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金条，懒洋洋地铺在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楼下花园里飘上来的、不知名花朵的淡淡甜香。

和妻子结婚十年，她从不让我看手机，直到有天她忘了锁屏

1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周二下午。

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金条，懒洋洋地铺在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楼下花园里飘上来的、不知名花朵的淡淡甜香。

我刚结束一个漫长的视频会议，从书房走出来，脖颈僵硬得像一截生锈的铁管。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冰箱在角落里，用一种持续而沉稳的低频，嗡嗡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林晚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

那是一部用了两年的旧手机，银色的边框有些许划痕，是岁月留下的最诚实的指纹。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屏幕亮着。

没有锁。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漏掉了一拍。

十年了。

从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起，林晚的手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绝对的禁区。

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禁止，而是一种更柔软，也更坚定的边界。

她会把手机屏幕朝下放置，会在我靠近时下意识地收起，会在洗澡时也带进水汽氤氲的浴室。

我问过她。

在我们关系最亲密无间的某个夜晚，我半开玩笑地问：「你的手机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她当时正靠在我的肩上，闻言，只是笑了笑。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耳廓。

她说：「没什么秘密，只是一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日记，还有和闺蜜的吐槽。给你看了，我在你心里那点儿女神形象，就全塌方了。」

这个理由，我接受了。

并且一接受，就是十年。

我信任她。

这种信任，像我们家那盆养了多年的龟背竹，缓慢，却坚定地生长，叶片肥厚，脉络清晰，足以抵挡寻常的风雨。

可是，当那块亮着的、毫无防备的屏幕，就这样直直地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发现，那盆龟背竹的根，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地、一点点地，蛀空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能听到自己喉咙里轻微的吞咽声，干涩，且响亮。

阳光移动了半分，一小块光斑，恰好落在那手机屏幕上，像一个舞台的追光，无声地邀请着我。

去看一眼？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

漪。

就一眼。

我对自己说。

也许，真的就如她所说，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看一眼，不过是为了终结自己此刻心中，这只名为「好奇」的、正在疯狂滋长的野兽。

我向前走了两步。

地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的拖鞋是软底的，走起路来像猫。

林晚就在卧室里，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她有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

这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和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的指尖，在距离手机屏幕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指尖的皮肤能感觉到屏幕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那是一种属于另一个人的、带有体温的私密。

十年来的默契，十年来的信任，十年来的相濡以沫，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砝码，压在我的心上。

可与之抗衡的，是同样沉重的、长达十年的困惑。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你住在一间明亮、温暖的屋子里，你知道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熟悉每一件家具的摆放。

但唯独有一扇门，它永远紧闭着。

你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也许是更美的风景，也许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储藏间。

但只要它关着，它就成了你心里的一根刺。

风平浪静时，你感觉不到它。

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此刻，这扇门，它自己开了条缝。

那根刺，就开始隐隐作痛。

我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令人心烦的甜腻。

我的手指，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触感冰凉，光滑。

屏幕上显示的是她的微信界面，停留在和一个叫「向阳」的人的对话框里。

最后一条信息，是林晚发的。

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她说：「老地方见。」

2

「老地方」。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我的瞳孔。

我们的「老地方」有很多。

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咖啡馆，街角那棵巨大的香樟树，还有我们常去散步的滨江公园。

但林晚和这个「向阳」的「老地方」，又是哪里？

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我向上滑动屏幕，想要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出乎意料的，记录很短，干净得像被人刻意清理过。

往前翻，只有几句日常的问候。

「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

「老样子。」

这种对话，平淡得像白开水，却又透露出一种无需多言的默熟。

就像两个在深海里潜行的生物，用外人无法察觉的声波，进行着隐秘的交流。

「向阳」的头像是空的，一片漆黑，像个黑洞。

朋友圈也是一条横线，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就像潜水时，氧气瓶里的空气，正在慢慢耗尽，四周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我的呼吸变得困难。

我退出了微信。

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

相册。

我的指尖在那个彩色的图标上悬停了片刻。

点开。

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我们生活的记录。

我的照片，女儿的照片，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还有她拍的风景，美食，和那盆龟背竹。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美满。

