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熟悉的刺痛——那是四十年前与狼群搏斗留下的纪念。
大雪封山已经三天了。
老猎人巴图尔坐在木屋门口,眯着眼睛望向远处连绵的雪山。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整片森林。
又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之中。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熟悉的刺痛——那是四十年前与狼群搏斗留下的纪念。
“爷爷,炉子生好了。”小孙子阿迪亚从屋里探出头来,脸蛋被火烤得通红。
巴图尔点点头,却没有动弹。
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山脊线上,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多年的狩猎经验让他的眼睛比鹰还锐利。
“拿我的望远镜来。”老人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男孩急忙跑回屋内,捧来一个用鹿皮包裹的双筒望远镜。
这望远镜是巴图尔年轻时用十张狐狸皮从俄罗斯商人那里换来的,陪伴他度过了大半辈子。
巴图尔调整焦距,远处的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在白雪覆盖的山脊上,一个白影正在移动。
那是一只狼,通体雪白,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它在移动,根本无从分辨。
白狼走得很慢,左后腿似乎受了伤,走路时微微跛着。
它突然停下,回头望向巴图尔的方向,仿佛知道有人在观察它。
即使相隔这么远,巴图尔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中的锐利和智慧。
“是它...”老人喃喃自语,手微微发抖。
“是什么,爷爷?”阿迪亚好奇地问。
“没什么,一只受伤的狼。”巴图尔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去把我的猎枪拿来。”
男孩瞪大了眼睛:“您要去打猎吗?这么大的雪...”
“去拿来。”老人的语气不容反驳。
阿迪亚不情愿地走进屋内。
巴图尔再次举起望远镜,但山脊上的白狼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串脚印很快被风吹散。
巴图尔的心跳加速。四十年了,他从未忘记那只白狼。
那时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猎人,跟着父亲和叔伯们进山围猎。
他们是村里最好的猎手,带着十条猎狗,信心满满地要端掉一个狼窝。
狼群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它们避开陷阱,声东击西,每晚都来营地骚扰,咬死牲畜,甚至拖走了一条猎狗。
猎人们被激怒了,决定主动出击。
那是个月圆之夜,他们找到了狼窝。
激烈的搏斗中,巴图尔的父亲被一头巨大的灰狼咬伤大腿动脉,血如泉涌。
就在巴图尔冲向父亲时,一道白影从侧面扑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狼,它比任何狼都要高大,动作快如闪电。
白狼没有攻击他,而是挡在了受伤的灰狼前。
月光下,它的毛色银白如雪,眼睛是罕见的冰蓝色。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巴图尔举枪瞄准,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然扣不动扳机。
白狼发出一声长嚎,其他狼立刻停止攻击,迅速撤退。
它们带走了受伤的同伴,包括那头巨大的灰狼。
巴图尔的父亲因失血过多而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从那以后,巴图尔无数次进山寻找那只白狼,却再也没见过它。
有人说白狼是山神的使者,有人说它是狼群的神明。
巴图尔只知道,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提醒他那次未扣动的扳机。
“爷爷,枪拿来了。”阿迪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巴图尔接过那杆老旧的猎枪,枪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他检查了一下弹药,然后站起身。
“我进山一趟,你看好家。”
“现在?马上就要下大雪了!”阿迪亚惊慌地说,“爸爸说让您不要再单独进山了。”
巴图尔摸摸孙子的头:“有些债,迟早要还。
如果我明天早上还没回来,你就告诉你爸爸,我去找白狼了。”
没等男孩再说什么,老人已经背上猎枪,大步走向森林深处。
风雪渐渐大了起来。巴图尔沿着山脊线前进,寻找白狼的踪迹。
他的眼睛仔细扫描着雪地,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
受伤的狼走不远,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里。
老人的思绪飘回了四十年前。
父亲死后,巴图尔成了家里顶梁柱。
他拼命打猎,成为村里最出色的猎人。
他猎杀过无数狼,却始终没有遇到那只白狼。
有时他会想,或许白狼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否则怎么可能在深山中完全消失?
