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分钟，六百秒，足够群里每一个人把那张图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都看清楚。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尚晓薇的脸上，时间显示晚上九点零七分。

家庭群里，那张消费记录的截图，已经发出去整整十分钟。

群聊名称“相亲相爱一家人”，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十分钟，六百秒，足够群里每一个人把那张图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都看清楚。

五万两千八百八十八。

打赏给一个叫“芸芸”的网络主播。

这是姐姐尚晓月半年的工资。

尚晓薇退出聊天界面，打开了那个叫“芸芸”的主播主页。最新的一条动态下，姐夫顾海东的账号“东海听涛”赫然在列，留言是：“芸芸的笑容治愈一切。”

尚晓薇关掉手机，把它扔在一边。

她在等。

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场审判。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是群消息，是姐姐尚晓月的私聊。

一条文字消息。

“你什么意思？你想毁了我这个家吗？”

问题来得直接，不带任何铺垫，像一块石头砸过来。

尚晓薇看着那行字，没有感觉到疼，只觉得冷。她预想过姐姐会震惊，会难过，会不知所措，唯独没预料到，第一反应是指责。

指责她这个揭开真相的人。

还没等尚晓-薇组织好语言回复，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尚晓薇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

“晓薇，你是不是发了什么东西到群里？”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带着一种惯常的、试图息事宁人的疲惫。

“妈，你看到了。”尚晓薇的回答很平静。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快，赶紧撤回！现在还来得及，两分钟之内还能撤。”母亲的语速加快，透着一股焦急。

“为什么要撤回？”

“你问为什么？你姐夫一个大男人，面子多重要！你把这个发到群里，让他脸往哪儿搁？你让亲戚们怎么看他？”

尚-晓薇觉得有些无力。

“妈，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五万块钱。我姐最近在为了孩子上早教班的钱发愁，顾海东却把钱给了别人。”

“那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呢！万一是工作需要呢？现在谈生意，不都得应酬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事情捅出来，这不是添乱吗？”

母亲的逻辑一如既往地偏袒。

在她的世界里，家庭和睦大于一切，而维持和睦的方式，就是粉饰太平，委屈自己人。

“妈，给网络主播打赏五万块，不是工作需要。”尚晓薇一字一句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母亲的一声叹气。

“就算……就算海东真的做错了，那也该让你姐自己去处理。你是她妹妹，不是她婆婆。你这样插手，只会让他们夫妻关系更紧张。你姐姐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要给她找不痛快吗？”

“她日子过得好？”尚晓薇反问，“你多久没见过她买新衣服了？你知不知道她手机摔坏了都舍不得换，还在用旧的？”

“那叫会过日子！海东赚钱不容易，她体谅他！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母亲的声音拔高了，责备的意味越来越浓，“你赶紧给我撤回！听到没有！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尚晓薇没有再争辩。

她挂断了电话。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和姐姐的私聊上。

尚晓薇打下一行字，发送过去。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钱去哪了。”

发送成功的瞬间，姐姐尚晓月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尚晓薇接通。

电话里传来的，是尚晓月压抑到变调的哭声，和歇斯底里的怒吼。

“尚晓薇！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姐……”

“你知不知道他工作压力有多大！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有多辛苦！他就是压力太大了，在网上找个人说说话，怎么了！”

尚晓薇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他花了五万块。”她提醒道。

“那也是他的钱！他赚的钱！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尚晓月的声音尖利刺耳，“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你一个没结婚的人，你懂什么叫夫妻吗？你懂什么叫过日子吗？”

“我……”

“你闭嘴！我告诉你，尚晓薇，他就算错了，也轮不到你来我家门口说三道四！你发的那个东西，你知不知道会逼死他！他要是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

似乎是顾海东的声音，在温柔地劝慰。

“月月，别生气了，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晓薇吵……”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尚晓-薇听得一清二楚。

演。

还在演。

果然，尚晓月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你听到了吗！他还在为我们着想！你呢！你只会毁了我们！尚晓薇，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的家，不用你管！”

“啪。”

电话被重重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尚晓薇握着手机，站在自己空旷的客厅中央。

周围很安静。

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没有一点声音能传进来。

这种安静，和刚才电话里的喧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母亲的责备，姐姐的怒吼，姐夫的表演……

一幕一幕，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告诉她：你错了。

你是个罪人。

你破坏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你把你的姐夫推向了绝路。

尚晓薇垂下眼，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只是想把被白蚁蛀空的房梁指给姐姐看，可姐姐和妈妈却合力把她的嘴堵上，告诉她，房子很坚固，是她眼神出了问题。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在这个家里，真相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尚晓薇以为又是谁打来的电话，拿起来一看，却是顾海东发来的一条私信。

不是在家庭群里，也不是通过姐姐的手机。

是他自己的账号，单独发给了尚晓薇。

内容很短。

“晓薇，出来谈谈吧。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我等你。”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平静的邀约。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别告诉你姐。”

尚晓薇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条消息。

“别告诉你姐。”

顾海东。

他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

尚晓薇没有回复。

谈什么？谈他如何顶着巨大的工作压力，在网上找人聊天解闷，顺便聊掉了五万块？

还是谈他如何一边扮演深情丈夫，一边将告密者妹妹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尚晓薇退出私聊界面，准备将手机丢到一边。

就在这时，手机顶端弹出了新的消息提醒。

来自家庭群“相亲相爱一家人”。

点开。

是顾海东发的一大段文字。

顾海东：“爸，妈，月月，还有小姨。对不起，我错了。”

