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签购房合同那天,中介小王将最后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三次。第三次接通,妈妈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小棠啊,菜市场的鲫鱼新鲜得很,我买了两条,等下给你哥送去。"
签购房合同那天,中介小王将最后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三次。第三次接通,妈妈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小棠啊,菜市场的鲫鱼新鲜得很,我买了两条,等下给你哥送去。"
我攥着笔的手微微发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妈,首付还差一万......"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爸爸的声音混着抽油烟机的轰鸣飘过来:"谁的电话?"妈妈压低声音:"小棠。"再开口时,尾音发飘:"你工作两年了,自己再想想办法。"
"咔嗒"一声,通话戛然而止。
我盯着合同上38万的首付数字,自己攒了25万,剩下的13万原想找父母借。这通电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中介小王递来保温杯,我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后来蹲在售楼处卫生间,我对着镜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水声哗哗中,想起小学三年级那个冬天。
我攥着98分的数学卷子往家跑,围巾被风吹得鼓起来。推开门,妈妈正给哥哥剥糖炒栗子,接过卷子时眼睛发亮:"我们小棠真聪明,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她从围裙兜里摸出颗皱巴巴的水果糖,甜得我眯起眼。
那时的我以为,"聪明""有出息"是妈妈最爱的词。于是从小学到高中,奖状贴满卧室墙;大学拿国家奖学金,毕业进了本地最好的国企;连谈恋爱都挑了个踏实男孩,工资卡主动上交。
直到哥哥结婚那年,我才第一次觉得"出息"可能是把双刃剑。
哥哥初中没毕业就跟着表舅跑运输,三十岁才攒够钱谈婚论嫁。嫂子家要18万彩礼,妈妈把存了十年的定期提前取了,还找舅舅借了两万。婚礼前一天,我听见妈妈跟亲戚说:"老大实在,不像小棠,打小就飘,将来嫁了人指不定多能折腾。"
我捏着喜糖的手顿了顿。那天我刚拿到省优秀毕业生证书,正打算周末回家给妈妈看。
后来哥哥买房,父母出了30万首付。我站在老房子客厅里,看爸爸数存折:"你哥跑运输风吹日晒的,不容易。小棠在办公室坐班,以后自己买得起。"
"我买得起吗?"我小声问。妈妈正在给哥哥新房挑窗帘,头也不回:"你俩工资一万四,不吃不喝两年就够。你哥可没这福气。"
那天我坐在老房子台阶上,看对面楼里的小女孩追着妈妈要冰淇淋。她妈妈蹲下来,把融化的甜筒抹在她鼻尖上,两人都笑出了眼泪。我摸出手机,相册里小学毕业照上,我站在第一排中间,妈妈举着相机喊"笑一个",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她脸上,那是我记忆里她最温柔的模样。
可后来哥哥的孩子出生,妈妈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我生孩子时,她在电话里说:"你婆婆不是在吗?我跟你爸得给你哥带小孙子,他媳妇要上班。"
孩子百日宴,妈妈包了两千块红包,哥哥的儿子满月时,她包了五千。我抱着孩子站在酒店走廊,听见她跟亲戚说:"小棠命好,嫁了个省心的老公,孩子也乖。我们家老大就难,媳妇总跟他闹,孙子又皮。"
那天晚上我给丈夫小林看红包,他摸着孩子软乎乎的手说:"要不咱们自己过吧,你爸妈心里只有你哥。"我咬着嘴唇摇头:"他们就是觉得我过得好,不用操心。"
直到今天。
中介小王后来帮我联系了同事借钱,签完合同已是下午三点。我抱着文件袋往地铁站走,路过小区楼下的便利店,看见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我想要那个草莓蛋糕。"
妈妈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小宝贝乖,妈妈明天给你买,今天咱们买小蛋糕好不好?"小女孩扁着嘴摇头,妈妈又说:"你看,隔壁姐姐的蛋糕都化了,咱们买小的,省得化了浪费。"
我突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也站在同样的便利店门口,盯着玻璃柜里的草莓蛋糕。妈妈牵着哥哥的手,哥哥说:"妹妹想要那个。"妈妈看了看价签:"28块呢,够买两斤排骨了。小棠最乖了,不要蛋糕好不好?"
我咬着嘴唇点头,妈妈夸我:"我们小棠就是懂事。"可哥哥的蛋糕,是妈妈每周雷打不动买的。
地铁站的风灌进领口,我摸出手机,翻到哥哥的朋友圈。他刚发了张照片,父母站在新装修的客厅里,妈妈手里端着切好的西瓜,爸爸搭着哥哥的肩膀笑。配文是:"爸妈给的底气,再难也能闯。"
评论区里,二姨说:"你爸妈就疼你!"三舅说:"还是儿子贴心!"
我退出朋友圈,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我买房了,89平,南北通透。"
过了半小时,她回:"知道了,你哥说他那套也快装修好了。"
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小时候写作文《我的妈妈》。我写:"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她会在我发烧时整夜守着,会在我害怕时给我讲童话。"老师在评语里写:"小棠的文字里有光。"
可后来我才明白,那束光只照向哥哥。
晚上回家,小林正在给孩子冲奶粉。他抬头看见我红着眼眶,什么都没问,只是把热好的汤推到我面前:"萝卜牛腩汤,你最爱喝的。"
孩子在小床里翻了个身,小拳头攥着我的衣角。我突然想起签合同那天,中介小王说:"其实很多父母都这样,总觉得成绩好的孩子不需要他们帮,反而把心思花在吃力的孩子身上。"
"那我呢?"我当时问。
小王想了想:"你是被‘骄傲’绑架的孩子吧?他们把你当勋章,觉得你不需要他们,所以也不愿意为你付出。"
现在抱着孩子,我终于懂了。妈妈说"你是我的骄傲"时,其实是说"你不需要我";她夸我"懂事"时,其实是说"你不用麻烦我"。那些年我以为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其实不过是父母手里最顺手的工具——不用操心,不用补贴,还能在亲戚面前撑门面。
可工具怎么会需要爱呢?
第二天早上,我给妈妈打了通电话:"妈,上次借的一万块,我下个月发工资就还。"她在那头嗯了一声,又说:"你哥说想换辆货车,你爸把养老钱取了......"
我打断她:"妈,我挂了,小林说今天孩子打疫苗。"
挂掉电话,我打开窗。四月的风里飘着玉兰花的香气,孩子在小推车里咯咯笑,小林举着玩具逗她。阳光洒在地板上,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原来爱不是等来的,是自己挣的。
后来我偶尔会回父母家,妈妈还是会说"小棠真有本事",哥哥还是会抱怨"爸妈偏心"。但我不再期待那碗偏向哥哥的鸡汤,不再羡慕妈妈给哥哥的拥抱。
我有自己的家,有愿意为我留灯的人,有攥着我衣角喊"妈妈"的孩子。
父母的爱或许有条件,但我的人生,可以自己定义。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