“你怎么搞的,你妹妹在外面打工你都不知道!我让你给她的生活费呢,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姐姐,拿点儿钱照顾照顾妹妹怎么了?”
“我警告你,赶紧把钱准备好,等下你妹妹回来,我带她过去拿。”
说完,妈妈挂了电话。
扭头看到我时,脸上的凶神恶煞瞬间被温柔取代:
“乖幺儿你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你姐姐又克扣你的生活费了,你别担心,先去吃点儿东西,等下妈妈带你去找你姐姐,奶茶店那个兼职,咱不干了啊。”
这样温柔的妈妈,却只让我觉得恍惚和心寒。
在她眼里,我只是她宝贝女儿的姐姐,我的一生就都要背负着“姐姐”这个称呼带来的责任。
如果她知道现在住在这具身体里的其实是我,她又会怎么想呢?
吃完午饭,妈妈拉着我去找妹妹。
她现在在一家餐馆给人洗盘子。
从小到大,家里的粗活累活都是我干的,妹妹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碰过一点儿家务,更别说给人洗盘子。
洗三个打碎两个,被老板训得狗血淋头,只好失落地从店里离开。
妈妈提步冲过去:“让你给你妹妹准备的生活费呢?”
妹妹眼眶红红,她大概心里很不平衡,以前只偏心她的爸爸妈妈,现在却偏向了我。
她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嗫嚅对妈妈说:“妈,我上个月才挣了三千,我自己还不够……”
“三千还不够你花你还想花多少?你个败家东西,赶紧的,拿两千给你妹妹当生活费。”妈妈没好气地训斥,“你妹妹还在读书,花钱的地方多,你当姐姐的,照顾着点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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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妈妈的厉声催促下,妹妹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给我转账。
这笔钱我收得心安理得,一如从前她心安理得地从我这里接过钱一样。
临走前,妈妈还警告她:“下个月早点儿给你妹妹打钱,再让我发现你克扣你妹妹的生活费,仔细点儿你的皮。”
晚上爸爸和妈妈特意做了丰盛的晚餐,我却没心思留下来,找了个借口就回了学校。
天色渐暗,我下了车往学校的方向走,眼看就要到门口了,却被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对方身边跟着一群混混,将我团团围在中间:
“行啊你蒋岁岁,当初说分手就分手,好几个月不联系,一联系就是把老子骂得狗血淋头,怎么,上大学了,长能耐了啊?”
对方一开口就是一股烟味,呛得我忍不住皱眉偏头。
他叫的是妹妹的名字,但我又不认识他。
思来想去,这个黄毛应该是妹妹以前的男朋友,妹妹对今天的事怀恨在心,在电话里激将他过来找我的茬。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儿?”
黄毛捏着烟,抖了抖烟灰,语气不善道,“刚才不是骂人骂得挺溜的吗,现在知道装鸵鸟了?”
“抱歉。”
我偏头躲开他,握着手机的大拇指悄悄拨通了报警电话,“电话不是我打的,你应该认错人了。”
黄毛顿时怒不可揭地揪住我的衣领:
“你他妈敢做不敢当是不是?蒋岁岁,老子他妈的忍你很久了,今天这事儿,要么你在这里下跪给老子道歉,要么,别怪老子动手打女人了。”
其他几个混混纷纷在旁边起哄吹口哨,我被吓得两腿发软。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
好在有巡逻的警察路过,及时冲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动作,还将黄毛和他的同伙带走训话。
我在警察的搀扶下站起身,却在转身之际,对上暗处妹妹的视线。
她站在学校对面土豆粉旁边的巷子口,眼神阴暗地向我走来:
“蒋年年,今天这件事只是个警告,我劝你最好尽快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否则,我能毁掉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顿时怒火中烧,抓着她的手,反手甩过去一巴掌:
“我也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你最好庆幸你能顺利摆脱宋志成,摆脱爸爸和妈妈。”
但是我知道的,她摆脱不了。
或者说,蒋年年这个人所处的位置,处处都被压得死死的,一生都摆脱不了。
说完,我无视了她吃人的眼神,转身过马路扬长而去。
妹妹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了一群人,来学校门口举牌子闹事,用扩音器在学校门口一遍遍大喊着:
“20级计信院蒋年年顶替自己亲姐姐的入学资格,请学校彻查!”