顾海东：“我不是人，我混蛋。最近公司项目压力太大了，每天焦头烂额，回家又怕把负面情绪带给月月，一直憋在心里。那天晚上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就在网上找了个主播胡说八道了几句，刷了点礼物，想找个地方把心里的垃圾倒掉。”

顾海-东：“我发誓，我对那个主播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纯粹就是当成个树洞。我心里只有月月，只有我们这个家。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老婆只有一个。为了这点小事让月月生气，我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占满了整个屏幕。

顾海东：“@尚晓薇 小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姐好，心疼她。但你把截图直接发给你姐，真的……太伤人了。你姐看到那个，心里该多难受？夫妻之间的事，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你这样等于把她的伤口撕开，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堪。”

顾海东：“你这一刀，不仅捅在我心上，更是捅在了你姐的心上。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以后在娘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我犯的错，我认，我改。但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你姐的处境？”

这段文字发出来，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母亲第一个跳了出来。

妈：“海东，知错能改就好。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有点压力我们都能理解。你心里有月月，有这个家，这就够了。”

妈：“月月，你也别生气了，海东都认错了，夫妻没有隔夜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最重要。”

姐姐尚晓月的头像跟着亮起。

尚晓月：“@顾海东 我知道你辛苦，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别这样了。”

一个完美的闭环。

丈夫“悔过”，妻子“原谅”，母亲“调解”。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虚假的和谐里，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掩盖掉那五万块的窟窿。

尚晓薇看着手机屏幕，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这时，父亲的头像也亮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在群里发言。

爸：“家和万事兴。过去了就过去了。”

一条言简意赅的总结，给整件事盖棺定论。

紧接着，尚晓薇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私聊。

爸：“晓薇，你姐夫都道歉了，你也别揪着不放了。去群里说句软话，给你姐夫一个台阶下。都是一家人，别闹得这么僵，让你姐以后难做。”

爸：“听话，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了。”

道歉？

尚晓薇看着父亲发来的这行字。

让她去给一个骗子道歉。

让她去为一个被蛀空的家庭粉饰太平。

尚晓薇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

她重新点开家庭群，将顾海东那几段“声泪俱下”的陈词又看了一遍。

避重就轻，重塑情景。

他将五万块的巨额打赏，轻飘飘地描述为“刷了点礼物”。

他将自己背叛家庭的行为，美化成“压力太大找树洞”。

他绝口不提这五万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他的工资？奖金？还是……夫妻的共同财产？

整个道歉，更像是一场针对尚晓薇的公开审判。

他成功地将自己从犯错的丈夫，塑造成了一个“被小姨子逼到墙角”的可怜男人。

而尚晓薇，成了那个不懂事、破坏家庭和睦的罪魁祸首。

凭什么？

尚晓薇没有回复父亲的私聊。

她的手指在输入框里敲击，删删改改。

最后，她只打了一行字，直接发在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尚晓薇：“姐夫，你拿来打赏的五万块，是你自己的钱，还是你和我姐的共同存款？”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刚刚还一派祥和的家庭群，瞬间死寂。

没有人再说话。

母亲没有再劝她大度。

父亲没有再让她顾全大局。

姐姐也没有再为丈夫辩解。

顾海东更是直接隐身。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撕开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维持的那层遮羞布。

一分钟。

两分钟。

群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尚晓薇知道，她戳到痛处了。

如果顾海东用的是他自己的私房钱，哪怕是五万，尚晓月或许真的会为了家庭和睦，捏着鼻子认了。

但如果这笔钱动用的是他们的共同储蓄，甚至是为未来准备的购房款、育儿金……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不是犯错，这是挪用，是盗窃。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父亲的来电。

尚晓薇按了静音，没有接。

她能想象电话那头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无非还是那些话。

“你非要毁了这个家吗？”

“你就不能懂点事吗？”

“为了这点钱，值得吗？”

值得吗？

尚晓薇不知道。

她只知道，白蚁已经把房梁啃烂了，如果不把白蚁揪出来，这栋房子迟早会塌。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新的私信。

还是顾海东。

顾海东：“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和之前在咖啡馆等她的那条邀约，天差地别。

没有了温和的伪装，只剩下不耐烦的质问。

尚晓薇看着那行字，打下一句回复。

尚晓薇：“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那五万块，是哪来的。”

顾海东：“那是我的钱！我自己的钱！跟你们尚家没关系！”

他回复得很快，几乎是秒回，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尚晓薇看着“我的钱”那三个字，心里反而更加确定了。

如果真是他自己的钱，他根本不必在家庭群里表演那么一大通。他可以直接、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他花自己的钱，谁也管不着。

他之所以又是道歉又是卖惨，就是因为这笔钱的来源，见不得光。

尚晓薇没有再回复他。

她关掉聊天界面，打开了电脑。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姐姐尚晓月为了方便理财，曾经用她的身份证开过一个证券账户，说是跟着顾海东的一个朋友做点短期投资，收益不错。

当时姐姐还把账号和密码发给了尚晓薇，说万一她手机有什么问题，让尚晓薇也能帮忙看一下。

后来尚晓薇忙，渐渐忘了这件事。

现在，她想起来了。

尚晓薇找出那张存着账号密码的备忘录截图，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熟练地输入网址，登录了那个证券公司的交易平台。

输入账号。

输入密码。

登录成功。

页面跳转。

当看清账户总览页面上那个刺眼的数字时，尚晓薇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账户总资产：127.54元。