美满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像一个在沙滩上寻找特定贝壳的孩子，耐心，且焦灼。

直到，我翻到一个被隐藏起来的相册。

相册的名字，只有一个字。

「树」。

我的心跳，又一次停摆。

这个相册，需要密码。

我下意识地，输入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错误。

输入了女儿的生日。

错误。

输入了我的生日。

还是错误。

我靠在餐桌边，感觉有些脱力。

阳光依旧很好，但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开始回想，关于「树」，我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我想了很久。

久到冰箱的压缩机，又重新启动了一次。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我还不是她丈夫，只是一个追求者的时候。

有一次，我们去郊外写生。

她画画，我在旁边看。

她画了一整天，画了一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橡树。

画完后，她对我说：「你不觉得，它很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吗？不管风吹雨打，它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日出日落，看着人来人往。」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那我以后，也做你的一棵树。」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情话。

但她当时听了，眼睛里有光。

那束光，亮了很多年。

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颤抖着，输入了「橡树」的拼音。

XiangShu。

相册，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像素不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画面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靠在一棵巨大的橡树下，笑得一脸灿烂，牙齿很白。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很瘦，但眼神很亮。

像一株迎着太阳，肆意生长的向日葵。

这个人，不是我。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眼睛都开始发酸。

我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嘴角的弧度，甚至他额前，那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默默地，退出了相册，删掉了我的浏览记录，清理了后台程序，把手机，轻轻地，按下了锁屏键。

整个过程，我的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我把手机放回原位，屏幕朝下，和我十年里，看过无数次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走回书房，关上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的世界，已经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天翻地覆。

3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一个双面人。

白天，在林晚和女儿面前，我依旧是那个温和的丈夫，耐心的父亲。

我会和她讨论晚餐吃什么，会辅导女儿的数学作业，会在睡前，给她掖好被角。

我的表情，我的语气，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往常一样，无懈可击。

但当他们都睡下后，在深夜的黑暗里，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那张年轻的、陌生的脸，会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眼前浮现。

他靠在那棵橡树下，笑得那么灿烂。

那个笑容，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向阳」。

「树」。

这两个词，成了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咒语。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林晚。

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猎手，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尽管这个比喻，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心寒。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会为我准备好温水和牙膏，会在我出门前，替我整理衣领。

她的眼神，依旧温柔。

她的笑容，依旧恬静。

她的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块无瑕的美玉。

可现在，我知道了。

这块美玉的内部，有一道我从未见过的裂痕。

或者说，那不是裂痕，而是另一块，我不认识的玉石，被巧妙地，包裹在了里面。

我开始留意她用手机的频率。

她确实，比以前更频繁地，在看手机。

有时候，我们正吃着饭，她会突然拿起手机，回一条信息。

我问她是谁。

她会很自然地回答：「是我妈。」或者「是我闺蜜。」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我曾看过那个对话框，我绝对会相信。

我甚至，开始留意她身上的气味。

她一直用同一款香水，是淡淡的栀子花香，我送的。

这个味道，我闻了十年。

但有一次，她晚上回来，我从她身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

很淡，几乎难以察觉。

就像雨后，走在公园里，会闻到的那种味道。

我问她：「今天去哪里了？」

她正在换鞋，头也没抬地说：「没去哪儿就去公司旁边的商场，逛了逛。」

她没有说谎。

至少，她手里提着的购物袋，证明她确实去了商场。

但我知道，她在商场之外，还去了别的地方。

一个有树，有泥土，有青草的地方。

一个，可以「老地方见」的地方。

我没有再追问。

我只是默默地，把这个细节，记在了心里。

我的心里，仿佛有了一个秘密的记事本。

上面，一笔一划地，记录着所有关于林晚的，反常的细节。

这个记事本，越来越厚。

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会在半夜，悄悄地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门里，是我的妻子。

我们同床共枕了十年。

可我却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太多心了？

也许，那个叫「向阳」的，只是她一个很多年没联系的普通朋友。

那张照片，也只是她青春时期，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她不说，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我一遍一遍地，这样安慰自己。

但理智的另一端，那个看过照片，看过聊天记录的我，却在冷冷地提醒我：

没有哪个「普通朋友」，值得被藏在一个，用初恋情话做密码的，私密相册里。

也没有哪个「小插曲」，需要用一个，看不见朋友圈的账号，来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联系。