事情闹得很大,吸引了很多校内外的人士关注,很快就传到了网上。
妹妹录了个视频,公开哭诉求助,在视频中,她还指出来:
“现在的蒋年年,她根本什么都不会,占了我的身份和入学资格,大学课程却几乎全部挂科,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紧接着,她发出来自己大一的全部学科绩点。
一层激起千层浪,网友们义愤填膺的骂我,让我出来回应。
而我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我的沉默,让网友们更对妹妹的话深信不疑,四处举报。
事情越闹越大,直到上了热搜那天,我登上了账号,发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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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那我们就重新考试,现场直播,看看到底谁才是假的。”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妹妹。
但是网友们热情高涨,纷纷跑到她的主页留言私信,也许是迫于压力,她才简短地发了个“好”。
直播考试由学校安排,考试时间六小时,考场则安排在学校教学楼的一件空教室,从前到后都有两个摄像头全程直播。
考试当天,妹妹和爸爸妈妈都在。
爸爸一看见妹妹,就想过去骂她,但碍于周围围观的同学太多,才忍着没过去,而是凑近我身边担心地问我:“幺儿,这考试,你有把握吗?”
如果我是妹妹,我当然没把握。
她从小到大就不爱学习,成绩年年吊车尾,如果不是义务教育替她兜底,大概早就退学不上了。
我偏头扫了一眼妹妹,她紧紧皱着眉,不安地搅动着衣摆,进到教室之后,更是烦躁地用脚蹬椅子,咣当咣当响。
监考老师提醒她:“同学,考试现场,请保持安静。”
妹妹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好。
几科的试卷同时发了下来,我写完名字后就刷刷刷开始写。
尽管高考之后我就已经把高中学过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从上次妹妹威胁过我之后,我就知道她肯定回来这么一出,所以提前又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复习了几遍。
反倒是妹妹坐在我旁边,哗啦哗啦用力烦着卷子,笔尖在卷面上戳来戳去,半晌写不出来几个字。
还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往我这边看。
我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写完,交卷。
监考老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将试卷交给批卷老师,屈指在妹妹的桌上敲了敲:“同学,还剩一个小时,请你注意时间。”
我往她那里扫了一眼,卷面空白一片,只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子。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妹妹不情愿地交了白卷,不等老师宣布批改的结果,就气愤地摔了笔离开。
临走前还扭头,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我654的总分,力压妹妹的0分。
很快学校就公布了调查结果,确认不存在顶替入学资格这一事。
我从考场走出来,爸爸妈妈连忙迎上来,两人都是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爸爸瞅了眼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问:“幺儿啊,刚才那些题,真的都是你自己做的?”
我神色淡淡:“是我。”
爸爸和妈妈相视一眼,妈妈抬脚追上我,挽着我的手,突然问:“幺儿啊,妈妈怎么感觉,你变得没以前那么开心了?”
“是吗?”我一愣,假笑着拨开她的手,“您想多了。”
隔天,妹妹再次公开发布了一条视频。
不同于先前的指控和哭诉,这一次她却是抽抽搭搭地哭着,和我道歉:
“对不起蒋年年,对不起各位网友们,之前是我鬼迷心窍,太嫉妒姐姐比我聪明,比我优秀,比我过得好,所以才想出来这种办法破坏姐姐的人生。我现在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并且向姐姐道歉了,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的错误。”
反转来得太快,一时间,先前为妹妹发生的那些网友们,转头又将她骂得体无完肤。
晚上我去客厅接水,听到妈妈神神秘秘地和爸爸说:“看吧,我就说,还是宋志成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公开道歉。”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宋志成的办法,说来说去就是皮带沾凉水,连打带骂。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被打的时候,如果打不过对方还要反抗,只会被打得更狠。
心寒之余,又忍不住再次庆幸。
心寒的是,在妈妈眼里,不管我是不是对的一方,她还是会偏向妹妹。
庆幸的是,还好这次的受益者是我。
第二天,我准备去学校的时候,妹妹就跟着宋志成找了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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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时间没见,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嚣张,左手不安地握着胳膊,袖口被蹭得向上的时候,我看见她手腕上被打出来的红痕。
在宋志成和爸爸妈妈的示意下,妹妹小声和我道歉:“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知道了。”我拎着书包,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离开。
回学校之后,我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攒生活费。
时常我兼职结束,就是半夜了,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
室友还没睡,不解地问我:“年年啊,你怎么天天这么拼命啊,我记得你爸妈不是对你很好吗,你要什么都给你,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地兼职啊?”
我苦笑着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我也很想问问,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妹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所有,而我就必须献出自己的所有,去当一个好姐姐?