尚晓薇记得很清楚。

上一次姐姐无意中提起这个账户时，说里面已经存了快二十万了。那是她们夫妻俩准备用来换房的首付款的一部分。

二十万。

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七块五毛四。

尚晓薇点开了历史交易记录。

一行行的数据清晰地罗列在屏幕上。

三个月前，一笔五万的资金被转出。

两个月前，一笔三万的资金被转出。

一个月内，陆陆续续转出了四笔，合计六万。

最近的一笔，就在上周，转出了五万。

正好是打赏给那个女主播的金额。

总计转出金额，十九万。

每一笔钱的流向，都指向了同一个银行账户。

户主名：顾海东。

尚晓薇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窗外的夜色很深，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客厅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照亮了她毫无表情的脸。

原来，不止五万。

是十九万。

那个被掏空的，根本不是什么房梁。

是她姐姐整个家的地基。

手机的震动在安静的客厅里，成了一种噪音。

尚晓薇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姐姐”。

她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只是任由它在桌面上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知道姐姐为什么打来。

在那个死寂的家庭群里，唯一可能去安抚顾海东的，只有尚晓月。

而唯一能让顾海东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的，也只有尚晓月。

手机终于停了。

几秒后，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尚晓月：“晓薇，我们见一面吧。”

尚晓薇看着那行字，回复了一个字。

尚晓薇：“好。”

地点约在了一家离尚晓薇公司不远的咖啡馆。

尚晓薇到的时候，尚晓月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她面前的咖啡动也没动，人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尚晓月转过头。

她的脸色很差，眼下的乌青很重，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的疲惫。

尚晓薇在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服务员过来问她要喝点什么，尚晓薇只要了一杯冰水。

“晓薇……”

尚晓月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都跟我说了。”

尚晓薇看着她，等着下文。

“他昨天晚上……跪在我面前，哭着跟我道歉。”尚晓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他说他错了，说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工作压力太大了，想找个地方说说话，结果就……陷进去了。”

尚晓月复述着顾海东的说辞，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

“他发誓，再也不会了。他已经把那个主播拉黑删除了，以后再也不看直播了。”

“他说他知道错了，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尚晓薇安静地听着，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知道，这套说辞只是顾海东精心编排的剧本。

尚晓月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尚晓薇面前。

“这个，是海东让我给你的。”

“里面有两万块。他说，是之前跟你借的应急钱，一直没好意思还。这次……就当是赔罪了。”

尚晓薇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张薄薄的卡片上。

两万块。

用两万块，来掩盖十九万的窟窿。

用两万块，来买她的闭嘴和心软。

顾海东的算盘，打得真好。

“晓薇，收下吧。”尚晓月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他知道错了，真的。”

尚晓薇没有碰那张卡。

她抬起头，直视着姐姐的眼睛。

“姐，他跟你坦白了？”

尚晓月用力点头：“坦白了，什么都说了。”

“是吗？”尚晓薇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总共给那个女主播，花了多少钱？”

尚晓月愣了一下。

“不……不就是群里说的那五万吗？他跟我说，就是那一次，他昏了头……”

“就一次？”尚晓薇打断她，“就五万？”

尚晓月看着尚晓薇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慌：“是……是啊。不然呢？”

“那这五万块，是哪来的？他跟你说了吗？”尚晓薇继续问。

“他说……是他自己攒的私房钱……”尚晓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私房钱？”尚晓薇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尚晓月的心上。

“姐，我问你一件事。”

“上个月，他是不是跟你说，想给孩子报个英语早教班，但是手头有点紧，让你先从你们的存款里拿两万块出来？”

尚晓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跟你拿钱的第二天，就给那个女主播，刷了一个价值三万块的礼物？”

尚晓月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家丑不可外扬。”

尚晓薇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尚晓月被戳中心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晓薇，你非要这样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在改了！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

“你再这么闹下去，这个家就散了！你想过孩子吗？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爸爸！”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就当为了我，为了孩子，算了好不好？”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对丈夫的心疼，仿佛真正破坏她家庭稳定的人，是尚晓薇。

尚晓薇看着她。

看着这个被顾海东的谎言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开始为了维护那个骗子而攻击自己亲妹妹的姐姐。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痛。

“姐。”

尚晓薇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跟你借钱给孩子交学费的时候，是不是正在给主播刷‘嘉年华’？”

尚晓月彻底哑口无言。

“你只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家底，快被他扬干净了？”

尚晓薇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包。

“那张卡，你拿回去吧。我一分钱都不会要。”

“你好自为之。”

说完，尚晓薇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又合上，隔绝了身后那道崩溃又茫然的视线。

走在街上，城市的晚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那股燥热。

手机震了一下。

是尚晓月发来的消息。

尚晓月：“晓薇，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家底被扬干净了？”

尚晓薇停下脚步。

她没有打字回复。

她点开手机相册，找到了下午截下的那张图。

证券账户的总览页面。

那个数字，刺眼又冰冷。

尚晓薇选中图片，按下了发送键。

证据，比任何话语都有力。

她想看看，当尚晓月亲眼看到这个数字时，还会不会说出那句“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尚晓薇站在原地，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后，手机没有等来回复，却等来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姐姐。

尚晓薇接通，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尚晓月压抑的、颤抖的声音。

“那张图……是P的吧？”

尚晓薇听见自己姐姐问出这句话，没有愤怒，也没有意外。

“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问了！”尚晓月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歇斯底里，“他说他就是前段时间炒股亏了点，怕我担心才没说的！那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他说你就是故意P张图来吓唬我，想逼我们离婚！尚晓薇，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顾海东。

“晓月，别这么跟妹妹说话。”

他接过电话，声音听起来疲惫又诚恳。

“晓薇，我知道你还在为那十九万生气。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来伤害你姐姐。”

“那个证券账户，是我一个朋友的，他亏惨了，我就是拿来给你姐举个例子，让她别碰股票。你肯定是那时候看见了，就截图存了下来，现在拿出来……”