直到五年前,白狼的传说再次出现。猎人们说山里来了一头“鬼狼”,通体雪白,聪明得不像野兽。
它从不袭击村庄,但会偷走陷阱里的猎物,甚至能解开最复杂的套索。
有几个人声称见过它,但没人能接近它。
巴图尔知道,那就是他记忆中的白狼。
四十年过去了,按狼的寿命早该老死,但这只白狼似乎超越了常理。
他越发相信这不是普通的野兽。
一阵寒风卷着雪花扑来,巴图尔拉紧了皮袄领口。
天色渐暗,能见度越来越低。
在这种天气里追踪猎物极其危险,尤其是追踪一只聪明的老狼。
突然,他停下脚步。
前面的雪地上有血迹,点点滴滴,延伸向一片云杉林。
血迹还很新鲜,没有完全被雪覆盖。
巴图尔蹲下身,用手指沾起一点放在鼻前闻了闻——确实是狼血,带着那种特有的腥味。
他端起猎枪,小心翼翼地跟着血迹前进。
树林里比外面更暗,风声被树木阻挡,形成一种诡异的寂静。
巴图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提醒着他已不再年轻。
血迹在一棵巨大的云杉前消失了。
巴图尔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指扣在扳机上。
这地方太适合伏击了,如果是那只白狼,它完全可能设下陷阱。
“我知道你在这里。”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荡,“出来吧,我们该做个了结了。”
只有风声作答。
巴图尔向前又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他本能地伸手乱抓,幸运地抓住了一截树根,整个人悬在一个陷阱边缘。
这陷阱显然不是人类挖的,而是自然形成的坑洞,被积雪覆盖,难以察觉。
老人挣扎着想爬上去,但年龄不饶人,他的手臂力量大不如前。
就在他几乎要松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坑洞边缘。
是白狼。
它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的老人。
巴图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
白狼确实老了,毛色不再纯粹雪白,夹杂着些许灰毛,脸上有疤痕,左耳缺了一角。
但它依然高大威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锐利,透着一种近乎人类的智慧。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左后腿,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深可见骨,仍在渗血。
巴图尔突然明白,那血迹是白狼故意留下的,引他来到这个陷阱。
“聪明的老家伙。”巴图尔苦笑道,“你赢了,开枪吧。
”他指的是挂在背上的猎枪,虽然悬空,但只要一用力,枪口就能对准白狼。
白狼却没有动。它只是凝视着老人,然后做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它伸出前爪,将一截粗壮的断枝推入坑中,正好横在巴图尔脚下。
老人愣住了,但他本能地踩住树枝,减轻了手臂的负担。
白狼又推下几段树枝,很快就在坑中搭起一个简易平台。
巴图尔得以站在平台上,暂时脱离了危险。
“为什么?”巴图尔困惑地问。
他一生与狼为敌,猎杀过无数狼,而这只白狼有充足的理由看着他死去。
白狼发出一声低嚎,不像威胁,倒像是某种呼唤。
林中传来回应,几头狼从树后走出,围在坑洞边缘。
它们都是壮年狼,体型健硕,但都对白狼表现出恭敬的态度。
巴图尔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今天是要葬身狼腹了。
但奇怪的是,狼群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坑中的老人。
白狼再次嚎叫,这次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命令语气。
一头灰狼转身离去,很快叼来一捆粗藤,扔进坑中。
巴图尔突然明白了——它们是在救他。
犹豫片刻,老人抓住藤蔓,开始向上爬。
狼群围在边缘,但没有一只露出獠牙。
当他终于爬出陷阱,瘫坐在雪地上喘气时,白狼慢慢走近他。
巴图尔紧张地握住猎枪,但白狼只是嗅了嗅他,然后转身走向树林深处。
走几步后,它回头看向老人,似乎在示意他跟上来。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巴图尔问。
白狼低嚎一声,继续前进。狼群跟在它身后,但没有一只阻挡老人。
巴图尔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谨慎。