这种内心的撕扯，让我备受煎熬。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

脚下，是万丈深渊。

而我，却连一丝风，都不能承受。

4

转机，或者说，让我下定决心，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是一通电话。

那是一个周六的上午。

我们一家人，正在客厅里，陪女儿玩拼图。

阳光很好，女儿的笑声，像一串银铃。

林晚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闪躲。

虽然很快，但被我捕捉到了。

她拿着手机，站起身，对我说：「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进了阳台，并且，拉上了那扇玻璃推拉门。

这是一个，非常反常的举动。

我们家的阳台，是开放式的。

平时接电话，我们从来不会，刻意关上门。

我看着她的背影，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拿着手机，站在那里，时不时地点头。

她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拨弄着阳台上那盆茉莉的叶子。

女儿拉了拉我的衣角，举着一块拼图，问我：「爸爸，这块应该放哪里？」

我低下头，帮她把那块，代表着「天空」的蓝色拼图，安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可我的心，却跟着林晚，飞到了那个小小的阳台上。

她在说什么？

对方又是谁？

是那个「向阳」吗？

无数个问题，像沸水里的气泡，在我脑子里，不断地冒出来。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想再猜了。

这种无休止的，内耗式的猜忌，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要一个答案。

不管那个答案是什么。

林晚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对我说：「是我妈打来的，问我们晚上回不回去吃饭。」

我看着她的眼睛。

我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女儿，还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她的拼ту。

林晚的笑容，渐渐地，僵在了脸上。

她可能，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说：「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我缓缓地，站起身。

我说：「林晚，我们谈谈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5

我们坐在书房里。

这是我的地盘。

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我喜欢的书。

书桌上，放着我的电脑，和我画了一半的设计图。

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让我熟悉的，安定的气息。

我需要这种安定感，来支撑我，进行接下来的，一场可能，会彻底颠覆我生活的，谈话。

林晚坐在我对面。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桌面上的一个笔筒。

那个笔筒，是女儿用超轻黏土，给我做的生日礼物。

上面，捏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你想谈什么？」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

我只是问：「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个。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嗯，是很好。」

「我记得，」我慢慢地说，「我们第一次去写生的时候，天气，也这么好。」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我们无关的故事。

「那天，你画了一棵橡树。你说，它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林晚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继续说：「我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了一句，很俗气的话。我说，我也想，做你的那棵树。」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我看着她。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我能看到，有一滴东西，从她的发梢，滴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是第二滴，第三滴。

安静的书房里，只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

我没有递纸巾给她。

也没有，去安慰她。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有些伤口，必须要让她，自己撕开。

有些脓血，必须要让她，自己挤出来。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

她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眼睛，又红又肿。

她看着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她说：「对不起。」

她说：「你……你都知道了？」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只是反问她：「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的冷静，似乎让她，更加无措。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那是一种，绝望的，无助的哭泣。

和她平时，那种安静的，克制的，掉几滴眼泪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着。

很疼。

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

我必须要一个，完整的，真实的解释。

而不是一个，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的，借口。

我等她哭。

等她把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书房的窗外，那棵高大的白玉兰树上，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生命，总是这样。

无论室内，正在上演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室外，依旧是，一片风和日丽。

又过了很久。

林晚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抬起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她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

就是那部，我曾经，在上面，窥见过秘密的手机。

她解了锁，打开那个，名为「树」的相册。

她把手机，推到我面前。

「他叫，陆向阳。」

她说。

6

陆向阳。

「向阳」的那个，向阳。

林晚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一个，关于她，关于他，关于那棵树的故事。

他们是高中同学。

也是，彼此的初恋。

在那个，最干净，最纯粹的年纪。

他们一起，在晚自习后，走过长长的，没有路灯的小巷。

一起，在操场的双杠上，分享过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也一起，在那棵巨大的橡src下，许下过，关于未来的，天真的诺言。

陆向阳，就是照片里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孩子。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一株向日葵，永远，追逐着太阳。

他学习很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篮球打得很好，是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他会弹吉他，会在全校的文艺汇演上，为林晚，唱一首，只属于她的情歌。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有一辈子那么长。」