“你姐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这么吓。算我求你了，行吗？”

他的谎言编得天衣无缝，连语气里的无奈都恰到好处。

尚晓薇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抱着自己姐姐，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用眼神控诉自己的场面。

尚晓薇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还是尚晓月。

尚晓薇按了静音，把手机揣回兜里。

没用了。

姐姐已经选择钻进顾海东为她编织的壳里，任何试图敲破这个壳的人，都是敌人。

哪怕是亲妹妹。

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拿一根针去扎是没用的。

必须用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尚晓薇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脑子飞速运转。

顾海东的谎言有一个特点，就是用一个更大的窟窿去补上一个刚被戳破的窟窿。

他说给主播打赏五万，是为了掩盖他掏空存款的事实。

他说炒股亏了，是为了掩盖他偷走自己十九万的事实。

那他现在说的这些，又是在掩盖什么？

一个念头从尚晓薇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上上次家庭聚会的时候，顾海东喝了点酒，跟亲戚吹嘘，说他最近在做一个“朋友介绍的副业”，很赚钱，就是前期需要点投入。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酒话，没人在意。

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值得怀疑。

尚晓薇不再犹豫，她快步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城南金融街。”

车上，尚晓薇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陈飞，是我，尚晓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哟，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陈飞是尚晓薇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银行，现在在信贷风控部门，算是个小主管。

“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尚晓薇开门见山。

“你说。”

“我想查个人的征信情况，但是不能让对方知道。”

陈飞那边的声音严肃了些：“这可是违规的，晓薇。你知道的，我们有纪律。”

“我知道。”尚晓薇说，“所以才找你。这个人是我姐夫，顾海东。我姐怀疑他可能在外面欠了钱，但是又不敢问。她整天以泪洗面，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没有说实话，因为真相远比这个复杂，说出来只会让陈飞为难。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好让我姐安心。如果没事，那是最好的。如果有，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身份证号发给我。”陈飞最后还是松了口，“我用内部自查的通道试试，不留查询记录。但是结果怎么样，我不保证。”

“谢谢你，陈飞。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改天请你吃饭。”

“行了，快发来吧。”

挂了电话，尚晓薇立刻把顾海东的身份证号发了过去。

她之前帮姐姐一家买过机票，手机里还存着他的证件信息。

做完这一切，尚晓薇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她只知道，顾海东这个洞，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飞发来的消息。

陈飞：“你确定是你姐夫？这个人的数据……有点花。”

尚晓薇的心提了起来。

尚晓薇：“什么意思？”

陈飞：“你等一下，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接下来的五分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尚晓薇的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地亮起，然后暗掉。

终于，一条长信息发了过来。

那不是一份正式的征信报告，而是陈飞用大白话总结出来的内容。

“顾海东，男，34岁。”

“近六个月内，新增网络贷款记录12笔。”

“平台包括：安逸花，借呗，360借条，度小满，豆豆钱……”

一连串尚晓薇听过或者没听过的平台名字，占据了半个屏幕。

尚晓薇的手指有些发麻。

她继续往下看。

“总授信额度约二十三万，目前在贷本金合计：158400元。”

“其中，有三家平台出现逾期记录，最长逾期天数：27天。”

“逾期总金额：41200元。”

“根据大数据关联分析，该用户近期仍有在多个新平台频繁申请借贷的行为，申请通过率低于10%。”

“结论：该用户已被多数金融平台列为高风险客户，存在以贷养贷的倾向，违约风险极高。”

出租车里开着空调，尚晓薇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脑子里嗡嗡作响。

十五万八千四百。

这是网贷。

十九万。

这是从她这里拿走的。

还有他们夫妻俩的共同存款，那个数字尚晓薇不知道，但按姐姐之前说的，至少也有七八万。

加起来是多少？

三十万？四十万？

一个表面上忠厚老实，在一家普通公司上班，月薪一万出头的男人。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是怎么制造出这么大一个窟窿的？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陈飞。

陈飞：“晓薇，这个人很危险。网贷的利息是滚起来的，一旦爆了，就是无底洞。你让你姐赶紧想办法，做资产隔离，不然会把她也拖下水的。”

陈飞：“这种客户我们见多了，十个有九个都是因为赌博或者别的什么恶习。你最好让你姐有个心理准备。”

尚晓薇没有回复。

她关掉聊天界面，点开了手机的计算器。

190000 + 158400。

等于348400。

这还只是她明确知道的数字。

他们夫妻的存款，顾海东跟其他亲戚朋友借的钱，还有那些逾期产生的罚息……

总的窟窿，恐怕已经冲着五十万去了。

五十万。

用两万块就想堵上？

用一句“炒股亏了”就想翻篇？

用几句眼泪和忏悔就想让一切照旧？

尚晓薇关掉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金融街到了。

她付了钱，下车。

站在一栋亮着灯的写字楼下，尚晓薇拨通了尚晓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尚晓月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和不耐烦。

“你又想干什么？”

“姐，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尚晓薇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电话那头，尚晓月的呼吸明显乱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房子的事你操什么心？”

尚晓薇没有理会姐姐的质问，只是重复了一遍。

“姐，告诉我，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

长久的沉默。

电话里传来尚晓月压抑着的不耐和慌乱。

“是我们俩的名字，行了吧！顾海东还能把房子偷偷卖了不成？尚晓薇，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搅和我们家的事！”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尚晓薇握着手机，站在金融街冰冷的路灯下。