他站起身,跟着白狼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他们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个隐蔽的山谷。
谷中温暖如春,有温泉从岩缝中涌出,形成一片不冻的水域。
白狼带领巴图尔来到一个山洞前,示意他进去。
洞内比想象中宽敞,有干燥的草铺在地上。
最里面的草堆上,躺着一头年老的灰狼,它瘦骨嶙峋,呼吸微弱,显然已接近生命尽头。
巴图尔注意到灰狼的后腿有一道陈年伤疤——正是四十年前那场搏斗中留下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巴图尔突然明白了,这头灰狼就是当年被他父亲击伤的那只,而白狼救它一命,如今带巴图尔来见它最后一面。
灰狼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巴图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但没有敌意。
白狼走到它身边,轻轻舔舐它的脸,动作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
巴图尔突然理解了。
白狼不是要他偿还血债,而是让他见证——狼也有情感,也有忠诚,也会为伴侣守候至死。
四十年的追寻,原来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超越物种的理解。
老人慢慢放下猎枪,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飘落。
洞内,白狼守在伴侣身边,发出低沉的哀鸣。
那一夜,巴图尔没有回木屋。
他守着两只老狼,看白狼为伴侣梳理毛发,看它们依偎在一起抵御寒冷。
凌晨时分,灰狼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了看白狼,又看了看巴图尔,然后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白狼发出一声长嚎,声音中充满悲伤,在山谷中回荡不息。
其他狼也加入嚎叫,为逝去的同伴送行。
天亮时,雪停了。巴图尔帮助白狼在温泉边挖了一个墓穴,安葬了灰狼。
当最后一捧土盖上时,白狼用鼻子在坟堆上轻轻摩擦,然后转向巴图尔,点了点头,仿佛在致谢。
老人收拾起猎枪,准备回家。
白狼跟着他走到山谷口,但没有继续前进。
巴图尔转身看着它,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保重,老伙计。”他轻声说。
白狼仰天长嚎一声,转身消失在林中。
巴图尔回到木屋时,儿子和孙子正组织搜索队准备进山找他。
看到老人安然归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您见到白狼了吗?”阿迪亚迫不及待地问。
巴图尔点点头,抚摸着孙子的头:“见到了。但它不是恶魔,也不是山神。
它只是一只狼,一只聪明的老狼。”
从那以后,巴图尔再也没有猎过狼。
他成了保护区的看守员,致力于保护这片山林和它的居民。
有时在月圆之夜,他会听到远山传来狼嚎声,知道那个老朋友仍在某处守护着自己的族群。
五年后的一个春天,巴图尔在巡视山林时,发现一头死去的白狼安静地躺在温泉边,正好是它伴侣的坟墓旁。
它走得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老人将它葬在伴侣身边,立了一块简单的石头标记。
回到村里,巴图尔把猎枪挂在墙上,再也没有碰过。
他开始给孙辈们讲故事,不是关于猎人的英勇,而是关于狼的智慧、忠诚和它们与山林共生的方式。
最令他难忘的故事,永远是那只白狼——它如何用四十年的时间,教会一个老猎人尊重生命,理解大自然微妙的平衡。
在一个雪夜,巴图尔安详地离世。
据守在他床前的阿迪亚说,老人最后一句话是:“听,它们在呼唤我。”
窗外,远山传来阵阵狼嚎,仿佛在送别一位老朋友。
阿迪亚后来成了动物学家,毕生研究狼的行为。
他在祖父和白狼相遇的山谷建立了狼类保护研究中心,那里温泉依旧温暖,狼群依然自由生活。
有时在寂静的冬夜,研究人员会报告看到一道白影在山脊线上移动,如同永恒的守护者,注视着这片它曾经统治过的土地。
但那可能只是月光和雪影玩的把戏——或者是一个传奇的延续。
在大山深处,有些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它们只是换种方式,继续流传。
来源:秦岭深山老妖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