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时候,村里有个叫王老五的“跑猪人”,专门赶着自家那头威风凛凛的大种猪走乡串户配种。这人四十出头,膀大腰圆,一身疙瘩肉,黑红脸膛上总挂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村里人都说他是“铁胆”,三更半夜有人来叫也从不推辞,抓起赶猪棍就出门。谁家要是说起什么鬼打墙、黄皮子作祟的
这是我妈小时候亲耳听到当事人说的事,大概是一九六几年。
那时候,村里有个叫王老五的“跑猪人”,专门赶着自家那头威风凛凛的大种猪走乡串户配种。这人四十出头,膀大腰圆,一身疙瘩肉,黑红脸膛上总挂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村里人都说他是“铁胆”,三更半夜有人来叫也从不推辞,抓起赶猪棍就出门。谁家要是说起什么鬼打墙、黄皮子作祟的邪乎事,他就咧着嘴笑:“净扯淡!我老王走了十几年夜路,咋连个鬼影子都没见过?”那粗嗓门震得屋檐下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直到那年秋收后,这个最不信邪的汉子,却遇上了一桩让他后半辈子都闭口不谈的怪事……
那天下午,李庄的李二牛托人带话来说他家的花母猪发情了,让王老五快点过去,王老五正在和婆姨翠娥收院子里晒的玉米棒子,听到生意来了,丢下铲子就去了猪圈,翠娥在后边撇撇嘴,她觉得一直以来王老五就是借着去“跑猪”逃避家里的活路。
李庄离王老五的庄子也不远,赶着猪过去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到了,可是路不好走,全是山路。王老五哼着信天游,赶猪棍甩得啪啪响,到了李二牛家,忙活一阵完成了配猪,王老五把辛苦了半天的大种猪安排在主人家的猪槽进食,自己也坐在李二牛家堂屋和李二牛划起拳来,酒足饭饱已是月上柳梢头,知道那条山路不好走,李二牛专门点了根火把让王老五举着。可是王老五一挥手根本不需要,他走夜路从来不用火把。就这样,王老五又哼着歌赶着他的大种猪摇摇晃晃地往家去了。
一个人一头猪就这样晃晃悠悠,不一会就到了雷公垭,王老五解下裤腰带,对着路边的野草丛哗啦啦放水。高粱酒的后劲儿冲得他脑门发胀,抬头看月亮都带着重影。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雷公垭顶上多了个黑影——起初他以为是棵歪脖子树,可那黑影分明在慢慢转动脖子。
那黑影少说也有两丈高。那张脸长得跟庙里的雷公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往前凸出老长,活像晒谷场上的木锨头,嘴唇黑紫黑紫的,嘴角还往下耷拉着。俩眼珠子鼓出眶外,跟泡发的黄豆似的,瞪得溜圆,在夜里泛着青光,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王老五的尿突然就断了线,裤裆里一片冰凉。
大种猪突然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前蹄一软跪在了地上。王老五使劲掐了把大腿,再抬头时,那东西居然把翅膀张开了——说是翅膀,倒像是两扇巨大门板,没有羽毛,只有青紫色的凸起的血管,在地上投出密密麻麻的齿状阴影。
王老五的赶猪棍“啪嗒”掉在地上。他想起老人们说过,雷公垭早年真劈死过旱魃。现在那东西就站在垭口,铁钩似的爪子慢慢挠着胸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磨刀。
大种猪突然发疯似的往前窜,王老五踉踉跄跄跟着跑。经过垭口时,他闻见一股焦臭味,像是烧糊的猪毛混着腐烂的杏子。后脖颈突然凉飕飕的,可他死活不敢回头。直到跑出二里地,才听见垭口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黄土路上。
王老五拽着种猪的尾巴没命地跑,按理说跑出这么远早该看见村口的老槐树,可眼前的山路像是被拉长了,怎么跑都到不了头。王老五脚下一绊,摔了个嘴啃泥。种猪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绳子从他手里挣脱了,黑暗中只听见蹄声嘚嘚,转眼就没了动静。
王老五爬起来,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路边那棵歪脖子榆树,他已经第三次看见了——树杈上挂着的破布条还是他上个月赶集时随手系上去的。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他想起老人们说的鬼打墙,两条腿顿时像灌了铅。
他摸出别在腰后的赶猪棍,哆嗦着在黄土路上画了道线,然后闭着眼往前走。数到一百步睁开眼,那道线赫然横在脚前,棍尖画的痕迹还新鲜着,王老五的膝盖开始发软。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听着像是他们村的黑虎。王老五朝着声音方向跑,没跑出二十步就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鼻血哗地流下来。他伸手往前摸,空气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过不去。
夜风突然停了,四周静得王老五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突然不知从哪飘来一团磷火,绿莹莹地悬在他面前。王老五往后缩,那火就往前飘,始终离他鼻尖三寸远。他挥棍去打,棍子却从火光里穿了过去,连个火星子都没溅起来。王老五回头想使劲跑,却看见土路上密密麻麻全是脚印——全是他的脚印,可那些脚印都是脚尖朝后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倒着跟在他身后走。
王老五的喘气声越来越粗,他开始用手刨土,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塞。土腥气呛得他直咳嗽,可他就是停不下来,好像只有把黄土填进七窍才能挡住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耳朵眼、鼻孔里都塞满了土,连眼皮上都糊着泥。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刘老汉赶着牛群路过雷公垭,看见个泥人蜷在路中间,十指鲜血淋漓,嘴里还在往外吐着土疙瘩。走近了才认出是王老五,人已经昏死过去,裤裆结着层白霜,两只手还保持着往耳朵里塞土的姿势。
村里来了四个壮汉才把他抬回去。翠娥烧了三大锅热水,擦洗出来的黄泥装了半簸箕。王老五在炕上躺了七天,头三天一直说胡话,总拿手在面前乱抓,好像要赶走什么东西。请来的赤脚医生把脉时直皱眉,说这人三魂七魄少了一魄,能醒过来全靠身子骨硬朗。
第八天王老五总算能坐起来喝玉米糊糊了,可眼神直勾勾的,谁跟他说话都慢半拍才应声。村里几个后生去雷公垭看稀奇,在垭口的老槐树下发现了一滩发黑的血迹,混着碎肉渣子,旁边土里埋着半个猪头——正是王老五那头大种猪的,猪耳朵上还系着他亲手搓的红绳。猪肠子挂在树杈上,风干了,远看像条褪色的红布带。
自那以后,王老五再也不敢走夜路。去邻村配种的活计都改在白天,太阳刚偏西就往回赶。村里人发现他走路总贴着墙根,像是怕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拽住。最稀奇的是他睡觉非得让翠娥睡炕外边,自己缩在墙根,有回翠娥回娘家,他硬是叫来十二岁的侄子睡在炕沿陪他。
秋收后村里办庙会,喝高了的后生们起哄让王老五讲雷公垭的事。喝醉了的王老五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那晚的遭遇讲了出来,我妈当时还是个小孩,就站在他身边听得牙齿直打颤。
后来村里人走夜路过雷公垭,总要先喊两嗓子壮胆。有细心的人发现,垭口那棵老槐树下常有些古怪——有时是几枚铜钱摆成个圆圈,有时是半碗冷饭插着三炷香。最瘆人的是每年七月十五,总有人听见垭口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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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任志(笔名),祖籍陕西,现居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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