她知道姐姐撒谎了。那种慌张的语气，根本不是一个理直气壮的人会有的。

如果房产证上真的有姐姐的名字，姐姐的反应会是疑惑，而不是心虚。

所以，那套他们住了快五年的房子，很可能只属于顾海东一个人。

一个背着五十万债务，名下还有一套房产的男人。

和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替他隐瞒和辩解的女人。

尚晓薇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去幸福里小区三期。”

车子启动，汇入夜间的车流。

尚晓薇没有看窗外，她只是打开了手机，看着陈飞发来的那份“非正式报告”。

十二笔网贷。

十五万八千四百元本金。

四万一千二百元逾期。

还有她转过去的那十九万。

这些数字，像一条条锁链，已经缠住了顾海东，现在，正朝着姐姐尚晓月的脖子蔓延过去。

尚晓薇关掉屏幕，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必须去。

不是去商量，不是去劝说。

是去把这条锁链，从姐姐的脖子上砍断。

……

出租车在幸福里小区的门口停下。

尚晓薇付了钱，快步走进小区。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一样，姐姐最喜欢的花坛，孩子们玩耍的滑梯，还有那栋熟悉的单元楼。

电梯升到十二楼，门打开。

走廊里很安静，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还有十几米就到姐姐家门口了。

一阵压抑的咆哮声，突然从1204的门后传了出来，声音很模糊，但那股暴戾的气息穿透了门板。

尚晓薇的脚步停住了。

那不是顾海东的声音。

她放轻了呼吸，一步步挪到门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我他妈最后说一遍，钱！拿不出来，老子今天就把你这房子给拆了！”一个粗野的男声在嘶吼。

“大哥，大哥，再宽限我两天，就两天行不行？我真的在想办法了！”这是顾海동的声音，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两天？你上个礼拜就说两天！顾海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五万块，今天少一分钱，你看我拆不拆你家！”

“砰！”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姐姐尚晓月的哭喊声紧接着响起：“别这样，求求你们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好好说？欠钱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说？你老公刷礼物泡女主播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说？”

那个粗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嘲讽。

“你叫尚晓月是吧？在什么狗屁传媒集团上班？信不信我明天就带人去你公司楼下拉横幅？让全公司的人都看看，你老公是个欠钱不还的老赖！”

门内的顾海东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尚晓月无助的哭泣。

尚晓薇的身体僵住了。

催收。

是催收上门了。

陈飞的警告在她脑中炸开——“一旦爆了，就是无底洞”。

现在，它爆了。

尚晓薇退后一步，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录音功能。

她不能就这么冲进去。

就在她举着手机，准备记录下这一切的时候。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顾海东一脸惨白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都崩掉了一颗。

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光头，脖子上盘着龙形纹身，满脸横肉。

另一个瘦高，叼着烟，眼神阴沉地在屋里扫视。

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尚晓薇。

顾海东的瞳孔瞬间放大，血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光头男人上下打量了尚晓薇一番，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手机，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还叫了帮手？还是来送钱的？”

他一步跨出门，蒲扇一样的大手直接抓住了尚晓薇的手腕。

一股蛮力传来，捏得她骨头发痛。

“放手。”尚晓薇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拿钱来，我就放手。”光头男人咧开嘴，“你姐夫欠我们五万，今天必须结清。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这笔钱你应该有吧？”

尚晓月从客厅里冲了出来，看到妹妹被抓住，吓得魂都没了。

“小薇！你怎么来了？你们快放开她，这跟她没关系！”

光头男人根本不理会尚晓月，只是死死盯着尚晓薇：“听见没？钱！”

一片混乱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尚晓薇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顾海东，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

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暂时脱身的机会。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尚晓薇，对那两个催收员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她！钱是她借的！”

“你们找错人了！钱是她借的，去找她要！跟我没关系！”

声音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

时间仿佛静止了。

光头男人和瘦高个都愣住了，抓着尚晓薇的手也松了半分。

尚晓月更是呆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海东……你……你说什么？”

尚晓薇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去看姐姐震惊的脸。

她的目光，穿过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催收员，笔直地落在了顾海东的身上。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几小时前还在电话里跟她忏悔，这个她叫了五年姐夫的男人。

他脸上的惊慌、失措、绝望，在喊出那句话后，变成了一种扭曲的、解脱般的狰狞。

为了自保，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妻子、将妻子的妹妹，推向了深渊。

尚晓薇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所有的评估，都太仁慈了。

这个人，不是一个被欲望拖垮的普通人。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光头男人反应了过来，他重新捏紧了尚晓薇的手腕，力道比刚才更大。

“哦？原来正主是你？”

他把脸凑近尚晓薇，嘴里的烟臭味扑面而来。

“行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是你借的，那今天这钱，就得你来还！”

尚晓月哭着扑上来：“不是的，不是她，你们搞错了！海东你快说清楚啊！”

顾海东却往后缩了缩，躲在了门后，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催收员彻底认定了尚晓薇就是那个“冤大头”。

尚晓薇却在此刻，缓缓举起了自己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

那只手里，握着她的手机。

屏幕亮着，上面是陈飞发来的那条长长的信息。

她没有对催收员说话，她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门后那个懦弱的男人。

“顾海东。”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顾海东的身体一颤，被迫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尚晓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安逸花，借呗，360借条，度小满，豆豆钱……”

每念出一个名字，顾海东的脸色就白一分。

“一共十二个平台，总授信额度二十三万，在贷本金，十五万八千四百元。”

“姐夫，”尚晓薇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说的‘她借的钱’，是指这些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无视了光头男人抓着她的手，手机屏幕几乎要贴到顾海东的脸上。

“还是说，你指的是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那十九万？”

尚晓薇的嘴角，向上提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

“告诉我，我们今天，到底要还哪一笔？”