林晚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悠远。

「我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要去同一个城市，要一起，看遍世界的风景。」

她的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怀念的微笑。

但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有一个，「但是」。

「高考前两个月，他出事了。」

林晚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一场意外。很突然。前一天，我们还在图书馆，一起复习。第二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我以为，我会听到一个，关于背叛，关于移情别恋的故事。

我甚至，做好了，听到最坏结果的准备。

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走了之后，我感觉，我的世界，也跟着，一起塌了。」

林晚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我甚至，想过，跟着他一起走。」

「是他的父母，找到了我。」

「他们，是两位很朴实，很善良的老人。他们没有责怪我，只是抱着我，一起哭。」

「他们把向阳的日记，给了我。满满三大本。里面，写的全是我。」

「日记的最后一页，他写道：『如果，我有什么万一，希望我的晚晚，能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要笑，要幸福，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林晚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听着。

像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我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我的胸腔里，翻涌。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嫉妒。

而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无力感。

我，在和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我似乎，从一开始，就输了。

「我答应了他们。」

林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答应他们，我会好好活着。我也答应他们，我不会忘记向阳。我会，替他，去看他没来得及看的风景。替他，去走完，他没走完的路。」

「这么多年，我每年，都会去他最喜欢的那棵橡树下，坐一坐。告诉他，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个微信，是他的妈妈，在用。她年纪大了，学不会别的，只会用微信。我们，偶尔，会联系一下。她会跟我说说家常，问问我的近况。我也会，把女儿的照片，发给她看。」

「今天，她打电话来，是告诉我，她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

林晚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祈求。

「我知道，这不公平。对你，很不公平。」

「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家，给了我，这么安稳的生活。我却，在心里，一直，为另一个人，留着一个位置。」

「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不爱你。会觉得，我们的婚姻，是一个谎言。」

「我怕，你会离开我。」

她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书房里，又恢复了，长久的寂静。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看着她眼睛里，那份，深切的恐惧。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这十年来，我一直，活在一个，自以为幸福的幻觉里。

而她，也同样，活在一个，小心翼翼的，害怕被戳穿的，秘密里。

我们，都太累了。

7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眼。

那几只麻雀，已经飞走了。

我能感觉到，林晚的目光，像一束微弱的光，紧紧地，追随着我的背影。

她在等我的审判。

我在想什么？

说实话，我的脑子里，很乱。

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我能理解她。

我甚至，有些心疼她。

心疼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那样的生离死别。

心疼她，背负着一个，如此沉重的秘密，独自，走了这么多年。

但是。

凡事，都有一个但是。

我无法，轻易地，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

因为，有关系。

关系大了。

这十年，算什么？

我在她的生命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可以让她，完成对另一个人的承诺的，工具人？

一个，可以让她，在人前，看起来，「很幸福」的，合作伙伴？

还是，一个，她也真心，爱过的，丈夫？

我不知道。

我所有的自信，所有的笃定，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

我点了一支烟。

我很少抽烟。

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

烟雾，在空气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也模糊了，林晚的脸。

「」我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部手机，就是你和过去，唯一的，连接？」

林晚点了点头。

「里面，有他所有的照片，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还有我，写给他的，那些，没有寄出去的信。」

「我不敢，把它们，存在别的地方。我怕，被你看到。」

「我更怕，把它们，弄丢。」

我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一辈子？」

林晚的身体，又是一颤。

她咬着嘴唇，过了好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不疼。

很闷。

「为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充满了迷茫，「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和向阳，和他的家人的事。我不想，把你，也拖进，这段沉重的过去里。」

「你值得，更轻松，更纯粹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分享你的妻子。」

她说得，很诚恳。

但我听起来，却觉得，有些讽刺。

她以为，这是对我的保护。

可实际上，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信任。

她不相信，我能有，足够宽广的胸怀，去接纳她的过去。

她也不相信，我们的感情，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抵御，这段回忆的侵蚀。

她选择了，最愚蠢，也最自私的方式。

隐瞒。

「林晚，」我转过身，看着她，「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一个，温暖安稳的家。」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你告诉我，在我们的生活之外，你还有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那个世界，我无权进入。那个世界里，有你的眼泪，你的怀念，和你，最深刻的，感情。」