没有答案。
远离家庭的这些时间里,也许是宋志成和爸爸妈妈的方法真的有用,妹妹没再来找过我的麻烦。
爸爸妈妈每天都在给我打电话,话里行间,嘘寒问暖,偶尔还回来学校托人给我送东西,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一趟。
我忙着手里工作,嗯嗯呀呀地敷衍应付。
直到这天,我刚下课,就接到了医院打过来的电话:
“喂,是蒋岁岁吗?你的父母在槐安路突发车祸,请你尽快来医院一趟。”
槐安路,是学校附近的路口。
爸爸妈妈是在来找我的路上发生的车祸。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往医院赶。
路上遇到了堵车,等我到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爸爸内脏破裂,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而妈妈,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
医生遗憾地对我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膀:“和你妈妈好好说说话吧。”
如果我是蒋岁岁,我想我会有很多话和她说,比如抱着她哭,希望她尽快好起来。
但是我是蒋年年,我只能站在病床上,看着她脸上的氧气罩沉默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妈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便凑了过去。
她的眼神不舍地落在我脸上,颤巍巍的伸手要来拉我:“岁岁,你过来,怎么也不和妈妈说说话……妈妈怎么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垂了垂眸,盯着她那双对我凶了很多年的眼睛,拨开那只手。
“因为我不是蒋岁岁。”
妈妈愣住。
“我是蒋年年,那次捐肾之后,我就和蒋岁岁互换了身体,也就是说,你最近袒护的,都是我。”
我知道这件事听上去很不科学,但还是和妈妈说了实话,“说起来,你偏心蒋岁岁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发现我和她的不一样。”
妹妹活泼外向有活力,而我内敛安静死气沉沉。
妈妈从前总说:“你多和你妹妹学着点儿,活泼点儿会说话点儿,被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
但也是她说的:“你听话懂事点儿,别什么都和你妹妹抢,你是姐姐,让着点儿妹妹。”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
我扯了扯唇角,自嘲地笑笑:“我是该说你对我不上心呢,还是该说你对蒋岁岁其实也并没那么上心呢?”
8
妈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我为什么变了个人一样,突然暴怒: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怎么、怎么能抢你妹妹的身体?”
“你妹妹她刚出生……”
“刚出生,她妈妈就难产走了,她爸爸在一次运货的时候,为了救我爸死了,是我们亏欠她……”我一字一句的说出这段从小听到大的话。
“可我不欠她。”我冷静地盯着她愈发浑浊的眼睛,“你们的亏欠,凭什么要用我的人生去弥补?”
“因为你是姐姐!”
妈妈呼吸急促,胸口快速的起伏。可她仍旧用尽了力气地冲我喊:“你是当姐姐的,为什么就这么不懂事儿?你妹妹年纪小,你多让让她怎么了?”
“可是现在她才是姐姐。”我冷冷一笑,“所以该她让着我,该她挣钱供我读书,该她忍受宋志成的暴力和虐待。”
“混账!坏蹄子!贱种!”妈妈气得直咳嗽,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我,凶神恶煞地威胁道,“还、还给她、赶紧把身体还给你妹妹,否则,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好啊,那你就变成鬼,看着你最疼爱的小女儿,是怎么煎熬怎么痛苦,再看着我,怎么幸福怎么快乐吧。”
说完,我长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最后来医院认领尸体的时候,医生和我说,妈妈临终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来看她。
她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绿莹莹的爬山虎,嘴里一直在念叨着我。
医生话里话外都在埋怨我的不孝,但我也并不觉得愧疚。
她一辈子没对我说过任何软话,临到死了,为了妹妹,做鬼都要折磨我。
我还愿意来替她收尸已经还了她生我的恩情,我不欠她的。
也不欠他们任何人的。
将妈妈下葬后,我重新回到家里,在爸爸妈妈的遗物里,我找到一份留给妹妹的遗嘱。
准确来说,现在是我的。
……
葬礼那天,妹妹和宋志成也一起过来。
公证员在葬礼上宣布了爸爸妈妈的遗嘱,妹妹当场发疯失控地向我扑过来:
“蒋年年,你这个强盗!这些遗产原本都应该是我的,还有身体,也是我的,我的!你这个强盗,赶紧都还给我!”
她发疯的样子很可怕,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我侧身躲闪开她扑来的动作,妹妹脚下一滑,跌在地上。
摔了个狗啃泥。
宋志成嫌她当众发疯的样子太丢人,黑着脸将她生拉硬拽扯走。
听亲戚说,妹妹在被宋志成带回去之后,又被打了一顿。
她想离婚来着,但是宋志成咬死不同意,还扣押下了她的所有证件,防止她逃走。
还有些什么,我也没心思再多听。
将爸爸妈妈留下来的遗产全部变卖之后,我申请了去国外留学。
妹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下落,在我下课的路上堵住我。
她拽着我的衣袖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
“蒋年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和你抢东西了,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宋志成的折磨让她变得憔悴不堪,我看着这张我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苍老得像四五十岁。
“你受不了,我就能受得了了吗?”我冷漠地扯开她的手,“当初逼我嫁给宋志成的是你,彩礼的既得利益者是你,那该享受这种福分也应该是你。”
说完,我抬脚就走。
妹妹却在我身后哭着大喊:“蒋年年,可是我现在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了!就算是看在这个情分上,你至少也该帮我和宋志成离婚!”