顾海东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那份狰狞的解脱，在他脸上凝固，然后碎裂。

他看着尚晓薇手机屏幕上那一行行刺目的小字，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光头男人也愣住了，他看看手机，又看看顾海东那张死人一样的脸，脑子终于转了过来。

妈的，被耍了。

这个姓顾的，从头到尾就在演戏！他才是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烂人！

“操！”

光头男人一把推开尚晓薇，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两步。

他不再管尚晓薇，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揪住了顾海东的衣领，把他从门后拎了出来。

“好啊你个顾海东，跟老子玩金蝉脱壳？！”

“钱到底是谁借的？！”

顾海东双腿发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被光头男人提在手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哆嗦着，裤管都开始微微颤抖。

尚晓月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看被拎着的丈夫，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妹妹。

十九万……

妹妹刚才说，十九万？

海东什么时候，又从妹妹那里拿了十九万？

“不是……不是这样的……”尚晓月喃喃自语，她试图为丈夫辩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尚晓薇站稳了身体，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

她没有去看顾海东的丑态，也没有理会尚晓月的崩溃。

她只是 calmly 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拨号界面出现。

她的手指，稳稳地按下了“1”，然后是“1”，最后是“0”。

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但她的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有用。

光头男人和瘦高个的动作都停了。

他们死死盯着尚晓薇的手机屏幕，那三个数字，让他们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他妈干什么！”瘦高个尖叫起来。

尚晓薇没有理他，手指悬停在绿色的拨出键上，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光头男人脸上。

“你们是宏发小贷的，对吧？”

尚晓薇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上门催收，可以。但刚刚，你限制我人身自由，还对我动手。”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被揪着领子、快要翻白眼的顾海东。

“现在，你们还涉嫌暴力威胁。这个电话打出去，警察来了，你们觉得今天这事，能善了吗？”

光头男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们是来要钱的，不是来蹲局子的。

五万块，犯不着。

更何况，看这架势，这家人自己就快打起来了，钱今天肯定是要不到的。

“算你狠！”

光头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把将顾海东甩在地上。

顾海东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门口，发出一声闷响。

“顾海东，你给老子等着！今天这事没完！”

光头男人指着地上的顾海东骂了一句，又忌惮地看了一眼尚晓薇，带着瘦高个骂骂咧咧地走了。

脚步声在楼道里远去。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秒。

“哇——”

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了这片死寂。

尚晓月再也撑不住了。

她看着瘫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丈夫。

想着他刚才毫不犹豫指着妹妹尖叫的样子。

想着他欠下的那一笔笔巨额贷款。

想着妹妹说的，那自己毫不知情的十九万。

信任、爱情、家庭……她过去三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念，在这一刻，被顾海东亲手砸得粉碎。

那不是裂开一道缝，而是彻底地，塌了。

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顺着墙壁，一点点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顾海东趴在地上，听着妻子的哭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爬起来，想去解释，想说点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尚晓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姐姐。

她没有去扶，也没有去安慰。

她知道，有些堤坝，必须让它自己溃决。

有些脓疮，必须让它自己流干净。

哭了很久，尚晓月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只剩下压抑的、一下一下的抽噎。

尚晓薇这才迈开步子，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手机，再一次递到了尚晓月的面前。

屏幕上，依旧是陈飞发来的那份详细的信贷报告。

十二个平台。

十五万八千四百元。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数字，都清清楚楚。

“姐。”

尚晓薇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看清楚。”

尚晓月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屏幕。

“你一心一意维护的丈夫，你觉得老实本分，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男人。”

尚晓薇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那些借贷记录一条一条地展示给她看。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用我们的家庭信息，在外面借了这么多钱。”

“催债的找上门，他第一时间，是把我推出去，让他自己的亲小姨子，替他挡刀。”

尚晓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看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尚晓薇收回手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海东。

“现在，我们来算算另外一笔账。”

顾海东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

“我前前后后，一共转给你十九万。”

尚晓薇打开了手机银行的转账记录。

“第一笔，三万，你说要进货。”

“第二笔，五万，你说要给工人发工资。”

“第三笔，又是三万，你说要交店铺租金。”

……

“最后一笔，四万，是上个星期。你说芸芸生病了，要做手术。”

“芸芸？”尚晓月停止了哭泣，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陌生的名字，沙哑着嗓子问，“芸芸是谁？”

尚晓薇的目光，从顾海东的脸上，移到了姐姐的脸上。

“姐，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姐夫最近迷上了一个叫芸芸的主播，每天晚上都要看她直播，还刷了不少礼物。”

尚晓月当然记得。

她当时还跟妹妹抱怨，说顾海东像是着了魔。

但她以为，那只是男人的一点小爱好，花点小钱，无伤大雅。

可现在，这个名字从尚晓薇的嘴里说出来，和那笔四万块的转账联系在一起，味道全变了。

尚晓薇打开了另一个应用。

是那个直播软件。

她直接点开了顾海东的账号，消费记录一目了然。

“姐，你看。”

尚晓薇把手机再次递到尚晓月面前。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打赏记录。

“嘉年华，一千块一个。”

“火箭，五百块一个。”

“从你怀孕开始，他总共给这个叫芸芸的主播，打赏了二十一万。”

二十一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尚晓月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刺眼的礼物图标，看着那个天文数字，整个人都傻了。

她怀孕，孕吐，辛苦产检。

他却在另一个女人的直播间里，一掷千金。

他跟妹妹借钱，跟自己哭穷。

转过头，就把这些钱，变成了屏幕上虚幻的光影特效。

荒谬。

可笑。

尚晓月忽然不哭了。

她只是看着地上的顾海东，眼神空洞得可怕。

尚晓薇知道，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压了上去。

她收起手机，走到姐姐身边，终于伸出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用力拉了起来。

尚晓薇扶着她站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姐。”