「而我，就像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书房里，这片死寂的湖水。

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林晚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白得，像一张纸。

「不是的……」她急切地，想要辩解，「我爱你。我也是，真心爱你的。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任何的解释，在长达十年的，隐瞒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掐灭了烟。

我说：「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走出了书房。

没有再看她一眼。

8

我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我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高楼，街道，人群，像一帧一帧，快进的电影画面，从我眼前，飞速掠过。

我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林晚的哭声，她的话，那个叫陆向阳的，灿烂的笑容。

这些东西，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木偶。

所有的情绪，都被抽走了。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

我把车，停在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公园门口。

我下了车，走了进去。

公园很大，很安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我沿着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了一棵树。

一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橡树。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

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走到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了下来。

树干上，有很多，被岁月，刻下的痕迹。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

我仿佛能感觉到，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所经历的，风霜雨雪。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片，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我想起了，林晚说的话。

她说，陆向阳，最喜欢这棵树。

她说，她每年，都会来这里，坐一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当年的那棵树。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这一刻，我似乎，能够理解，林晚了。

理解她，为什么，会对一棵树，有那么深的情感。

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棵树。

它是一种，寄托。

是一种，念想。

是一种，和过去，和解的方式。

我在这里，坐了很久。

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

夕阳，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公园里，开始有，散步的人。

有牵着手的情侣，有推着婴儿车的夫妻，也有一头白发，互相搀扶着的老人。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

脸上，都带着，平和的，满足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答案。

我拿出手机，给林晚，发了一条信息。

我说：「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9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林晚，就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憔悴不堪。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平静。

我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女儿呢？」我问。

「送去我妈家了。」她说，「我跟她说，我们，要谈一谈。」

我点了点头。

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

「对不起。」

这一次，是我，先说的。

林晚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这十年，你辛苦了。」

我不是，在说反话。

我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背负着那样一个，沉重的过去。

又要努力，扮演好一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这其中的，煎熬和挣扎，是我，无法想象的。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还在为，她不让我看手机，这种小事，而耿耿于怀。

林晚的眼圈，又红了。

但她，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不该，瞒着你。这是，对你的，不尊重。」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以为，这是，保护你，也是，保护我们的家。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

「真正的保护，不是隐瞒。而是，坦诚。」

「真正的家，也不是，一个，没有裂痕的，空壳。而是，一个，可以，容纳彼此所有，不完美的地方。」

我看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我发现，在撕开了，那道，最深的伤口之后。

她，似乎也，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和成长。

「」我问她，「以后，你的手机，我能看了吗？」

我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林晚，却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说：「不能。」

我愣住了。

只听她，继续说：「因为，从今天起，我不再需要，那个，藏着秘密的手机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

当着我的面，打开那个，名为「树」的相册。

她看着里面，那张，唯一的照片。

眼神里，有不舍，有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她轻轻地，按下了，删除键。

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确认删除吗？删除后，将无法恢复。」

她没有犹豫，按下了，「确认」。

她又打开，和那个叫「向阳」的，对话框。

她选择了，「删除该聊天」。

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递给我。

她说：「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从今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和女儿。」

「我的手机里，也只会，有我们的，未来。」

我接过手机。

手机的界面，停留在，一片空白的，桌面上。

干净得，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看着林晚。

灯光下，她的脸，依旧美丽。

但和以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完美不同。

现在的她，脸上，有泪痕，有疲惫，但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和生动。

我伸出手，把她，拉进怀里。

我抱得很紧。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

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闻着她头发上，那股，我熟悉的，栀子花的香味。

我说：「林晚。」

「嗯？」

「陆向阳的妈妈，那边，如果你想去看我陪你一起去。」

怀里的人，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

「但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我们，一起，去和你的过去，做一个，最郑重的，告别。」

林T晚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但这一次，她的眼泪，不是苦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

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我。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扇，关了十年的门。

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地，打开了。

门后，没有，我担心的，背叛和谎言。

也没有，我想象的，不堪和丑陋。

有的，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却，依旧，努力，向着太阳的，灵魂。

和一个，愿意，用余生，去拥抱，这个灵魂的，我。

这就够了。

来源：淡定暖阳VnGMCv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