我顿住脚步,扭头问她:“如果我们没有交换身体,如果是我跪在这里求你帮我和宋志成离婚,你会答应吗?”
妹妹脸上闪过心虚,迟疑地点点头。
骗子。
她根本不会。
因为我以前求过她不止一次了,她只会在榨干我的价值后,把我更进一步推向深渊。
鳄鱼的眼泪,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没再理她,提脚离开,一边准备着学校的专业课,一边为留学做准备。
签证下来那天,我又接到医院打过来的电话,妹妹住院了。
因为身体里只剩下一个肾,在宋志成长期的折磨和摧残之下,妹妹的身体每况愈下,单肾不堪重负,致使尿毒症。
宋志成不想出钱给她治,便趁机提了离婚,让她一个人在医院里自生自灭。
我过去的时候,她无力地躺在床上。
听到脚步声,也只是缓慢地转过来头,脸色死寂一样苍白,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9
“我来恭喜你。”我将买来的橘子放到床头,妹妹转动着眼球,聚焦在我身上。
我勾唇,浅浅地笑着:“如你所愿,你终于和宋志成离婚了,你摆脱了他,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妹妹脸色大变,伸手拿过来橘子,愤怒地向我砸来,嘶声力竭地喊着:
“滚!蒋年年,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滚啊你!”
我弯腰从容地捡起她扔在地上的橘子,慢条斯理地拨开,放进嘴里。
很甜。
是自由的味道。
“忘了告诉你,我要准备出国了。”我转身拉开病房的门,对她扬眉笑笑,“你的手术费和住院费,我不会帮你付的。”
“啊!我要杀了你!蒋年年!你不得好死!”
……
学校的一切事务都解决好了之后,我飞去了大洋彼岸。
没有原生家庭的束缚,没有所谓“姐姐”的责任捆绑,也没有婚姻的桎梏。
我就是我自己。
我是自由的。
我在那里呆了两年,研究生毕业后回国找了份待遇优越的工作,一切逐步走上正轨,回国后我还买了只阿拉斯加。
某天出门遛狗的时候,我在小区附近的垃圾桶旁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蓝绿色的雨披,拖着残破的身体和一辆小推车,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弯腰去够散落在垃圾桶附近的塑料瓶和纸箱子。
我牵着狗站在不远处看她,突然有些感慨。
从前那样骄傲的一个灵魂,现在却要被这具身体拖累到这种地步。
如果当初没有互换身体,说不定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就是我了。
我弯腰捡起来脚边的塑料瓶,走过去伸手递给她。
她接过后下意识抬头,看清楚我的脸时,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死没死。”我勾唇笑笑,牵住要往她身边凑的狗,“你没死还真遗憾。”
妹妹脸色铁青。
我牵着狗往回走,她突然说:“宋志成死了,你知道吗?”
她说,宋志成当初只和她签了离婚协议,但还没来得及领证,就在一次喝酒之后,和一群小混混起了冲突,当场被打死。
对方赔了很多钱,她都用来治病了,但还是生活拮据,日常要靠打工和捡垃圾过活。
我笑笑:“挺好的,恭喜你,彻底摆脱他了。”
也许是时光和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心平气和地和我说:“每次透析的时候,我都疼得想死,但是疼一点儿也好,我至少还能再多活几年。”
“不过很多时候,我还真的很想爸爸妈妈。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还在怨恨他们认不出我,也没见上妈妈最后一面。他们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很心疼我,不像现在,我孤零零地,身边没有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又苦涩地一笑:“不过,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我们互换了身体。”
“不,她知道。”我否认,“妈妈临终前,我告诉她的。她还让我把身体还给你,我拒绝了。”
妹妹一愣,倏然红了眼眶。
末了,她垂眸看向我的狗,勉强挤出来笑:“你的狗养得挺好的。”
我歪头笑笑不置可否,牵着狗离开。
夕阳照在身上,我听到身后传来崩溃的哭声。
亲情和偏爱是他们的,而我自由得一无所有。
但这也就够了。
从今往后,我为我自己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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