“这个男人，你还要吗？”

尚晓月没有回答。

她的视线从地上那个狼狈的男人身上，慢慢移开，落在前方空无一物的白墙上，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像一口枯井。

地上的顾海东听清了尚晓薇的问话，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他知道，最后的审判来了。

他不能让尚晓月做出那个决定。

顾海东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脸上的哀求和惊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疯狂和扭曲。

他看着尚晓薇，又看看自己的妻子，索性完全撕掉了那层伪装。

“对！钱是我借的！礼物是我刷的！那又怎么样！”

他突然冲着尚晓月大吼，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你每天回家除了抱怨工作就是唉声叹气，整个家死气沉沉的，我跟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我上网找点开心，我错了吗？”

他的手指，又猛地指向尚晓薇，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还有你！尚晓薇！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要不是你非要多管闲事，我们家好好的！你就是见不得我跟你姐过得安稳！”

恶毒的指责，像淬了毒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向姐妹两人。

尚晓月被他吼得身体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的男人，感到一阵彻骨的陌生。

这就是她爱了多年，觉得老实本分的丈夫？

这就是他口中，那个“好好的”家？

用她的钱，用从她妹妹那里骗来的钱，去给别的女人一掷千金。

被发现了，就指责她不够温柔，指责妹妹多管闲事。

荒唐。

可悲。

尚晓月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两个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离婚。”

声音很轻，很哑，但在死一样寂静的客厅里，每一个字都敲在顾海东的神经上。

顾海东脸上的疯狂僵住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

尚晓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她的声音大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神里，最后一丝留恋也消失了。

顾海东怔怔地看了她几秒，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轻蔑的讥笑。

“离婚？尚晓月，你疯了？你跟我提离婚？”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你以为你是谁啊？离了我，你带着个孩子，你能活下去吗？你拿什么养活自己，拿什么养活孩子？”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眼神里满是威胁。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明天就让你身败名裂！”

他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尚晓月，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毒蛇的信子。

“你不是最在乎你爸妈怎么看你吗？我就把你当初跟我抱怨，说你妈偏心你弟，恨不得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你妈！”

“你不是说你产后抑郁的时候，情绪崩溃，觉得孩子是累赘，偷偷哭了好几次吗？我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不爱自己孩子的冷血妈妈！”

“还有，你不是最讨厌你公司那个女同事吗？你跟我说她业务能力不行，全靠跟领导关系好才上位的，我把这些话，全都发到你们公司群里！”

“你以为我手里没你的把柄？你跟我说的每一句私房话，你每一次的脆弱，都是我手里的牌！尚晓月，你敢跟我斗，我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尚晓月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寒。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她在最脆弱、最无助时，对他吐露的秘密和痛苦，此刻竟然变成了他用来威胁自己，最锋利的刀。

这个男人，原来早就处心积虑，把她的信任，变成了一件件武器。

尚晓薇一直冷眼看着他表演。

直到此刻，她才上前一步，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了姐姐面前，隔开了顾海东那张丑恶的嘴脸。

“说完了吗？”

尚晓薇的声音不高，却让顾海东的叫嚣戛然而止。

“你尽管去说。”尚晓薇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去告诉我爸妈，正好让所有亲戚都来评评理。看看一个婚内出轨，给女主播刷掉二十一万，在外面欠了十几万网贷的男人，有没有资格指责他的妻子。”

“你尽管去发。”尚晓薇举了举自己的手机，“你发一条，我就报警一次，告你诽谤和侵犯个人隐私。你猜，警察是会抓你，还是会去调查我姐的同事？”

“产后抑郁？”尚晓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我们有医院的全套诊断证明和就诊记录。你用这个来攻击一个新手妈妈，你猜网上的舆论会怎么说？他们只会把你骂到社会性死亡，顺便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尚晓薇每说一句，顾海东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王牌”，在尚晓薇冷静的分析下，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甚至会成为点燃他自己的火焰。

“至于离婚，”尚晓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婚内出轨，恶意转移家庭共同财产，隐瞒巨额个人债务。这些证据，我手里全都有。你猜，上了法庭，法官会怎么判？”

“你不仅一分钱都分不到，你名下所有的债务，都属于你个人债务，跟我姐，跟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要把那些转账记录，一笔一笔地给我姐看清楚？我就是在固定证据。你每一笔钱的来路，每一笔钱的去向，都明明白白。”

顾海东彻底慌了神。

他引以为傲的攻心计，在绝对的理性和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我……我不是……我没有……”他开始语无伦次，眼神躲闪，想要求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尚晓薇不再理他，转过身，看着尚晓月。

“姐，现在，你还怕他吗？”

尚晓月看着妹妹不算宽厚，却无比可靠的背影，那颗被恐惧和背叛搅得粉碎的心，好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伤心和绝望。

“别怕，有我。”

尚晓薇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臂，然后，重新看向已经彻底失了方寸的顾海东。

“现在，我们来算算另外一笔账。”

“我前后转给你的十九万，加上你在十二个平台借的那十五万八千四百元。”

“一共，三十四万八千四百元。”

尚晓薇报出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顾海东的心上。

“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

顾海东双腿一软，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我……我没钱……我真的没钱……”他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抖。

“没钱？”尚晓薇反问，“你给那个叫芸芸的主播，一晚上刷几万块礼物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钱？”

“那……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尚晓薇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现在，立刻，马上，把钱还回来。我给你转的十九万，必须一分不少地还给我。你欠网贷的钱，你自己想办法。”

“晓薇，我求求你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你姐的份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顾海东彻底崩溃了，又想故技重施，开始哭嚎起来。

尚晓薇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她按下了免提。

“喂，是芸芸吗？”

顾海东的哭嚎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停止。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尚晓薇手里的电话，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媚甜腻，此刻却带着一丝警惕的声音。

“你是？”

“我是顾海东的小姨子。”尚晓薇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他前后给你打赏了二十一万。这笔钱，一大部分，是他用欺骗的手段从我这里拿走的。另一部分，是他借的高利贷。”

“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伙同他人，通过情感诱导等方式，涉嫌网络诈骗。”

“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转账记录，打赏记录，还有你诱导他借贷的聊天记录。随时可以报警。”

“不过，在报警之前，我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把钱退回来，这件事，我们可以当没发生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充满了明显的慌乱和色厉内荏。

“你……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不知道！大哥给我刷礼物都是自愿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愿？”尚晓薇轻笑了一声，“你让他去借网贷给你刷‘嘉年华’，你教他编理由骗家人的钱给你冲榜，这也叫自愿？”

“我们顺便查了一下，被你用同样套路骗过的人，好像不止顾海东一个。你说，如果我们把这些‘大哥’联合起来，组团去报案，提供所有证据，你觉得，警方会怎么定性这件事？你又需要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

“别！你们别报警！”

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又惶恐。

“钱……钱的事情，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尚晓薇没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收起手机，看着面如死灰，已经完全瘫软在地上的顾海东。

“你看，那二十一万，好像有办法要回来了。”

“至于我这十九万，还有你欠外面的十五万，我们后面再慢慢算。”

尚晓薇扶着姐姐，往门口走去。

在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姐的意思，你刚才也听清楚了。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如果你不去，或者还想耍任何花招……”

尚晓薇的声音顿了顿，后面的话，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最终通牒。

“那我们明天就不是去民政局了，是直接去法院，还有派出所。”

“到时候，就不是离婚这么简单。”

“我们会起诉你诈骗，起诉你婚内财产非法转移，起诉你诽谤和人身威胁。你欠的每一分钱，都跑不掉。你这辈子，就准备在无尽的债务和官司里过吧。”

“你自己，选。”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顾海东的一切。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尚晓月抱着孩子，身体还在发抖，黑暗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

尚晓薇没有说话，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照着脚下的路。

她扶着姐姐，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直到走出单元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尚晓月才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们……去哪？”

“回家。”

尚晓薇的回答简单又清晰。

她已经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是我。晓薇。”

“我和姐姐现在带孩子回家住一段时间。对，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们了。”

“嗯，半小时就到。”

挂了电话，尚晓薇直接在路边拦了辆车，把姐姐和孩子先安顿进去，自己才坐上副驾驶。

“师傅，去清河苑。”

车子平稳地启动，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

尚晓月抱着怀里已经睡熟的孩子，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孩子的小被子上。

她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

尚晓薇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

现在，不是安慰的时候。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娘家楼下。

灯火通明。

父母早已等在了门口，看到两个女儿和外孙，母亲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父亲的脸色也很难看。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顾海东呢？”母亲上前就想拉住尚晓月。

尚晓薇先一步挡在了姐姐面前。

“爸，妈，先进去说。”

“姐姐累了，让她和孩子先去休息。”

尚晓薇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父母对视一眼，没再多问，帮忙把孩子的东西拿进屋里。

尚晓薇安顿好姐姐和孩子，关上房门，才走到客厅。

父母正襟危坐，等着她的解释。

尚晓薇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顾海东如何骗钱，如何打赏主播，如何借网贷。

三十多万的债务，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个老人的心头。

母亲听得直抹眼泪，“这个畜生！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

父亲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爸，别抽了。”尚晓薇走过去，拿走了父亲手里的烟，“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那是三十多万！还有晓月，她以后怎么办？”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

“离婚。”

尚晓薇吐出两个字。

“离了婚，孩子呢？晓月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母亲的担忧很现实。

“孩子我们家养。抚养权，必须拿到手。”尚晓薇看着父母，“这件事，你们别管，也别给顾海东打电话。他要是找你们，你们就说不知道。一切，我来处理。”

夜深了。

父母回房休息，尚晓薇回到自己出嫁前的房间。

一切还是老样子。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的脸，上面没有任何情绪。

顾海동这个人，她太了解了。

今晚的威胁，能镇住他一时，但绝对镇不住他一世。

他会害怕，会恐慌，但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比如，用孩子来拖延。

比如，去求父母，打感情牌。

甚至，他会倒打一耙，争夺抚养权，以此来要挟尚家，逼他们妥协，帮他还债。

所以，明天去民政局，只是第一步。

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拿到更多，更致命的证据。

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尚晓薇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打开了一个浏览器。

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两个字。

芸芸。

很快，一个直播平台的链接跳了出来。

点进去，就是一个妆容精致，正对着镜头甜笑的女主播。

背景是粉色的公主房，声音是刻意夹出来的甜腻。

“谢谢‘龙哥’的跑车！龙哥大气！芸芸最爱龙哥了！”

尚晓薇面无表情地看着。

她注册了一个新账号。

没有用自己的信息，一切都是随机生成的。

头像，是一张风景图。

昵称，叫“迷途知返的老张”。

她进入了芸芸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很热闹，弹幕滚得飞快。

大部分都是些无意义的吹捧和调侃。

芸芸的话术很有技巧。

她从不直接要礼物，而是通过讲一些自己“悲惨”的经历，比如家里人生病，自己要还债，来激发观众的保护欲。

来源：沦陷